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瑋

一、晉北的經(jīng)濟和軍事地位

晚清時期的山西北部主要是朔州和大同的兩個地區(qū)，尤其是大同，是晉北的中心區(qū)域，地理位置優(yōu)越，是當時的山西、河北、察哈爾、綏遠四省的交界處，陸路交通很發(fā)達，是晉商貿(mào)易的重要集散地之一，貿(mào)易向南達太原，向東通直隸到京師，向西達綏遠，向北通蒙古，明清時期晉商用駱駝、馬車等駝運大量物品經(jīng)大同走蒙古大漠到俄羅斯經(jīng)商，“商隊接踵，歸化城外番貿(mào)易，蜂集蟻屯，總于大同總府，”①大同是皮毛交易的集散地，隨著中國近代化鐵路的建設的開展，特別是山西境內(nèi)的正太鐵路和同蒲鐵路的籌建，使晉北的地位更加突出，晉北的大量煤炭礦產(chǎn)資源亟待開采。

晉北自古以來一直是漢民族與游牧民族發(fā)生沖突的地區(qū)，在中原民族抵抗外來侵略的歷史上，晉北是一道大的分水嶺，從商周以來，雁門關外的少數(shù)民族就一直威脅著中原各代中央政權。從戰(zhàn)國時期筑長城抗擊匈奴，隋唐時期防御突厥南下，宋與遼金的對峙，明朝對韃靼的防御，到康熙帝親征葛爾丹，都和晉北有著密切的關系，明成祖遷都北京后，晉北就肩負起拱衛(wèi)京城的重任，成為國防重地，大同成為長城線上的重要軍事重鎮(zhèn)，“自昔華夷互爭之區(qū)，而在我朝為京師陵寢右翼，尤稱要害，迄今遂為雄鎮(zhèn)焉。”②清軍入關統(tǒng)一中國后，晉北防御北方勢力入侵的戰(zhàn)略地位有所下降，但是作為蒙古高原通往京師的咽喉要地，特別是沙俄對我國邊疆地區(qū)開始滲透侵略，尤其是對整個蒙古地區(qū)的滲透，使我國北方形勢緊迫起來，中國北方形勢不穩(wěn)，山西尤其是晉北地位的重要性就突出起來了，外蒙古在沙俄支持下蠢蠢欲動，加強晉北和內(nèi)蒙古的軍事力量迫在眉睫，辛亥革命爆發(fā)后，蒙古王公在沙俄的支持下進行了一系列脫離中央政府的活動，面對蒙古王公的分裂活動，袁世凱一方面與俄羅斯談判解決外蒙古問題，另一方面又用武力來解決內(nèi)蒙王公的分裂活動，1913年春，袁世凱遣三路大軍北征蒙古，加強對蒙古各部的控制，為穩(wěn)定內(nèi)蒙古局勢，加快京綏路的修筑成為重要大事。

二、京綏鐵路的修筑

（一）京綏鐵路修筑的緣由

17世紀以來，沙皇俄國就不斷侵入我國北疆，鴉片戰(zhàn)爭后，加快了對中國從西北新疆到東北外興安嶺一線的滲透和入侵，強占了中國一百五十多萬平方公里的土地，甲午戰(zhàn)后，帝國主義列強紛紛在中國強占租借地，劃分勢力范圍，沙俄將長城以北及新疆區(qū)域視為其勢力范圍，要想控制這一遼闊地區(qū)，鐵路的修建成為重要手段，于是，在列強紛紛搶奪在中國修筑鐵路權的時候，沙俄向清政府提出修建伊爾庫茨克經(jīng)蒙古至張家口而后到北京的鐵路，遭到清政府的拒絕，“俄自修西伯利亞鐵路后，常懷脅迫北京之心，關內(nèi)外告成亟欲由伊爾庫茨克造一縱斷蒙古鐵路，經(jīng)張家口而達北京，清政府洞知其情，嚴拒以自辦?！雹?/p>

俄國修筑建議被拒絕后，也引起了清政府和民間商人對這條路的注意，1903年商人李明和李春先后呈請修建北京到張家口段的鐵路，被當時的鐵路礦務局以“該商股不可恃，疑有外國資本參與其中”④拒絕，同年9月，御史瑞琛轉(zhuǎn)奏商人張錫玉修筑京張鐵路也被駁回，并強調(diào)此條鐵路非常重要，“應該由國家自行籌款興辦，不得由商人率意請辦?！雹葑源?，京張鐵路由國家修筑已成為定局。當時，關內(nèi)外鐵路（即京奉鐵路）運行較好，已有“余利”，督辦鐵路大臣袁世凱，胡燏棻提議撥關內(nèi)外鐵路余利來修京張鐵路，但在提取關內(nèi)外鐵路“余利”的時候，又遇到了阻礙，關內(nèi)外鐵路的修建資金是借貸于英國?！坝嗬贝嬗谟谔旖虻膮R豐銀行，英國提出，若提“余利”修京張鐵路，該路工程師必須由英國人擔任，此時俄國人又以1899年4月23日與清政府協(xié)議為理由，反對由英國工程師修筑，中國政府“將來如添造鐵路，由北京向北或向東北俄界方向，除用中國款項及華員自行造路不計外，設或有托他國商辦造路之意，必應將此意與俄政府或公司商議承造，而斷不允他國或他國公司承造”⑥

英俄兩國相爭，致使京張鐵路的修建延遲了一年多時間，無奈之下，清政府宣布京張鐵路由中國人自主修建，不使用任何外國人，俄英兩國均認為能修筑京張的中國還沒有誕生，同意中國政府自主修筑，以看中國人的笑話。

（二）京綏鐵路的修筑

1.京張鐵路的修筑

1905年4月清政府正式批準修筑北京到張家口鐵路，任命詹天佑為總工程師負責京張鐵路的勘探、設計、修筑。經(jīng)過幾個月的勘探、設計，1905年9月正式開工修建。由于京張鐵路完全是靠中國人自己的能力技術修筑的，當時的技術人員萬眾一心，憋著一股勁，清政府也給予大力的支持，督辦關內(nèi)外鐵路大臣袁世凱也為資金的撥用數(shù)次奔走，慈禧太后也格外開恩，資金籌措雖有波折，但總體保證了鐵路的修筑，如1905年8月31日，胡燏棻上奏言明因京張鐵路途徑山區(qū)，地勢陡峭，有的地方需要開鑿的山洞，修筑隧道，以致原先預算的500萬兩不夠，請求再增加200萬兩，慈禧即刻批準了。⑦

京張鐵路修筑過程中最艱難的一段當屬八達嶺一段，這里地勢險要，崇山峻嶺，坡勢較陡，“仰視則迢遞自尋，下臨則崢嶸千仞。使用儀器，幾無立足之地?！雹酁榱私档褪┕さ碾y度，縮短隧道的長度，節(jié)省開支，經(jīng)實地測量勘探多次后，詹天佑決定采用“之”字形路線，使山洞長度縮短了一半，這段鐵路的修筑被外國工程師認為不可能的事，被詹天佑等人巧妙地解決了。1909年7月，京張鐵路竣工，郵傳部尚書徐世昌奏明親往驗收，并高度贊揚：“本路之成，非徒增長吾華工程司之榮譽，而后此從事工程者亦得以益堅其自信力，而勇于圖成，將自辦之鐵路，繼興未艾，必以京張為先河，所關非細事也。”⑨

2.張綏鐵路的修筑

張綏鐵路指張家口到綏遠的歸綏（今呼和浩特）的鐵路。光緒三十三年春，京張鐵路尚未完工時，庫倫辦事大臣奏請籌設張家口到庫倫的鐵路。⑩清政府廷議時，對京張鐵路完工后下一步鐵路修筑的走向意見不統(tǒng)一，有過爭論。光緒三十三年二月尚書林紹年上書認為“京熱鐵路尚可緩辦，張庫一路必速造，以興商務。”B11但是更有人認為張庫鐵路修筑有著很大的困難，“沿陰山山脈蜿蜒車馳，山路險阻，且將橫絕戈壁，實非易事?！盉12從經(jīng)濟角度來看，“張庫客貨較少，修養(yǎng)為難，而張綏一線實乃內(nèi)蒙之橫路，”“其收效實較張庫為易，”所以應該“先展筑張綏?！盉13清廷議結(jié)果認為先展筑張綏鐵路?！巴⒆h邊疆遼遠，修路費既難，養(yǎng)尤恐無著，議決先修歸綏?！盉14

1909年京張鐵路竣工后，郵傳部撥款修筑張綏鐵路，成立了張綏鐵路局，任命關冕鈞為總辦，（這時詹天佑被調(diào)任粵漢鐵路任總理），鄺孫謀繼任為總工程師B15。宣統(tǒng)元年七月，徐世昌具奏展筑張綏鐵路籌定辦法?！稄埥楄F路購地章程》基本按照京張鐵路購地章程確立的。張綏鐵路開工后于1911年10月修至陽高時，辛亥革命爆發(fā)，國內(nèi)局勢動蕩，京奉鐵路的“余利”停止劃撥，筑路工程停止，1912年冬張綏鐵路繼續(xù)開工，1914年1月修至山西大同，1914年3月開始展筑大同到豐鎮(zhèn)段，到1915年9月完工，由于護國戰(zhàn)爭及國內(nèi)局勢混亂，北洋政府權力爭奪激烈，致使張綏鐵路停工四年多。1919年9月開始展筑豐鎮(zhèn)到歸綏的路段，1920年5月完工，1921年，京綏鐵路局決定展修綏遠到包頭段鐵路，1922年年底完工，至此，京綏鐵路全線通車，1928年7月，國民政府改稱平綏鐵路。B16

三、京綏鐵路對晉北的影響

京綏鐵路通車以后，對晉北地區(qū)產(chǎn)生了深遠的影響。

首先，提高了晉北在邊疆的開墾和維護上的地位，京綏鐵路通車后，使北京可以直通我國西北，不僅加強了中央政府對西北、蒙古地區(qū)的控制力量，也提升了晉北在中央對蒙古等地加強管理過程中的地位。這個作用早已在京綏鐵路修筑之前就被人認識到了。當時郵傳部尚書徐世昌就認為：“臣等竊維殖民必籌及交通，實邊即所以固圈。有路以供運輸，則物產(chǎn)之賤者可昂，征調(diào)之遲者可速。張綏一線，實于行軍、理藩政策極有關系，即使營業(yè)本金稍有短缺，亦難置諸緩圖?！盉17就連外國人也贊嘆京綏鐵路“此路竣工后，不特于軍事上有實用，即營業(yè)上亦多裨益?！盉18平綏鐵路建成后對移民西北及賑災也起了重要作用，鞏固了邊防，平綏鐵路建成后對移民西北及賑災也起了重要作用，鞏固了邊防，平綏鐵路在農(nóng)民前往西北墾荒種地給予優(yōu)惠減價，移民多時還開了專列，對災民的遷徙，甚至給予免費運呈。對運往災區(qū)的糧食等物品，也給予免費或半價的優(yōu)惠。B19其次京綏鐵路的開通對晉北及整個西北地區(qū)經(jīng)濟發(fā)展起了開發(fā)及推動的作用，平綏鐵路在山西大同與同蒲鐵路相接，使晉北與晉南在鐵路交通上聯(lián)成一片，行成鐵路運輸網(wǎng)，給整個山西的經(jīng)濟發(fā)展帶來了新的動力。

京綏鐵路開通前，“沿線人煙稀少，工商幼稚。客運業(yè)務向不發(fā)達?！盉20山西的大同在京綏線未通車前，“北門外的荒地連篇”，當火車站在北門建成通車后，“車站附近商戶百余家，概系新式建筑”“北關商戶以轉(zhuǎn)運公司、糧棧、本棧、煤棧為最著，客棧飲食店也不少，大同機器面粉公司在其西。”B21通車后以后，關外的煤炭，礦石，牲畜，毛皮，糧食，等源源不斷運入關內(nèi)，運貨量逐年增多，截至1934年客運量增加2.9倍，貨運量增長5.4倍，為發(fā)展河北、山西、察哈爾、綏遠、寧夏、甘肅與青海的經(jīng)濟做出了巨大的貢獻。B22

京綏鐵路建成通車加快了北京天津地區(qū)與晉北及西北地區(qū)物質(zhì)的交流，繁榮了兩地市場，北京、天津地區(qū)的工業(yè)品和洋貨經(jīng)過京綏鐵路大量運往以大同為中心的晉北各地?！拌F貨以廢鐵居多，在十余車以上，由天津運來，糖以香港貨為多，每年運進一千包以上，紙以表芯紙、川表紙、色紙為多，色紙概系日本貨，來自天津，紙煙本在四萬箱，向以英美煙公司為多，火柴進口年在一萬箱以上B23同時，晉北及周圍地區(qū)的農(nóng)村土貨的商品率提高了，大量土物運集到大同，經(jīng)大同由鐵路輸出到北京天津地區(qū)。

京綏鐵路的通車，使晉北地區(qū)大量優(yōu)質(zhì)的煤炭經(jīng)大同到口泉的支線，直接運往北京天津和京綏鐵路沿線市鎮(zhèn)?！霸摰貐^(qū)大部分煤礦所開采的煤炭經(jīng)過各礦的輕軌運抵口泉鎮(zhèn)后再運至大同火車站，對外銷售?！泵駠四辏?919年）開辦的寶恒公司，日出煤50噸左右，所產(chǎn)煤一部分銷本省天鎮(zhèn)，陽高等縣，用馬車運輸；一部分由火車運到綏遠，張家口，北京一帶銷售?！盉24

京綏鐵路通車后，隨著物質(zhì)交流的加快，一批公司在晉北尤其是在大同出現(xiàn)，如大同機器面粉公司。1924年的大同義記電燈股份公司的創(chuàng)辦，1925年華北第一毛織工廠在大同的創(chuàng)辦。同時又催生了一批晉北的近代金融業(yè)。“大同在平綏鐵路未通車之前，其時金融業(yè)不甚發(fā)達，雖有一二家金融機關設立，尚在票號時代，自平綏路告成以后，金融隨市場興盛而發(fā)達?！盉25可見京綏鐵路的開通，給晉北注入了活力，無論城市、農(nóng)村開始發(fā)生嬗變，以大同為中心的晉北市鎮(zhèn)開始了近代化的過程。

（作者單位：安徽師范大學歷史與社會學院）

注解：

①張新平、董福榮：《大同的毛皮制革業(yè)》，《大同文史資料第十一輯》，1985年。

②薄音湖、王雄：《明代蒙古漢籍史料匯編（第二輯）》，內(nèi)蒙古大學出版社，2000年版，313頁。

③《中華民國史事紀要初稿》民國紀元前七年（1905）正月至八月。

④宓汝成：《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第二冊，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911-913頁。

⑤宓汝成：《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第二冊，北京，中華書局，1963年，913頁。

⑥曾鯤化：《中國鐵路史》，北京，新化曾宅，1924年，549頁。

⑦《詹天佑文集：紀念詹天佑誕辰145周年》，北京，中國鐵道出版社，2006年，30頁。

⑧《詹天佑：京張鐵路工程紀略》，中華工程師學會，1915年第34頁。

⑨《呼鐵局志》1989年刊號，第3期。

⑩凌鴻勛編著：《中華鐵路史》，臺灣商務印書館，1981年07月第1版，第94頁。

B11《決定修筑張庫鐵路》，《申報》1907年3月26日第二版。

B12楊志洵：《張庫鐵路》，《商務官報》光緒33年第12冊參考資料第20-21頁。

B13《本查勘修蒙疆鐵路情形折》，郵傳部編《郵傳部奏議類編》第1813頁。

B14曾鯤化：《近代中國史料叢刊（937）中國鐵路史》

B15《中華鐵路史第三十九節(jié)，京綏鐵路》

B16張憲文、方慶秋主編《中華民國史大辭典》第518-519頁。

B17宓汝成：《中國近代鐵路史資料（1863—1911）》（第二冊），中華書局，第919頁。

B18頤谷：《對于京張鐵路成績之外評》《進步》1912年第3期。

B19《綏遠通志稿》卷六十七。

B20《平綏鐵路管理局總務處》1935年第45-50頁。

B21《大同之經(jīng)濟狀況》，《中外經(jīng)濟周刊1926年第2期。

B22呼和浩特市地方志編修辦公室：《呼和浩特史料1983年》，第182頁。

B23《大同之經(jīng)濟狀況》，《中外經(jīng)濟周刊》，1926年2月，第150號。

B24山西省地方志編纂委員會編：《山西通志（第十二卷）煤炭工業(yè)志》，中華書局，1993年12月第1版，第335頁。

B25實業(yè)部國際貿(mào)易局編：《中國實業(yè)志山西卷》第3編第3章第80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