馬靖蕓
從神話原型看秀拉的女性主義思想
馬靖蕓
內容摘要:秀拉是一位敢于反抗傳統(tǒng)社會,努力追尋自我價值的黑人女性,她以自己獨特的方式向當時的社會勇敢地發(fā)起了挑戰(zhàn)與反抗,展現(xiàn)了當時女性尤其是黑人女性所不具有的女性主義思想。本文將透過秀拉這個人物形象對神話原型的戲仿與置換,分析解讀秀拉女性主義思想的覺醒過程,以便讀者更好地理解秀拉的精神本質和作品的主題思想。
關鍵詞:托尼·莫里森秀拉神話原型女性主義思想
托尼·莫里森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會在無意識中使用一些具有象征意義的原型,將人物形象與神話中的原型結合起來,從而讓讀者更好地理解作品中人物形象的意義和作品本身的意義和主體思想。在《秀拉》中,托尼·莫里森在刻畫秀拉這個角色時,將自己熟悉的《圣經(jīng)》和古希臘羅馬神話融入到了作品當中,使秀拉的命運與西方傳統(tǒng)神話中的追尋原型、替罪羊原型、撒旦原型以及再生原型息息相關。因此,充分理解秀拉這個人物形象對神話原型的戲仿與置換,將會有助于讀者更好地理解秀拉這個人物形象的精神本質。
1.追尋原型與秀拉女性思想的萌發(fā)
追尋原型源于古希臘神話中特洛伊戰(zhàn)爭的英雄尤利西斯,在特洛伊戰(zhàn)爭中立下了豐功偉績后返鄉(xiāng)的途中,遭遇了重重困難,在海上漂泊了十年才得以與家人團聚。在西方文學發(fā)展史上,這一追尋原型在許多文學作品中或得以戲仿,比如沃爾夫拉姆·封·埃申巴赫的《帕爾齊法爾》中尋找圣杯的傳說;或得以置換變形為“在精神上喪失了安身立命之處的現(xiàn)代人對精神家園的追求(杜志卿,張燕,2004)”,比如詹姆斯·喬伊斯的《尤利西斯》。在《秀拉》中,秀拉這一人物形象對尤利西斯這一追尋原型的戲仿和置換變形,體現(xiàn)了秀拉女性主義思想的萌發(fā)。
與神話中尤利西斯海上漂泊十年相似,秀拉離家十年到處漂泊,在許多城市中找尋作為一名黑人女性自我存在的價值。與尤利西斯在海上漂泊十年,歷經(jīng)艱難險阻,困難重重相仿,秀拉追尋自我價值的道路必然是曲折而漫長的,這也說明了黑人女性在追尋解放自我和追尋自我的過程中必然要面臨巨大的艱難與險阻。但是與尤利西斯最終以與家人團聚的結果不同,秀拉追尋十年的結果并不是如其所愿,而是帶著怨氣回到了自己的家鄉(xiāng),迎接她的是“一場知更鳥的災害”。秀拉追尋之旅的失敗與尤利西斯的榮歸故里形成鮮明對比,這一原型的置換變形,帶有一定的諷刺意味。
秀拉對尤利西斯神話故事的戲仿和置換變形,展現(xiàn)了秀拉渴望改變被動、等待命運的思想,凸顯了她內心渴望擺脫傳統(tǒng)男權價值和經(jīng)驗的束縛,渴望獨立人格和個性的女性主義思想。莫里森賦予了秀拉探求生命價值、個性存在的個性,從而賦予了黑人女性為女性尊嚴與自由抗爭的思想。
2.替罪羊原型與秀拉女性主義思想的被壓制
替罪羊原型源于《圣經(jīng)·舊約》:上帝為了考驗亞伯拉罕的忠誠,命他將獨生子以撒殺了作燔祭,獻給上帝。正當亞伯拉罕要拿刀殺他的兒子時,有個天使阻止說上帝已經(jīng)知道了他是敬畏于上帝的,可用林中的羊作為燔祭獻給上帝。法國人類學家勒內·拉吉爾認為,在選擇替罪羊時,“那些極端富裕或極端貧窮,極端成功或極端失敗,極端漂亮或極端丑陋,有極端惡習或極端德行,極能誘惑人或極令人討厭,女人、兒童和老人等弱者的弱小和強者的偉大足有可能成為眾矢之的(勒內·拉吉爾,2002)”。因此,秀拉由于她的反叛和極端惡習成為了社區(qū)的“替罪羊”。
在當時那個男權是主導的社會中,秀拉不滿于任何傳統(tǒng)條規(guī)對女性的束縛,不穿內衣去教堂做禮拜,跟社區(qū)的許多男人上床,不結婚生子,成為了社區(qū)中極端丑陋的代名詞。社區(qū)的人將秀拉視為一切不幸的根源,將她視為罪惡的替罪羊,甚至將秀拉母親漢娜的死亡歸咎于秀拉。因此,社區(qū)中無人為她的死感到悲傷,他們相信所有的不幸和霉運會隨著秀拉的死去而消失。
在當時那個男權主導的社會中,秀拉追求個性獨立與解放的思想被認為是社區(qū)的“另類”,是極端丑惡的化身。人們將秀拉推上社區(qū)“替罪羊”位置,也就象征著秀拉的女性主義思想在一定程度上被社會、被傳統(tǒng)壓制了。社區(qū)對于秀拉思想行為的不容忍也就意味著當時社會對女性主義思想的不容忍。莫里森用這種極具諷刺意味的筆法指明了一個名族或社區(qū)只有敢于容忍“另類”的思想才能取得進步和發(fā)展,同時也指明黑人女性要得到解放必然會經(jīng)歷一段艱辛的歷程。
3.撒旦原型與秀拉女性主義思想的崛起
在《圣經(jīng)·舊約》中,撒旦曾經(jīng)是天堂中地位最高的天使之一,但地位、權利和尊貴使得他入了迷惑,想與自己的創(chuàng)造者耶和華同等,所以被耶和華驅逐了出去,加入了反叛上帝的隊伍。在《圣經(jīng)·新約》中,撒旦的形象是一條蛇,由天使轉為魔鬼,散布歪門邪道,蠱惑人心,甚至還誘惑耶穌,成為誘惑者的代名詞。在多數(shù)的文學作品中,撒旦象征著罪惡與誘惑,是敵人的化身;但也有文學作品將撒旦敢于反抗權威、不畏強暴的叛逆精神奉為贊美的對象。
莫里森在塑造秀拉這一人物形象時,對撒旦這一人物原型進行了戲仿和置換,更加強有力地凸顯了秀拉內心的個性思想。秀拉與其外祖母夏娃的沖突與矛盾是她反抗精神的重要體現(xiàn)。夏娃象征著傳統(tǒng)社會中的“上帝”,飽受男權社會中婚姻的無奈與艱辛,卻并沒有產(chǎn)生解放自己,而是繼續(xù)告誡社區(qū)的婦女要做好妻子該做的事。她試圖將這種思想強加給秀拉,但秀拉并不贊同祖母的想法,“我不想造就什么人,我只想造就我自己”。當她發(fā)現(xiàn)黑人女性在社會中并不能找尋到自我存在的價值時,便開始了撒旦式反抗,內心潛在的渴望個性自由的女性主義思想也由此崛起。
少女時代的秀拉就已經(jīng)有了反抗男權的意識與行為。秀拉為了保護好友奈爾將白人男孩子嚇跑,在當時白人和男性主導的社會中,作為一名黑人女性,在孩提時代面對白人男孩的欺負,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反抗意識。秀拉成年后的反抗主要體現(xiàn)在她對待婚姻和性愛的態(tài)度上。她并不滿足于傳統(tǒng)女性終身侍奉自己丈夫的生活方式,而是與不同的男人們發(fā)生關系,并且是“試上一次就把他們一腳踢開,連一句使他們能夠忍氣吞聲的借口都沒有”。在當時男權主宰的社會中,秀拉打破了傳統(tǒng)女性將男性視為社會主體的觀念,勇于追求個體獨立性和個人價值觀。這種與傳統(tǒng)價值觀念背道而馳的想法與行為不可避免地遭到了周圍居民的譴責,人們將她視為“魔鬼”。但就像撒旦一樣,雖然被視為魔鬼,但卻從未屈服于傳統(tǒng)的束縛中,繼續(xù)追尋著自我存在的價值。秀拉將自己的祖母夏娃送進白人辦的瘋癲養(yǎng)老院代表著這位“女性撒旦”的女性主義思想正式崛起,體現(xiàn)了她敢于反抗傳統(tǒng)和男性社會的精神,也體現(xiàn)了莫里森在作品中對女性主義的觀照。
4.再生原型與秀拉女性主義思想的不滅
再生和復活是西方文學中永恒的主題,喻指靈魂的新生或精神的升華。根據(jù)弗雷澤《金枝》的研究得出,人類從植物的生命的循環(huán)過程中得出了復活的概念。基督教也從植物神的再生能力中引出了復活信仰,《圣經(jīng)·新約》中在多個篇章宣揚了耶穌的復活,進一步將耶穌的再生升華為精神的新生。秀拉的形象體現(xiàn)了再生原型也就寓意著女性主義精神和追求個性解放的思想的再生。
秀拉臨死前出現(xiàn)幻覺,夢到自己“把雙腿抬到胸部,閉上兩眼,把拇指放進嘴里……她就端起身子進到那沉重而柔軟的水中,讓水將她纏裹起來,負載著她”。秀拉幻想的這種姿勢,就好像是嬰兒在母親子宮中的樣子,這也是象征性的再生儀式。秀拉在彌留之際幻想返回子宮,正是她渴望歸屬感和安全感的體現(xiàn),也是她獨立自主的女性主義思想得以延續(xù)的體現(xiàn)。
故事結束在了美國女權運動進行得如火如荼的20世紀60年代,這也寓意著秀拉雖然離開了人世,但她追求存在價值和獨立自主個性的思想和她的女性主義精神卻在這個社會上生根發(fā)芽,這也揭示了黑人女性在追尋自我和自我建構的路途上必然會經(jīng)歷苦痛與磨難,但終將會取得勝利的果實。
托尼·莫里森無疑是一位偉大的作家,在《秀拉》這中,莫里森向我們展現(xiàn)了一個黑人社區(qū)“底層”的生活方式和生活境況,同時向我們展現(xiàn)了男權是怎樣主宰這個社區(qū)和人們的思想的。但在描繪人們被男權以及種族歧視壓制的麻木不仁的同時,也塑造了一位有著獨立自主個性、敢于向男權和傳統(tǒng)社會習俗挑戰(zhàn)的黑人女性。通過戲仿置換追尋原型、替罪羊原型、撒旦原型與再生原型,托尼·莫里森向我們展現(xiàn)的并不僅僅是一位敢于反抗傳統(tǒng)、追尋自我價值的黑人女性,同時也向我們展現(xiàn)了她對黑人女性自我建構和女性主義思想的觀照。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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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單位:(曲阜師范大學翻譯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