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艾
淺析網(wǎng)絡文學中的后女權主義
柯艾
在消費語境下,文學從精英走向大眾。隨著電子產品的普及和媒體作用的滲透,網(wǎng)絡文學逐漸成為文學批評中不容忽視的一個部分。而網(wǎng)絡文學的受眾以女性居多,在廣受女性歡迎的作品分類下有穿越一類。這類小說中,女主角多憑借自身的智慧和在現(xiàn)代學到的知識征服古代。她們的獨立性無疑體現(xiàn)了女性主義的某些方面,但是令人費解的是,她們的獨立性建立在男性權力話語的基礎上,以及她們的獨立性背后所獲取的男性的認同。
網(wǎng)絡文學古代穿越男性視角女權主義后女權主義
隨著經(jīng)濟與社會的發(fā)展,新媒體的崛起,經(jīng)由電視劇和小說的引導和媒體的介入,文學走下神壇,受眾由精英走向大眾,成為普通人生活中的一部分。作者也不限于受過良好教育的作家。文學作品也更多的是毋須深入思考和反思的、不甚講究敘述手法的、關注故事情節(jié)和結果的小說。但這并不表明我們就能將其歸為低俗小說一類。學者們將此類小說定義為“網(wǎng)絡文學”。顧名思義,網(wǎng)絡文學就是以計算機網(wǎng)絡為載體發(fā)表的文學作品,創(chuàng)作主題通常是網(wǎng)絡作家和網(wǎng)絡寫手。而網(wǎng)絡文學的讀者中以女性讀者居多。由于現(xiàn)實世界愛情的背離同幻想世界的愛情的向往的矛盾,女性讀者往往將對愛情的期盼和出口訴諸于由寫手虛構出來的故事。正是這一市場需求同寫手自身情感出口的需求,對網(wǎng)絡言情小說起了推波助瀾的作用。
居于娛樂至死的年代,現(xiàn)實生活中的種種不如意,似乎都能用金錢和權力來擺平,于是對于權力的渴求,無論男女,對于強大的崇拜是肯定的。但作為民主的現(xiàn)代化社會來說,極端的權力是不存在的,于是人們將目光投降了封建帝制的古代。所謂的對古代生活的向往,從來都不是對布衣耕種佃戶生活的向往,往往是對鐘鳴鼎食之家的歆羨。同樣的,現(xiàn)代生活中,女性雖然地位有所提高,但仍時長遭遇“性別歧視”,女性在生理上的確是有不如男性優(yōu)越的條件,故而在找工作時時常碰壁。生活中的不滿足只能轉移至虛擬世界里的高位,似乎只有在虛擬世界里占得高地,才能翻手為云覆手為雨,才能有成功和快感。毫無疑問,在她們看來,當代的智慧是優(yōu)于古代的,也就是說,如果將兩個時空進行壓縮,那么現(xiàn)代人一定能打敗古人,于是勝利帶來的快感就一發(fā)不可收拾,穿越小說便也依著這種心態(tài)的需求應運而生。
前面提到了,穿越小說中男女主角都天命不凡,都大有作為。女主往往有絕妙的智謀和無倫的美貌令天下男人傾心,同時也以當代的思維戰(zhàn)勝古代的思想。她們出身的高貴帶來儀禮和容貌上的完美,她們現(xiàn)代文明的“外掛”是獨立自主的礎石,文能治國,武能安邦,憑借著自身的人格魅力贏得天子諸侯的青睞。這一點與真實的古代社會是大相徑庭的。處于封建社會對女人的要求是以夫為天,夫死從子。出嫁之前居于深閨,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不得出去拋頭露面,更遑論如穿越小說中的走四方了。在真正意義上的古代話本小說中,美女、貞婦、烈婦、棄婦,才是這些小說中的主流女性形象。但是,也并不是說所有的女性形象都是這般一個模板,往往也有毫無女性特征的,如花木蘭、扈三娘、一丈青等,也有父系權威規(guī)范之外的淫婦妖婦,如潘金蓮等。這些女性形象才是真正的古代中國的女性。
然而在當下的穿越小說中,女主角往往是獨立的個體。有自主的思想和行為,看似是在挑戰(zhàn)父系權威,但卻能為時下的當權者所一再容忍。究其緣由,創(chuàng)作者所處的當下,乃是一個較為開放的時代,女性的地位不再限于相夫教子,女人也可以有自己的事業(yè)。這些,都要歸功于女性意識的崛起。
女性主義在十九世紀末的英美等地興起,建立在婦女長時間對自身處境的反思和具體行動實踐所積累的成果之上。在西方有三次女性主義浪潮。第二次的女性主義浪潮中出現(xiàn)了馬克思主義——社會主義女性主義,這一女性思潮認為,“在以階段為基礎的社會,任何人特別是婦女根本不可能獲得真正得自由……如果要是所有的婦女能夠獲得解放,就必須以社會主義制度取代資本主義制度;在社會主義制度下,生產資料將屬于所有人。婦女不再需要在經(jīng)濟上依靠男人,她們就會像男人一樣自由”[1]。女性主義隨著西學東漸的潮流在二十世紀初傳入中國,隨后在五四時期初步表現(xiàn),在文革時期又被打壓,最后與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重新被人們所認識。由于西方女性主義理論與中國本土文化環(huán)境之間在歷史背景、意識形態(tài)背景、學術背景等幾個層面上尚有諸多殊異之處,女性主義思潮同其它外來文化一樣,有一個所謂的“本土化”過程。
俯首觀望女性主義傳入中國的一百年,解放前的張愛玲、蘇青、丁玲等女性作家群體,意識到了新舊社會交替時期,女性所必須面對的生活的壓力,其中有來自家庭的困頓和愛情的不完滿。當作為女性角色在生活中得不到詮釋時,女性作家們將情感和行為訴諸于與男性無異的角色特征,“集體變成了像男人一樣的‘花木蘭’,陶醉于半是真實半是虛妄的‘男女平等’的神話之中?!盵2]新時期,在毛澤東時代的“男女都一樣”的口號下,學界對于其的聲討并不低迷。女性強調女性問題的獨立性,而男性則強調男性的高于女性條件的諸多方面。例如在生理上婦女的生理特征會影響她們的社會工作等。此時期便出現(xiàn)了嘲諷女性男性化的“鐵姑娘”和對男性女性化的“奶油小生”一類的詞,甚至出現(xiàn)了將男人的“陽剛氣”與民族主義思維相聯(lián)系的文學作品,如《男人的一般是女人》等。這一時期,女性幾乎也是處于一種未解放狀態(tài),但是,對于男女的差異特征確實有所認識。到了八、九十年代,以陳染、衛(wèi)慧、棉棉等為代表的身體寫作,大膽地沖破男權文化倫理,將女性的身體和生活擺在大眾目光之下。她們從純女性的角度深入剖析自己的生理和心理層面,但是,她們的“身體寫作”背后是女性成為男性社會消費語境下的消費品。
穿越小說中的女性形象幾乎內括了以上三種態(tài)度。當然,這并不是說網(wǎng)絡寫手在刻畫女性形象是有意識地宣揚女性主義或者破壞父權倫理,只是從批評的角度而言,穿越小說中的女性鮮明的獨立性是女性主義具體的體現(xiàn)。在上一節(jié)我們分析了穿越小說的共性,女性多數(shù)具有獨立的人格,超凡的處理能力以及絕世的外表。這些特點足以打通所有關卡,能夠讓她走上人生的巔峰狀態(tài)。同時能夠憑借自身的魅力獲取一段美好的愛情。同時,要注意的是,在穿越小說中,幾乎難以見到女性完全依附男性生活的例子,比起女人對男人一見傾心,日夜思念的故事,讀者似乎更喜聞樂見的是女子心腸冷死鐵,須得男人柔腸慢慢軟化。在感情方面,創(chuàng)作者們是把男性至于女性的足下的。由此可以管窺到當下的女性創(chuàng)作者和女性讀者的心態(tài)已經(jīng)隱隱有一種“征服男人”的趨勢。同樣的,也有這樣的一句話存在,“男人征服世界,女人通過男人征服世界”,這句話的源出處已不可考,但能確定的是這句話不啻于女性對父系社會的挑戰(zhàn)。現(xiàn)代女性追求一夫一妻制,正所謂“一生一代一雙人”,于是網(wǎng)絡小說創(chuàng)作者便將這種情懷也安放進穿越去的時空當中。女性依靠自身的獨特的魅力得到男人的青睞,并足以讓男性不再心附他人。這亦是當代女性意識對于古代——神話體制下的女人為男人的附屬品的否定。
然而,嚴格說來,我們以上所提到的“女性主義”或者“女性意識”都是不準確的。前面提到過,“女性主義”浪潮在中國是有一個本土化的過程的,擁有“中國特色”,正如“社會主義”一樣。而同樣的,類似于“現(xiàn)代主義文學”和“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一樣,也有“后女性主義”。“后女性主義”并不是“女性主義”的解構,而是“女性主義”對于以男性為中心的消費主義潮流的“求安”。即“后女性主義”與實用主義心理,同男性的父權視角打成了某種“共識”,正如西方的第二次“女性主義”浪潮中的“回歸家庭”一樣。如果說西方的女性的“回歸”是因為之前的思想太過激進而造成許多問題的話,那么中國的“共識”則是由中國漫長的父系社會統(tǒng)治所造成,同時,女性與男性生理上的差距也不容忽視。在《淺議當代女大學生的女性觀》中稱,為數(shù)眾多的女大學生對女性傳統(tǒng)角色的回歸給予了更多的關注,她們甚至認為以往婦女解放所提倡的男女平等實在生存競爭沒有保護與照顧下的平等。[3]現(xiàn)在的她們更愿意轉而追求一種依仗戀愛婚姻的生活道路。
這種“后女性主義”不僅見于女大學生的觀念之中,當下的金錢至上、權力至上的原則也讓許多已進入社會為工作操持的女性所廣泛接受。在這些普通白領占了半壁江山的網(wǎng)絡創(chuàng)作者中,她們的作品往往是她們此種觀念的載體。也正是筆者在前面所提出疑問的地方。
首先,她們的作品中所反映出來的女性的獨立與堅強固然值得肯定,但同時,不容忽視的是,她們的獨立與堅強并非空穴來風。她們的獨立必須有所依托,要么是家族勢力,要么是戀人所給予。她們能征戰(zhàn)疆場也是來自男性的權力與肯定。如果沒有家族勢力為背景,沒有伴侶的百般容忍,這些女性的現(xiàn)代意識與獨立意識便無從發(fā)揮,更遑論以此來搏得愛情。況且,沒有一篇穿越小說中的女性是孤獨到老的,即便她們擁有驚人的財富和權力,終究也是有男人與她并肩,能給女主一個家庭。耽美文自然除外。
同樣的,穿越文里的女主角穿越過去的生活環(huán)境必定不凡,這一點在第一部分也有提及。只有不平凡的生活環(huán)境和背景才能給她的魅力加分。而魅力又要了何用?最后還是吸引男人,獲得一份愛情和歸宿。由此可見,在穿越小說中,并非絕對的“女性意識”貫徹于其中。這些文本中不時透露出來的女性的孱弱的一面與依附男人權力的一面,以及對家庭的眷戀的一面,正是我們所要提到的“后女性意識”的絕佳體現(xiàn)。
注釋
[1]孫桂榮:《消費時代的中國女性主義和文學》[M],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2010年版,第8頁
[2]劉思謙:《女性文學研究教學參考資料·序》[M],河南大學出版社,1990年版,第1頁
[3]閔冬潮:《淺議當代女大學生的女性觀》[J],民主與科學,1990年,第3期
(作者介紹:柯艾,湖北大學文學院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