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洋 張文勛
[摘 要]基于漢外對比研究歷史、研究層面、研究問題的梳理,本文認為,漢外對比研究應在傳承前人研究成果和學術思想基礎上,結合漢外教學與研究的具體任務、對象和目標,進一步從結構語言學層面的研究、社會語言學層面的研究,發(fā)展到認知語言學層面的研究,進而注重深層語言心理或民族思維方式的研究,這也正是20世紀70年代以后世界語言學發(fā)展走過的歷程,也體現(xiàn)了語言研究發(fā)展的大趨勢。
[關鍵詞]語言學 漢外研究 語言思維 對比研究
[中圖分類號] H0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 2095-3437(2015)09-0099-02
語言對比研究是語言學研究的一種基本方法。新中國漢外對比研究與教學的開創(chuàng)者,當推著名語言學家呂叔湘先生。呂先生認為,語言學上的對比研究對于認識語言的本質及其變體特點意義重大。學界一般以呂先生1977年的學術報告《通過對比研究語法》,作為中國新時期語言對比研究的開始。呂先生認為,只有通過比較,被研究對象的共性與特性才能顯示出來;“語言也是這樣,要認識漢語的特點,就要跟非漢語比較”。[1]
一、語言對比研究的歷程
語言對比研究,迄今至少可以分為三個時期。[2]第一個時期始于洪堡特19世紀開創(chuàng)的對比語言學,洪堡特同對比語言學的另兩位先驅葉斯柏森和沃爾夫,共同奠定了語言對比研究的哲學基礎、方法論基礎和理論目標,提出了更深刻地理解語言本質和人類精神關系的思想。第二個時期從對比分析理論奠基人Fries和Lado的《跨文化的語言學》(1957)開始,到20世紀六七十年代,其特點是以美國結構主義作為哲學和方法論基礎,注重將目的語與學習者的母語進行語言表層的差異比較,借助對比和遷移來學習第二語言。第三個時期從Carl James《對比分析》(1980)、Krzeszowski《對比語言學的范圍》(1990)直到現(xiàn)在,這一時期對比研究逐步突破表層研究,回歸到語言深層研究,注重對比研究的應用服務功能,呈現(xiàn)出逆向發(fā)展的特點。
二、漢外對比研究的層面
對比研究可以是歷時的,也可以是共時的。漢外對比研究是兩種或多種語言的共時比較,通過比較研究顯示語言異同尤其是差異,以認識語言本質,并為語言教學、語言翻譯和雙語詞典編纂等提供理論指導,同時也促進語言學研究的深入。作為兩種互相獨立的語言系統(tǒng),漢外語之間存在著極大差異。從內部語言學范疇來看(微觀方面),漢外語在語音、詞匯、標點、語義、語法、修辭等方面具有顯著差別;從外部語言學范疇分析(宏觀方面),兩者在語篇結構、思維方式、文化背景、語用等方面也各具特點。這兩個層面的漢外對比研究成果,可以廣泛應用于外語教學、對外漢語教學、翻譯研究與實踐、漢外雙語詞典編纂等領域,對于促進母語自身的發(fā)展,也具有很強的現(xiàn)實意義。
中國學者劉宓慶、潘文國等人旗幟鮮明地提出了關于“對比研究三個層面”的理論,認為“對比研究”宜從語言表層結構形式、語言表達法、語言心理和語言哲學三個層面逐層深入。借用葉斯柏森(Jespersen,1929)的表述,第一個層面相當于A層面“形式”研究,第二個層面相當于B層面“功能”研究,而第三個層面則是C層面“意義”研究,只有深入“意義”研究層面,才能“更深刻地理解人類語言和人類思維的最內在的本質”。[3]
比較國內外對比研究實踐,語言形式的表層對比研究與國外第二個時期的研究相對應,語言心理與哲學的深層對比研究則回歸到了第一時期洪堡特、葉斯柏森等人的研究。事實上,無論是語言表層形式的研究,還是中層表達法的研究都無法離開語言的深層研究,任何語言差異都必須溯源到語言深層心理或民族思維方式,并從中尋求合理解釋,最終解決語言應用中的一些根本問題。
我們認為,漢外對比研究應傳承前人開創(chuàng)的傳統(tǒng),更加關注語言作為一種社會文化的交際工具和認知工具功能,關注母語和目的語之間的文化差異,以深層研究促進表層研究。根據(jù)漢外教學與研究的具體任務、對象和目標,我們傾向于劉宓慶、潘文國等人關于“對比研究三層面”的理論,應著重在三個層面進行漢外對比研究。
第一個層面是表層語言形式對比。這是將漢外語言作為一個靜態(tài)、穩(wěn)定的系統(tǒng),重點從語音系統(tǒng)及語法系統(tǒng)兩個方面進行對比,主要適用于語法教學、翻譯教學。表層對比不能解決所有問題,更無法預測學習者所有的困難;不過,如果我們能將對比研究結合偏誤分析、中介語分析等分析方式,更能幫助學習者辨析母語和目的語之間的差異,也能解決語言教學和應用的一些實際問題。
第二個層面是中層表達法的對比。這是將漢外語言作為一個動態(tài)、變化的系統(tǒng),重點從使用者的社交語境進行對比,最適用的領域是語言交際和實用翻譯。這一研究強調從語言實際應用層面,側重語篇和語用的對比研究,其初衷是以有定無定、肯定否定等共性范疇作為出發(fā)點,突破現(xiàn)行教學語法體系的束縛,建立對語言應用更富有解釋力的語用體系。
第三個層面是深層語言心理的對比。這種對比主要適用于實際語法和文化翻譯領域,體現(xiàn)了漢外對比研究最重要的任務,目的是揭示不同語言表達形式的文化和心理背景,探索人類語言共同的本質和各民族的語言特質,更深層地理解語言心理或民族思維方式,從而正確指導前兩層對比研究,建構現(xiàn)代語言科學。
進一步審視這三個層面的對比研究,我們發(fā)現(xiàn),第一個層面的學理背景是結構語言學,主要是從語言的自然屬性出發(fā),用自然科學的方法去對比研究規(guī)定性的語言;第二個層面的學理背景是社會語言學,主要是從語言的社會屬性出發(fā),用社會學的方法對比研究描寫性的語言;第三個層面的學理背景是語言哲學和認知語言學,主要是從語言的人文屬性出發(fā),用人文科學的方法去對比研究解釋性的語言,這也正是語言學發(fā)展走過的歷程,也體現(xiàn)了漢外對比語言研究的發(fā)展總趨勢。[4]
三、國內漢外對比研究的走向
我國近現(xiàn)代的漢外語言對比研究歷史可追溯到1898年出版的馬建忠的《馬氏文通》和嚴復的《英文漢估》,到20世紀40年代,趙元任、黎錦熙、王力、呂叔湘等語言學泰斗,都對漢外對比研究做出了巨大貢獻。但是,直到20世紀70年代后期,國內漢外對比研究才真正興起,進入快速發(fā)展期;90年代以后,更是方興未艾。我們在“中國知網(wǎng)”上,以“漢外對比”為關鍵詞進行搜索,自2000年至今10多來年,國內各學術期刊上發(fā)表的論文達到2067篇,較前20年(1980-1999)的113篇,增長近20倍之多。
對于國內漢外對比研究的現(xiàn)狀,劉重德、劉宓慶、許余龍、楊自檢、潘文國、連淑能、許高渝等學者都作過總結。近10余年來,學者們與時俱進,開辟學科交叉研究新興領域,促進了漢外對比研究的進一步發(fā)展。
(1)漢外對比與語料庫的研究。例如,齊振海根據(jù)“概念隱喻理論”,通過對“心”所產(chǎn)生的隱喻性詞語進行分析,揭示英漢語言隱喻意義的建構和運行機制的異同。[5]
(2)漢外對比與雙語詞典編纂的研究。例如,馬秉義從英漢對比分析角度出發(fā),從理論與實踐層面,分析了英漢詞典類型和作用,提出編纂偏重應用的新型英漢詞典的構思。[6]
(3)漢外對比與對外漢語教學研究。例如,潘文國、陳若凡等分別從不同角度探討了漢外對比研究在漢外教學中的應用與作用,力促“對外漢語學”和“翻譯學”發(fā)展成獨立的二級學科,加強對外漢語教學和翻譯學的學科建設和隊伍建設。
(4)漢外對比與研究方法的拓展。如潘文國將英漢語與第三種語言加以比較,在《字本位和漢語研究》(2002)中,突破以句法研究為中心的傳統(tǒng),力圖從漢語出發(fā)進行對比研究,構建以漢字為本位、一體三相(形位學/章句學、音位學、字位學)、以音義互動為特色的中西結合的漢語普通語言學理論體系。[7]
(5)漢外對比與研究內容的深化。強調語言的差異與共性研究并重,注重以語義為中心,帶動句法和語用研究;對比研究領域擴展到了偏誤分析、行為分析、遷移分析、對比語篇分析等領域,跨語言、跨文化研究作為對比分析的基本手段真正得到了廣泛應用。
綜上所述,漢外對比研究近10年來不斷發(fā)展,走向繁榮,但繁榮背后有些深層問題應該加以關注。一是如何超越單一微觀研究或宏觀研究,將兩者有機結合;二是如何超越表層性的重復研究,建構漢外語言形式結構與語義結構、表層研究與深層研究相互依存互補的語言統(tǒng)一體,形成“語言形式—語言意義”對比研究的完整鏈。
五、結語
基于上述分析,不難看出,近10余年來漢外對比研究已然進入快速發(fā)展期,成果豐富;但同時也還存在進一步拓展研究的空間。漢外對比研究要避免重復研究,還應在跨學科交叉研究中,將語言研究放到宏大的文化語境中去審視,促進深層語言心理對比研究,構建“意義—形式”語言對比研究的完整學科鏈。
[ 注 釋 ]
[1] 1977年5月在北京語言學院的報告[J].語言教學與研究,1977(2).
[2] 潘文國.對比研究與對外漢語教學——兼論對比研究的二個時期、二個目標和二個層面[J].暨南大學華文學院學報,2003(1):5-8.
[3] Otto Jesperesen.The Philosophy of Grammar[M].London:Allen and Unwin,1929.
[4] 潘文國.對比語言學的目標與范圍[J].外語教學與研究,2006(1):25-31.
[5] 齊振海.論“心”的隱喻——基于英、漢語料庫的對比研究[J].外語研究,2003(3):24-29.
[6] 馬秉義.漢譯英教程新編[M].上海:上海交通大學出版社,2013.
[7] 潘文國.字本位和漢語研究[M].上海: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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