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安欽
我一直認為,與書結緣是人生的一大福氣。但是,讓我沒有想到的是,我的這一生竟然與書結緣得這么深!
那本連環(huán)畫
三四歲光景,正是我蹣跚學步時,我也與島上的同齡人一樣,緊跟不會比我大多少的哥們兒往海邊竄。一到碼頭,見人們一個個生龍活虎地在海里游泳嬉戲,羨慕得不行,竟然忘乎所以地脫光屁股也下了海。與海水親密接觸的那種快活勁兒如今已難以言語。好在家鄉(xiāng)的那片灘涂坡度由淺入深,我乖乖地蹲坐在淺海處,可是,我的手卻不安分地掬起一泓泓海水,和哥們兒互潑,相互間被潑得淋漓盡致仍不肯罷休。第一次下海,我就被咸澀的海水震倒了,而且倒得很慘。據大人說,我一連高燒幾天不退,把家人害得夠嗆。還好一劑龍葵草救了我一命。
此后,家人開始關注我的行蹤。因為我并沒有被那次的高燒所嚇唬。一出家門,我首選的仍然是大海。于是,大人就密切跟蹤。特別是我的爺爺,每次總陪著我踱到海邊。但是,一到海水邊上,他就把我抱起來,無論如何不肯讓我入海蹚水??粗@锏娜藗兡怯闻d,急得我只能在他的懷抱里哭泣和掙扎。爺爺被我吵得沒辦法,只好抱我往回走。我更是死活不依??墒?,我還是被他硬拽回家里。對此,我不依不饒,以哭來奮力抗爭。這時,爺爺急匆匆地跑到樓上又急急忙忙下來,然后,他變魔術一般地將一樣東西塞給我,說,看,這是什么?奇怪,這東西一下子就把吸引住了。原來,這玩意上面,在深藍色的框框內有一幅圖畫,這畫圖里,許多人騎著馬,持著大刀,飛奔著……看到這畫面后,我竟然不哭不鬧了,而且馬上被迷住,隨著爺爺一頁一頁地翻入,我早被圖畫里的場面的引力征服了。
這就是我第一次涉獵的讀物———連環(huán)畫。這連環(huán)畫還是我祖父收藏的六十冊本的《三國演義》。
從此,每當我有“趟?!钡哪铑^,家人就拿出一冊圖書來。也因我對這種圖書的喜歡,我的家后來收藏的連環(huán)畫大大超過了一個書店的連環(huán)畫供應量。
《本草綱目》里有一元錢
大約是七八歲光景,我家里已經有一柜子的書,但是,大部分是我根本看不懂的,如《反杜林論》《國家的起源》《哥達綱領批判》等著作,此外,就是醫(yī)療衛(wèi)生的專著。這些都是我的叔叔和二姑的藏書。當我翻厭了六十冊的《三國演義》連環(huán)畫后,就只好在這個柜子里淘了。
淘來淘去,只有一部書引起我的興趣,那就是比磚頭還厚的《本草綱目》。之所以對它感興趣,是因為這本書不僅有很多的插圖,而且還是彩印的。雖然這些彩圖都是花草樹木,但它卻深深地吸引著我。里面有好多種草藥,如桑葚葉、龍葵草、鳳仙花等,在我家的小園地里都可以找到。于是,我就一頁一頁地翻著。沒有想到的是,一天,我竟然在書中的359頁,看到了放得十分工整的嶄新的一元錢!
面對這一元錢,我驚呆了。這錢,是隨書來的,還是我二姑藏匿的?我做了多種猜測,而且接著想到的是,我要把這一元錢占為己有。我首先想到的是,這一元錢可以有太多太大的用處,按一冊連環(huán)畫六七分算,至少可買十來本,如果只買十本,還可以買到我最喜歡的彩色紙張。要是這樣,那真是太棒了!但是,我又極其緊張,簡直是惶恐不安。我擔心,這事情要是讓大人知道了,如何了得?被他們打罵一場事小,重要的是,我要拿走的這一元錢,不是大人的賜予,而是我偷來的。偷,就意味著我分明是一個賊!想此,我不寒而栗。但是,這畢竟是可以買那么多連環(huán)畫的一元錢,它,對我的誘惑力實在太強了。我甚至幻想,這錢,一定隨書來的,要么就是二姑早把它忘記了。這樣想著,我的膽子自然壯了。此刻,我想出個兩全其美的對策:先把這一元錢取出藏到另一處,靜觀其變幾天再說。想著,我就忐忑不安地把這一元錢放置到書柜的背后,并默默地祈求,一切如愿,平靜如水。
果然,一個月后仍無動靜。我懸著的心終于放了下來。不久,趁著跟大人上鎮(zhèn)里的機會,我偷偷地溜到有出售連環(huán)畫的那家供銷社,把這一元錢買了十二冊圖書,六張彩紙和一瓶九分錢的紅墨水。
那幾天,我的心情興奮無比。
后來,精明的二姑終于發(fā)現了我的異常。她在一天的餐桌上,當著祖母的面質問我,你哪來的錢買圖書?被二姑這突來其來的一問,我慌張得無法自圓其說,而且我的臉霎時紅成一片。畢竟做賊心虛,此時,我只好如實作了交代。好的是,二姑無論如何都想不到,她的《本草綱目》里卻藏有一元錢。也好在我的祖母聽說我的一元全部用在買書上,也沒多說什么。倒是二姑她為這一元錢沉思良久。
名字上了《中國青年》
17歲那年,我在村的團總支當了宣傳委員,我自感擔子重壓力大,深憂所學的知識無法勝任自己的崗位。于是,我就把工資所得,除了必需的日常生活開支之外,全部用在了書籍購買和報刊征訂上。印象最深的是,當年,我不僅自費訂閱《中國青年》《福建青年》等雜志,還征訂了《遼寧青年》《山東青年》等全國二十多個省份創(chuàng)辦的青年雜志。我的小木屋不僅是我的書房,更成了海島團員青年的閱覽室。這樣,我的陋室也自然地成了年輕人讀書聚會的“雅座”。
1980年,《中國青年》在全國青年讀者中開展問卷調查和如何辦刊的征求意見活動。看到這個啟事后,我十分重視,用了近一個月的時間重新閱讀來自全國各地的青年書刊,并認真地作了比較和分析,又用三天時間,撰寫了一份長達4000多字的“意見書”。此“書”寄出后,我就像完成任務似的將這事忘記了。出乎我意料的是,就在這一年的第12期《中國青年》上,竟然在綜述中寫有我的300多個字的意見。當團總支書記告訴我這一消息時,我真的還有點不相信,我那幼稚的東西怎么可上《中國青年》大刊呢?
當晚,這位當赤腳醫(yī)生的團支書興致勃勃地帶著這本雜志來到我的“雅座”,和全體在座的團員青年一同分享這份快樂。殊不知,彼時彼刻,我是多么地亢奮??!
不久,還收到了《中國青年》雜志社給我寄來的一本很精致的新年臺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