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楚楚
中山大學法學院,廣東 廣州 510275
?
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模式對職務犯罪查辦工作的影響及應對
宗楚楚
中山大學法學院,廣東廣州510275
摘要: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要求“確保偵查、審查起訴的案件事實證據經得起法律檢驗,保證庭審在查明事實、認定證據、保護訴權、公正裁判中發(fā)揮決定性作用”。(①)以審判為中心是對我國長期存在的偵查中心主義的糾正,實現(xiàn)工作重心由刑事偵查到刑事審判的轉變。這一訴訟模式在預防冤假錯案、推進司法公正的同時,也對職務犯罪案件的查辦工作產生了深刻的影響。本文將分析以審判為中心的語境下,職務犯罪查辦工作面臨的挑戰(zhàn),并就應對措施提出幾點建議。
關鍵詞:以審判為中心;職務犯罪;現(xiàn)實問題;影響;應對措施
一、如何理解“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模式
關于以審判為中心的具體內涵,樊崇義教授認為:“以審判為中心,是在我國憲法規(guī)定的分工負責、互相配合、互相制約的前提下,訴訟的各個階段都要以法院的庭審和裁決關于事實認定和法律適用的要求和標準進行,確保案件質量,防止錯案的發(fā)生”。研究這一問題的學者有很多,如蘇長永教授②、陳光中教授③、陳衛(wèi)東教授④等。筆者在前輩學者的啟發(fā)下認為,以審判為中心是針對偵查中心主義提出的,以審判、庭審為中心,以證據為核心的訴訟模式,其內涵和特點包括:
(一)訴訟程序從偵查、起訴到審判的橫向運行中,審判程序居于中心地位。審判具有決定性和終局性,即在實體意義上,定罪權屬于法院,其他機關無權決定被告人是否有罪;在程序意義上,所有關涉犯罪嫌疑人、被告人的重大權利的偵查、起訴行為都必須由法院作出裁決。偵查、起訴服務于審判,其工作成果也最終由審判程序來檢驗和認可。
(二)庭審中心主義,即在審判程序中,庭審階段是至關重要的中心環(huán)節(jié)。只有在庭審階段,通過控辯的對抗與博弈,證據的出示與質詢,法官中立地聽取各方意見,形成對案件的自由心證和合理判斷,才可以對被告人進行定罪量刑。要求事實證據調查在法庭、定罪量刑辯論在法庭、裁判結果形成于法庭,以保證庭審在查明事實、認定證據、保護訴權、公正裁判中發(fā)揮決定性作用。
(三)在庭審過程中,全面貫徹直接言詞原則和證據裁判規(guī)則。保障訴訟各方主體實質地參與到訴訟程序中,通過當庭對事實、證據的充分說明、質問和認定,避免法官在案卷材料的影響下形成對案件的預判,從而實現(xiàn)庭審實質化。
二、職務犯罪查辦工作的現(xiàn)實問題
從檢察機關的職權配置來講,職務犯罪查辦工作一般經歷由舉報中心受理線索,經反貪、反瀆等部門進行初查后立案偵查,偵查終結后移送公訴部門審查起訴的過程。在這種“偵查—起訴—審判”的線性結構下,當前職務犯罪案件的查辦工作存在如下問題:
(一)偵查主義本位由來已久
根據我國刑事訴訟法規(guī)定,偵查人員只有在確認符合定罪標準的情況下才能將案件偵查終結,移送審查起訴并進入審判程序,實現(xiàn)“流水式作業(yè)”。故偵查階段要對案件進行實質和全面的調查,自然地成為了訴訟活動的工作重心。受這種“線性結構”隱蔽下的“短視本位思維”束縛,公檢法機關形成了偵查中心的思維慣性——將偵查活動及由此形成的案卷筆錄作為檢察機關提起公訴及審判活動的主要依據,而審查起訴和審判程序不過是對偵查結果的二次確認。這種理念使得偵查結果對案件最終判決起到了決定性作用,架空了庭審對案件事實和證據的認定功能,忽略了對職偵部門取證行為和取證程序是否正當、合法的考慮。對此,有一個通俗而形象的比喻:“職偵機關是做飯的,公訴機關是端飯的,審判機關是吃飯的?!?/p>
(二)口供中心主義根深蒂固
職務犯罪案件具有智能化程度高、隱蔽性強、反偵察能力高等特點。實踐經驗表明,職務犯罪偵查通常采取“由供到證”的取證、固證模式,即當初查認為可能存在犯罪事實但沒有足夠的證據時,會通過訊問犯罪嫌疑人等方式取得更多的偵查線索,然后再通過供述尋找能夠證明犯罪事實存在的更多證據。這種依靠偵查人員對口供、證言等言詞證據的收集和分析,從而推進偵查工作的取證模式就稱為“口供中心主義”??诠┲行闹髁x下,如果口供屬實且程序合法,則將明顯提高辦案效率;但對供述、證人證言的嚴重依賴,導致偵查取證呈現(xiàn)證據形式單一,客觀證據少、言詞證據的問題,難以有效應對犯罪嫌疑人翻供和庭審中的嚴苛質詢⑤。
(三)證據審查模式欠優(yōu)
與偵查中心主義同樣遭受學界詬病的還有案卷中心主義(或稱筆錄中心主義)。案卷中心主義下,公訴機關審查的對象通常是職偵機關收集的材料及制作的案卷筆錄,因此審查的范圍局限于“在卷證據”,審查方式也是“書面審查”。這種案卷證據審查模式是偵查中心主義的產物,又是導致偵查中心主義根深蒂固的重要原因。這種審查模式下,審查起訴程序無疑是對職偵工作成果的再次確認,而對取證過程和行為則無從評判,進而導致“帶病”起訴。
(四)偵訴職權缺乏合力
職務犯罪案件本應由偵訴部門共同組成控方、并以由公訴部門為代表提起訴訟。然而就我國檢察機關內部的職能配置來看,職偵部門與公訴部門相互獨立,各自配有固定的工作人員,隸屬不同的主管,遵循不同的考核評價體系,從而出現(xiàn)偵訴部門各自為政、壁壘割據的現(xiàn)象。此外,由于職偵部門不直接承擔訴訟風險和后果,所以其工作重點在于收集證據成功破案,而對破案后繼續(xù)收集、固定證據則不予關心,以致時常出現(xiàn)職偵部門慶功表彰,公訴人卻在庭審中因證據不足或有瑕疵而面臨舉證困難的尷尬局面⑥。
三、“以審判為中心”對職務犯罪查辦工作的影響
“偵查、審查起訴的案件事實證據經得起法律的檢驗”強調庭審的決定性作用和定案證據的核心地位,對職務犯罪查辦工作產生了深刻的影響:
(一)對偵訴關系提出挑戰(zhàn)
偵查中心主義的模式下,職偵結果對于案件裁判具有決定性的意義,審查起訴和審判程序不過是對職偵證據的重復與確認。為保證審判程序的中心地位,摒棄偵查中心主義具有極強的現(xiàn)實緊迫性。其次,缺少合力的偵訴部門之間各為其政,尤其是只由檢察機關承擔犯罪追訴結果的制度,造成了訴訟結果承擔的不公平性,分離了偵查與公訴的關系。故在“以審判為中心”的語境下,不能繼續(xù)單一地依靠職偵部門或公訴部門的力量,要密切偵訴聯(lián)系,加強偵訴配合與協(xié)作,實現(xiàn)偵訴合力,以積極、有效地打擊犯罪。
(二)對職務犯罪偵查模式提出挑戰(zhàn)
以審判為中心重視庭審中證據的出示、對質等證明過程。然而在職務犯罪案件中,作為認定犯罪事實的主要證據——犯罪嫌疑人或被告人的供述、證人證言等言詞證據,突顯收集難、固定難、保存難等特點,在審判中心的語境下,職務犯罪偵查的難度將增大,案件偵破率將降低。因此,要進一步轉變職務犯罪案件的偵查模式,加快轉變傳統(tǒng)的由供到證、嚴重依賴口供的辦案方式,實現(xiàn)向由證到供、以證促供、供證結合的模式的轉變,以更多的客觀證據彌補口供的不穩(wěn)定性。此外,直接言詞原則亦對傳聞證據的效力提出了質疑,因此偵查工作要加強對證人、鑒定人出庭的重視,以當庭對質來逐步取代傳聞證據,真正實現(xiàn)庭審實質化。
(三)對證據審查和公訴能力提出挑戰(zhàn)
證據是控辯雙方在庭審上博弈的焦點⑦,庭審對于證據的顯微鏡式的審查與質詢,對職務犯罪案件證據審查模式和公訴能力提出了極大的挑戰(zhàn)。當前的“書面審查在卷證據”的證據審查模式已經無法保證定罪事實經得起庭審的質詢和法律的檢驗,因此要構建嚴格的證據審查模式。此外,直接言詞證據原則導致庭審質證和辯論環(huán)節(jié)的不確定性因素增加,對公訴能力也提出了更高的要求。
四、職務犯罪查辦工作的應對措施
(一)強化偵訴合作,構建新型偵訴關系
第一,公訴引導偵查,偵查配合公訴。強化公訴機關對重大、復雜職務犯罪案件偵查工作的引導,提前介入偵查程序,從審查起訴的角度及時幫助和引導偵查機關依法收集、固定證據⑧,從公訴的證據標準出發(fā)為偵查取證提供建議,注重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和完整性。第二,強化公訴對職偵工作的監(jiān)督和制約⑨。實現(xiàn)敢于監(jiān)督,同步監(jiān)督,有效監(jiān)督,以防止刑訊逼供和以威脅、引誘、欺騙以及其他非法的方法收集證據的情況發(fā)生,保障偵查行為的謙抑性。第三,建立偵查責任倒查機制。在一些因偵查取證原因導致證據不足,無法追究犯罪人刑事責任的情況下,應當依法追究偵查人員的責任,以責任的共同承擔緊密偵訴關系,立足檢察機關一盤棋格局優(yōu)化職權配置和合作。
(二)擺脫口供依賴,完善偵查模式
糾正口供中心主義,實現(xiàn)“由供到證”到“由證到供”或“供證結合”模式的轉變。突破以往對口供證據的嚴重依賴,注重提高科技偵查手段,充分利用“大數(shù)據”時代的技術助推偵查辦案,建立覆蓋面完整、種類化齊全的信息資源平臺,通過收集、整理、分析各項信息確定偵查的方向和重點,發(fā)現(xiàn)、獲取更多的客觀實物證據,摒棄“口供情節(jié)”,提高職務犯罪偵查的效率和質量,以實現(xiàn)對以往“從供到證”模式中刑訊逼供、濫用強制措施等偵查行為的糾正。亦可以借鑒從司法實踐中總結出來的“客觀性審查模式”⑩,強調依據穩(wěn)定性、可靠性高的客觀性證據進行事實認定,并以此為基礎檢驗全案證據,強化客觀性證據對言詞證據的印證作用,擺脫對言詞證據的依賴。
(三)改變審查模式,提高庭審對抗能力
為切實保障證據的真實性、合法性和證據鏈條的完整性,應走出案卷筆錄中心主義的桎梏,證據審查范圍應當由“在卷證據”擴展到“在案證據”,多渠道、多層次地收集案件信息、核實證據材料,還原案件真實。從“書面審查”變?yōu)椤坝H歷性審查”,便于糾正違法的取證行為和程序,杜絕“帶病”起訴;加深公訴人員對證據的理解,有助于舉證工作。其次,加強公訴人員業(yè)務培訓,提升業(yè)務素質,尤其是提升以交叉詢問方式進行舉證和質證的技能,以增強檢察機關在庭審中與辯護律師對抗、交鋒、博弈的能力,更好地適應對抗性的庭審。最后,發(fā)揮庭前會議的程序性功能,實現(xiàn)庭前程序與庭審程序的有效銜接,以提高審判效率。
[注釋]
①習近平.關于<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推進依法治國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的說明.
②孫長永.審判中心主義及其對刑事程序的影響[J].現(xiàn)代法學,1999(4).
③陳光中,步洋洋.審判中心與相關訴訟制度改革初探[J].政法論壇,2015(2).
④陳衛(wèi)東.以審判為中心推動訴訟制度改革[J].中國社會科學報,2014.10.
⑤陳桂華.以審判為中心下的職務犯罪偵查體制改革[J].中國檢察官,2015(5).
⑥付鳳,楊宗輝.檢查引導偵查與公訴引導偵查合理性辨析[J].中國人民公安大學學報,2013(3).
⑦張紅.以檢察應對的視角談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J].法治與社會,2015.4.
⑧汪建成.檢察職能與檢察機關內設機構改革[J].國家檢察官學院學報,2015(1).
⑨樊崇義,張中.論以審判為中心的訴訟制度改革[J].中州學刊,2015.1.
⑩樊崇義,趙培顯.論客觀性證據審查模式[J].中國刑事法雜志,2014(1).
作者簡介:宗楚楚(1992-),女,吉林吉林人,中山大學法學院2015級法律碩士。
中圖分類號:D925.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2095-4379-(2016)10-0075-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