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劉端祺

他用雙手給我遞來隔離手套
——懷念吳蔚然教授

□ 劉端祺

那是10多年前了，一位因晚期癌癥住進北京醫(yī)院的首長，在親友的建議下提出希望試用一下經(jīng)內(nèi)鏡進行激光光動力治療。這項治療適應癥有限，風險很大，但是也有可能立竿見影，取得部分療效，為患者爭取一些時間，而這位首長非常需要爭取這段時間來完成一件重要工作。當時，北京醫(yī)院還沒有開展這項治療。吳蔚然教授在慎重考慮之后，請示保健局，決定由我為首長進行這一治療。

在術前討論會上，吳老仔細聽我介紹了這一治療的優(yōu)勢和可能出現(xiàn)的并發(fā)癥，不時發(fā)問并在紙上做著記錄。會后，吳老客氣地對我說：“劉大夫，請留步?！痹瓉恚先俗屛野褎偛艣]有講清楚的激光劑量參數(shù)又復述了一遍，還把剛剛在紙上用箭頭勾畫的治療流程給我看了一下，客氣地說：“我對激光光動力治療不了解，人老了，記憶力差了，好記性不如爛筆頭啊，請你過目看看有沒有錯誤?！?/p>

接著，他又帶我到病房里直接向首長對治療作了說明，特別對治療中和治療后可能出現(xiàn)的并發(fā)癥及應對措施，吳老成竹在胸，講得非常到位，又非常簡練。我注意到，在向首長介紹我時，吳老特意加了一句：“這是我的南開校友?！蔽倚睦镆粺?，趕緊說道：“吳老和我的父輩同齡，是我的師伯?！笔组L笑道：“那我就更放心了?！蔽腋械剑瑓抢鲜怯眠@種方式為我爭取患者的信任，提高對治療的信心，同時讓我盡快與首長熟識起來，為今后的醫(yī)患溝通打下基礎。

做治療那天，吳老又把那張記錄治療流程的圖給我看了一遍，我注意到，流程圖上出現(xiàn)了好多“√”，表示這些步驟已經(jīng)準備就緒。

我俯身向患者做了些解釋，回過頭來走向操作臺。此時，讓我終生難忘的一幕出現(xiàn)了——吳老微笑著用雙手給我遞過來隔離手套，客氣地說道：“劉大夫，請開始吧?！币溃@是輔助護士或是實習醫(yī)生的工作??！現(xiàn)在，給我用雙手遞過來手套的老人是備受尊重的醫(yī)學泰斗，我一向仰慕的吳蔚然老師啊，我哪里消受得起！

治療馬上就要開始，容不得絲毫分心和大意。我顧不得客氣，默默地躬身接過隔離手套，開始了治療。在吳老營造的安寧和諧而又嚴謹從容的氛圍中，北京醫(yī)院的幾位醫(yī)護和我配合得十分默契，順利地完成了全部操作，手術達到了預期效果。

事后，我和吳老的學生談到這件事，他告訴我，這是吳老的一貫作風，待人溫良謙恭，平等寬容，永遠如此。尤其對請來會診的外院醫(yī)生，無論年長年幼，輩分高低，吳老從來都視為客人，禮遇有加，十分尊重；在專業(yè)上又虛懷若谷，實事求是，嚴謹細致，絕無門戶之見。

在為這位首長會診治療的全程中，吳老的一舉一動都是一生歷練的自然流露，卻又爐火純青堪稱經(jīng)典，體現(xiàn)的是老人家對人生、對醫(yī)學的通透理解和感悟，是老人家對晚輩提攜關愛的拳拳之心，是老人家對我們這個禮儀之邦民族遺產(chǎn)的薪火傳承。

一次會診、一次治療、一個動作，吳老給我留下了永不磨滅的鮮活印象。吳老離開了我們，我十分懷念他老人家，我們應該將他留下來的豐厚的精神遺產(chǎn)繼承下來，傳播下去。

吳蔚然教授簡介：

吳蔚然，男，漢族，1920年11月24日出生，江蘇省常州市人。1956年加入中國共產(chǎn)黨，中國著名的外科學專家、全國勞動模范、白求恩獎章獲得者。長期從事外科醫(yī)學的臨床及研究工作，中國最早開展胰島移植治療技術的專家之一，最早在中國開展臨床營養(yǎng)學研究的專家之一。北京醫(yī)院名譽院長吳蔚然同志因病于2016年8月8日0時40分在北京逝世，享年96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