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 敏
(中南林業(yè)科技大學外國語學院,湖南長沙410004)
女性的“第二性”身份使其無論在現(xiàn)實生活中還是文學呈現(xiàn)里都成為了“被侮辱和被損害的”代名詞。她們往往無言地承受著生活的悲劇,甚至將其視為宿命默然接受。在這一群沉默的群像中,我們也能偶窺幾位異類。她們絕不任人凌辱,即使付出高昂代價也要快意恩仇。種種復仇模式中最極端最駭人的莫過于“殺子懲夫”了。歐里庇得斯根據(jù)希臘神話改編的《美狄亞》是“殺子懲夫”的母題原型。美狄亞貴為科爾喀斯的公主,卻狂熱地愛上了前來盜取金羊毛的伊阿宋。為助其取金羊毛,她弒兄碎尸,背父棄家,遠赴希臘與伊阿宋結婚生子。不料十年之后,權欲熏心的伊阿宋圖謀科任托斯圖的王位,另娶公主。盛怒之下,美狄亞指使兒子們?yōu)楣鳙I上毒袍,害死了公主和國王。為讓負心人肝腸寸斷,她竟手刃親子,然后駕龍車遠去。此后,美狄亞的故事被不斷演繹,踵事增華,“殺子懲夫”也被固化為一種復仇模式?!读凝S志異·細侯》則講述了一個東方美狄亞的故事。雛妓細侯與滿生一見鐘情,決意與之共結連理。為替細侯贖身,滿生遠赴湖南籌資,豈料節(jié)外生枝,他因缺乏川資淹留湖南,又獲罪入獄。有富賈慕細侯艷名,厚賂官員,使其久錮滿生,又偽造滿生絕命書讓細侯斷念。細侯萬念俱灰,又兼鴇母重壓,只好下嫁富賈。后滿生得門人相助出獄返浙,托人告之細侯真相。細侯憤然殺死了自己與富賈所生之子,投奔滿生。
此類故事因其極富戲劇張力的情節(jié)和女主人公豐沛的情感、復雜的性格、恣意汪洋的生命力度成為了研究熱點。通過CNKI檢索,篇名出現(xiàn)《美狄亞》的文章就有226篇之多,篇名出現(xiàn)《細侯》的論文也有12篇。而女性主義是解讀此類文本的重要視角。復仇被視為一直蟄伏在黑暗大陸的女性意識復蘇標志,是母系氏族之光的余燼復燃。她們給男性帶來的撕心裂肺的痛楚也被當成女性對抗男權社會的巨大勝利:“她以此顛覆性的行動叛離了父權主義、夫權主義,客觀上打亂了男性社會的既定秩序。在這場性別戰(zhàn)中,伊阿宋頹然地倒在地下,美狄亞則高乘龍車而去,邊緣終于消解了中心。”[1]210她們的結局似乎更體現(xiàn)了男性作家的同情:歐里庇得斯讓沾滿愛子鮮血的美狄亞在云端上歷數(shù)完伊阿宋的罪惡后駕龍車安然遠去。細侯的命運也不同于《聊齋》中其他復仇女性,她既沒有像竇女一樣身化厲鬼方能報仇,也沒有像商三官一樣玉石俱焚。蒲松齡不但讓父權社會代言人“官”宣告其無罪,還為她這樣一個賤如螻蟻的風塵女子罩上了宗法社會的最高榮譽——“忠義”光環(huán),將其比附為壽亭侯關羽,認為她棄賈奔滿簡直可與關羽棄曹奔漢媲美:“盟心不改,義實可嘉”[2]242,并安排她與滿生過上了“千戶侯不足貴”的美滿生活。她們的創(chuàng)作者也因此獲得了美譽。歐里庇德斯被認為第一個“發(fā)現(xiàn)了女人”,他的《美狄亞》也被譽為“第一部研究婦女心理的悲劇”[3]280-282。蒲松齡的《細侯》被認為“在表現(xiàn)女性的人格魅力和生命尊嚴方面比以前的同類作品更加具有自覺的意識,反映的程度也更為深刻?!保?]82
然而,事實果真如此嗎?殺子的雙刃劍固然能令仇敵錐心泣血,但又何嘗不是永遠橫亙在母親心頭的利刃。澆灌著至愛之血的復仇之花真能結出女性解放、張揚本我的自由之果?強烈的悲劇張力下,女性獨特的生命體驗是否得以還原?手刃親子來維護個體尊嚴是否符合女性的生命邏輯?高揚女性主義之幟是否真是創(chuàng)作者的初衷?
剝離了令人目眩神迷的神話外衣和傳奇色彩之后,我們將這些復仇女性放置于菲勒斯中心主義語境下,從女性本真、生命邏輯及作者的創(chuàng)作意圖三維度考量她們,試圖還原她們的思想與生命軌跡。
“菲勒斯”(PHALLUS)是男性生殖器,也是生殖力和創(chuàng)造力的象征。弗洛伊德用其界說男女兩性差異,以女性之匱乏來界說其本質。在弗氏話語體系中,女性不是長有陰道的人而是缺乏陽具的人。菲勒斯使女性產(chǎn)生了被閹割感,同時也使女性承認了男子的優(yōu)越和自己的卑微。她明知自己沒有卻渴望擁有陽具,這就是“陽物妒忌”(Phallus Envy)。由此,菲勒斯已遠遠超出其生理學內涵,成為一個“超驗的能指”,決定著一切秩序的意義,這也就是“菲勒斯中心主義”。
“菲勒斯中心主義”意味著父權制的正面價值是衡量一切的標準,它代表著完整、一致和單純;與之相反的,則是混亂、破碎、否定性的、非存在的。弗洛伊德的陽物妒忌理論成為貶黜女性的理論基石:女性只是作為男性的補充和延續(xù)才具備存在意義。拉康的鏡像說再次確定了女性的“客體”地位。根據(jù)鏡像說,人是通過對鏡像的觀察凝視中構建自我形象、確立自我意識的。在男女二元對立的思維模式下,女性不可避免地被當作“他者”,被男性凝視,男性也由此樹立自我形象。女性從來就不曾自在自為過,她時刻要經(jīng)受男性目光的打量、檢測,成為男性身體觀念的補充和附庸。菲勒斯以父之名構筑了一座巨大的鏡城,女性被無所不在的男性目光所纏繞,她只能以男性需求為中心來界定自己存在的合理性。而她身為女性獨特的生命體驗和情感卻被虛化,她作為獨立個體的意志無足輕重,只是男性的附庸,這其實是男性占有欲的投射。米格林-喬治把這種自私的欲望稱為“鏡像欲望”,即男性在鏡城中看見的不是鮮活的女性而是自己意念投射出的映像。[5]155在菲勒斯鏡城的映射下,女性已被高度異化,其形象、行為甚至命運都已被安置被注定,并形成了巨大的知識積累,阻礙著真實的婦女認識。菲勒斯是如此強大且富有侵蝕力,就連被稱為女性意識的先覺者們都難逃被異化的命運。
美狄亞和細侯為維護尊嚴不惜以愛子為注,抗衡男權社會,其勇氣誠然可嘉,但“殺子”意味著母子親情的割裂,是對人倫的踐踏,這是任何借口都無法開脫的罪惡。歐里庇得斯?jié)饽夭实劁秩玖嗣赖襾啔⒆忧暗男睦頀暝C赖襾喆蠖蔚莫毎紫蛴^眾展示了她的心靈是如何在棄婦之痛與慈母之愛間掙扎的。她口口聲聲說“我愛你們”[6]28,甚至還為自己殺子找了個冠冕的藉口:“我不能讓仇人殺死我的孩兒。”[6]29但從她帶著孩子們的尸體駕上龍車,痛斥完伊阿宋后安然遠去的結局來看,她絕對有能力帶兩個孩子活著逃出希臘。因此觀眾無法接受這種對美狄亞形象的凈化,我們只得承認,美狄亞對子之愛實在不及對夫之恨強烈。她的殺子之舉無論被罩上多么體面的光環(huán),其實質都不會變:她為滿足一己私欲不惜以無辜幼子性命為代價。利刃舉起時,所有的天理人倫均化為烏有。伊阿宋稱她為“牝獅”還有過譽之嫌,虎毒尚不食子,她已被異化成為無道德無理性的復仇機器。
《細侯》篇對細侯殺子前的心理沒有如此細膩的刻畫,僅用“大悲”二字。但她悲乃是醒悟自己為奸人騙婚,而非惡念萌生欲殺子又不忍之悲。這當然跟中國傳統(tǒng)小說重情節(jié)輕心理的積習有關,但更重要的是,此刻細侯已經(jīng)被“失語”了。該篇雖以細侯名之,卻被一種全知視角所統(tǒng)攝,細侯作為女性和母親獨特的生命體驗也就無從展開。面對無辜的“抱中兒”,她是否猶豫過?對富賈之恨與母親天性間是否有過掙扎?她的心靈是否也經(jīng)歷了拷問和煎熬?這些想必都是有的,否則就會與其之前的形象矛盾。她與滿生不過一度春風,就能為其杜門謝客,堅守盟約。久候其不歸,她還能斷然拒絕富賈求婚。在接到滿生的絕命書后,她更是“朝夕哀哭”。至此,細侯重情重義的形象已被刻畫得豐滿至臻。但為何在面對自己親生骨肉時,作者只用一句冰冷的“殺抱中兒”草草了結呢?這說明細侯殺子前的心理其實并不在作者關注視野內。作者對她的期待不過是如同壽亭侯一般決然棄賈奔滿以便高張“節(jié)義”之幟。細侯作為女性獨特的生命體驗也在節(jié)義之幟下被遮蔽了。
在美狄亞和細侯身上,我們只見“女性”不見“人性”。她們其實都步入了作者設下的一個困局:殺子踐踏人倫,不殺子則無以雪恨。在舉起屠刀的那一刻,她們的身份被顛覆了:由柔弱的受虐者轉為猙獰的施虐者,高張女性之幟的同時卻泯滅了人性。她們已被異化成疏離于自我的生命存在,陷入了人情與人倫兩不是的尷尬。她們的命運彰顯了男性作者習焉不察的說教意圖:父權社會的合理性堅不可摧,要挑戰(zhàn)它只能先讓自己陷入被異化毀滅的命運。這種對女性的扭曲和肢解其實是菲勒斯鏡城投射下的產(chǎn)物,而非女性本真。這也體現(xiàn)了作者對女性身上潛藏的巨大的原始生命力與破壞力的焦慮,為此,他們利用從菲勒斯繼承來的話語權對女性形象進行無情閹割,以滿足對父系綱常的自覺捍衛(wèi)。
表面看來,美狄亞和細侯確實體現(xiàn)了女性意識的某種覺醒。美狄亞對男權社會中女性第二性的處境有著先覺者般的洞見:“在一切有理智、有靈性的生物當中,我們女人算是最不幸的。首先,我們得用重金爭購一個丈夫,他反會變成我們的主人;但是,如果不去購買丈夫,那又是更可悲的事?!保?]26這與女性主義旗手波伏娃的論調如出一轍:“女人的最大恐怖是,她的日子在無聊的荒漠中度過:如果男性不去使用屬于他的客體,她就什么也不是了。”[7]603-604然而這種難能可貴的先知精神并沒有引領她走出一條自在自為的獨立之路,她最終擺脫不了依附者的命運。法力無邊的龍車將她帶往的并非樂土,依然是一座菲勒斯的城池。她承諾讓雅典國王埃勾斯擁有子嗣以換取其庇護。她不過是從一個男人手里討生活轉向了另一個男人,依然擺脫不了仰人鼻息、寄人籬下的命運。誰又能肯定埃勾斯不是下一個伊阿宋呢?反正“全希臘已不見了信義的蹤跡。”[6]19
在蒲松齡時代,理學家用婦綱婦常捆綁女性,鼓吹女子的愚弱卑賤。細侯的確彰顯了迥異于同時代女性的剛毅果敢:她不逆來順受,為改變命運主動示好,積極謀劃自救之法;她敢愛敢恨,決不任人踐踏尊嚴。殺子之后,她“攜所有以歸滿;凡賈家服飾,一無所取?!保?]242這一細節(jié)體現(xiàn)了其可貴的獨立精神。相形之下,滿生就缺乏個性光芒:他一見“妖姿要妙”的細侯,便“不覺注目發(fā)狂”(活脫脫一副登徒子形象),繼而托故假貸同人,再訪細侯,隨即共享云雨,還口占一絕,“新鬟明日重妝鳳,無復行云夢楚王”[2]241,其實是對細侯朝迎暮送賣笑生涯的嘲笑。(較之賣油郎對花魁的敬重與愛慕,他就頗顯輕浮了。)可他仍是故事的靈魂人物。因為他不僅是細侯的知音、愛人,更是細侯新生的寄托,是讓她脫離風塵苦海的拯救者。無怪乎,細侯在初遇滿生時就詢問:“君家田產(chǎn)幾何?”[2]241從這個意義上而言,滿生也好,張生也罷對細侯都一樣:都是她賴以脫離苦海,重獲新生的依靠。所以當她誤以為滿生已死,雖“不得以”還是下嫁了她一直厭棄的“齷齪商”。因為富賈雖然齷齪卻不失為依靠。
在復仇之前,美狄亞和細侯都體現(xiàn)了超人的膽識和勇氣以及對男權社會中兩性地位深刻的洞見。但復仇之后她們的生命卻出現(xiàn)了巨大斷層:她們犧牲愛子來抗衡的那個社會卻是她們的最終皈依。這種對男權社會從質疑、反抗到跪服皈依,實在是對復仇女性生命邏輯的莫大諷刺和歪曲。她們最終仍不得不依附于她們曾付出昂貴代價抗爭過的一切。這種對女性生命邏輯刻意的歪曲折射出強烈的男權色彩。在菲勒斯鏡城的映射下,女性的行為甚至命運都被先定了,這其實是男性對女性的一種假想和期待。
歐里庇得斯被譽為“劇場哲學家”。他的創(chuàng)作意圖絕不可能僅僅只是向觀眾展示一幕家庭悲劇,令其經(jīng)歷過強烈的感官刺激之后再獲得某種“靈魂的凈化。”有論者指出:“歐里庇得斯是一個異教徒,他會嚴重地攪亂人的內心,他從不愿意讓人輕松地滿足于他們自己最喜歡的信念和偏見……”[8]463歐里庇得斯的悲劇中充滿了對神的質疑。他筆下的神,只在施展超自然的力量時才閃現(xiàn)出神的靈光,而人類的劣根性,如嫉妒、貪婪、自私、虛榮倒在他們身上得到了淋漓盡致的體現(xiàn)。阿爾戈號上匯聚了眾多希臘赫赫有名的英雄,如赫拉克力斯、卡斯托爾、提費斯等,它是希臘最盛大的群英會,而伊阿宋就是阿爾戈號的首領。這樣一位亙古少有的英雄在他筆下卻成了個背信棄義、寡廉鮮恥的小人。而美狄亞這位將愛情看得至高至純的女性也被他描繪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牝獅”,一個以犧牲理性來滿足一己私欲的瘋狂女人。(她殺兄叛父,害死珀利阿斯是為了滿足其愛欲,殺子是為了滿足復仇欲)劇中時不時流露出的“厭女癥”(misogyny)”也佐證了他對美狄亞的態(tài)度。他借美狄亞之口詆毀女性:“我們是女人,生來好事全不會,做起壞事來卻是最精明不過。”[6]50歐里庇得斯對希臘神話的改編其實是一種托古諷今的解構。歐里庇得斯生活的希臘,禮崩樂壞:“如今那神圣的河流向上逆流,一切秩序和宇宙都顛倒了”[6]121在民主的旗幟下,個人私欲極度膨脹,不加遏制。對現(xiàn)實的憂心和關注在劇中歌隊口中得到了體現(xiàn):“我們的生活缺少了節(jié)制便沒有益處,惡運發(fā)怒的時候,且會釀成莫大的災難呢。”“愛情沒有節(jié)制,便不能給人以光榮和名譽?!保?]18而伊阿宋的貪婪和美狄亞的瘋狂不正是希臘社會理性缺席,眾神光環(huán)退卻,人欲橫流的社會現(xiàn)實寫照嗎?由此可見歐里庇得斯創(chuàng)作的訴求:高舉理性之光,療治病入膏肓的社會。美狄亞的悲劇其實是作者對社會現(xiàn)狀的隱喻??梢哉f,對物欲橫流社會現(xiàn)實的失望以及對理性缺席的恐慌,促使歐里庇得斯創(chuàng)作出了美狄亞這樣一個反道德反理性的女性形象,將其置于巨大的菲勒斯鏡城之下,讓男性反觀其身,以便警醒反思。美狄亞也作為放縱私欲的標本,千年之下,依然要承受著理性的拷問。只是,選擇一個女性的自我毀滅來完成這出悲劇難道真的體現(xiàn)了對女性的同情和關注嗎?
如同蒲松齡筆下大多數(shù)復仇女性一樣,細侯張揚了一種剛健有為的生命力度。以此觀照男性,不難發(fā)現(xiàn),他們缺失的恰恰是這種陽剛的張力。蒲松齡筆下正面形象的男主角幾乎都體現(xiàn)了一種“溫好如處子”的陰柔美。橫禍飛來時,他們鮮有作為,只會痛哭。滿生在真相大白之后,面對囹圄之痛、奪妻之恨,他除了“心甚激楚”并未想到要找富賈雪恨。蒲松齡讓細侯一介女流痛快淋漓地完成了復仇義舉。這究竟是否出自對諸如滿生之流書生羸弱的體貼或揶揄不得而知,但如此一來滿生的道德完美得以保全。蒲松齡對封建末世文人性格中的陰柔、無為有著深刻的洞見,所以他以細侯等女性復仇者的“俠”性來補充男性的生命缺憾。但不能因此就以為蒲松齡認同男女二性角色的顛覆。對綱常禮教不遺余力的維護仍是他創(chuàng)造的底色:“慨自陽綱不竟,遂而陰寇相尤……風化因滋大壞,身道于此遂窮?!保?]388盡管他對細侯的“忠義”擊節(jié)嘆賞,但還是不客氣地給她冠上“忍人”的惡名。這其中包含了巨大的話語預設:女性一旦反抗其賴以生存的男權社會,不管是否具有合理性,她們被放逐異化的命運就成了宿命。菲勒斯的強大和不可撼動又一次得到印證。
在菲勒斯鏡城的映射下,連被譽為女性意識先覺者的美狄亞和細侯也難逃被異化的淵藪。她們的女性本真被遮蔽,生命邏輯被扭曲,最終淪為了男性敘事的一曲悲歌。美狄亞駕龍車遠去其實是一次無可奈何的自我放逐,從此人間歡樂與之無緣;而細侯似乎苦盡甘來可以和滿生共享千戶侯不足貴的詩酒生涯,但殺子的余緒不會在其今后的新生中激起一絲波瀾嗎?看似不同的結局,體現(xiàn)的是同樣的話語邏輯:對男權社會的反抗讓她們永遠失去了圓寂的凈土。要么自我放逐要么皈依男權社會,這是作者為復仇女性設計的歸宿。美狄亞和細侯體現(xiàn)的并不是作者的女性意識,相反,她們仍然是在菲勒斯鏡城映射下的異化產(chǎn)物。對她們的塑造也是男性完成自我反思、自我救贖、自我重塑的過程,她們的身上熔鑄著男性對自我的生命期待,也隱隱透露了對被閹割去勢的焦慮,而女性作為鏡城觀照下的客體卻要獨自承擔生命的苦楚與荒蕪。作者對女性溫情脈脈的撫慰之下隱藏的仍是男權話語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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