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博
日前發(fā)布的《推進領導干部能上能下若干規(guī)定(試行)》,對干部“能上不能下”這一老大難問題作出了明確規(guī)范。文件一經(jīng)發(fā)布,迅速在社會層面引起廣泛關注。
前溯到2013年底,《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對“推進干部能上能下、能進能出”作出了明確規(guī)范。
從《決定》到《規(guī)定》,干部“能上能下”邁出了一大步。干部的“能進能出”,一個可供操作的《規(guī)定》似已呼之欲出。
能進能出,核心在機制靈活。再往歷史的深處追溯,帝國時期一些“另類”的選官制度,或許可以對我們有所啟發(fā)。
張大春小說《大唐李白》寫李白的同族叔叔李衍,追隨其兄、即李白的父親李客從安西進入中原后,頗傾心于士大夫衣冠,便脫卻商籍,謀劃起了“流外官”的生計。后來李衍取得了胥吏的任用資格,因干練之才受越州都督府長史褒舉,得以出任嘉興縣令,從此“流外入流”,得遂所愿。
李衍其人,歷史上未保真有,但唐代“流外入流”的選官制度倒是客觀存在。這個選官制度當起于隋末唐初。隨著官僚集團的膨脹,朝廷和地方政府要應對繁多的行政事務,賴以九流三十階以內(nèi)的1.8萬職事之官,顯然無能無力。維系官署職事庶務,只能靠“流外”的胥吏。這些“流外”的小吏,經(jīng)過吏部銓選,被授予職事官或散官,進入“流內(nèi)”,成為唐代繼科舉和門蔭兩個主要選官路徑之后,又一入仕途徑。
對于“流內(nèi)”的官員,甚或主宰一方事務的行政長官,他們也常常會為手下無人聽差這個問題而困擾,因此,任用胥吏既在職權之內(nèi),自能大開方便之門。在科舉已然成為唐代主要的選官用人制度的背景下,“流外入流”雖然另類,但它為鞏固帝國、征選才干確乎發(fā)揮了積極的作用。到了高宗、武周時期,地方官署任用的諸般胥吏,竟然達到了35萬之眾。
這種“流外入流”的選官制度,用今天的話來理解,就是經(jīng)由領導的褒舉和人事部門的考核,從體制外進入體制內(nèi)的一種選官用人制度。唐朝用人制度的開明,或許得益于漢朝的一開風氣,而“流外入流”的制度,更多受到了漢朝的“舉孝廉”制度的啟發(fā)。
漢武帝元光元年,皇帝下令郡國舉孝廉各一人。名為兩科,但在兩漢時期,孝廉往往連稱而混同為一科。其科雖屬清流之目,但仍然不失為官吏進身的正途。雖然孝子廉吏不盡然都是干才,但對于帝國的官場風氣,卻有著非常積極的影響。比及唐朝的“流外入流”,“舉孝廉”幾乎是漢朝帝國主要的選官用人制度。自漢武帝以迄東漢,不少名公巨卿都是孝廉出身,可見這一制度對漢代政治的影響深巨。
從思維啟發(fā)上推,漢代的“舉孝廉制度”又可能脫胎于先秦的征辟制。帝國通過自上而下選拔官吏:征,是皇帝征聘;辟,是公府、州郡辟除。秦始皇征叔孫通,是因為叔孫通有文學才華,而王次仲則以變倉頡舊文為隸書得征。后來的漢高帝發(fā)求賢詔,也是繼承了這一方式。
用今天的標準來看,無論是“舉孝廉”還是“征辟”,都可看到其制度的開明性和靈活性,由此,也足見此類選官用人制度背后的帝國襟懷。
帝國數(shù)千年,人才萬萬億。帝國和地方政府從士人中選拔才干進入官僚系統(tǒng)該采取什么方法更為人性和完備,這個問題一直困擾著帝國的組織系統(tǒng)。科舉制在明清兩朝,已越來越多地顯現(xiàn)出弊端,讓更多士人從體制外進入體制內(nèi),破除體制障礙顯然是歷史的必然,晚清之后的變革,當是為新中國成立后一新面目的人事制度改革所作的一種有效鋪墊。
今天,中央和地方政府需要更多的體制外人員來處理繁雜的行政事務,為這些體制外的優(yōu)秀人員提供一個進入體制內(nèi)的通道,這是今天的開明開放制度的題中應有之義。因此,不妨說,人才的“能進能出”,比起干部的“能上能下”來,似乎顯得更急迫和更重要——好的能進去,壞的才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