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瑩瑩

(廣西師范學院　文學院，廣西　南寧　53029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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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祖壇經(jīng)》代詞用法初探*

朱瑩瑩

(廣西師范學院文學院，廣西南寧530299)

《六祖壇經(jīng)》中的代詞共有3類，34個，其中單音詞居多，并伴有復音節(jié)代詞，體現(xiàn)了上古漢語、中古漢語、近代漢語三個不同的時間層次。本文主要對《壇經(jīng)》中的代詞作簡單概述。

六祖壇經(jīng)；代詞；近代漢語

一、版本概況

《六祖壇經(jīng)》,原題為“南宗頓教最上大乘訶般若波羅蜜法經(jīng)六祖慧能大師于韶州大梵寺施法壇經(jīng)，兼受五相戒弘法弟子法海集記”?！秹?jīng)》是禪宗第六代祖師慧能(638—732)的語錄，由其弟子法海所記，大體上是當時的口語，是在當時不立文字、教外別傳的前提下產(chǎn)生的?；勰苤螅笫蓝U僧為了適應禪宗思想的發(fā)展變化，借慧能之名，多次對《壇經(jīng)》進行增刪改編，傳世的版本有敦煌本、惠昕本、契嵩本、宗寶本等等。呂澂《中國佛學源流略講》將敦煌本定位五代的寫本，“最古的是敦煌本，由字跡斷定是五代時寫的。”太田承夫先生在《中國語歷史文法·跋》中把語言資料分為“同時資料”和“后時資料”，那么《壇經(jīng)》當屬“后時資料”?！秹?jīng)》的本子很多，其中敦煌斯坦因本是迄今為止所能見到的最早的本子。據(jù)柳田圣山所編的《六祖壇經(jīng)諸本集成》中的《解題》，此敦煌本約成于公元780年。呂叔湘先生曾提出漢語史的分期從晚唐五代分為古代漢語和近代漢語，采用呂叔湘先生的這一觀點，那么則認為晚唐五代是近代漢語的上限，所以，《壇經(jīng)》是屬于近代漢語時期的語料，反映的是近代漢語早期的語言現(xiàn)象。雖然全本僅一萬二千字左右，確是研究近代漢語發(fā)展的一份頗有價值的史料。

二、代詞研究情況

《六祖壇經(jīng)》中的代詞出現(xiàn)情況如下，共有34個代詞，括號里為每個詞出現(xiàn)的頻率。分別為人稱代詞、疑問代詞、指示代詞。

我(54)，吾(108)，朕(4)，汝(172)，爾(4)，其(52)，之(131)，彼(23)，茲(2)，此(134)，斯(3)，伊(1)，然(29)，某甲(2)，己(9)，他(21)，這(3)，那(14)，誰(7)，何(124)，曷(1)，奚(1)，安(1)，何物(2)，誰當(2)，阿誰(1)，那(nǎ)個(1)，若(201)，所(6)，早晚(1)，甚(4)，怎么(2)，吾當(3)，汝等(31)

(一)人稱代詞

據(jù)統(tǒng)計，《六祖壇經(jīng)》人稱代詞共有11個，占其代詞總數(shù)的33%，單音詞居多。

1.第一人稱代詞:我、吾、朕、吾當

(1)常自言我修般若，念念說空，不識真空。(般若品第二)

(2)自南北分化，二宗主雖亡彼我，而徒侶競起愛憎。(頓漸品第八)

(3)汝等不同馀人，吾滅度后，各為一方師。(付囑品第十)

(4)吾恨不能遠去親近，虛受國恩。(頓漸品第八)

(5)帝問云:“朕一生造寺度僧，布施設(shè)齋，有何功德？”(決疑品第三)

(6)神龍元年上元日，則天中宗詔云:‘朕請安秀二師，宮中供養(yǎng)，萬幾之暇，每究一乘。(護法品第九)

(7)師曰:“有疑即問，吾當為說?！?決疑品第三)

(8)師遂與金，言:“汝且去，恐徒眾翻害於汝，汝可他日易形而來，吾當攝受?！?頓漸品第八)

“我”、“吾”、“朕”自甲骨卜辭中就已出現(xiàn)，均可作為第一人稱代詞使用。只是在使用范圍上，第一人稱代詞“朕”出現(xiàn)了逐漸衰落的趨勢，自秦以后，“朕”只用作君王的自稱。在上古漢語中，“吾”與“我”在用法及語義上有一定的區(qū)別?！拔帷敝挥米髦髡Z和定語，只有在否定句里才用于賓語出現(xiàn)在動詞前面?！拔摇笨梢猿洚斨髡Z、賓語、定語。在有些作品中，兩者間還存在著語義上的區(qū)別，“我”有強調(diào)自身的意味，“吾”往往表示禮貌和自謙。

“吾當”即“吾”的意思，是在代詞“吾”的基本形式上出現(xiàn)的復音節(jié)人稱代詞。這里的“當”作為復音詞的后附加成分，在近代漢語中出現(xiàn)的尤多。

2.第二人稱代詞:汝、爾

(9)吾今為說‘摩訶般若波羅蜜’法，使汝等各得智慧。(般若品第二)

(10)汝聰明多智，可為吾到曹溪聽法。(頓漸品第八)

(11)汝師戒定慧，接大乘人；吾戒定慧，接最上乘人。(頓漸品第八)

(12)供奉卻不用畫，勞爾遠水。(自序品第一)

(13)汝自性且不見，敢爾弄人？(機緣品第八)

“汝”在漢代以后開始使用，寫法上為了與“女”區(qū)別，在六朝以及唐宋，仍然廣泛的應用著，用法上比較接近口語。在《壇經(jīng)》中“汝”的用例很多，以及由“汝”而發(fā)展而來的“汝等”，亦用作第二人稱代詞，表示你、你們?！盃枴痹诩坠俏摹⒔鹞闹芯鸵殉霈F(xiàn)，在六朝仍然得到較廣泛的運用，在《壇經(jīng)》中，“爾”的用法沿用六朝以來的用法，可表示單數(shù)或復數(shù)。

3.第三人稱:之、其、己、伊、他

(14)時，夜暮，行昌入祖室，將欲加害，師舒頸就之。(頓漸品第八)

(15)尼驚異之，遍告里中耆德云:“此是有道之士，宜請供養(yǎng)?！?機緣品第七)

(16)志誠即出禮拜，具陳其事。(頓漸品第八)

(17)若於一切處行住坐臥，純一直心不動道場，其成凈土，此名一行三昧。(付囑品第十)

(18)常聞偈己，心意豁然，乃述偈曰:“無端起知見，著相求菩提，情存一念悟，寧越昔時迷”。(機緣品第七)

(19)只為迷悟在人，損益由己。(機緣品第七)

(20)諸三乘人，不能測佛智者，患在度量也，饒伊盡思共推，轉(zhuǎn)加懸遠。(機緣品第七)

(21)若不識法意，自錯猶可，更勸他人，自迷不見，又謗佛經(jīng)；所以立無念為宗。(定慧品第四)

(22)汝慎勿錯解經(jīng)意，見他道開示悟入，自是佛之知見，我輩無分。(機緣品第七)

“之”是可考據(jù)的最早的代詞，在商代卜辭中已有出現(xiàn)?！爸弊鳛榈谌朔Q，不作主語，大多數(shù)作為賓語，用于單數(shù)，可指代人或事物。然而在上古中并沒有發(fā)展完備的第三人稱代詞，在《壇經(jīng)》中出現(xiàn)的“之”也只有少數(shù)是用于指第三人稱，多數(shù)為指示代詞指前文所提到的內(nèi)容。

至南北朝，隨著佛經(jīng)的翻譯以及大量白話文學的興起，第三人稱代詞不夠完備不能滿足漢語交際的需要，于是“其”的第三人稱用法也隨之擴大，可做定語、主語、兼語。

“己”在六朝時已出現(xiàn)第三人稱的用法，而在上古漢語里則是一個反身代詞，相當于自己。在《壇經(jīng)》中，“己”多數(shù)還是用于表示自己，有少數(shù)句子用作表示第三人稱。

“伊”是魏晉以后出現(xiàn)的代詞，可用作表示第二人稱單數(shù)，作主語、賓語或定語?！耙痢庇挚捎米鞅硎镜谌朔Q代詞，可作主語、賓語、定語、同位語。呂叔湘先生曾說過:“嚴格說，文言沒有第三身指稱詞，之、其、彼三字都是從指示詞轉(zhuǎn)變過來的。這本是很合理的，可是這三個字沒有一個是發(fā)育完全的，合起來仍然抵不了白話里一個他字，雖然另有勝過他的地方。”所以自“他”字在唐代口語里發(fā)展起來以后，應用廣泛，可用作主語、賓語、定語、兼語等，在口語作品里占絕對優(yōu)勢，所以，在《壇經(jīng)》中，第三人稱代詞“伊”僅一例，而“他”有二十七例。

(二)指示代詞

《壇經(jīng)》中的指示代詞有茲、此、斯、這、其、彼、那、若、然、某甲10個，約占代詞總數(shù)的29%。

(1)吾本來茲土，傳法救迷情，一花開五葉，結(jié)果自然成。(付囑品第十)

(2)我今說法，猶如時雨，普潤大地，汝等佛性，譬諸種子，遇茲沾洽，悉皆發(fā)生。(付囑品第十)

(3)此須心行，不在口念。(般若品第二)

(4)天與地對，日與月對，明與暗對，陰與陽對，水與火對，此是五對也。(付囑品第十)

(5)又推涅盤常樂，言有身受用，斯乃執(zhí)吝生死，耽著世樂。(機緣品第七)

(6)何況更言涅盤禁伏諸法，令永不生，斯乃謗佛毀法。(機緣品第七)

(7)這獦獠根性大利，汝更勿言，看槽廠去。(自序品第一)

(8)這沙彌爭合取次語。(機緣品第七)

在近指代詞中，茲、此、斯，都可用作主語、賓語和定語，指代事物或已提出的對象或話題。

代詞“這”是中古漢語指示代詞發(fā)展最重要的表現(xiàn)之一，而“者”、“只”則是“這”的變體，在近代漢語中，“者”、“只”逐漸統(tǒng)一形式為“這”。

(9)其寺是五祖忍大師在彼主化，門人一千有馀；我到彼中禮拜，聽受此經(jīng)。(自序品第一)

(10)自悟自修自性功德，是其歸依；皮肉是色身，色身是宅舍，不言歸依也。(懺悔品第六)

(11)善知識，‘摩訶般若波羅蜜’是梵語，此言大智慧到彼岸。(般若品第二)

(12)迷人念佛，求生於彼；悟人自凈其心。(決疑品第三)

(13)若悟無生頓法，見西才只在剎那；不悟，念佛求生，路遙如何得達？(決疑品第三)

(14)若起真正般若觀照，一剎那間，妄念俱滅。(般若品第二)

遠指代詞“其”、“彼”、“那”都是表示那、那個、那些之義?！捌洹庇米鞫ㄕZ，“彼”可用作定語、主語和賓語，“那”也只用作定語，到了宋代才開始用作主語。

(15)善知識，世人終日口念般若，不識自性般若。(般若品第二)

(16)若只百物不思，念盡除卻，一念絕即死，別處受生，是為大錯。(定慧品第四)

(17)達曰:“若然者，但得解義，不勞誦經(jīng)耶？”(機緣品第七)

(18)其法無二，其心亦然，其道清凈，亦無諸相。(付囑品第十)

(19)諸佛出現(xiàn)，猶示涅盤；有來必去，理亦常然。(付囑品第十)

(20)某甲講經(jīng)，猶如瓦礫；仁者論義，猶如其金。(自序品第一)

(21)為法切故，一夕，獨入丈室，請問如何是某甲本心本性？(機緣品第七)

“若”、“然”為泛指代詞，既可以近指也可遠指，表示這、那、如此、這樣。而“某甲”為虛指代詞，也叫肯定性無定代指，指代一定的、但不便、不必說出來的具體名稱。上述例子中的代詞，所指代均為佛家的某種禪宗或境界、道理，所謂“法可說而不可明說”。

(三)疑問代詞

《壇經(jīng)》中的疑問代詞有誰、阿誰、何、曷、奚、安、何物、甚、所、怎麼、那(ǎ)個、誰當、早晚，共13個，約占總數(shù)的38%。

(1)若法身寂滅，印同草木瓦石，誰當受樂？(機緣品第七)

(2)汝今悲泣，為憂阿誰？(機緣品第十)

(3)策云:“仁者得法師誰？”(機緣品第七)

(4)汝心中必有一物，蘊習何事耶？(機緣品第七)

(5)尼曰:‘字尚不識，曷能會義？’(機緣品第七)

(6)我呈偈意，求法即善，覓祖即惡，卻同凡心，奪其圣位奚別？(自序品第一)

(7)師曰:“吾傳佛心印，安敢違於佛經(jīng)？”(頓漸品第八)

(8)祖問曰:“汝何才人。欲求何物？”(自序品第一)

(9)惠能啟曰:“向甚處去？”(自序品第一)

(10)然秀之徒眾，往往譏南宗祖師不識一字，有何所長？(頓漸品第八)

(11)師曰:‘什麼物，怎麼來？’(機緣品第七)

(12)明良久，惠能曰:“不思善，不思惡，正與麼時，那個是明上座本來面目？”(自序品第一)

(13)眾曰:“師從此去，早晚可回?！?付囑品第十)

《壇經(jīng)》中出現(xiàn)的“誰”、“何”、“曷”、“奚”、“安”為沿用自上古已有的疑問代詞，并且出現(xiàn)了“甚”、“所”、“怎么”、“那(ǎ)個”，“何物”、“怎麼”、“誰當”、“阿誰”、“早晚”等復音節(jié)疑問代詞。

三、結(jié)語

王力先生曾指出“代詞本身并不表示某一類的實物、實情或?qū)嵤拢欢诨厩樾沃?，它們卻能代替名詞、形容詞或動詞的用途?！眳问逑嬉舶汛~看作“意義不及名詞、動詞、形容詞那樣實在的輔助詞中意義較實”的一種。考證分析古代作品的代詞使用情況，對于擬測特定時期代詞的使用規(guī)律以及古代漢語代詞的研究都有重要的貢獻和價值。

《壇經(jīng)》中的代詞，既有自上古已產(chǎn)生一直沿用的，如我、吾、之等。也有中古漢語產(chǎn)生，一直沿用到近代漢語的代詞，如己、伊、這等。還有近代漢語里出現(xiàn)的代詞，如那個、怎么、吾當?shù)取?/p>

單音節(jié)代詞在《壇經(jīng)》中占多數(shù)，是全部代詞將近74%，而復音節(jié)代詞的使用頻率略低于單音節(jié)代詞。值得關(guān)注的是，大多數(shù)的代詞是近代產(chǎn)生的，或是由中古沿用的單音節(jié)副詞演變而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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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01-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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