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楠
摘 要: 無論是在東方文化里還是在西方文化中,“理智”與“情感”都是被賦予生命化的概念與符號,都會不斷被人們探討與詮釋。著名導演李安將簡·奧斯汀的著作《理智與情感》搬上大銀幕,并將這兩個生命元素“理性”與“感性”闡釋普世性與全球性,并成功融合東西方兩種文化,將其的碰撞化解成最絢麗的花火。同時又一次向西方世界詮釋他的華人身份,以獨有的“中國式”文化贏得西方對東方文化的回流與認同。
關鍵詞: 《理智與情感》 普世性 全球化
在眾多從東方走向西方的華人導演中,李安無疑是最具有代表性的一位。從早期的“父親三部曲”(即《推手》、《喜宴》和《飲食男女》)到《理智與情感》,他為西方世界展示了生動的東方文化觀,將他別具一格的東西文化“碰撞”與“融合”展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就如其他華人導演一樣,李安也在竭盡全力地不斷探索東方文化的出路。更重要的是他用自己獨特的敘事風格和電影鏡頭表現(xiàn)手法向西方世界詮釋他的華人身份,用“中國式”東方文化博得世界的文化認同。
李安在臺灣度過了青少年時期,父親傳統(tǒng)儒家思想教育對他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后來他來到了美國——這片集合西方現(xiàn)代文化之地進行學習與進修,這些生活經歷使他深切體會到東西方文化的強烈沖撞,同時培養(yǎng)超越文化邊界的藝術能力。輕松游走于東西方各類電影,超越與模糊華裔離散(Chinese diaspora,diaspora原指種子的離散,后指種族的遷徙移居現(xiàn)象)的邊界,跨越文化的差異。(柯維妮,2012)本文擬從李安在1995年拍攝的《理智與情感》一片中為讀者揭開他對跨文化獨特詮釋的一角。
一、道不盡的普世議題“理智”與“情感”
于1811年出版的簡·奧斯汀的《理智與情感》表面上看是一部局限于18世紀的英格蘭鄉(xiāng)村小說,這個已經有兩百年歷史的故事卻被李安闡釋成具備永恒性與普世性的藝術作品。在初期開會討論拍攝電影事宜時,李安曾提出簡·奧斯汀敘事的普世性——“理智”與“情感”是“兩個代表生命核心的元素”。19世紀的英國正遭受理性主義與感性主義兩股力量的沖擊,小說中的兩個女主角是當時理性主義與浪漫主義的代表,在這種敘事中的辯證掙扎背后,恰恰隱藏著它的普世意義。無論是簡·奧斯汀本人還是李安都將這個故事的受眾指向全球各地,指向英格蘭以外的世界。
《理智與情感》不是李安作品中最為奪目的一個,但是它真誠地道出李安大多數(shù)電影中最永恒的主題:理智與情感(理性與感性)。當制片人找到李安拍攝這部改編于著名英國女性作家簡·奧斯汀于1811年出版的《理智與情感》時,很多人投以質疑的目光。但是李安卻表示:他比20世紀的英國人還了解18世紀的英國,因為,中華和英國文化在習俗上有相似之處。如兩種文化都強調壓抑個人情感,謹守道德倫理底線。這一點讓李安占有優(yōu)勢。在影片中,姐姐愛琳諾就是個守“本分”的代表,她深愛著成熟優(yōu)雅的愛德華,但是在察覺到彼此財產身份的差距時,她深深地壓抑了自己的情感,維持著英國淑女應有的矜持與小心謹慎。李安準確地拿捏到這份抑郁與哀傷,鏡頭中,艾瑪·湯普遜飾演的姐姐愛琳諾靜靜地聆聽著露絲侃侃而談她與愛德華的情感與甜蜜時,眼神中流露出一絲絲憂郁。在倫敦與愛德華重逢時,她刻意陌生與小心翼翼。另一個例子,休·格蘭特飾演的愛德華與愛琳諾試圖交談,但彼此的肢體語言卻顯示著他們潛意識要維持英國社會傳統(tǒng)規(guī)范。李安在1996訪談中曾描述這一場景:“我堅持他們只是坐在那里,拍一個遠景鏡頭,休·格蘭特的臉在暗處,兩人無法移動或觸碰彼此……我覺得這是非常中國式的。”(Michael Pye,1996)這些都是李安在運用東方情感中的保守含蓄解釋西方英國古典文化的優(yōu)雅與矜持。他堅持電影里面的“言志”與“抒情”都是他自己的,他把東方文化、東方情思投射到人物身上,于細微處委婉流露。
在影片中與姐姐形成鮮明對比的妹妹瑪麗安,卻是年輕感性的代表。由凱特·溫絲萊特飾演的瑪麗安,年輕﹑漂亮﹑熱情洋溢。由于一次偶遇,她邂逅了同樣激情四射的威洛比,倆人旁若無人地討論莎士比亞、樂曲,他們乘坐著馬車風馳電掣地經過所有人身旁,歡樂的笑聲感染了很多人,包括她那理性的姐姐。鏡頭里,愛琳諾看到瑪麗安與威洛比耳鬢廝磨,威洛比取下瑪麗安的一綹頭發(fā)作為定情信物。愛琳諾的眼中流露出了羨慕與渴望。而隨著故事的發(fā)展,威洛比為了還債娶了一位經濟殷實的小姐,拋棄了瑪麗安?,旣惏脖从^,在一個雨夜中她患上了嚴重的肺炎,生命瀕危。影片中,李安運用高聳而丑陋的樹籬創(chuàng)造出了微妙的情感變化,同時為瑪麗安崩潰的身體與情感提供了理想背景。在拍攝瑪麗安病臥在床的房間時,我們可以看到一只中國花瓶?;ㄆ可嫌幸粋€醒目的漢字“囍”;這個小道具很明顯是導演特意添加的,“囍”字是關乎喜悅、幸福的,也是中國傳統(tǒng)婚姻習俗用語——喜結連理。在這個時候這個房間的出現(xiàn),顯得格外諷刺與悲傷,透著淡淡的中國式哀愁。
在影片的末尾,理性的愛琳諾在收到愛德華誠摯的求婚后,她喜極而泣,這一哭不僅爆發(fā)出的是愛琳諾感性的眼淚,還釋放所有人心底的欲望;而感性的瑪麗安在洗盡鉛華之后,靜靜地坐在木椅上,傾聽著布蘭登上校溫柔深沉的詩歌朗誦,展現(xiàn)給觀眾這位內心情感豐富的少女理性沉淀的一幕。這是李安給予簡·奧斯汀在作品中想要達到理智與情感如何平衡的答案,當然這一永恒主題的討論在李安其他作品中還在繼續(xù)。如《臥虎藏龍》中的“玉嬌龍”就是“情感與欲望”的代表;“李慕白﹑俞秀蓮”則代表了“理智與道德”。而在影片《斷背山》中,理智與情感則投射到一對男男主角身上,藍天白云、綠地羊群背景下的“斷背山”就是無拘無束的“情感”;離開這里回歸現(xiàn)實社會﹑家庭中時,他們又被“理智”束縛?!棒~”與“熊掌”如何兼得,這也許是李安一直都想揭開的迷。
二、說不完的東方與西方“全球一體化”
很多學者認為李安是邊緣化的導演,甚至是美國化的導演。他的電影是東西方文化雜糅的產物,以西方世界為中心,以西方人為視角凝視古老的東方文化,從而模糊成一種全球化文化。全球化的概念不只被理解為對立的綜合與超越,也被理解為地理在地形與地域概念的再現(xiàn),包括民族主義﹑認同﹑敘事與民族性。(柯維妮,2012)根據后現(xiàn)代理論家安東尼·吉登斯的說法:全球化導致世界各地社會關系的加強,使各個遙遠之處彼此相連,各地發(fā)生的事往往受到遙遠地區(qū)事件的影響,反之亦然。
簡·奧斯汀的作品中已經不僅有籬笆﹑房舍﹑一場場的舞會和一次次的林間草地漫步,她的小說中也呈現(xiàn)出當時英格蘭殖民地與英格蘭以外的全球世界。小說《理智與情感》中有這樣一個場景:愛琳諾提到布蘭登上校曾在東印度群島服兵役,她說:“他見的世面多,到過國外,讀過書,肯動腦筋。我發(fā)現(xiàn),在各種問題上,他都能給我很多教益?!爆旣惏膊恍嫉卣f道:“那就是說,他告訴過你東印度群島天氣熱,蚊子討厭嘍?!薄耙苍S,”威洛比說:“他見多識廣。還知道什么乃波不﹑金莫黑和轎子吧?!憋@然這個場景不只說明威洛比與瑪麗安在心靈上的狹隘與偏見,同時讓讀者看到簡·奧斯汀已經觀察到當時英格蘭經濟與海外屬地的密不可分的聯(lián)系。
李安對簡·奧斯汀《理智與情感》中18世紀末英國的描繪多處暗示全球一體化與多文化時代的來臨。在電影中,他刻意加強一個在小說中幾乎可以忽略的角色——瑪格麗特的戲份,凸顯全球一體化的影響。片中,小瑪格麗特(艾米麗·法莎飾演)最喜愛的書是一本世界。
地圖集,她經常在圖書室中翻閱,爬到樹屋中鉆研。在影片中,小瑪格麗特不再是一個不諳世事、翹首等待著參加社交年齡到來的小女孩,相反她成為一個想走出田野屋舍、走出英格蘭的小探險家。其中有一個場景:瑪格麗特因為要搬離家園而生氣躲在書房的桌子底下,愛琳諾想哄她出來。這時愛德華剛好經過,他與愛琳諾唱起了雙簧。愛德華:“哦,達什伍德小姐,對不起,不知道您有沒有準確一點的地圖集?”愛琳諾:“應該有的。”愛德華:“好極了。我想查查尼羅河的位置。我姐姐說在南美?!睈哿罩Z:“哦,不對,不是的。她錯得太離譜了,我認為是在比利時?!睈鄣氯A:“比利時?不是吧,你說的肯定是窩瓦河。”瑪格麗特這時從桌下鉆了出來:“窩瓦河……”最后瑪格麗特將地圖集塞到愛德華的手中并更正道:“尼羅河的源頭在阿比西尼亞?!睈鄣氯A:“是嗎?謝天謝地!你好,初次見面,我叫愛德華·菲拉斯?!?/p>
電影中李安將瑪格麗特設定成了一個有趣的角色,不僅渴求對外面世界的探知,還想將來成為一名女海盜。瑪格麗特的海盜具有深刻的意涵,同時帶有全球化的與女性主義的視角。(柯維妮,2012)海盜的奇思妙想在愛德華與愛琳諾的一場對話中得以闡釋:愛琳諾:“瑪格麗特一直想去旅行?!睈鄣氯A:“我知道。她不久就要帶領一支軍隊到中國去。要我做她的奴仆,只要她不會苛待我就好?!睈哿罩Z:“你要做些什么?”愛德華:“比劍﹑管理甜酒﹑拖甲板。”愛琳諾:“?。 ?/p>
全球化的進程是一段漫長的歷史,始于地圖出現(xiàn)、海上旅行與全球探索。(Edward Said,1994)全球化造就了不同文化之間的碰撞、糅合,顯示了全球化的真實性質,凸顯了李安等許多華人導演在尋求文化身份與文化認同過程中的真實感受。
三、結語
“理智”與“情感”都是被賦予生命化的概念與符號,不斷被探討與詮釋。著名導演李安將這兩個生命元素“理性”與“感性”闡釋出普世性與全球性,并成功地讓兩種對立文化融合,將其碰撞化解成最絢麗的銀幕花火。同時在東西方文化不斷較量與角逐中,如何使華人界定自身的文化身份,以及如何讓整個世界產生對東方文化的回流,是李安一生都在追尋的問題。李安在與復旦大學上海視覺藝術學院學生座談中曾說道:大家跟著西方走到現(xiàn)在,文化上、社會上出現(xiàn)很大問題。地球生了很大的病,東方有很好的東西可以回應。大家能齊心協(xié)力,在中國文化、東亞文化里闖出一條路。
筆者認為這不僅是李安等眾多華人導演的職責與希冀,更應該是所有華人都應該引以為己任的事情。尤其要靠“90后”、“00后”維系東方文化,向西方世界展示寬厚仁和的一面,使其在全球化新文化格局中大放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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基金項目:本文為2013年度山東工商學院青年科研基金項目“外語教學多模態(tài)探索”(課題編號:2013QN081)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