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唱
《金鎖記》里曹七巧人物形象分析
邱唱
張愛玲于1943年10月發(fā)表小說《金鎖記》。于該作品里,匠心獨具的作者運用深具表現(xiàn)力、感染力、穿透力的文字,極為深刻、特別精妙地展現(xiàn)了女主人公曹七巧于物欲、情欲的雙重煎熬下,認知錯位,理智迷失,人性被扭曲,靈魂被異化,身心俱疲,最終自毀的全景圖。
《金鎖記》 曹七巧人物形象分析
張愛玲乃上世紀40年代于“孤島”大上海蜚聲中外的傳奇女作家,其代表作是1943年10月發(fā)表的小說《金鎖記》。于該作品里,匠心獨具的作者運用深具表現(xiàn)力、感染力、穿透力的文字,極為深刻、特別精妙地展現(xiàn)了女主人公曹七巧于物欲、情欲的雙重煎熬下,認知錯位,理智迷失,人性被扭曲,靈魂被異化,身心俱疲,最終自毀的全景圖。該作品甫一亮出,便以獨特魅力璀璨文壇,被譽為“這是中國從古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說”[1]。概言之,曹七巧既是一個中國現(xiàn)代文學(xué)史上經(jīng)典藝術(shù)人物,也是張愛玲最鐘愛、最自豪的人物形象,多年來以巨大的魅力、魔力吸引著億萬讀者的心靈,備受贊譽,歷久彌新。
作為一個麻油店掌柜千金,曹七巧這個小家碧玉,生活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原本應(yīng)有一個雖平凡但不差的人生。她自小幫家打理售麻油生意,手腳勤快,機智聰慧,精明地點數(shù)著麻油和銅板,為人處世也挺熱心、和善。此時,白凈的她青春可人,頗具光彩,被人暗地喊著“麻油西施”。她干練、潑辣、要強、開朗、熱情,對生活、愛情、親情無不充滿希望、憧憬。然而,命運多舛,時運不濟,天有不測風(fēng)云,她竟被貪財?shù)男稚┊?dāng)作“貨物”售至姜家這所深宅大院,成了姜家二奶奶,老公竟是一個每日須伺候的軟骨“擺設(shè)”。這對于活力四射,正值旺盛韶華的曹七巧來說是不公平的、殘忍的、無情的、不人道的。如此日子,她心中只有孤寂、悲憤、屈辱、煎熬、哀愁,總覺得人世太反常,社會太無情,“洪洞縣里沒好人”。從此,她逐漸心態(tài)失衡,思想蛻變,性格“變異”,她開始喜歡“張家長李家短”,搬弄是非,心里充滿了怨恨、落寞、刻毒,常無故挖苦別人,為瑣事爭吵打鬧,以獲得暫時心理平衡與一陣思想滿足。比如,她嫉恨初嫁姜門的三少奶奶蘭仙,又挑唆、力勸老太太盡快出嫁待字閨中的姜家二小姐。又如,她精心編造、著力散布一些蠱惑人心謠言、蜚語,氣得云澤躲于后房失聲痛哭,涕泗滂沱,異常失態(tài)。
由于曹七巧家世一般、平民階層,整個姜公館上上下下、左左右右,都看不上她,完全沒有拿她當(dāng)回事。于是乎,在曹七巧的心里、眼里,一切的一切,所有的所有,無不是假的,是虛的,是空的,都不屬于自己,都與己無關(guān)。因此,曹七巧覺得必須抓住一些什么,持有一些什么,以作為精神寄托和活著的旨趣。如此一來,她便選擇將錢作為自己人生的唯一“救命稻草”。她唯錢是圖,寸利必爭,不懼惹惱九老太爺,甚至毅然決然和季澤“斷袍絕義”,當(dāng)起鐵血婦人。當(dāng)老公、婆婆相繼撒手人寰后,姜家開始分家,七巧帶著一對年幼兒女及所分家產(chǎn)終于“逃離”姜公館。十幾年后,季澤突然登門現(xiàn)身,出人意料正式給予她愛的表白,向七巧公布了心中“潛伏”多年的“真情”。但曹七巧知悉他此行的真實原因和一切真相后,完全絕望,歇斯底里,發(fā)飆將季澤打出門去。同時,此刻的曹七巧也是極度哀傷,萬念俱灰。此后,曹七巧每況愈下,幾乎崩潰,“走火入魔”,以“瘋子的審慎和機智”,拼命“守衛(wèi)”著自己的錢財,對任何一個進入其生活圈的人無不高度警覺、釋放敵意,包括親人也概莫能外,她徹徹底底成了一個“瘋了”的守財奴、護財奴。
1.“戀子”“妒女”:顛覆母愛人性、神性的異化者形象
兒子長白完全受曹七巧的身體和精神的雙重打壓、控制。長白新婚大喜之時,曹七巧卻用不同借口、種種由頭把他留在身邊吸食鴉片,母子醉生夢死。“春宵一刻值千金”,但曹七巧就是不讓兒子碰面新娘,“她瞇著眼望著他,這些年來她的生命里只有這一個男人,只有他,她不怕他想她的錢,橫豎錢都是他的??墒且驗樗撬膬鹤樱@個還抵不了半個……現(xiàn)在,就連這半個人她也保留不住,他娶了親!”曹七巧由于自己的情欲得不到滿足,便眼紅兒子,還極盡刻薄挖苦之能事,想法設(shè)法讓他不能與妻妾同床共枕,逼迫他半夜三更溫順地陪自己邊抽大煙,吞云吐霧,邊亂談他人隱私,還反復(fù)打聽媳婦的性生活細節(jié),聽得她“又是咬牙,又是笑,又是喃喃咒罵。”打聽完媳婦隱私后的次日,曹七巧又請親家母來搓麻,當(dāng)著各位親朋好友的面,“在麻將桌上一五一十將她兒子親口招供的媳婦的秘密宣布出來”,親家母羞愧難當(dāng),無地自容。正因為曹七巧對長白這種變態(tài)的、恐怖的占有欲、控制欲,導(dǎo)致兩位兒媳于一年之內(nèi)便“駕鶴西去”“灰飛煙滅”。此后,長白再也不敢續(xù)弦或納妾,終日尋花問柳,空虛無聊,放浪形骸,完全一具行尸走肉。
于女兒長安面前,作為母親的曹七巧完全是一個專制、獨裁、霸道的嚴父形象,始終牢牢掌控著可憐的長安的一生。在早已不興裹足的情勢下,曹七巧卻偏讓十三歲的女兒纏足,雖經(jīng)人規(guī)勸一年后不裹了,但長安雙腳已畸形,影響正常功能,而且她的心靈也彌散了較大的陰影,長久揮之不去。讀書后,步入學(xué)堂豐富生活的長安,非常高興,異常充實,但曹七巧心中大不爽,不停打擊她、羞辱她,導(dǎo)致她終于輟學(xué)回家,重回曹七巧編織的“牢籠”。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曹七巧卻對此事一再刁難,推三阻四。一年一年過去了,后來,當(dāng)長安好容易遇到自己中意郎君時,曹七巧內(nèi)心再次不平衡起來,嫉恨心再起。曹七巧幾近抓狂,如此羞辱女兒:“不害臊!你肚子里有擱不住的東西怎么著?火燒眉毛,等不及的要過門……你好不自量,你有哪一點叫人看得上眼?趁早別自騙自了!姓童的還不是看上了姜家的門第……少爺們什么都不懂,小姐們就知道霸錢要男人,豬狗不如!”如此一來,長安的愛情夢最終幻滅,人生的最后一縷陽光暗淡下去。
2.對兩個兒媳
曹七巧是一個變態(tài)婆婆、迫害狂。兒子娶親之時,她便高度緊張,內(nèi)心糾結(jié),“惶惶不可終日”,生怕長白“娶了媳婦忘了娘”,于是,便誓與媳婦爭奪長白。迎娶兒媳壽芝的當(dāng)日,當(dāng)著所有人之面,曹七巧便“出語驚人”:“這兩片嘴唇,切切倒有一大碟子……但愿咱們白哥兒這條命別送在她手里。”還沒滿月,許多難聽的、刻薄的話都當(dāng)著新媳婦的面扔了出來。媳婦不幸染上肺癆,七巧便嫌棄她“比尋常似乎多享了一些福,自己一賭氣便也病了?!彼@樣刻薄對待壽芝,長白自然也不喜歡媳婦,棄之如履。為了徹底抓控長白,“七巧把一個丫頭娟兒給了他做小……又變著方兒哄他吃煙。”一段時間后,“娟姑娘生了個小少爺……壽芝挨了半個月光景死了,娟姑娘扶了正,做了壽芝的替身,不上一年就吞了生鴉片自殺了。”在曹七巧看來,自己得不到幸福美滿的婚姻,擁有不了正常的欲望滿足,也絕不容許自己的兩位兒媳獲得這些。可見,曹七巧已經(jīng)完全內(nèi)心扭曲、變態(tài),而且,病得非常不輕。
3.對姜季澤
在《喜寶》一書里,作者亦舒曾這么講道:“我想要很多很多愛情,如果沒有愛情,我想要健康;如果沒有健康,那么,我就要很多很多錢。”[2]然而,曹七巧卻沒碰到喜寶所碰到的好運氣,他們不可同日而語。曹七巧在后來的現(xiàn)實生活反復(fù)“錘煉”下,智商“陡增”,日益精明,愈加冷酷。多年后的一天,當(dāng)因窮奢極欲、揮霍無度而走投無路的窮鬼姜季澤,登門向曹七巧吐露“愛情”時,她此時于情欲面前卻“坐懷不亂”,極其“冷靜”,“邏輯縝密”。當(dāng)她得知姜季澤的終極靶向是要琢磨她錢財時,終于“火山爆發(fā)”了。她用一把團扇徹底擊碎了他“玫瑰的謊言”,而這個謊言,她曾苦等了十多年。十多年前對他朝思暮想的她,為愛癡狂,絕對可以為他赴湯蹈火,死心塌地。但此時此刻,錢財才是曹七巧一切的一切和生命中真正最寶貴的東西,她必須與他完全、徹底地一刀兩斷,做到兩人身心的徹底決裂。
[1]夏志清.中國現(xiàn)代小說史[M].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7:7.
[2]亦舒.喜寶[M].北京:新世界出版社,2007:9.
(作者單位:首都師范大學(xué)文學(xué)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