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黃銳波
“勞資沖突理論”的新發(fā)展:四個論域的文獻綜述——兼議當代中國勞資沖突研究在四個論域的對話
· 黃銳波
隨著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的發(fā)展和調整,資本與勞動對立和沖突的具體內容和形式均發(fā)生了巨大變化,推動了勞資沖突理論在不同論域的新發(fā)展。其中,“勞動過程理論”從勞動控制與反抗的角度,闡述了勞資雙方在勞動過程中圍繞各種因素展開多重博弈;“全球化理論”從資本流通的角度,闡述了勞資沖突的時空轉移與跨國聯(lián)動;“國家理論”從國家維度闡述了國家制度體系、國家治理策略對勞資沖突的制約和影響;“道義經(jīng)濟學”從社會結構和文化心理變遷的角度對勞資沖突和勞動反抗作出了的解析。
勞資沖突 勞動過程 全球化 國家策略 道義經(jīng)濟學
勞資沖突理論是馬克思主義理論的核心之一。馬克思認為,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下,資本與勞動的對立和沖突,最終將導致整個資本主義制度體系的崩潰。然而,馬克思的預言并未如期發(fā)生。隨著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的發(fā)展和調整,資本與勞動對立和沖突的具體內容和形式均發(fā)生了巨大變化。與馬克思對資本主義原始積累時期的論斷所不同,后來的學者們分別在不同的論域中去尋找關于勞資沖突的理論新解釋,由此推動了勞資沖突理論的新發(fā)展。
本文圍繞勞資沖突理論在不同論域的新發(fā)展,對相關理論文獻進行了綜合梳理,嘗試從不同的視角和維度,對勞資沖突理論進行總結概括,并針對當代中國社會轉型過程中有關勞資沖突的理論研究和對話進行評述。
沈原曾強烈地批判“在勞動生產(chǎn)過程之外去研究勞工”,強調要重返“生產(chǎn)中心性”,才能深入了解勞資沖突和工人階級形成的奧秘(沈原,2007)。一般認為,馬克思在《資本論》中關于資本主義生產(chǎn)過程和剩余價值生產(chǎn)的論述,是勞動過程理論的經(jīng)典開端,后經(jīng)布雷弗曼(Braverman)、布洛維(Burawoy)、托馬斯(Thomas)和李靜君等人得以豐富和發(fā)展。根據(jù)馬克思的經(jīng)典論斷,資本家在生產(chǎn)過程中為了追逐剩余價值和利潤,會采取各種手段對工人這種“活勞動”進行控制,其結果會引發(fā)工人的聯(lián)合反抗進而發(fā)展為階級斗爭,最終推動整個資本主義制度走向“滅亡”。布雷弗曼分析了20世紀競爭資本主義向壟斷資本主義的轉變過程中,資本主義勞動過程變遷的本質是使工人的“意識”或“觀念”(conception)與“執(zhí)行”(execution)分離開來,資本家通過剝離工人對生產(chǎn)規(guī)劃的把握,造成了工人的“去技術化”(deskilling);同時生產(chǎn)出一套外在的生產(chǎn)計劃與規(guī)范體制對工人進行控制,剝奪工人的工藝知識和自主的控制權,使工人在勞動過程中只起到齒輪和杠桿的作用(布雷弗曼,1979)。正是這種勞動的“退化”造成了馬克思的預言沒有如期發(fā)生。
布洛維批評布雷弗曼過于強調勞動過程的客觀性和科學性而忽視了工人的主觀能動性。在《制造同意:壟斷資本主義勞動過程的變遷》一書中,他從工人“趕工游戲”出發(fā),闡釋了資本主義工廠通過“計件工資制”(讓工人加入到“趕工游戲”中來使工人形成內部競爭)、“內部勞動力市場”(通過晉升、輪崗、在崗培訓和按資歷付報酬等方式給工人在企業(yè)內部流動的機會)和“內部國家”(在公司內部建立集體談判和申訴制度)三種機制重新組織了勞動過程,使工人達成志愿性服從(Voluntary servitude)并認識到自己的利益和企業(yè)的利益存在一致性,從而有效地消解了勞資沖突與階級斗爭。布洛維進一步通過強迫(coercion)、同意(consent)、專制(despotism)、霸權(hegemony)等概念的構建,認為任何工廠制度都是同意與強迫的組合,當強迫占上風時可稱之為專制政體,當同意占上風時則稱之為霸權政體。工人的階級利益和階級意識在新的勞動過程和各種工廠制度中得以不同的塑造(布若威,2008)。在《生產(chǎn)的政治:資本主義和社會主義下的工廠政體》一書中,布洛維推進了他的學說,認為資本主義勞動過程不僅有經(jīng)濟維度(物品的生產(chǎn)),還存在政治維度(社會關系的生產(chǎn))和意識形態(tài)維度(對這些關系體驗的生產(chǎn))。勞動過程的政治效果和生產(chǎn)的政治規(guī)范工具共同構成了一個工廠特有的工廠政體(factory regime)。在勞動過程中,生產(chǎn)中的關系(relations in production即勞動過程中產(chǎn)生的各種社會關系)與生產(chǎn)關系(relations of production即針對剩余價值所發(fā)生的剝削關系)之間的斗爭就構成了所謂的“生產(chǎn)的政治”(the politics of production)。布洛維認為,在自由競爭資本主義階段,工廠政體主要是資本家在利潤最大化的驅動下對工人進行“市場專制控制”;在壟斷資本主義階段,隨著國家力量的介入,工廠政體吸收了意識形態(tài)和政治因素,發(fā)展出了霸權式的勞動控制形式(Burawoy,1985)。
布洛維之后,托馬斯和李靜君分別引入了性別、公民權等范疇,從勞動過程的微觀層面入手,進一步充實、發(fā)展了布洛維的學說。托馬斯通過對一個使用人力進行收割和另一個使用機器收割的不同公司進行比較,考察了性別和公民權這兩種因素在勞動過程中對勞動控制的影響。不同的勞動過程對勞動控制的要求各異:人力收割公司如何能以低工資吸引有價值的勞動力而機器收割公司如何保證獲得充足的勞動力和穩(wěn)定的勞動隊伍?托馬斯發(fā)現(xiàn),人力收割公司是通過雇傭合法和非法移民工人而在市場上激發(fā)了勞動力競爭,大量的非法移民由于身份的限制縮小了就業(yè)機會空間,并面臨被驅逐出境的威脅,造成了他們無法有力地與雇主進行討價還價,從而成就了雇主對工人的有效控制。而機器收割公司則通過利用女工在勞動力市場中的劣勢以及她們在家庭中的傳統(tǒng)角色,并且通過對工作賦予一定的性別建構(即將操作收割機器建構為“女人的工作”)來分割勞動力市場,促成工作認同,以達到勞動控制的目的(Thomas,1982)。
李靜君則通過對香港和深圳兩家工廠的比較研究,指出由于深港兩地的勞動力市場結構不同,女工依靠關系網(wǎng)絡進入工廠內的性別關系也不同,因而導致“地方專制主義”和“家庭霸權主義”兩種截然不同的工廠政體。然而,兩種截然不同的工廠政體的發(fā)生機制卻出現(xiàn)了悖論:香港工廠的中年女工并沒有因政府對資本的“不干預”政策和缺乏其他替代性的就業(yè)選擇機會而走向“地方專制主義”,卻因為女工的年齡、家庭角色等的原因發(fā)展出“霸權”色彩的工廠政體;而深圳工廠的年輕女工相反也并沒有因為社會主義的制度傳統(tǒng)以及“拆分式勞動體制”的存在而走進“霸權政體”,反而因年齡、性別角色等原因而遭遇“工廠專制主義”的對待(Ching Kwan Lee,1998)。
將性別和公民權等范疇帶入勞動過程的分析視角,托馬斯和李靜君試圖說明:任何一種工廠政體下,都隱含著根據(jù)某種特定的因素來進行勞動控制及規(guī)范化的動態(tài)權力建構過程。在此基礎上,沈原、周瀟針對建筑行業(yè)的勞動過程和勞動控制的特點,提出了“關系霸權”(沈原、周瀟,2007)的概念;任焰、潘毅、汪建華、孟泉等人,還將“勞動過程”中的生產(chǎn)控制延伸至生活層面,用“宿舍勞動體制”(任焰、潘毅,2006)和“生活政治”(汪建華、孟泉,2013)的描述拓展了對勞動過程中勞動控制和勞動反抗形成的觀察視野。潘毅、余曉敏進一步將工人反抗性的塑造從生產(chǎn)領域延伸到了消費層面,認為“新生代打工妹”一方面試圖通過各種消費行為來改變外表,淡化社會身份差異,實現(xiàn)她們在生產(chǎn)領域無法實現(xiàn)的“自我轉型”;另一方面,微薄的收入限制了她們的購買能力,由此帶來的社會歧視剝奪了她們平等的“消費公民權”。打工妹的社會身份無法在消費領域獲得全面的重建,卻最終強化了其次等的生產(chǎn)主體性(潘毅、余曉敏,2008)。
勞動過程理論經(jīng)歷了從馬克思的“發(fā)端”到布雷弗曼的“退化”再到布洛維的“復興”過程,再由托馬斯、李靜君和后來者的不斷“充實”:為了在勞動過程中實現(xiàn)勞動控制,圍繞性別、公民權、關系、生活、消費等因素所進行的各種“權力建構”和“權力瓦解”,這種“生產(chǎn)的政治”所導致的不同的“生產(chǎn)政體”,工人既可以被“制造同意”、也可以催生“集體抗爭”(郭于華,2011);不同的“生產(chǎn)政體”還導致不同的工人聯(lián)系方式和集體行動的動員方式,由生產(chǎn)控制延伸至生活層面的控制,拓展了工人利用“宿舍勞動體制”和“互聯(lián)網(wǎng)”(汪建華,2011)來進行集體行動組織和動員的可能性?!皠趧舆^程理論”揭示了勞資雙方圍繞權力關系的建構,各種“因素”不斷被引入到勞動過程中來,資本控制與勞動反抗展開精彩復雜的博弈。正是資本與勞動雙方之間在勞動過程中的這種多重互動,使得勞資關系呈現(xiàn)出沖突、緩和與再沖突的反復循環(huán)過程。
當今世界,經(jīng)濟全球化已經(jīng)作為一種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的新發(fā)展而獲得確認。戴維·哈維(David Harvey)認為,資本在全球流動,致力于構建全球性生產(chǎn)網(wǎng)絡,其目的是試圖以一種“空間性解決方案”(spatial fix)來緩和資本主義制度的內在矛盾,即資本在一定地域空間內“過度積累”的問題(Harvey,2001)。為了在全球范圍內進行新的資本積累,資本在新的經(jīng)濟空間中對時間和空間都進行了廣泛的重新組織。資本的積累方式和生產(chǎn)組織方式都發(fā)生了變化。戴維·哈維將這種變化稱為“彈性的積累”,即在勞動過程、勞動力市場、生產(chǎn)和消費模式上都表現(xiàn)出充分的“彈性”(Harvey,1990)(以靈活生產(chǎn)、臨時性勞動力使用、國家干預撤離及私有化為特征)。這種新的積累方式和生產(chǎn)組織方式在過程和結構上都與“福特生產(chǎn)體制”(以大型生產(chǎn)裝配線、大型政治組織以及福利型國家干預為特征)的“剛性”完全不同。
資本全球化的這種“彈性”變化,直接導致的就是資本輸出國的勞動力市場為了“留住資本”而出現(xiàn)一種工人“向下競爭”(race to the bottom)的新局面,造成國內勞工階級的進一步分化由此引致勞工運動的危機。對于資本輸入國而言,資本在新的“落后地域空間”內,基于這些地區(qū)吸引外資的需求和“勞動體制”的寬松,廉價的勞動力得以被使用,由此帶來的是資本主義在原始積累階段的各種“血汗工廠”普遍林立。資本的這種空間轉移以及由此帶來的資本主義生產(chǎn)過程在時間概念上的“歷史性反動”,激起了全球范圍內新一輪的勞工運動,并伴隨著“反全球化”的聲音與其他社會運動共同進入了“新社會運動”的發(fā)展階段?!胺慈蚧鄙鐣\動中的“行動者”諸如勞工組織、環(huán)保主義者、學生、人權組織、宗教組織、女權主義者以及其他各種社區(qū)組織,通過共同的集體行動要求在全球范圍內實現(xiàn)經(jīng)濟和社會的公正、民主、平等。勞工運動由此被賦予了一種新的性質,類似“超國家勞工賦權”、“跨國網(wǎng)絡支持”、“跨國公司企業(yè)社會責任”及“全球反血汗工廠運動”等,構成了全球化背景下勞動反抗和勞工賦權的新要素。
貝弗里·J·西爾弗(Beverly J.Silver)在哈維的空間調整(spatial fix)的分析基礎上,加入了技術調整(technological fix)、產(chǎn)品調整(product fix)和金融調整(financial fix)分析變量,進一步闡述了經(jīng)濟全球化背景下資本對勞動控制策略的變化以及對全球勞工運動發(fā)展趨勢的影響。西爾弗認為,不管資本如何通過各種調整策略來強化對勞工的控制并弱化勞工的團結,試圖消解勞資沖突和勞工運動,處于不同國家/地區(qū)的工人和工人運動,因世界范圍的勞動分工和全球政治進程而被彼此聯(lián)系在一起(西爾弗,2012)。世界范圍內的各個勞工運動的“個案”之間,會基于空間和時間兩個維度,通過傳播和團結得以構成聯(lián)系,這種“跨國社會網(wǎng)絡的形成”會促成勞工國際主義的新發(fā)展。因此,西爾弗認為,21世紀早期的世界各國工人所面臨的終極挑戰(zhàn)是進行斗爭,不僅僅是為了反對工人自身的被剝削和被排斥而斗爭,而且也是為了建立一個對利潤的追求真正服從于對所有民眾生計有所保證的新的國際體制而斗爭(西爾弗,2012)。
瑪麗·E·加拉格爾將全球化的視角引入對中國的具體分析,她通過對“為什么經(jīng)濟的高速發(fā)展和政治穩(wěn)定得以在中國并存”這一問題的考察,認為外國直接投資具有作為競爭壓力、資本主義實驗室和為意識形態(tài)辯護的三大功能,外國直接投資對于國家改革次序選擇在時間和空間上具有多重意義,不僅延緩了中國改革的一系列政治風險,同時為勞資沖突和勞工抗爭開辟了廣闊的政治行動空間。由外國直接投資所推動的各種勞工立法和勞工保護政策的出臺,會對中國的非外資企業(yè)(包括國有企業(yè))在勞工權利的制度建構形成“競爭壓力”,“傳染的資本主義”勢必會導致“傳染的勞工運動和勞工權利在中國的出現(xiàn)”。通過對弱者的不滿立法,市場意識形態(tài)的制度化和基于契約的法律框架對中國的國家與社會關系產(chǎn)生了意想不到的影響(加拉格爾,2010)。
余曉敏通過對20世紀90年代以來的“反血汗工廠/公司行為守則運動”的理論考察,認為全球反血汗工廠/公司守則運動作為關注勞工問題的新社會運動,將代表著全球化背景下勞工維權和勞工賦權的第三條道路(余曉敏,2006)。另外,受瑪格麗特·E·凱克(Margaret E. Keck)和凱瑟琳·辛金克(Kathryn Sikkink)合著的《超越國界的活動家:國際政治中的倡議網(wǎng)絡》一書的影響,中國勞工研究學者黃巖在其著作《全球化與中國勞動政治的轉型——來自華南地區(qū)的觀察》中,基于跨國網(wǎng)絡對臺興廠工人抗議的支持和跨國網(wǎng)絡對勞工NGO的支持這兩個方面的考察,同樣對“全球化背景下的跨國勞工團結與跨國勞工賦權”抱以厚望(黃巖,2011)。
以全球化為視角凸顯跨國勞資沖突的理論言說不勝枚舉,對于這種具有“新社會運動”性質的多元主體運動模式,基于時間和空間的發(fā)展不平衡性以及其多重的內在矛盾性,能夠在多大程度上具備勞工維權、賦權功能,這些問題自然引發(fā)了多層面的爭議。勞工國際主義的邏輯不僅在理論上還是實踐上,都仍然充滿未知數(shù)。但是,以西爾弗為代表的“世界體系論”對于考察勞資沖突的新發(fā)展卻具有不可忽視的意義:一方面,全球化視角下的世界體系論所喚起的勞資沖突和勞工研究復興是值得期待的;另一方面,由經(jīng)濟全球化帶來的資本轉移而引致的跨國勞工互動,勢必將一國或某個地區(qū)的工人運動帶入到更大范圍的受關注和影響視野。面對資本的全球流動以及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的“彈性”需求,各國勞工階級一方面既面臨日益激烈的“內部競爭”,另一方面又漸漸形成了“反全球化”的新社會運動合力。作為特定勞動體制的主體,國家或地區(qū)政府如何去對資本全球化的特性和工人運動的新特點做出有效的回應,這對各國或地區(qū)的勞動體制轉型構成了巨大的挑戰(zhàn)。
誠然,由經(jīng)濟全球化和資本流動所帶來的勞資沖突的時空轉移,令“世界體系論”者對勞工運動與勞工研究的復興保持樂觀,對跨國勞工聯(lián)動也寄予厚望。然而,不同的國家制度和國家治理策略,以及處于不同發(fā)展階段中的國家結構形態(tài),其對經(jīng)濟全球化所帶來的勞資沖突的時空轉移以及跨國勞工聯(lián)動的反應模式將是不一樣的。
1985年,由彼得·埃文斯等主編的《找回國家》(Bring the State Back In)一書面世,該書收入了卡茨納爾遜(Katznelson)從國家角度比較英、美工人階級形成的著名論文并引起廣泛關注,由此興起了“以國家為中心”來分析工人運動和階級形成 的理論熱潮。
關于國家與工人運動的關系,奈特爾(Nettle)最早提出“國家性”(stateness)的概念,認為歐洲大陸國家激進的工人運動與“強國家”相關?!霸趶姶髧依锔菀壮霈F(xiàn)反制度運動并非是一種巧合”,因為“國家提供了一種方便的去身份化(disidentification)的工具”(即去除工人原有基于地域、族群、宗教等形成的文化身份),反過來卻促進了統(tǒng)一政治身份的形成和統(tǒng)一訴求對象的出現(xiàn)。與此相反,“國家性”較弱則是英美兩國的工人運動未走上激進化道路的主要原因之一(Nettle,1968)。澤爾博格(Zolberg)也認為,在權力高度集中化的地方,地區(qū)性的矛盾和沖突很可能快速指向政治最高層;而在政治和經(jīng)濟領域體現(xiàn)為權力明確分散的地方,工人集體行動的目標通常較為狹隘的,一般只指向局部的、相關的部門(Zolberg,1986)。
“國家”作為一個“概念變量”還體現(xiàn)在國家“政體類型”(regime type)的差別上:即自由國家或專制國家。熊彼特指出,由于德國存在著壓制性和排斥性(exclusive)的勞動體制,這種專制國家的暴力使用迫使德國工人運動采用激進化的方式,走上與國家對抗的道路;而英國的工人運動則由于自由國家的存在,從而走上較為溫和的政治發(fā)展道路(Schumpeter,1950)。李普賽特也認為,造成工人階級政治模式差別的決定性因素是:工人階級面臨的是專制的還是自由的國家,國家對工人階級經(jīng)濟和政治權利的壓制越大,時間越長,工人就越可能對革命的學說做出正面的回應(Lipset,1983)。
卡茨納爾遜進一步分析了同是“自由國家”的英國和美國的工人運動也存在差別,強調公民普選權實施時間及單一制和聯(lián)邦制的差別,是英美兩國工人階級形成模式存在較大差異的關鍵原因。美國聯(lián)邦制的國家體制以及選舉權的較早實施,使得美國工人在階級形成的初期,階級政治讓位于選舉政治和政黨政治;而英國單一制的國家體制及選舉權的普及較晚,使得英國工人將選舉政治和階級政治融為一體,并且指向國家的核心機關——立法議會。英美兩國的國家組織形式、憲政及公共政策,對兩國工人階級的政治內涵以及對兩國工人階級的形成,帶來了截然不同的結果(卡茨納爾遜,2009)。
維多莉亞·哈特姆(Victoria Hattam)更詳細地闡釋了英美兩國工人運動的分殊在于兩國司法體系的差異上,他認為,英、美兩國的司法律體系都曾采用刑事共謀條款(Criminal Conspiracy)對工人活動進行管制。經(jīng)過英、美兩國工人的斗爭,兩國均通過了反共謀起訴的立法。然而,由于英美兩國的立法和司法機關的權力存在著很大差別,導致了后來兩國的工人運動出現(xiàn)分殊。英國由于議會立法的權威性和有效性,法院認同并延續(xù)了議會的權威,對相關的立法作了有利于工人的司法解釋,因此,英國工人訴諸議會立法來實現(xiàn)工人的權利和利益。而在美國,反共謀法中附加規(guī)定,工人行動不能對私有財產(chǎn)和個人自由造成“威脅”。雖然有反共謀立法,但工人及工會仍經(jīng)常遭到共謀起訴(Hattam,1992)。這主要與美國三權分立下,司法機構強調其獨立性以及法院在處理勞資沖突中具有特殊的權威傳統(tǒng)有關,也與當時聯(lián)邦法院絕大多數(shù)來自共和黨的富裕階層的法官的保守立場關聯(lián)。19世紀末,諸多有利于工人的立法也被聯(lián)邦法院宣布違憲而廢除。因此,美國工人和勞聯(lián)不得已而放棄政治斗爭和立法斗爭,最終走上了“商業(yè)工會主義”和“自愿主義”的道路模式(Hattam,1993)。
為了闡述國家維度的影響,蒂利(Tilly)、麥克亞當(McAdam)和塔羅(Tarrow)等人還用“抗爭政治”(contentious politics)來描述政治過程與集體行動之間的互動原理?!翱範幷巍崩碚撜J為,一定的制度結構塑造了策略的行動;運動的組織者并不是在一個真空中選擇其目標、策略和手段;政治環(huán)境設定了運動的因由、塑造了運動的議題主張和行動策略;政體中的特定的組織形式和行動者的結構位置,使得某些動員策略更為有效,或者更有吸引力(劉春榮,2012)。諸如政權的開放性程度和政黨的意識形態(tài)、公共政策和精英聯(lián)盟、制度中的積極分子、精英分化、決策過程、政治的空間管制能力、鎮(zhèn)壓意圖和更為一般意義上的國家能力等等,均構成了影響集體行動策略選擇和發(fā)展走向的“政治機會結構”。黃冬婭從“國家如何塑造抗爭政治”角度出發(fā),將國家區(qū)分為三個概念層次:即“穩(wěn)定的政治結構”(包括國家性質、國家創(chuàng)建和國家政治制度)、“較為穩(wěn)定的政治環(huán)境”(包括國家滲透能力、戰(zhàn)略和策略)和“變化的政治背景”(包括封閉政體的開放、政治聯(lián)盟的穩(wěn)定性、政治支持存在與否、政治精英的分裂和政府的政策執(zhí)行能力),這三個層次上的各種要素都對社會抗爭的興起、形式和結果以及對抗爭主體的身份認同和行動能力產(chǎn)生了重要影響(黃冬婭,2012)。
“國家視角”這一理論傳統(tǒng)已被學者帶入到中國勞資沖突的分析中來。例如,陳峰從中國的國家政體類型出發(fā),認為國家政體類型是解釋為何中國在經(jīng)歷了30年的市場經(jīng)濟改革后仍未出現(xiàn)經(jīng)典意義上的工人運動的重要因素之一。中國政體類型的特殊性,以及由此衍生的國家與工人關系的特殊結構和勞動控制機制,顯然比其他經(jīng)歷資本主義發(fā)展的國家能更有效地遏制工人運動的發(fā)展(陳峰,2009)。
鄭廣懷在分析傷殘農民工維權時,認為維權不是簡單的賦予權力的過程,還受制度運作實踐的影響,主要源于地方政府部門通過制度運作中的不良變通和連接制造制度性障礙,使得一種“有意”安排的制度不匹配得以出現(xiàn),從而使傷殘工人陷入維權的困局(鄭廣懷,2005)。鄭還進一步通過對國家與勞工關系的考察,提出了“安撫型國家”的概念,通過三個方面來闡述國家對勞資沖突的治理策略:一是“模糊利益沖突”,即國家維持現(xiàn)狀,就事論事地解決問題,而非推進不同利益群體之間的利益協(xié)調機制;二是“言行分離”,即國家更多采用政策實踐來解決問題,而非按照公布的法律法規(guī)和政策本身(政策文本)來解決問題;三是“點面結合”,即國家在整體上對勞工進行“精神安撫”(意識形態(tài)宣傳),在個別問題上進行“物質安撫”(如對堅持維權的農民工給予補償)(鄭廣懷,2010)。
程秀英通過考察兩組國有正式工人和長期臨時工人分別如何通過街頭抗議、集體上訪和法律仲裁等不同斗爭路線之間的穿梭,實現(xiàn)與國家代理人之間的互動。她發(fā)現(xiàn)兩類工人在斗爭過程中獲得了不同的象征性滿足而非物質上的讓步,他們的滿足方式的差異是國家代理人根據(jù)兩類工人不同的歷史軌跡和社會身份所做出的有差別的策略性回應與引導的結果。分化的工人同地方國家代理人之間的互動體現(xiàn)了一種“消散式遏制”,在這個過程中,工人未能實現(xiàn)抗爭可能帶來的階級認同,卻喪失了最初的激進動力與挑戰(zhàn)性,逐步屈服于國家的和平馴化過程(程秀英,2012)。
在“策略——關系”的“國家”概念視野中,國家呈現(xiàn)出多層次、多維度的復雜“面目”,這對于觀察分析“國家角色”與勞資沖突之間的多重互動和影響極具理論啟示。
一般認為,“道義經(jīng)濟學”(the moral economy)是美國著名學者斯科特的偉大發(fā)明,他對東南亞農民在市場資本主義沖擊下的反叛原因給出了別具一格的解釋:對農民的日益嚴重的剝削很可能是反叛的必要原因,但遠不是充分原因……事實上,有充分的理由認為,由剝削引致反叛的可能性最小。農業(yè)商品化和官僚國家發(fā)展所催生的租佃和稅收制度,侵犯了農民與精英以互惠為核心的倫理道德,才是造成農民抗議的主要原因。農民拿起武器的目的,更經(jīng)常的不是為了打倒精英,而是強迫他們履行其道德義務(斯科特,2001)。
其實早在1971年,湯普森就發(fā)表了《18世紀民眾的道義經(jīng)濟學》一文,認為民眾在糧食騷動中的抗議基于一定的傳統(tǒng)權利與習慣,而這些傳統(tǒng)的權利與習慣主要源于都鐸時期的家長制市場規(guī)則:糧食應運往市場交易;讓窮人在商人批量購買糧食前優(yōu)先廉價購買;嚴懲倒買倒賣、囤積居奇行為等。可以說,這一切構成了貧民的道義經(jīng)濟學。對這些傳統(tǒng)權利與習慣的傷害,如同實際的剝奪一樣,是糧食騷動的直接動因(湯普森,2002)。
“道義經(jīng)濟學”的分析被廣泛地引入到對轉型中國的勞動關系變遷及勞資沖突的解釋中來。以20世紀90年代所有制改革為背景,圍繞“國企工人和農民工”這兩條主線,“道義經(jīng)濟學”的解釋占據(jù)偌大的一席之地。
陳峰認為,中國下崗工人是否會走上街頭進行抗議活動,主要取決于兩個因素:生存危機和管理層腐敗。雖然生存危機和管理者腐敗都是引起工人不滿的原因,但二者在促使工人采取抗議行動時所發(fā)揮的作用完全不同。生存危機是一個根本性的因素,只有在生存危機存在的情況下,管理者腐敗才能誘發(fā)工人采取抗議行動(陳峰,2005)。劉愛玉在研究國企改革和工人行動回應時指出,國企改革造成了工人“絕對收入減少、主觀收入減少、對目前地位境遇滿意指數(shù)降低”的“相對剝奪感”形成,被推向市場后的國企工人由于對傳統(tǒng)單位組織的“結構性依賴”程度降低,因此,在符合“情景理性”(即行動信心、成本與行動成敗考量)的情況下,基于“道義經(jīng)濟學”意義的工人集體抗議行動就會被付諸實踐,并且主要發(fā)生在文化程度和年齡都偏低的工人群體當中(劉愛玉,2006)。黃巖在分析國企改制過程中工人集體行動時,也認為急劇惡化的生存現(xiàn)實、相對剝奪感的不斷強化以及改制中的種種不公正,導致工人的抗爭運動越來越激烈,因此需要去探索勞動關系新模式,在政府、資本和勞工三方之間達成新的共識(黃巖,2005)。
游正林認為,國有企業(yè)變革的過程,實際上是一個利益格局重新調整的過程,也是一個觸動職工群眾的既得利益的過程。因此,他引入“組織公正”(organizational justice)的概念來分析國企改革過程中職工“不公平感”的誕生和發(fā)展。并從執(zhí)政黨意識形態(tài)、國有企業(yè)的組織特性、企業(yè)領導的上任承諾以及政府對改革前景的樂觀預測等方面對職工形成的“心理契約”(游正林,2007)與現(xiàn)實情況的落差進行對比,從“結果不公正感、程序不公正感和人際互動不公正感”三個方面出發(fā),認為“組織(企業(yè))層次上的勞資沖突源于應該由雇主(資方或其代理者)負責的雇員的不公正感,把雇員對這種不公正感的行為反應視為勞資沖突的表現(xiàn)形式?!币虼?,國企工人的集體抗議,實質上是一種具有“道義經(jīng)濟學”意義的“不平則鳴”的行動過程(游正林,2005)。
從工人主體性認知的角度,國企工人的抗議、抗爭策略同樣體現(xiàn)了一種“道義經(jīng)濟學”意味的“互惠倫理”依賴特征。唐軍在分析國企工人的集體行動時候,指出工人在國企改革過程中某些行動無疑與現(xiàn)行法律相抵觸,但為了賦予自己的激烈行動以合法性(并非法律意義上的合法性),工人利用了自己在生活世界中磨練出來的智慧,充分借助了職工代表大會的組織形式和體現(xiàn)正統(tǒng)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的公有制觀念(唐軍,2006)。佟新在解釋國企工人集體行動的“認知”和歸因模式時,認為“延續(xù)的社會主義文化傳統(tǒng)”是國企工人集體行動的“話語”選擇,中國國有企業(yè)改革是市場經(jīng)濟取向的,但在其運作過程中社會主義的文化傳統(tǒng)依然持續(xù)存在,并有效地發(fā)揮了其文化動員的作用。這種文化傳統(tǒng)是在社會主義條件下的個人權利觀念和國家觀念,并成為工人解釋其生活境況的文化資源。當工人們把市場經(jīng)濟條件下的生活境況的解釋與持續(xù)的社會主義文化傳統(tǒng)相連接時,其集體行動便在充斥著舊意義的話語中創(chuàng)造了新的意義和內涵(佟新,2006)。
在農民工維權抗爭的這條線索上,“道義經(jīng)濟學”的分析同樣占有相當大的理論分量。例如,李曉非從“道義經(jīng)濟學”的立論出發(fā),認為“生存?zhèn)惱怼焙汀盎セ輦惱怼睒嫵闪诵聲r期農民工集體行動的倫理基礎(李曉非、王曉天,2013)。蔡禾等人在分析利益受損農民工的利益抗爭行為時,指出農民工因“不公平感”和“相對剝奪感”會采取沉默、投訴和付諸集體抗議行動(蔡禾等,2009)。
“道義經(jīng)濟學”體現(xiàn)的是工人、農民或弱勢群體的一種無組織、非政治的反抗方式,它是一種基于“生存?zhèn)惱怼钡娜粘7纯?。在走向市場化和工業(yè)化的進程中,社會主義“單位制”和農村“家庭聯(lián)產(chǎn)承包責任制”遭遇到前所未有的解體,造成了面向傳統(tǒng)國企工人和農民的原有“互惠倫理”規(guī)則被打破,傳統(tǒng)國企下崗工人和流動農民工致力于重新在國家和市場的轉型中尋找能夠構成“互惠倫理”關系的利益空間,也紛紛采取了各種體現(xiàn)傳統(tǒng)“互惠倫理”規(guī)則回歸的行動策略。在這個過程中,“以死抗爭”、“以血還血”(劉建洲,2011)是一種對“互惠倫理”規(guī)則和空間完全喪失的絕望表現(xiàn);而“用腳投票”逃離工廠,表明農民工正本能地通過制造“民工荒”來揭開“權利荒”的現(xiàn)實面目,進而控訴“制度荒”的政治缺失(劉林平等,2012)。
隨著中國工人集體行動的訴求越來越多地從“底線型利益”向“增長型利益”(蔡禾,2010)的轉變,消解了“道義經(jīng)濟學”意義上的“生存?zhèn)惱怼被A之后,傳統(tǒng)的組織資源、社會主義意識形態(tài),是否還能構成工人集體行動可依賴的、有效的“弱者武器”?正如湯普森在闡釋18世紀英國糧食騷動現(xiàn)象時所說,在每次這種形式的大眾直接行動的背后,我們都發(fā)現(xiàn)某種具有合法性的權利概念(湯普森,2002)。那么,這些體現(xiàn)“合法性的權利概念”如何在市場和國家中得以構建?新的生產(chǎn)關系和政治體制如何向工人提供新的“互惠倫理”體驗、并且構成一種新的政治經(jīng)濟秩序?這成了后改革時代中國勞動關系轉型的一個迷思。
四個論域的理論探討,揭示了勞資沖突問題不止關乎一廠、一行或是一國范圍內的政治經(jīng)濟秩序問題,還可能構成全球政治進程的重要議題。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在國家主導下,市場化、工業(yè)化伴隨著全球化和城市化的步伐,中國進入到一個前所未有的全面轉型時期。尤其是勞動關系的巨大變遷,深刻地影響著中國的政治經(jīng)濟新秩序。因此,中國轉型時期的勞動關系和勞資沖突問題研究,自然引致了諸多學者的關注。如何認識中國全面轉型中的勞動關系矛盾或勞資沖突問題,關系到發(fā)展主義國家戰(zhàn)略的正當性與合法性。
誠然,以上四個論域的研討都分別承載著中外學者在不同學科領域的洞察和提煉,為認識中國轉型時期勞動關系的變遷提供了寶貴的現(xiàn)實素材和理論視角。然而,中國的轉型是一個涉及國家、市場與社會的全面轉型過程,國家建構進程、市場發(fā)育發(fā)展、社會階級階層結構變化以及文化心理變遷,各個層面、各種因素的關系變革都糾纏在一起,使得中國的轉型過程呈現(xiàn)出多維、動態(tài)變遷的特征,以至于任何一種關于中國勞動關系和勞資沖突的簡單認識與論斷,都有可能只觸及中國轉型過程中某一階段的某一方面?;诓煌膶W科或不同的主體立場展開分析,自然會對中國勞動關系的變遷和勞資沖突問題得出不同的論斷。只要中國的轉型尚未完成,中國的勞動關系變遷和勞資沖突治理模式就仍將沒有定論。勞資沖突理論如何穿透不同的學科和論域,并在其他的領域獲得新的啟示與發(fā)展,從而對當代資本主義生產(chǎn)方式新發(fā)展作出恰當?shù)睦碚摶貞托纬衫碚摴沧R?這有待于人們去進一步探索和研判。
注 釋
①本文中,作者認為,工人階級形成和工人運動是勞資沖突發(fā)展的高級形式。因此,國家維度對工人階級形成和工人運動模式的影響,也是對勞資沖突的影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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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責編/ 孟泉 Tel: 010-88383907 E-mail: mengquan1982@gmail.com
New Development of the "Labor Conflict Theories": Literature Review of the Four Domains of Discourse—— and Related the Conversation of Contemporary Chinese Labor Conflict Study in the Four Domains of Discourse
Huang Ruibo
(Contemporary Chinese Politics Research Institution, Shenzhen University)
With the development and adjustment of the capitalist mode of production,great changes have taken place in the specific content and form of opposition and conflict between the capital and labor, promoting the new development of the labor conflict theories. Among them, " Theories of Labor Process " expounds the multigaming of labor conflict in the labor process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labor control and resistance; " Theories of Globalization " expounds the shift of time and space and multinational linkage of labor conflict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capital flows;“Theories of State” expounds the restriction and influence of the state systems and governance policies in labor conflict from the dimension of the state;"The Moral Economy" has made the analysis of labor conflict and labor resistance from the perspective of the social structure and change of cultural psychology.
Labor Conflict; Labor Process; Globalization; State Strategy; Moral Econom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