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星旋轉(zhuǎn)—給吳橘

流星旋轉(zhuǎn)仿佛天空有彈性

無人知道它們會落向哪里

言語之間一個空間推著一個

空間波浪遠去剩下一分鐘你

可以與咕咕叫的水鳥分享

哈什么是道家的孤獨這就是

10月10日晚上她收緊了像一塊

含玉的鵝卵石而那時我與寂靜

已經(jīng)一體了在冰上雕刻葡萄

那是肉體的歡喜飛動的鸛所

展現(xiàn)的解剖學(xué)長喙脖頸翅膀

脊背尾巴及其一系列形式感猶如

從飛機上拋下的亞麻襯衫飄動旋轉(zhuǎn)

孤零零在白茫茫中

孤零零在白茫茫中

沖浪板在波濤里出沒

我第一次領(lǐng)悟到時光

重現(xiàn)的樣子哦原來是這樣

孤零零在白茫茫中將你

帶到世界之外我在相似的

磁場里站立讀書睡覺

說話哭直到聽到自己

的回音在四壁之間像

乒乓球反復(fù)穿越多棱鏡

海面上平靜如昔無邊無際沒

有任何做夢的人穿越我醒來

自然控制論

空貨車在樓下馬路上疾馳

探身窗外光線又深又寬

打開冰箱他在冷凍室里翻找

冷氣產(chǎn)生白色的煙表明空氣

是可以凈化的但他就是

控制不了晚上穿山甲茫無頭緒

在月光下讀書可喊叫聲無法翻譯

因為恐懼所蓋的這座大房子他在

周圍種上石榴樹山楂樹銀杏樹

時不時喊很多人來做客

巴望快點結(jié)出石榴山楂銀杏快點秋天

在我們失望之后墜落之前

夜晚總有點奇特

夜晚總有點奇特寂靜如

避孕套而鳥鳴如勃起我在

林中四處溜達看看這棵樹

看看那棵樹考慮自己和世界

的關(guān)系感到夜空突然凹了進去

或者像是哪兒缺了一塊少了

很多星星但仍然美妙在一棵

櫸樹身上我發(fā)現(xiàn)某某的幾句

留言采取一封信的形式寫給

一個人看上去是用小刀刻的

字跡隨著樹的長大變得模糊

某某你是誰呀這蠻有意思

嗯用愛情形容是用詞不當

周圍的蓊郁形成壓力加之上面

的夜空讓人不能自己于是我

大聲說我也會改變自己的對著

一棵彎彎的柳樹說而旁邊是一

棵矮一點的開著白花的夾竹桃

語言訓(xùn)練

將曬了一天的衣服穿到身上

以期蒸發(fā)使自己high起來

在黑咕隆咚的房間里開始

語言訓(xùn)練啊呀唉咩咩汪汪

知道生物都有靈性很容易

進入無我之境獲得安寧

那么你也就不必硬著頭皮讀詩

就像你不必了解粒子加速器

負氧離子質(zhì)子和反質(zhì)子

哪怕最后它們無端長成一株

夏威夷多骨朵水仙

今天不寫詩了我下了決心

我將一件什么東西忘在了一個

什么地方可就是記不起來那是

一件什么呢哪兒呢深夜去月球

魚之詩

水中游魚岸上楊柳不顧一切

上了船雨中船悠悠駛進小河灣

我之所以使用這種抒情調(diào)子

是因為雨后我形成了與眾

不同的世界觀東邊有清涼峰

西邊有彩虹不同的表象但

有什么是真的呢雨越下越

大仍然空寂仍然不明不白

救生圈環(huán)繞我腳輕身子重

在我的眼中世界是倒過來的

那一天病房里很安靜我走近

病床上一個睡著的姑娘我扒開

她的眼瞼想讓她看看我你還

記得我嗎她曾經(jīng)瘋狂現(xiàn)在在熟睡

像一條睡在蒸汽機里的比目魚

房間里的邏各斯

用彩紙裝飾房間時我還在想

讓我們之間變得單純一些吧

不談海怪不談性日本海棠的粉紅和紫紅

外面下著雨我點上一支煙煙霧

繚繞我望著她的豐滿臀部想到北極

冰天雪地我們沒去過那里裹上毛毯

坐上雪橇雨雪霏霏別無二致是嗎

關(guān)上窗戶我知道她在想什么

撫摸電流貫注其中的她聽電流

的奔突聲嘶嘶雨中的天線她的

整體性奧妙和欲望由里向外溢出

剛做完愛的女人是反邏輯的她分成

幾個部分走路大腿小腿足踝腳尖

滂沱大雨時

雨大起來空間比平常

膨脹三四倍樹木搖晃

街道起伏空間有了具象感但里面

狹窄憋屈帶給你一種反空間情緒

在雨中進行自我調(diào)整傻瓜都知道

變換形體先弄明白自己是誰

也膨脹三四倍唄是個好主意

誰說的雨天不能做愛發(fā)現(xiàn)自然

的靈性和肉體的排他性久而

久之它們從身上消失無影無蹤乃胡說

雨中閃電照亮我們

從浴室里出來赤腳站在地板上

站立不穩(wěn)分不清東南西北相互

視而不見有一種穿山越嶺的感覺

力

在雨中騎車累了俯身

察看雨中植物的反應(yīng)

車輪轉(zhuǎn)動我在想詩該如何理解

它是玻璃花朵剛剛破碎但它

曾是花朵像你常常懷疑發(fā)出

那個聲音的是我嗎但不是嗎

一個小伙子吊在單杠上旁邊一個

老頭在同他說話他就是

一個詩人他低吟他想成為你

自行車前后輪轉(zhuǎn)動我整個人

不得不屈從那股扭動的力

回來時發(fā)現(xiàn)房子浸在水中那兒曾

有過一個我如今我們中只有我活著

我考慮以后以什么形式存在為好

蔚藍色調(diào)

朋友們送來他們的新詩集

我草草掃過一眼將它們插入書架

在心里我罵自己為了保持古老

的否定法則只好說好吧世界

保持你唯心主義的蔚藍

像昨天一樣一個昏頭昏腦的

孩子被逼著在網(wǎng)球場拉小提琴

發(fā)出稚嫩的不熟練的

音調(diào)砰砰它們在深夜回蕩

被周遭數(shù)百臺空調(diào)吸收這時你

會因?qū)懽鞫鴷簳r忘掉他或打開

窗戶對他呵斥在吃了冰塊之后

那砰砰聲聽上去像是發(fā)自什么東西

的內(nèi)部我說那是剛長大的小青蛙跳

出水面的聲音還沒有任何自我可言

異?？諝?/h2>

坐久了腦部缺氧像一只

頸部折斷的老鴨子

窗外梔子花也開得僵硬

直挺挺的一點不像是花

所幸病房里的花是菊花

我不由感嘆還是彎曲的東西惹人憐惜

我剛拔了一顆牙還想拔一顆

兩個穿著飛行短裙的姑娘在

走廊的一頭說話我在這一頭

只聽見嗡嗡聲在次聲波里她們

在談?wù)撊f有引力和尼斯湖怪

今天我嘴巴腫痛不想讓人看到我盡管

她們很美麗還有輸液室里的那些

女護士口罩上方的眼睛白大褂里

的身材曲線這一切像阿拉伯塔一樣

與我無關(guān)心神不定伸懶腰跳起來手在

空中抓一抓空氣又開始正常流動

虛空

早上不要讀我的詩你

去看木架上的青葫蘆

傍晚不要讀我的詩你將青葫蘆

摘下剖開取出它的籽

我的悲傷不夠三個人享用可我的

詩值得你回味一小時轉(zhuǎn)而

聯(lián)想到你自己你可能正是那顆

青葫蘆在空中發(fā)芽吧別做夢啦

在逝去的時間里一切似乎

都是針對我的而回過頭來想

我應(yīng)是什么或不應(yīng)是什么

我希望死后一座白塔圍繞

我的尸體而建且內(nèi)部虛空然

后由你親手拆除以還你自由

脫身方式

疲倦是早上的特征之一但早上

天氣涼爽瘦女人穿著花裙子站立

鴕鳥般的孔雀

這一天他想跑出去自由支配

時間重復(fù)干一件事跳傘或沖浪

她躺在樓梯上雙腿弓起隨意賦形而

得以平衡她指著自己的耳朵

朝他眨眼他不明白其含義

上來呀轱轆帶來愉快將身子

無故拉長為適應(yīng)現(xiàn)狀而轉(zhuǎn)

不是只有天空和大海才適合你

你得停止在自己身上表演

去別人身上怎么樣重復(fù)爬樓梯

爬上去滑下來快爬上去慢滑下來

極其微弱

不要急于彈琴先將那些

煩心事兒忘了我如是說

鋼琴師是我的老朋友現(xiàn)在是

晚餐時間幾個穿吊帶裙的

單身女人圍著一張餐桌她們小聲嘀咕

一個紅頭發(fā)男孩和一個綠頭發(fā)女孩

手牽手穿過我們朝吧臺走去

他們點了兩杯冰淇淋奶茶

相互干杯咬著塑料吸管笑

我讓鋼琴師先盯著那綠色看

再盯著那紅色看然后重來先盯著

紅色再盯著綠色各看五分鐘

如此反復(fù)直到他們的杯子被吸干

琴聲響起他閉上雙眼他說已經(jīng)極

其微弱極其微弱世界在哪兒終止

星際圓柱體

閑著沒事就想想卡戎星

與安慶之間的距離

我生于1966像一列火車被

擠出火車站我常說星際列車

會帶走我們這是自然選擇

的結(jié)果這是個夢幻國家哈哈

整日坐著雙手夾在雙膝之間

盡想些真理情懷什么的我是個

詩人慢慢老了喜歡圓柱體

也就是很多圓疊在一起疊得老高老高

高度甚至以光年計借助光學(xué)原理

遙感技術(shù)超級計算機不是桌子上

你一叫它就稀里嘩啦倒下的那種

心生象

從這兒大廈頂層俯瞰那些

道路汽車小販行人那些

還沒有找到宿主的光線像被人

按了快進鍵的視頻閃爍雪花點

打開感覺器官旋即關(guān)上

你可要旋緊了那是個魔瓶

有人在遠處屋頂上豎天線有幾只鴿子

有人在玻璃幕墻上擦洗玻璃他

不時將耳朵貼在幕墻上通過察覺

他人來肯定自己的存在你是誰

華燈初上在樓頂上容易產(chǎn)生

脫離此身的想法我對著下面的噴泉廣場

大聲朗讀自己的詩知我者謂之繁星

和天花亂墜不知我者謂之亂糟糟

被施了魔法

她對我耳語時我正在用刨子

刨絲瓜我白了她一眼不愿作答

唉厭倦這種感覺強烈

通過刨絲瓜發(fā)泄可她不知道

在了解語言的功能之后我們

才能說即使說也是詞不達意

徒具形式藤蔓的形式

具體到一根絲瓜開花熟透

干巴巴的瓤子像偏執(zhí)狂患者

的腦結(jié)構(gòu)特寫那不正是我嗎

被施了魔法自生自滅故作衰老語

陰雨天

這幾天陰雨床單衣服回潮

空氣中彌漫著碳酸的氣味

她要求我為這鬼天氣寫一首詩

看雨中撐著傘吵架的老夫妻看雨中

公交車里擁擠站立的無聲的人們

他們也在看雨仿佛眼前別無一物

她趴在窗臺上不讓我碰她也不讓

我跟她說話有可能目的單純也有

可能想以特殊的姿勢引發(fā)我的靈感

披散頭發(fā)滿臉雨珠地笑

我獨自呆坐了一會兒感到無聊去睡覺

順便朝窗外扔了個玻璃杯落到

樓下水泥地面上居然沒有聲音

那物理性—給黑光

假惺惺愛惜時光的游客

我要跟你談一談鴕鳥下的蛋

游歷了名山大川你年輕好動

手腳有力有抽象的情感但一枚枚蛋

是具體的它們會孵出小鴕鳥

在沙漠里仙人掌聚集了大量雨水而

腹部一下子空了的鴕鳥又老又悲傷

像一只由1500塊碎片拼成的布質(zhì)鳥

很多年前我的物理老師說過

這個世界的物理性很可怕

他將我?guī)胍婚g電磁實驗室將

我關(guān)在里面聽任生性安靜的我

在漆黑的磁場里來回奔跑叫喊

撲啦啦

下班后他不想回家圍著

植物園轉(zhuǎn)圈什么植物可以

讓新陳代謝慢下來

遇到朋友他說我在練習徘徊

上樓時他看見許多被涂成

粉紅色的老鼠成群結(jié)隊擁下臺階

粉紅色代表喜悅部分來自

語言的專制部分來自條件反射

樓梯盡頭站著女友笑盈盈

夜里他站在自家昏暗的陽臺上

感覺到一群撲啦啦飛來的東西

不是鬼臉飛蛾不是多毛螢火蟲不是

無頭鳥或是任何帶翅膀有生命的東西

不死鳥

裝模作樣聽音樂聽到巴赫

耳朵癢用棉簽掏跑到屋外

看流浪藝人表演一個孩子

彎成一個圓環(huán)滾動一只狗

在上面保持平衡像滾繡球一個中年人

提著銅鑼敲嘴里吆喝著快快

孩子悄無聲滾到一個小媳婦裙下

朝她扮鬼臉她咯咯笑狗汪汪叫

現(xiàn)實主義令人心碎因為它的強大

食肉恐龍復(fù)活我想上前制止它們

你們回來吧這時前面駛來一輛運煤渣

的大貨車撞向我我腦袋一熱飛身迎去

難道我真的是不死鳥司機說你活得

不耐煩了我跑回屋里剝開一顆橘子

將整個橘子塞進嘴里回到巴赫里

始于星期一

星期一所有圍繞骨頭的肉都疼沖個澡

在書架前翻動霍克斯一邊喝昨晚

他們剩下的半瓶可樂張嘴什么怪味

老鼠的尿臊咀嚼一顆跳跳糖現(xiàn)在他們

還像昨晚一樣快樂嗎那是服了藥

分身于此處彼處告訴自己你要活在

現(xiàn)在停在出生的那一日我們就是佛確知

自己的力量且知曉往昔于是下樓去上班

跟四樓的骨科大夫打招呼因為他在

白大褂外面套著燕尾服狗日的跟五樓

的短發(fā)小孕婦打招呼因為她不知怎么就

懷孕了哈羅單親媽媽非理性硅膠天使跟

二樓背著書包的小學(xué)生打招呼因為他

一直在偷偷打量我我臉上有唇印嗎你

上的是怪獸大學(xué)嗎跟虎著臉叼著煙

的小區(qū)保安打招呼別擔心你不會被風

吹走的盡管他個子高挑站在售樓部的

臺階上聳肩凹胸有一種脫節(jié)感像可以撕下來

世界之軸

我敲行李箱發(fā)出沉悶

的聲音說明里面是滿的

我敲胸腔發(fā)出同樣沉悶的聲音那兒是空的

滿屋子翻找一件淡藍襯衫我曾穿過它

晚上我要是坐下來就會感到整個世界在打轉(zhuǎn)在窗戶外面

但也可能只是一個名稱

圍繞著另一個名稱

菊花轉(zhuǎn)動它紛紛花瓣

白色云

睡一覺起來看墻上掛著的

世界地圖移動手指找班扎雷海岸

在波因塞特角與卡爾角之間我

沒去過那兒心向往之更加疲憊繼續(xù)喝酒

等待朋友們向我的屋頂空投食品他們會的

朝上望天空掛在天上湛藍湛藍糾正形而上下雪了

我有很多奇怪的愛好奇怪的朋友們語言

是不必要的因為幻聽歪曲你所言同時

它也是無害的上帝和佛是兩種貨幣相互可兌換

看在好天氣的份上讀詩吧拍打魚缸使里面

的魚感到輕微震動躍起又跌回水中怎么解脫我問你

窗外白云如我的恍惚

名叫克利的鳥

晚上11：30是睡覺時間仍然清醒

披著被子抱著貓坐在床上低頭看

穿過綠綢緞的燈光打在我的胸脯上

我問自己今天心情如何挺好碧綠

今天貓也特別乖一遍遍舔我的手掌癢癢的

讀詩厭倦了我從枕邊拿起一本畫冊一座建筑的線條畫

作者克利他的畫總是朝一邊傾斜像是馬上要倒下來

有人說這是靈魂的幾何學(xué)這是對過去的總結(jié)未免夸張

克利是一只鳥我在想我是否真的需要這只鳥今天晚上

可視之為思念

他們對著麥克風哼唱我也跟著

哼唱抱著一把轉(zhuǎn)椅搖晃著這并不代表某種性取向

意念呼吸著空寂并且隱蔽

一個男人湊近另一個男人的耳邊低語后者正往

嘴里塞著一個脆皮甜筒擦拭他的絡(luò)腮胡子有些發(fā)白

奶油細膩如修辭而啤酒甜澀如某人

在歌聲中自以為抓住了某人的幻象我們盲目自大到

稱我們?yōu)橹黧w稱其他的一切為客體線形動物的本性

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兩只眼珠同時轉(zhuǎn)動你看到了什么

空寂里排出的空氣

平安夜

窗戶狹小房間昏暗冬日書房里

一摞摞舊書籍散發(fā)出霉味我想

選擇一個好天氣燒了它們

朋友L來電話喊我去海邊陽光燦爛我一口回絕盡管

跟一個海水般的胖子在一起你會四肢發(fā)熱心情愉快

30歲我想建立一個童話國家想成為一個

純粹的影子然后自由地脫離它現(xiàn)在我48歲

洗澡時我想象一個質(zhì)量很小的女人像流星一樣撞進來將

房間里的一切擊得粉碎濺起滿屋子活潑的水花

歡迎你來到這個昏暗星球我們一起冬眠

兩個世界

深夜回家拖著疲憊之軀在

樓梯上站一會兒使自己平靜下來

外面漆黑一團而屋內(nèi)光線明亮兩個世界正面

反面如果你一頭闖進去你會大吃一驚誰戴著

牛頭面具望著你眼淚汪汪孤獨的唯我論

想起去年夢中猝死的某某一天他來串門在沙發(fā)上

一聲不響不停地發(fā)短信貓在他腿上掙扎他沒有感覺

我問他發(fā)給誰猜這個猜那個他笑而不語是否真有其人

一時半會得不到休息就像從游艇上突然降落到飛機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