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建華 韓麗霞
摘 要:《八旗詩話》《雪橋詩話》同為八旗詩人所作,雖然其作者法式善、楊鐘羲都植根于八旗文化,但二人所處的階段不同,具有不同的審美趣味,他們的審美范疇有同有異:他們都認可真、性情與雅正,但對于清的范疇、詩歌的緣情本質(zhì)及宗唐祧宋的理解差異較大。
關鍵詞:游牧文化;《八旗詩話》;《雪橋詩話》;審美范疇;八旗文化;文學思潮
中圖分類號:I206.2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673-2596(2015)12-0029-04
《八旗詩話》作者法式善與《雪橋詩話》作者楊鐘羲均植根于八旗文化,因而具有相似的審美取向,這也是八旗詩歌植根于八旗文化的根本所決定的。由于兩人所處時代和個人審美趨向的差異,表現(xiàn)出對詩歌發(fā)展史的描述和詩歌審美特征的表述,有一定的差異性。
一、審美取向的趨同性
(一)對于“真”的認同
“真”,即誠。朱熹認為“誠者,真實無妄之謂,天理之本然也”[1]。王夫之提出:“夫誠者,實有者也,前有所始,后有所終,天下之公有也,有目所共見,有耳所共聞也?!盵2]儒家以為真是真實。
旗人屬于北方游牧、漁獵民族,具有北方游牧民族的質(zhì)樸、真誠等性格特征。詩歌表達沖口而出,不飾雕琢,如《敕勒歌》。八旗族群繼承了這種文化傳統(tǒng),故質(zhì)樸真誠成為他們的族群性格。直抒胸臆成為他們詩歌的主要特征,也是八旗詩歌的鮮明特征。因而,法式善和楊鐘羲均繼承了這種講求真的文化傳統(tǒng),在詩歌審美趨向上都主張真,提倡真的審美風格。
范承斌,“鄧漢儀稱其不煩添脂傅粉,只一味真至,便不可及”[3]。鄂貌圖“登眺之什,激昂慷慨,大而非夸,不徒作闊落語,蘊蓄深矣”[4]。鄂貌圖創(chuàng)作從登臨之景入手,既抒發(fā)其慷慨激昂之情,兼有含蓄之旨,是其人格真誠的寫照。
施世綸“少年諸作,清迥拔俗。仕宦后,詞高致遠,其至者得輞川三昧”[5]。施世綸不同的人生階段表現(xiàn)出不同的風格特征,無論清迥拔俗,還是幽深淡遠,都是其人生不同階段的閱歷、性格和思想情懷的真實表現(xiàn)。
圖鎝布字裕軒,“朱石君謂裕軒不求工于詩,顧其胸次素潔,遇境發(fā)抒,往往有真意”[6]圖鎝布即景生情,所體現(xiàn)出來的實際是其胸襟的直接抒發(fā),很鮮明地體現(xiàn)了八旗詩人追求真的典型特征。所謂“真意”,就是講求真實、真誠,言由衷出,是詩人內(nèi)心直觀的表現(xiàn)。
八旗詩人對于真的追求,已經(jīng)成為群體共識。鐵保曾清晰論述如下:
古人之詩……體裁雖殊,性情則一。得其道者,片語只字,亦別具有不可磨滅之氣。可以上下百年,縱橫萬里,非必裁錦為文,敲韻為詩,猥足排倒一世也[7]。
(二)對性情的認同
性情包括“性”與“情”。西漢時性情開始成為詩學的主張。翼奉說:“詩之為學,性情而已。五性不相害,六情更興廢。”[8]至劉宋時,劉勰指出:“蓋風雅之興,志思蓄憤,而吟詠情性,以諷其上?!盵9]
赫奕:“詩則自寫性情,不以刻劃為工,亦有蕭疎淡遠之致?!盵10]法式善認為,赫奕寫詩是為了表述其性情,不追求作詩的技藝,但詩體現(xiàn)出蕭疏淡遠的情致,正是詩人緣情的自覺追求。
孫紹昉“其際遇與其性情如繪”[11],法式善認為孫紹昉的詩情和人生遭際完全能夠從其詩作中體會出來。詩境的清曠正是其情感的寫照。
慶蘭字似村,“天性恬淡乃爾,耽詩嗜靜……詩較楊誠齋闊大,范石湖深至,殆能驅(qū)使性靈,而不為性靈所使者”[12]。法式善認為其詩歌創(chuàng)作成功之處在于能夠駕馭情感,所謂為情造文者也。所以其天性表現(xiàn)在詩境中,比較“闊大”和“深至”。
楊鐘羲贊賞佟世思,認為他詩歌性情深厚,并引佟世集《與梅堂遺集》序稱他“作詩以性情深厚為本”。楊鐘羲概括為“儼若言作詩以性情深厚為本,集中感事懷人之作,纏綿悱惻,具見根性之厚”[13]。楊鐘羲評價,對照佟世思《橫林雨夜訪邵之萊夫子宅四首》之三、之四,可見一斑。
法式善也主張“詩緣情”。永年“詩多緣情之作?!堕|情》云:‘蓮心抱苦思成藕,梅子舍酸隔影仁。以‘藕字、‘仁字諧聲借用,殊傷大雅,而言有寄托者,庶幾合玉溪微旨”[14]。
法式善除主張“詩緣情”外,反對表達直露。
“蘇良嗣……觀其五古,從少陵入手,敘述頗有法度。又工于發(fā)端,傳播藝林,有以也夫?!盵15]法式善不僅主張詩要講究性情,更注重興寄,他借助吳偉業(yè)評價蘇良嗣,認為他“敘述頗有法度”以及“工于發(fā)端”。所謂“發(fā)端”,即是指詩歌要講究興寄,提倡詩歌有所寄托。
(三)對于“雅正”的認同
法式善認同并將“雅正”融入到對詩人的評論中。所謂“雅正”,就是指辭雅理正。雅正最早當和《詩經(jīng)·大雅》相關。
清人方苞提出“雅潔”的主張,并一度成為官方主導美學思想。這一思想根植于傳統(tǒng)文化,并深刻影響了八旗詩人,如塞爾登。他提出:“雖應酬祝嘏之作,名篇絡繹,亦足征學士愛士之誠篤。所致詩和樂之音,無取裝飾?!盵16]此中的“和樂”,是和睦,是快樂。這種思想最早出自《詩經(jīng)·小雅·棠棣》:“兄弟既翕,和樂且湛?!盵17]
與“和樂”相類似的是“中和”?!爸泻汀弊钤绯鲎浴抖Y記·中庸》,高其倬繼承了這種中庸文學觀點,提出詩要有中和之音:
不蹙不佻,中和之遺,雅音斯在。故能衍為良工,光于累業(yè)[18]。
高其倬認為,優(yōu)秀的作品符合中和的審美原則,這種作品方稱為“雅音”。
就作品而言,稱之為“雅音”;就作家而言,要具有“雅人深致”。法式善稱贊朱倫瀚詩是“雅人深致”的代表:
近體健于古體,七言后于五言。佳句如《暮春寫懷》云:“柳亂煙鴉噪起,春江濕雨燕低飛?!薄匝湃松钪耓19]。
所謂“雅人深致”,就是指詩人要品德高尚,情趣深遠。這種觀點同樣為其他八旗詩人所接受。
與“雅人深致”思想相類似的為“風人”:
明瑞……以世家勛貴,建功殊域,捐軀蠻徼,大節(jié)凜然。偶有寄托,往復纏綿,深合風人旨趣?!对箽w省》云:“陌上晚煙飛素練,渡頭殘雪踏銀沙。”[20]
所謂“風人”,即是指詩人。最早的“風人”出自曹植《求通親親表》:“是以雍雍穆穆,風人詠之。”[21]“風人,詩人也?!盵22]可見后人將“風人”理解為“詩人”。詩人創(chuàng)作要求有所寄托,不能夠言之無物。
無論是“雅音”,還是“風人”“雅人深致”,都和中國詩歌的源頭《詩經(jīng)》密不可分。這也說明八旗詩人吸收了中華傳統(tǒng)詩歌的精華,但八旗詩人將之理解為風雅之作。如“景?!娞仫L雅韶秀,由其筆妙也。散逸雖多,碎玉零金,精光自不可掩”[23]。所謂“風雅”,其根源于《詩經(jīng)》中的《國風》和《大雅》《小雅》,它的直接指向就是《詩經(jīng)》。杜甫《戲為六絕句》曾說過:“別裁偽體親風雅,轉益多師是汝師。”可見,風雅在唐人看來依然指《詩經(jīng)》。宋以后至清,風雅就成為一種教化與規(guī)范,類似于詩教。久而久之,風雅就成為詩歌創(chuàng)作的一種藝術精神,它強調(diào)詩歌創(chuàng)作要有高尚的意義與嚴肅性。這被后人概括為“風雅精神”。
二、審美取向的差異性
法式善和楊鐘羲所處的時代差異以及所受文學思潮影響的不同,再加上審美取向的個性化,他們對于詩歌審美特征和審美評論出現(xiàn)了很大的不同,審美范疇的選擇上有很多差異。
(一)“清”范疇接受的差異
“清”這種詩風,和宋詩有關。王英志先生說:“以厲鶚為首的一批法宋者,則傳承宋詩的‘清風與自立求新的創(chuàng)作精神。”[24]實際上,對于宋詩的推崇,始于清初的錢謙益。宗唐祧宋之爭,貫穿于整個清代,它涉及到對清詩風格特征的認識,因而八旗詩人深受宗唐與祧宋這種文學思潮的影響。法式善與楊鐘羲分處于不同的時代,受宗唐與祧宋各自影響也不同,因而,對于“清”這種范疇的接受同中出現(xiàn)了異。從整體上來說,八旗詩人受“清”這種文學范疇影響更為深遠,詩風上也呈現(xiàn)出“清”的特征。
法式善處于清乾嘉時期,這一時期以袁枚為首的調(diào)和唐宋論者和以翁方綱為代表的宗宋者的南北對峙。但就法式善而言,從《梧門詩話》與《八旗詩話》所論詩人詩作來看,他更傾向于宗唐。
法式善更喜歡“雅麗”“清麗”“清雅”“清瑯”等范疇。從《八旗詩話》所選詩人詩作及其評論,可以窺見法式善對于“清”范疇的傾向。如:
色冷字碧山,蒙古人?!嚌h儀稱其雅麗深秀,當屬騷壇宗匠[25]。
性德……情思悱惻,尤工填詞,其佳句海外人能傳之。詩以清麗為工,五古尤有神韻[26]。
李方勉……其為詩也耳濡目染,清瑯可誦。書禮之家,人物必儀容休整,有以導之先者耳[27]。
清雅、清麗,其共同范疇“清”,但它們二者的細微差異在于“雅”與“麗”的強調(diào)。所謂“雅”是指高雅的審美趣味與不同凡響的審美風尚,它們和《詩經(jīng)》中的《大雅》有千絲萬縷的關系。清麗這個范疇最早見于《文心雕龍》,劉勰說:“四言正體,則雅潤為本;五言流調(diào),則清麗居宗。”[28]陸機也說:“藻思綺合,清麗芊眠?!盵29]可見,“麗”是與詩歌語言緊密相關的?!艾槨痹附鹗矒袈曇簦瀣槹性姼枰艄?jié)頓挫、光英朗練、有金石之聲。它更強調(diào)詩歌的音律。因而法式善強調(diào)在詩歌“清”的基礎上要有雅正的風范、清麗的語言和動聽的音律。
楊鐘羲處在清末民初,這一時期宋詩派的同光體成為詩壇的主導之一。楊鐘羲本人創(chuàng)作受其他清遺民的影響,對宋詩有某種程度的偏好,但無門戶之見。
對于詩歌“清”的范疇,楊鐘羲不同于法式善,他對于“清”的理解融入了其它的因素。如“清峭”“峭拔”“清曠”“清健”等:
覺羅雨舲中丞……自言:“行篋每以王元老、曾吉甫詩自隨,意取清峭?!盵30]
嚴鐵橋稱鄂海詩作“各體穩(wěn)稱,五律尤高渾峭拔,逼真唐音”[31]。
斌良及其弟法良之詩“類皆平夷清曠,具有雅音”[32]。
宗室恪敏貝子吞珠之詩《分詠徐芬若芝仙書室圖得水閣》:“曲曲溪流草閣虛,主人高隱是南徐。卻疑五月江深候,滿塢松篁讀道書?!鼻鍟玳e肆,標格固自不凡[33]。
盱眙李蒼岑《送達履中奉太夫人往武昌詩》。履中,從張匠門游,詩文清健,有《拳石堂集》二卷[34]。
楊鐘羲在“清”的范疇中,融入了峭拔、曠達、剛勁等。清峭是清新和峭拔的融合,所謂“峭拔”,主要是指文筆雄健。清曠原形容外界景物,朱熹用它品評人物說:“緣唐立夫亦只是個清曠、會說話、好骨董、談禪底人?!盵35]楊鐘羲所言“清曠”,是用來判定詩風,其所引岳端評價吞珠詩,“標格固自不凡”,有高隱之志,具有清曠幽美之風?!敖 ?,最早出自《周易》,《周易正義》釋健為“純陽剛健,其性剛強,其行勁健”[36]。因而“健”具有剛強勁健之義。劉勰《文心雕龍》說“是以綴慮裁篇,務盈守氣,剛健既實,輝光乃新”[37]。剛健是剛強勁健的綜合。楊鐘羲的“清健”是將“清”與“健”組合,認為達禮的詩風是剛健清新的體現(xiàn)。
楊鐘羲所理解的“清”融入了更多的新的因素,不再僅僅是清新的單純含義,這是詩風多樣化的具體表現(xiàn),也是詩歌創(chuàng)新的體現(xiàn),而這些創(chuàng)新的風格更多地是與唐詩相對而言的。
(二)緣情與興寄的不同
“詩言志”與“詩緣情”,是中國詩論中由來已久的關于詩歌本質(zhì)的論爭。“詩言志”很早就已經(jīng)由《尚書·堯典》提出來。“詩緣情”出自陸機的《文賦》。
法式善處于清中期宗唐勢力依然很盛的時段,唐詩更多地強調(diào)緣情,因而法式善對于詩歌言情、表現(xiàn)詩人胸襟有更多的喜好。
法式善《八旗詩話》對于詩緣情的論述相對較多,如:
永年……詩多緣情之作?!堕|情》云:“蓮心抱苦思成藕,梅子舍酸隔影仁。”[38]
賽都字蓉洲……武人詩,染戈鋌陋習,固不足言,極力擺脫,又恐靡音偽體,痼癖尤深。蓉洲詩寫景言情,喜無叫囂之音[39]。
世臣……工應試體裁,言情適性之作不多作也[40]。
嵩山……壯罹憂患,老就安閑,觸景言情,皆閱歷深至,不比浮光掠影。惟貪用詞藻,致涸性靈。五言古體峭勁,五律亦多渾成,修然有致,余則嫌務繁蕪[41]。
鞏年……詩寫性情,不加雕琢。其《題邵飛飛詩卷》一首,《詩品》所謂“不著一字,盡得風流”者也[42]。
法式善強調(diào)詩歌言由衷出,即景生情,不能因講究詞藻而束縛“性靈”,即便直抒胸臆之作,不加雕飾,依然不失為好詩。由此可見,法式善更多地主張詩歌主要的功效在于表達情感。
楊鐘羲處于易代之際,其遺民身份與所處的時代風潮及文學思潮使他更多地強調(diào)詩歌不僅要緣情,還要具有興寄,其本人借此抒寫故國之思。他的這種創(chuàng)作傾向表現(xiàn)在《雪橋詩話》中,更多地選取具有興寄與風骨的作家作品,其評論時更多地結合詩歌創(chuàng)作的逸事。
所謂“興寄”,就是指詩歌要有寄托。陳子昂評論齊梁間詩“彩麗競繁,而興寄都絕”。陳子昂實際上是強調(diào)詩歌要像《詩經(jīng)》那樣有風雅傳統(tǒng)?!帮L骨”,劉勰說:“是以怊悵述情,必始乎風;沉吟鋪辭,莫先于骨”,“風骨”實現(xiàn)的條件是“結言端直,則文骨成焉;意氣駿爽,則文風清焉”[43]。“骨”主要是指詩歌的思想內(nèi)容,“風”是指詩歌的風格。具有風骨之詩也就相當于講究興寄,二者二而一。
汪松稱李基和“紀行諸篇興寄深遠,當與潘岳《西征》、張績《南征》二賦并傳,非徒康樂始興之游,《山居》之賦也”[44]。
楊鐘羲評價甘運源《薊門懷古》一詩“一氣旋轉,其神骨氣格,足以壓倒一切”[45]。
楊鐘羲引汪松的評價,認為優(yōu)秀的詩歌不應僅僅即景抒情,而應具有深遠寄興,有深刻的思想內(nèi)涵,方能流傳久遠。同樣,甘運源《薊門懷古》一詩,楊鐘羲認為其骨氣奇高,這是該詩成功的關鍵。因而,楊鐘羲認為詩歌要有寄興,方為好詩。這是楊鐘羲不同于法式善所在。
(三)宗唐與祧宋各異
宗唐與宗宋自明代迄清末,都是成為影響詩壇的重要文學思潮。它涉及到對于詩歌本質(zhì)的認識,尤其是對于清詩而言,求新、追求詩歌多樣化、超越唐人、宋人,清詩方具有自身的特征。因而,宗唐與祧宋從這個意義上來說,不僅僅是對于前代優(yōu)秀詩歌的繼承,更多的是對于清詩本質(zhì)的認識。
對于唐詩的推崇,雖然始自明代,但至清初宗唐沒有成為壓倒性文學主潮。至清高宗時,對于唐詩的推崇,成為統(tǒng)治者的意志,宗唐方成為當時詩壇主要的文學思潮。這一思潮影響深遠,至法式善時,仍然有許多八旗詩人深受影響,法式善是其中一位。
法式善在詩歌審美取徑上更傾向于唐詩,而唐詩包含初、盛、中、晚,從《八旗詩話》所評價作家作品來看,法式善對于唐詩的推崇有自己的特點:
慎靖郡王名允禧……尚書沈德潛稱其畫宗元人,詩宗唐人,品近河間、東平[46]。
喻成龍……詩刻意宗唐,不惟句法求肖,即諧聲會意,亦無不似也。然老健中有紆余之態(tài),只覺情余于文,擬之麹生,乃內(nèi)蘊黃封,而非觸鼻蜇舌之燕京琥珀也[47]。
曹寅……朱竹垞謂其瀏覽全唐詩派,多師以為師。姜宸英謂其出入開寶之間,尤以少陵為濫觴[48]。
法海……格律近中唐,如“心經(jīng)患難初知斂,身閱功名老漸輕”,粗涉世故者不能道,亦不能知[49]。
德齡……詩學唐人,得其健氣,往往不事镵削,而雋旨逸思,湊泊弦外[50]。
羅萬成……詩情磊落,得唐人奧旨。惟工愁善病,多蕭颯之音。發(fā)端高超,結語卑弱[51]。
介?!髟娨蕴迫藶楣玺?,常錄開元、大歷詩三百首,心摹力揣[52]。
張祖潤……《茂荊堂詩》有晚唐疏秀,而纖俗不免,學詩者不可不思所流弊也[53]。
由此可見,法式善對于唐詩整體上評價較高,對于盛唐與中晚唐較為推崇,尤其是大歷及晚唐詩風較為重視。
楊鐘羲除了宗唐之外,更多地吸收了宋詩的長處:
揆凱功……初白詩以透露為宗,肖物能工,用意必切,得宋人之長,而無粗直之病[54]。
許珊林校勘《笠澤叢書》,……余謂論詩固然,論文亦何獨不然。又曰:“思有窒礙,涵養(yǎng)未至也。當益以學?!弊x此,知詩有別材非關學之說,不足為定論矣。學博論學,均以平澹為主[55]。
誤庵跋云:“王荊公言:‘唐人學老杜而得其藩蘺者,唯義山一人。朱少章云:‘山谷以昆體工夫,而造老杜渾成之地。陳后山云:‘東坡詩初學劉賓客,晚乃學李太白。數(shù)公詩淵源有自,乃無一語相蹈襲,所謂遺貌取神者也?!狈畬W齋出近作相示,其《自述》云:‘律詩偶學李商隱,古體微窺蘇子瞻?!盵56]
楊鐘羲更多地看到宋詩的長處,認為詩歌當學習宋人,積學儲寶;宋詩中黃庭堅、蘇軾等人詩歌各具特色,力求突破唐人樊籬,這種求新求異的精神是宋詩的主要精髓,即楊鐘羲所引“遺貌取神”者也。宋詩求新求變的精神為清人所贊同,清詩力求突破唐詩與宋詩、超越明詩,正是依靠這種求新求變的精神。這是清人亦包括八旗詩人詩歌能夠繼承前人又有自身特色的主要原因。
法式善和楊鐘羲二人批評源于共同的八旗文化,所以其審美取向具有趨同性;面對不同階段的八旗詩歌,二人不同的審美趣味,又決定他們對于同一作家、乃至不同階段的不同作家審美認同有差異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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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姜黎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