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 濤
(華中師范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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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抄寫員巴特比》中的敘述謊言
——基于“不可靠敘述”理論的分析
黃 濤
(華中師范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湖北 武漢 430070)
詹姆斯費倫的“不可靠敘述”理論為探討美國作家赫曼·麥爾維爾的《抄寫員巴特比:一個華爾街的故事》提供了全新的視角。小說中的“不可靠敘述”主要體現(xiàn)在三大交流軸,也即事實/事件軸、價值/判斷軸和知識/感知軸的不可靠敘述。正是這種“不可靠敘述”的存在,才導(dǎo)致了小說中敘述者的敘事和“暗含作者”的弦外之音之間存在差異。
巴特比;敘述者;不可靠敘述;赫曼·麥爾維爾
赫曼·麥爾維爾是19世紀美國文學(xué)史上最重要的作家之一。其一生創(chuàng)作頗豐,尤以長篇巨著《白鯨》享譽美國乃至整個世界的文學(xué)長廊。其短篇小說《抄寫員巴特比:一個華爾街的故事》(以下簡稱《抄寫員巴特比》)以華爾街一律師事務(wù)所的老板為敘述者,以第一人稱為敘述視角,講述了抄寫員巴特比的悲劇故事。通過這個故事,麥爾維爾批判了19世紀美國資產(chǎn)階級的虛偽和自私,揭露了以巴特比為代表的無產(chǎn)階級對資產(chǎn)階級反抗的呼聲。對于這篇小說的研究,中外學(xué)者主要集中于分析小說的意象含義,尤其是“墻”的象征意義,闡釋存在主義在小說中的體現(xiàn)以及小說的政治元素。但很少有評論家從敘事學(xué)的視角來探討這篇小說,因此分析作品中的“不可靠敘述”為進一步研究這部小說提供了強有力的突破口。小說中的“不可靠敘述”主要體現(xiàn)在三大交流軸(three axes of communication),也即事實/事件軸、價值/判斷軸和知識/感知軸的不可靠敘述。正是這種“不可靠敘述”的存在,才導(dǎo)致了小說中敘述者的敘事和“暗含作者”的弦外之音之間存在差異。
在闡釋小說中“不可靠敘述”之前,簡要地梳理有關(guān)“聚焦”(focalization)和“不可靠性”(unreliability)的理論知識是有必要的?!熬劢埂边@一概念是由法國的敘事學(xué)家熱奈特(Gerard Genette)于1969年提出。熱奈特認為,聚焦是指一個敘事文本的敘述視角。換言之,聚焦就如“三棱鏡”的折射,是故事敘述的“角度”(perspective)或“視角”(angle of vision)。[1]聚焦包括外聚焦和內(nèi)聚焦兩種。“外聚焦更接近于敘事主體……內(nèi)聚焦的軌跡存在于被敘述事件中?!盵1]76在以第一人稱為敘述視角的小說中,聚焦者(the focalizer)往往就是故事的敘述者,被聚焦者(the focalized)就是聚焦者所認知的客體。“基本上,外聚焦者在小說中全知全能,但有時為了修辭或其他的一些目的,他會刻意地在敘述過程中有所保留……內(nèi)聚焦者是小說敘事的一部分,因此他的敘事有一定的局限性”。[1]81《抄寫員巴特比》中的敘述者是內(nèi)聚焦者,其敘述正是內(nèi)聚焦的“棱鏡”。但是,作為故事的一部分,敘述者并非全知全能。相反,他的敘述受到自己有限知識或信息的限制,因而從很大程度上削減了小說敘事的可信度,使得小說中敘述者的敘述變得不可靠。
不可靠敘述這個術(shù)語由韋恩·C. 布斯(Wayne C. Booth)于1961年在他的《小說修辭學(xué)》(The Rhetoric of Fiction)中首次提出。布斯認為,“敘述者的敘述若符合小說的道德規(guī)范(也即暗含作者的道德規(guī)范),則被認為是可靠的;否則就是不可靠的?!盵2]根據(jù)布斯,不可靠敘述分為事實/事件軸和評價/判斷軸上的不可靠敘述兩類。后來他的學(xué)生詹姆斯·費倫(James Phelan)繼承并發(fā)展了他的思想,在他兩大軸的基礎(chǔ)之上新增了知識/感知軸,從而將不可靠敘述發(fā)展為三大軸上的不可靠敘述。根據(jù)費倫,“三大軸包括事實/事件軸(含錯誤報道或者低調(diào)報道m(xù)isreporting or underreporting),知識/感知軸(含誤讀或誤解/淺讀或半解misreading or misinterpreting/underreading or underinterpreting),價值/判斷軸(含忽略或誤評/輕視或低估m(xù)isregarding or misevaluating/underregarding or underevaluating)。不可靠敘述至少包括其中之一?!盵3]據(jù)里蒙-凱南,“不可靠敘述主要源于敘述者有限的知識、他的個人參與及其令人質(zhì)疑的價值評判”[1]81,她的論述與費倫的思想不謀而合。小說《抄寫員巴特比》中的敘述者是不可靠的,其不可靠敘述可以從以上提到的三大交流軸進行探討。
就事實和事件而言,小說《抄寫員巴特比》中的不可靠敘述主要體現(xiàn)在低調(diào)報道,而這種低調(diào)報道主要是由于敘述者有限的知識和信息。在小說一開始,敘述者就表明,自己掌握的有關(guān)巴特比的材料和信息有限,從而在很大程度上影響了他全面有效地敘述有關(guān)巴特比的人物傳記。對于敘述者,巴特比的所有事情都不確定,因此他只能憑借自己的觀察來講述他的故事。正如他自己在小說的第一段承認的那樣,他的講述難免只是“模糊的報道”(vague report)。[4]除了他所看到的,敘述者并不能弄懂小說中人物角色的內(nèi)心世界。因此,在得知巴特比無家可歸以辦公室為家的時候,敘述者也不得不感嘆,“他的靈魂我無法抵達”。[4]22體現(xiàn)他雖然每天都和自己的職員待在一起,但從未弄懂過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他只關(guān)注自己律師事務(wù)所的有效運轉(zhuǎn),從來沒有想去了解自己職員的生活,更不用說去了解他們的內(nèi)心世界。這正反映了資本家以自己的切身利益為首要目標的丑惡的一面。小說中幾乎所有的敘事都只是敘述者的“一面之詞”(personal knowledge)[4]14例如,當(dāng)敘述者談及巴特比每天的飲食的時候,他的敘述充滿了諸如“一定”(must)、“可能”(probably)等表示推測或猜想的不確定的詞匯,充分地揭露了像敘述者一樣的資本家只顧公司利益、不管職員生活利益的自私自利的丑惡一面。
此外,在小說的結(jié)尾,敘述者仍然不能給出任何有關(guān)巴特比生活和工作的證據(jù)。為了回答那些對巴特比的過去充滿好奇的讀者,敘述者只能以“謠言”應(yīng)付?!盎谑裁?,我(敘述者)無從確定。因此,(關(guān)于巴特比的過去)有多么真實我無從說起”。[4]41所以,有關(guān)巴特比的真實過去,敘述者“我”只能借助于各種大膽的推測,其敘述的不可靠性也就在所難免。
從以上論述可以看出,這篇小說充滿了敘述者對其職員的錯誤評判。因為他自身狹隘的道德和價值判斷體系,敘述者不可能做出可信可靠的論述和評價。作者用心良苦地安排這樣一個敘述者,一方面是為了凸顯資產(chǎn)階級卑鄙丑陋的行徑,另一方面也表達了暗含作者對巴特比一樣的受害者的深深同情。
小說一開始敘述者就聲稱,“當(dāng)我還是青少年的時候,我就深信最好的生活方式便是最容易的生活方式……我是沒有抱負的律師之一……隱遁于一個舒適而恬靜的地方?!盵4]41這句話傳遞出敘述者想要告訴讀者他與世無爭、碌碌無為的性格和生活方式。然而,隨著小說故事情節(jié)的發(fā)展,我們很容易就會發(fā)現(xiàn)事實并非如此。他為了有效地經(jīng)營律所,實現(xiàn)他追名逐利的目的,不惜利用律所的職員。為了自己資本家的夢想,甘愿忍受巴特比的“怪異”,容忍Turkey 和Nippers變幻莫測的性格,“赦免”在辦公室隨處亂扔堅果殼的Ginger Nut……他之所以能夠容忍這一切,只因為他們還有利用價值。他總是從利用價值的角度來評判他的職員,因為他本身的價值體系是基于工業(yè)化和機械化的資產(chǎn)階級的社會需求,這就使他不能公正客觀地評價抄寫員。和他們所帶來的巨大利益和收益相比,他們“易怒”(irritability)或“古怪”(peculiarity)的性格全然是一些可以忽略不記的細小缺點。因此,當(dāng)巴特比頻繁地違背自己的意志,敘述者一再地容忍和妥協(xié)。正如他自己所說,“他(巴特比)對于我來說是有價值的,所以我和他能夠融洽地相處?!盵4]15這正赤裸裸地揭露了資產(chǎn)階級“一切為了剩余價值”的價值觀,在此基礎(chǔ)上建立起來的關(guān)系除了利用和被利用的關(guān)系以外,就是剝削與被剝削的關(guān)系。為了利用和壓榨巴特比所生產(chǎn)的剩余價值,作為律所老板的敘述者一次次地“卸下武器”,至多就是一番毫無意義的理論或者干脆忽略對方的存在。然而,一旦巴特比失去了利用價值,敘述者最終打破了自詡的“從不發(fā)脾氣”的虛偽面具,采取一切措施趕走巴特比?!拔覜Q心使出渾身解數(shù),只為永遠清除這個難以忍受的‘夢魘’(incubus)?!盵4]33在他的心里,失去了利用價值的巴特比不過是幽靈般困擾他“夢魘”。
里蒙·凱南認為,大約有四種因素促使了這種鴻溝的存在:當(dāng)事實和敘述者的觀點相矛盾時;當(dāng)其他人物角色的觀點和敘述者的觀點相沖突時;當(dāng)敘述者本身的觀點相互矛盾時。[1]104任何一種情況的出現(xiàn)都將導(dǎo)致敘述者的可靠性遭到質(zhì)疑。
小說以19世紀美國的金融和各種交易繁榮發(fā)展的華爾街為背景。在那里,一切皆由金錢和財富這雙無形的手所操縱,因此華爾街在當(dāng)時便是典型的資本主義迅猛發(fā)展的一個縮影。在小說中敘述者事實上就是資產(chǎn)階級聚斂錢財?shù)陌l(fā)言人,代表的只是他所屬階級的根本利益。這就暗示了敘述者的敘事難免帶有資產(chǎn)階級的價值和道德觀念,而這種價值和道德觀念有悖于“暗含作者”(implied author)的思想意識。根據(jù)凱絲琳·鐵洛生(Kathleen Tillotson),“暗含作者”就猶如作者的“第二個自我”(second self)。[2]71小說揭露了19世紀工業(yè)化美國的資產(chǎn)階級的虛偽和自私,以及像巴特比一樣的普通人民反抗資產(chǎn)階級爭取平等權(quán)利的渴望和訴求,同時也體現(xiàn)了“暗含作者”對后者的同情,這正體現(xiàn)了敘述者的“有爭議的道德體系”(problematic value-scheme)與“暗含作者”的道德體系之間所形成的巨大鴻溝。
水生態(tài)環(huán)境明顯改善。三年“清水工程”建設(shè)如期完成,啟動“清水河道行動”,全年綜合治理河道 22條、234km,關(guān)停污水直排工業(yè)企業(yè)446家,治理規(guī)模化畜禽養(yǎng)殖場160家,封堵入河排污口門528個,建成污水處理廠6座,新增污水處理能力15萬t/d,城鎮(zhèn)污水處理率達到90%。創(chuàng)新水環(huán)境管理模式,市政府批準在全市推行“河長制”,向社會公布“河長”名單和監(jiān)督電話,公開招標選定河道保潔隊伍,落實財政養(yǎng)護資金,出臺“以獎代補”辦法,聘任社會監(jiān)督員,綜合治理后的133條河道全部納入管理范圍,初步構(gòu)建起權(quán)責(zé)一致的水環(huán)境管理長效機制。
呂盛華指出,除了消費動機、產(chǎn)品屬性和渠道選擇方面的變化,品類的擴張、產(chǎn)品結(jié)構(gòu)的升級以及高端家電品牌的變化也是過去十年間家電市場發(fā)展的重要內(nèi)容。
從“知識/感知”軸的角度,不可靠敘述往往是敘述者在認識和感知小說及其人物方面不充分或不合理所造成的。這一類不可靠敘事與小說敘述者對故事的“過分干預(yù)”緊密相連。敘述者在敘述小說故事時,傾注了太多的個人情感和主觀評價,這就使得小說敘事有太多的主觀闡釋和個人感知,敘述的不可靠性也就在所難免。
相比之下,南美鋸材銷售速度較為滯緩,如鐵線子、重蟻木,以及孿葉蘇木等,這些硬闊葉鋸材在11月份的市場上需求減緩,價格甚至較比前期出現(xiàn)了回落跡象。
姜黃素-PLGA納米粒溫敏原位凝膠的制備及其在兔眼房水中的藥動學(xué)研究 ……………………………… 李林芝等(5):640
在《抄寫員巴特比》中,小說敘事充滿了太多的個人情感和評論。在敘述者眼里,所有的抄寫員都極其古怪。Turkey“精力太過充沛”[4]5,他有一點奇怪、浮夸而又輕率。Nippers“酷似海盜”[4]7,敘述者總是把他視作“野心和消化不良兩股邪惡力量的犧牲品”。[4]7而且,他們的怪異性格變幻莫測,一天之中交替出現(xiàn)。此外,巴特比說話時總愛使用“我寧愿……”,以此來挑戰(zhàn)敘述者的命令和權(quán)威。在敘述者眼里,巴特比從不走出辦公室,也總是以姜餅為生。所以,敘述者把巴特比稱作“蒼白而桀驁不馴的”[4]7男孩。此外,巴特比一直縈繞于律所,干擾了房東和新房客的生活,敘述者一再想要幫助清理他。因為在他眼里,巴特比不再勤奮、不再有利用價值,而是他千方百計想要擺脫的包袱。
總之,敘述者在講述抄寫員尤其是巴特比的相關(guān)性格、習(xí)慣和愛好時,其敘事并不是基于自己真實客觀的觀察和感知。相反,其敘事幾乎都是基于自己的主觀推算和猜想。正是由于他在敘述故事時傾注了太多的主觀感情、對故事的發(fā)展做出了過分的干預(yù),這就大大阻礙了他對抄寫員客觀而真實地感知和認識,從而使得其敘述的可靠性大打折扣,小說的敘述謊言也就在所難免。
本文基于三大交流軸上不可靠敘述的相關(guān)理論,分析了小說《抄寫員巴特比》中的不可靠敘述,從而揭示了敘述者的報道、闡釋和評價與暗含作者的期望之間存在巨大的差異,這就導(dǎo)致了小說中敘述的不可靠性。因此,作為讀者,我們應(yīng)該積極地挖掘麥爾維爾寫這部小說的初衷,并力求揭示“暗含作者”的真正意圖,發(fā)現(xiàn)小說的敘事謊言,從而避免被小說敘述者所誤導(dǎo)。同時,從不可靠敘述這一敘述視域來分析這篇小說,不僅為研究這部小說提供了新的視角,同時也為研究麥爾維爾許多其他作品提出了新的展望。
[1]Rimmon-Kenan, Shlomith. Narrative Fiction: Contemporary Poetics. New York: Methuen & Co. Ltd, 1983: 73.
[2]Booth, Wayne C. The Rhetoric of Fiction. Chicago: The 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 1983:158-159.
[3]D’hoker, Elke, and Gunther Martens. Narrative Unreliability in the Twentieth-Century First-Person Novel. Berlin: Walter de Gruyter GmbH & Co. KG, 2008: 10.
[4]Melville Herman. “Bertleby, the Srivener: A Story of Wall Street”[C]// Wilfred Stone, Nancy Huddleston Packer, Robert Hoopes. The Short Story. Boston: McCraw-Hill, 1983:3.
責(zé)任編輯 張吉兵
2016-01-07
10.3969/j.issn.1003-8078.2016.04.15
黃濤(1987-),男,湖北恩施人,華中師范大學(xué)外國語學(xué)院碩士研究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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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3-8078(2016)04-0061-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