皋峰(中南民族大學外語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74)
翻譯中的政治策略與排他勢
皋峰
(中南民族大學外語學院 湖北 武漢 430074)
翻譯的行為與實踐過程都是受到政治策略的影響。意識形態(tài)影響著翻譯作品的選擇,西方世界甚至可以借助翻譯來對東方進行“東方化”。強勢宗教的宣傳、某類權(quán)勢及出版等經(jīng)濟因素也相繼對翻譯施加作用力。此外翻譯的實踐行為中存在著對讀者接受能力的選擇排他勢;對原著作者意圖的誤解或故意刪節(jié)等排他勢;再則譯者的翻譯行為和成果亦受排他勢影響。翻譯不再是單純的語言行為,是政治的工具與載體,翻譯行為的所有參與者都會受到政治的干預(yù)和某種程度的排斥。
翻譯;政治策略;排他勢
翻譯和政治是兩個獨立的貌似互不相干的詞匯,但在翻譯活動中的材料選擇與輸出時候,因為主觀因素的影響,兩者確實又是互相存在于彼此的領(lǐng)域中,而當翻譯成為政治議程或政治利益訴求的某種代言人時更為明顯。每當我們說話,就連決定說話的行為本身都可以是政治性的,因為我們選擇說,我們只講經(jīng)過選擇的話,這個道理同樣適用于寫作。通過特定的選擇手段可以排斥很多特定的人,這是一個必然的政治行為。因此,翻譯必然不是簡單的忠實再現(xiàn)行為,而是故意和有意識的選擇、組合、結(jié)構(gòu)化和制造的行為,甚至有偽造,刪除源信息,或建立秘密語碼的情況[1]。而Tejaswini則明白地說,翻譯行為是一種政治行動[2]。要翻譯什么,要貶抑什么,政治策略里要考慮或不考慮翻譯的內(nèi)容。還有其他因素如:誰需要優(yōu)先考慮,誰需要被邊緣化或排斥誰,為什么我們當下思考的問題是一個需關(guān)注的基本問題。有時一個特定的意識形態(tài),有時某種權(quán)或勢扮演了一個影響者的角色。除了意識形態(tài)和權(quán)或勢對翻譯的影響,經(jīng)濟因素則可以是另一個優(yōu)秀的翻譯推銷員。所有這些影響性因素都彼此依存,所以我們不能孤立地看待其中的一個原因。早有大量的事例證明了翻譯背后政治策略的存在。譬如一些早期的圣經(jīng)和阿拉伯文的翻譯鮮明地體現(xiàn)了權(quán)或勢和意識形態(tài)如何成為影響翻譯的原因。翻譯一直是進入對方前沿的武器,影響著彼此的競爭,參與者要么選擇有誘惑力的外部身份或用自我認同來忽略它的對手。具體到翻譯實踐的時候,可以覺察到一種力量,筆者在下文將其稱之為“勢”?!皠荨痹诒疚睦镏敢环N使用語言的力量,借助其對讀者,價值體系,信念或一套完整的文化進行選擇?!芭潘麆荨眲t指在選擇時排除一個群體的力量,這個群體可以是讀者,作者亦或是譯者。
翻譯和政治策略是兩個非常寬泛的詞匯,都可以放在人文政治這個更大的領(lǐng)域來研究。因此筆者有必要把本文中所指的翻譯和政治策略二者進行界定。因為在翻譯過程中和翻譯活動結(jié)束后人們都可以看到政治策略行為的發(fā)生:一種結(jié)果便是翻譯出的作品(目標成品和包含各種暗示和內(nèi)涵的產(chǎn)品),二是隱藏在作品后的翻譯過程(如選擇翻譯材料,因某些原因刪除某些材料等)。后者即翻譯過程比前者要復雜得多。然而兩者都從意識形態(tài),經(jīng)濟或其他權(quán)勢因素上對翻譯和政治策略起驅(qū)動作用。翻譯作品是面向?qū)淼模磥硭踔量赡軙划敵稍嘉谋疽粯觼黹喿x、評論或欣賞;而后者不管現(xiàn)在將來發(fā)生什么,都是理解前者即翻譯結(jié)果的必然答案。筆者主要著眼于翻譯行為和政治策略的關(guān)系,其中政治策略主要包含意識形態(tài)、宗教、權(quán)勢、經(jīng)濟四方面因素。
(一)意識形態(tài)與翻譯
針對這兩個詞匯,人們似乎通常認為翻譯是具體的實質(zhì)的,如上所述,本文不指翻譯的抽象概念,而指翻譯行為和翻譯結(jié)果。雖然并不能看到意識形態(tài)這樣一個具體的物質(zhì),它依然是存在的,并可在它達成某種特定目標時用固定的語言形式來表達它。意識形態(tài)是如此的抽象,似乎可以涵蓋所有的與翻譯相關(guān)的政治語篇。意識形態(tài)可以是政治的,社會文化和宗教的。所有類型的意識形態(tài)都有自己的勢域,在它們的勢域內(nèi),有其特定的力量,鼓勵支持什么或抵制威脅什么。當一些事物不支持特定的政治制度,那么這個政治制度不允許它們存在其中;當一些事物沒有遵循特定的社會或文化的風氣,這個社會或文化也不會允許它們的存在。在某些地區(qū)或國家有目標讀者群體會認為其內(nèi)容是不道德或淫穢的,這些內(nèi)容就會被禁止翻譯或已譯的也被禁止傳播。在某個社會可以自由地談?wù)摰脑掝},而在別的社會卻可能是一種褻瀆行為。如古羅馬詩人奧維德(Ovid)的《愛的藝術(shù)》(Ars Amatoria),由英國作家克里斯托弗·馬洛翻譯的作品就在1599年被禁。1930年美國海關(guān)仍然在收繳同樣的譯作,理由都是其含有情色內(nèi)容。日本曾有一場著名的“查泰萊審判”,即因伊藤整翻譯 D·H·勞倫斯的小說《查泰萊夫人的情人》而引起的訴訟。1952年1月18日,東京地方法院一審判決譯者無罪,出版者小山久二郎罰款25萬日元。此時法官更關(guān)注的是該書是否被讀者讀到??墒?,到了當年12月10日,東京高等法院的二審判決和1957年3月13日最高法院的終審判決,卻連譯者也被認定有罪,予以罰款。
薩義德在他的《東方學》研究中提出,東方世界被“東方化”了,被西方世界描繪成認為它應(yīng)該是怎樣的,而不是它實際上的樣子[3]。19世紀西方國家眼中的東方世界沒有真實根據(jù),是憑空相象出來的東方,同時西方世界對阿拉伯-伊斯蘭世界的人民和文化有一種強烈的偏見?!叭绻豢紤]美國的情況,那么我們可以稍有點夸張地說,穆斯林和阿拉伯人主要被看成是石油提供者和恐怖主義分子。幾乎所有的細節(jié),比如人口密度、阿拉伯-穆斯林人的生活熱情等等議題,從來沒有進入過那些以研究報告阿拉伯世界為職業(yè)的人的視野。我們能看到的不過是一個這樣的粗鄙和過于簡化了的阿拉伯世界,那個阿拉伯世界對于武力進攻毫無抵抗能力”[4]。在這樣的背景下,一些經(jīng)典名著的翻譯已與他們的原狀不同。翻譯似乎是殖民者用來殖民他者的武器。薩義德說他看到了翻譯作為殖民者的政治力量在印度殖民地的馴化過程,也可以清楚地看到隱藏在殖民者們背后,把當?shù)厝说慕?jīng)典譯成英文的動機。比如1789年英國梵文學者威廉·瓊斯把印度詩劇《沙恭達羅》(Shakuntala)翻譯成英文就有其隱藏的政治動機,威廉·瓊斯并非不加任何操控而真實反映了原作的各個角色。任何譯者代表的始終是局部,不能代表一個整體。但是何時譯者出現(xiàn)并怎樣解讀這個身份指引我們?nèi)ダ斫馄鋬?nèi)在動機。Dorothy M. Figueira在她的《翻譯東方-19世紀歐洲對<沙恭達羅〉的接受》一書里指出,“有一件事,仍然,是可以肯定的:通過早期從梵文簡陋的翻譯,印度被西方重新設(shè)計了。我的意思是,多種不同來源語料的偏頗式翻譯分別獲得了發(fā)言權(quán),西方敘述者還賦予其權(quán)威性”[5]。理查德·伯頓翻譯并注解版的《一千零一夜》(1885)代表著阿拉伯文學翻譯的杰作,而在英文翻譯版出現(xiàn)之前,阿拉伯語原作并沒有多少人欣賞和追捧。更諷刺的是,偉大的阿拉伯古典詩歌作品,包含著成千上萬的美麗詞組,幾乎沒有以翻譯的方式進入過西方世界。
聯(lián)合國教科文組織公布了對譯文索引(Index Translationum)的分析發(fā)現(xiàn):蘇聯(lián)解體后,西歐的作品在其原來加盟共和國里的翻譯數(shù)量跟解體前相比增加了,而共產(chǎn)主義相關(guān)文獻需求減少。蘇聯(lián)統(tǒng)治時代壓制了與哲學和宗教文本相關(guān)的翻譯?;蛟S蘇聯(lián)模式的社會主義認為非共產(chǎn)主義的意識形態(tài)是對其社會主義政權(quán)的威脅?蘇聯(lián)統(tǒng)治時代的人也有自己對何種社會制度的排斥和喜好,但似乎有一種力量以政治的形式強加在他們身上。此外,也有不是因為內(nèi)容而禁止翻譯的情形,而是因為譯者。意大利在法西斯統(tǒng)治時代,禁止托馬斯·曼(Thomas Mann)和安德烈·紀德(Andre Gide)的作品,原因僅是認為他們反對法西斯主義或本人是猶太人[6]。或者,整個題材也被禁止。如納粹德國認為偵探小說傳播反社會的不道德行為,就禁止翻譯引進。
(二)宗教文本與翻譯
《圣經(jīng)》是世界上翻譯的最多的宗教文本。根據(jù)最新的聯(lián)合圣經(jīng)公會的圣經(jīng)語言翻譯項目的報告,世界范圍內(nèi)它已被翻譯成475種語言,新約圣經(jīng)則是多達1240種。基督教的傳播衍生出諸多翻譯版《圣經(jīng)》,而這些翻譯版的《圣經(jīng)》是基督教傳播的強大利器。這并不是說只有基督教是唯一得到傳播的宗教,而沒有其他宗教。事實是只要存在一個以上的宗教,它們的傳播必須靠彼此的競爭。一存在競爭,政治性動機就存在。假設(shè)某一宗教成為一個國家的國教,這個國家就可能禁止其他任何宗教的傳播。而當某個國家或地區(qū)開始殖民另外的國家或地區(qū),并在其殖民地逐漸成為主導政治力量而存在,它就會抑制本地宗教及其傳播,轉(zhuǎn)而開始宣講和傳播殖民者自己的宗教信仰。為了達到這個政治目的,必然需要把宗教文本翻譯成本地語言。今天我們所看到的基督教和伊斯蘭教這兩大宗教就是明顯的例證。為什么《圣經(jīng)》是世界上翻譯最多的文本,因為與世界上任何其他的宗教相比基督教徒有最高的人口比例。
宗教文本的翻譯與否和貶抑還有其他原因。對于印度教教徒而言,《薄伽梵歌》被稱為“神之歌”,是印度教的經(jīng)典之一。但俄羅斯托木斯克州的檢察官卻認為,它是播撒社會沖突種子的極端主義書籍,呼吁禁止該書翻譯發(fā)行。美國廣播公司曾報道,托木斯克檢察官辦公室2011年6月向地區(qū)法院提起申請,要求禁止該書發(fā)行。俄駐印度大使卡德欽發(fā)表聲明稱:“這一事件不應(yīng)來自于尊崇世俗主義和宗教寬容的托木斯克。任何宗教典籍都不應(yīng)被提交到法院審議。對信徒而言,這些典籍是神圣的”。在印度《薄伽梵歌》一直是暢銷書,內(nèi)容是古代印度一場大戰(zhàn)前大神克里希納(Krishna或譯為“奎師那”)與王子阿周那(Arjuna)的對話。但這種禁令明顯是占主導地位的政黨或宗教團體的影響下才誕生的。俄羅斯也曾在2013年規(guī)定莫斯科一座存在了幾百年的唯一印度教寺院必須關(guān)閉。東正教會甚至做出如下的聲明:克里希納是“一個邪惡的惡魔,是地獄中反對神的人”[7]。
(三)權(quán)勢與翻譯
一個擁有某種權(quán)勢之人,因為害怕個人或隱私的信息被披露,可能會頒發(fā)禁令,以禁止任何渠道與己相關(guān)信息的泄露。這種做法可能是由于懼怕如某執(zhí)政黨的權(quán)力、政治威信的損失來驅(qū)使的。2011年一個泰國出生的美籍人喬·戈登在返回泰國治病時被關(guān)進監(jiān)獄,只因幾年前他把美國記者保羅·漢德利撰寫的《國王從不微笑》的節(jié)選翻譯成了泰語并貼在其個人博客上,而這本未經(jīng)授權(quán)的泰國國王傳記在泰國是禁書[8]。前蘇聯(lián)普通民眾禁止傳播希特勒的著作《我的奮斗》,認為其宣揚極端主義,只能有少數(shù)幾份在一些高級官員中傳播。
當人們擁有某種權(quán)勢,總擔心有天會失去這個力量,如果某些東西可能威脅到你所擁有的力量,你自然不想讓它發(fā)展壯大,而希望排斥它。在德國印刷的威廉·丁道爾翻譯英語版《新約圣經(jīng)》走私進入英格蘭后,1525年英國教會勒令將其燒毀,只因當局堅定地認為,《圣經(jīng)》只能用拉丁語。1624年教皇命令德國把馬丁·路德的德譯本《圣經(jīng)》燒毀。1927年,由法國學者Mardrus翻譯的《一千零一夜》被禁止通過美國海關(guān),而理查德·伯頓的翻譯版則被允許進入該國。馬丁·路德得到一個德國公爵的支持,才將《圣經(jīng)》翻譯成了德語。英國國王詹姆斯欽定版的英語《圣經(jīng)》最后的流行,證明了一個有權(quán)勢之人是怎樣成為翻譯作品和譯者的靠山。沒有這樣的支持,以偽造歪曲神的語言為由把譯者施以火刑都是正常不過的。
(四)經(jīng)濟因素
托爾斯泰的政治批判小說《復活》,在俄羅斯受到審查。然而卻被美國《大都會》雜志翻譯并發(fā)行了一系列出版物。小說源文本中很多內(nèi)容因為發(fā)行商的利益而被刪除,由美國的編輯約翰·沃克進行了刪改。約翰·沃克把原作進行重組,由原來的200頁減少到50頁??紤]到目標讀者的社會文化心理,出版商把厚重的小說砍成了薄薄的一本。出版商不得不考慮到經(jīng)濟因素,他們總是受出版物市場化的可能性來驅(qū)動,一點也不考慮是否破壞作品的風格和原有內(nèi)容的完整性。如何吸引目標讀者以增加雜志的銷量是翻譯《復活》的因素之一。德國出版商在引進狄更斯小說翻譯時給了明確的指示:避免長句或復雜的語法,能使僅受過基本教育的德國讀者順利閱讀。此時此地,出版商并不關(guān)心原文學作品的風格和質(zhì)量,而關(guān)心什么譯作才是普通大眾能夠閱讀接受的[9]。勒菲弗爾(Lefevere)認為,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后《安妮日記》被翻譯到德國,因為經(jīng)濟和意識形態(tài)等原因?qū)υ倪M行了改動。例如原文“世界上沒有比德國人和猶太人之間更深的仇恨”,被翻譯改動為“在世界上沒有比這些德國人與這些猶太人之間更深的仇恨”[10]。
(一)針對讀者的排他勢
此類型的“勢”是以這樣的形式出現(xiàn)的:讀者只能以某種特定方式閱讀某種特定文本。用某種語言來選擇閱讀群體,排除一部分另外的群體,這個現(xiàn)象由來已久。盡管從16世紀以來,先后有80多位各國傳教士翻譯過400多種著述,他們的翻譯多為宗教圖書。如果說傳教士翻譯的宗教文本是為了在普通民眾之間傳教,那么到了清末民初時代,可以說很多外國作品的翻譯本不是為普通民眾為目標群體傳入中國國內(nèi)。因為西方的侵略加強,我國知識界對自然科學類圖書和哲學、政治、歷史和文學等方面的圖書也開始翻譯與介紹。據(jù)1909年出版的《江南制造局譯書提要》統(tǒng)計,其間江南制造局翻譯館譯書178種。譯著主要是工藝、武器、船舶和自然科學,也有少量的史地、法律、醫(yī)學圖書,其中不乏著名的科學著作如10卷本的《幾何原本》、侯失勒的《談天》等。嚴復先后譯了赫胥黎的《天演論》、亞當斯密的《原富》、孟德斯鳩的《法意》、斯賓塞的《群學肆言》等書,較為系統(tǒng)地介紹西方的政治、經(jīng)濟和社會學說。這些書籍的目標受眾自然是受過一定教育基礎(chǔ)的國人。林紓翻譯的小說,依靠他人口述,用文言文寫成。如果彼時沒有受過一點文言文教育的國人是無論如何也不懂欣賞此類文藝小說的。晚清以來很多讀書人認為中國人識字率太低,導致知識無法普及,成為近代貧弱的一個主因。在晚清的翻譯活動中,譯者的權(quán)威性是在譯者這邊,而不在原文及原著本身[11]。
再如翻譯英國桂冠詩人阿爾弗雷德·丁尼生的詩作,譯者如果只選擇字詞對譯,對詩人其中的暗引典故不加任何來源注明,那么只可能有很深英國文學底蘊的讀者才能讀懂。譯者必須加上繁復的注釋和腳注,除非他想使讀者認為他僅是個老學究而已。那么譯者要考慮至少三個方面因素:一、多數(shù)人不能理解這些典故;二、何時何處這些以多數(shù)人為群體的讀者需要注釋;三、讀者需要花多大的精力時間才能弄懂這些典故。譯者經(jīng)常會以意識形態(tài)和文本純潔性為由包容或排斥一類讀者,在直譯和自由翻譯之間,這種力量也是重要的驅(qū)動因素。
毋庸諱言,在排斥讀者或部分邊緣化讀者的時候,譯者的語態(tài)是另一因素[12]。此處的語態(tài)指作品的敘事風格和節(jié)奏。譯者在目標語言中選擇的語態(tài)是另一種隱性的或具有潛在歪曲能力的存在。弗拉基米爾·納博科夫為代表的翻譯家甚至一度認為:“最糟糕的直譯也比最漂亮的意譯有用一千倍”[13]。因為,意譯就像“鸚鵡的聒噪”和“猴子的喧囂”,是對原作的“褻瀆”,彰顯出譯者的墮落[14]。他寧愿用直譯加注的方式,“我希望翻譯中充斥著大量的注釋,它們像摩天大樓一樣直抵這一頁或那一頁的頂端,只留一句詩行,在注釋和永恒之間熠熠生輝”[15]。當這些譯者先選擇了這種排他勢,讀者如果不能和其有共同的語言觀就只能被譯者邊緣化或排除在外了。
(二)針對作者的排他勢
此類排他勢至少牽涉到以下兩方面的: 一、翻譯中的歸化和對目標語標準的順從;二、省略。廣義而言,歸化都是對原作者的排斥。源文本的省略則比排他更進一層,是對原作的赤裸裸的侵犯。
翻譯的規(guī)范是隨社會化的過程發(fā)展的。規(guī)范是常規(guī)的,由一個集體的成員共享,它們既是規(guī)范行為的功能主體,又規(guī)范某種行為的預(yù)期結(jié)果[16]。是否使用歸化或異化的爭論在很長一段時間內(nèi)吸引了翻譯理論家的注意力。1995年韋努提在他的《翻譯家的隱形》,里對英美文化翻譯進行了研究。他發(fā)現(xiàn),大多數(shù)出版商主張歸化,因為它使譯文易被讀者接受。目前的趨勢是選擇與英美價值觀而言有吸引力的文化文本。對韋努提來說,這種方法一方面使得譯者“隱形”,另一方面暗示著“因種族中心主義而減少外國文字文化價值進入目標語言中”[17]。通過歸化,英美文化對其他弱勢文化強加自己的“霸權(quán)”力量。運用歸化或異化有時有政治上的考慮,如伊朗的翻譯在翻譯英語“Arabic Gulf”(阿拉伯灣)時,他很大可能用“波斯灣”來代替。再如果一個保守的阿拉伯的翻譯在看到下面的一句:“我和我的女朋友去露營”的翻譯,他會把它轉(zhuǎn)換為“”。再翻譯回去則意味著“我與我的妻子露營”。 “從根本上”來說這是阿拉伯語嗎?因為很難用阿拉伯價值向多數(shù)阿拉伯讀者來解釋“女朋友”的含義。這時翻譯過程歸化成了救命稻草。
《20世紀中國翻譯史》,《文學翻譯概論》里都指出翻譯總是為這個階級或那個階級所利用,成為它們的政治工具。它可以為鞏固統(tǒng)治階級的地位效力,也能夠成為統(tǒng)治階級的喪鐘。翻譯在中華人民共和國也不例外,亦具有強烈的政治色彩,總是圍繞著如何鞏固執(zhí)政黨的地位而展開的。許多杰出的人物都是多產(chǎn)的翻譯家,如魯迅、曹靖華、郭沫若、茅盾、陳獨秀、瞿秋白、劉半農(nóng)和鄭振鐸等,他們把大量無產(chǎn)階級的政治書籍和文學作品從海外引入中國。在特定歷史階段,他們最為青睞的是來自于“世界革命中心”蘇聯(lián)的“普羅文化”。于是,對蘇聯(lián)政治書籍和文學作品的譯介成為中國翻譯界的主流。西方“高談闊論”的政治以及“溫文爾雅”的文學,與他們的情調(diào)和現(xiàn)狀格格不入。蘇聯(lián)的無產(chǎn)階級文化代表的是廣大人民的利益,所以最對他們的胃口。對蘇聯(lián)無產(chǎn)階級文化的介紹在翻譯界始終占據(jù)著最重要的地位。學習俄文者人數(shù)眾多,給翻譯界增添了有生力量,就連許多馬克思、恩格斯的著作也是由俄文翻譯過來的。以上也印證了對“普羅文學”之外所有文學及作者的排他勢的存在。
(三)針對譯者的排他勢
一個令人啼笑皆非的事實是即便譯者本身也不能免受翻譯排他勢的影響。標題頁面的“XX翻譯”既欺騙讀者又欺騙了文學評論家,因為大多數(shù)讀者(雖然批評家應(yīng)該更懂)不會意識到,一個譯作在出版后,已很大程度上可能不完全是譯者自己的作品; 它通常被提交到副本編輯或其他的翻譯審校人員那,通常后兩者對最終譯作成形起著相當大的影響力。學者Pergnier對這樣的行為發(fā)起了猛烈抨擊,認為這些編輯的存在使譯者越來越失去對自己翻譯的控制權(quán),尤其是在他們移交譯作給出版商后[18]。文字編輯對翻譯文本進行美化或“添油加醋”的事實是很難回避的,只能寄望如果更多的譯者能知道譯作被修改也還算不錯。需要指出的是Pergnier的攻擊一定程度上看是片面的,因為我們不得不承認:很多翻譯作品,如果沒有被他人以另一雙眼不同視角再次審視,出版后也會是很糟糕的。畢竟,翻譯常常成為雙重困境的受害者:譯者自己的使命感,和話語中所包含的文化慣性力量。例如巴里·海恩斯的小說《A Kestrel for a Knave》(男孩與鷹)的法語版的文字編輯如果做的更好(也就要求能夠閱讀英文而已),他則避免了本書第一句話開始就誤譯的尷尬,誤譯相當明顯地破壞了那句話的真實意思:‘Les rideaux étaient fermés' (the curtains were drawn窗簾是放下來的),英語原句則為“There were no curtains up”(目前還沒有掛窗簾)”[19],因為原文從一開始就設(shè)置了一個生活貧窮的背景。
從語言單一表層來看,翻譯過程是譯者的一種語言轉(zhuǎn)換行為。然而譯者是人這樣的個體,總免不了自己對于外部世界的見解。這種對于世界的見解是和某個機構(gòu)或社會組織的合法性分不開的,也和維系其存在的權(quán)力關(guān)系息息相關(guān)。換言之,語言中不可避免地包含了譯者的政治身份,意識形態(tài),而這種影響又是與其支持者及其權(quán)力關(guān)系緊密相連的。也就是說,源語言和目標語言從一開始就不是中性的;相反,它是政治力量的工具和載體,也可以說權(quán)力通過語言發(fā)生作用,而譯者使用任何語言都在為權(quán)力及支配它的政治力量代言。譯者或任何參與翻譯行為的讀者、編者為了傳達自己的政治理念,就會主動地認同某種主流的政治面貌并與之趨同,從而按照主流政治形態(tài)認同的某種模式改寫、制造與解讀相關(guān)文本。
翻譯研究和政治話語分析不無關(guān)系。翻譯家哈伍德(Susanne Harwood)近年來則常持一種觀點:翻譯本身就是一項政治活動。翻譯不僅是兩種語言的簡單轉(zhuǎn)換,而是譯入語社會文化語境中的一種文化和文學行為,甚至可以說是一種另類的政治行為,是為了順應(yīng)主流意識形態(tài)和實現(xiàn)譯者意圖的一種與所謂的“理想翻譯”有相當區(qū)別的行為。作為社會人的讀者,譯者和作者,在和譯者及其翻譯作品接觸的時候,不可避免受政治力量的影響,也不可避免地受到其他影響。不能閱讀原作的讀者只能被譯者引導,譯者可能會在翻譯過程中無限制地濫用自己的權(quán)力和主體身份。而譯作成形后編輯對作品加上諸如序、跋、引言、附錄、加注、補遺等副文本形式,以至改寫都是為了達成某種意圖,卻都是對作者、譯者和讀者解讀行為的干預(yù)和排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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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推薦專家:
戴崢崢,南通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英語教育,課程設(shè)計等。
易立新,中南民族大學外語學院,教授,研究方向:外國語言學及應(yīng)用語言學。
Political Strategy and Excluding Power in Translation
CAO FENG
( College of Foreign Languages, South-Central University for Nationalities, Wuhan, Hubei 430074)
Translation action and practice are both influenced by political strategy. Ideology affects the selection of translations. The Western world can even "orientalize" the East with the aid of translation. Stronger religious propaganda, certain power, publishing and other economic factors have also exerted a force on translation. Besides, translation practice has potentials in choosing the readers who can accept the choice of target language or who cannot; there also exists an excluding power of misunderstanding or intentional deletions of the original author's thoughts; furthermore translators' behavior and target outcomes are also subject to the excluding power. Translation is no longer a mere linguistic act, but also political tools and media. All participants in translation will be influenced or to some extent excluded by politics.
translation; political strategy; excluding power
H059
A
1008-472X(2016)01-0102-07
2015-11-21
2013年中央高校社科基金重點項目“四次翻譯高潮對中國社會意識形態(tài)的影響” (項目編號:CSZ13008)階段性成果
皋 峰(1980-),男,江蘇建湖人,中南民族大學外語學院副教授,研究方向:語言與文化,英語教育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