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閱讀的過程中,我們會發(fā)現(xiàn)在散文的世界里,字里行間都滲透著作者的或磅礴或微妙的感情,而正是這樣的情感牽引著讀者,和作者一道去觀察,去感受,去體驗。
散文的語言豐富多彩,或汪洋恣肆,或涓涓細流,或娟秀幽美,或璞玉無華,都成為了抒發(fā)作者對生活個性化情感的載體。而我們去探究感受作者寄予其中的情感,卻或易或難。語言不同,情感各異,散文的語言汪洋恣肆,那么情感的表達也大都是奔放直接,如梁衡的《夏》。在《夏》中,作者運用大量的排比、比喻、夸張等多種修辭手法,在我們眼前展現(xiàn)出了一幅緊張、熱烈、急促的夏天景象,在那種激昂恣肆的語言中大聲抒發(fā)出對夏季的贊美之情。因此,體會作者情感需要從語言入手。
也有不少的散文作家不管在記事寫人,還是描景繪物,語言都偏向于質樸,作者情感的抒發(fā)或情感傾向相對而言就不是那么明顯。所以在初次閱讀的時候,我們就會很容易忽略掉這些飽含作者深情的語段,甚至會讀散文如嚼白蠟,觸摸不到深層次的意蘊,難以與作者引起情感上的共鳴。語言的樸實無華不意味著作者情感的缺乏,恰恰相反,返璞歸真的語言可能更是作者精氣神無聲的凝聚,那種力透紙背的情感爆發(fā)正如道家所言的“大音希聲”。因而,咀嚼散文語言還需要“穿透”文字,直達文字的內核。
于是,這就出現(xiàn)了另一個奇妙的現(xiàn)象:初看完全預料之外,細析卻在情理之中。不合常理的表達恰恰更加突出了作者的激情。艾青曾經在一首詩中這樣說道:“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淚水?因為我對這土地愛得深沉?!痹谶@里艾青抒發(fā)對于國家的愛,并不是大聲的疾呼,而是借眼中的淚,更帶給我們一種心碎深沉的愛。所以當情感凝聚到極點,作者在抒發(fā)的時候往往語言處理除了直抒胸臆,還可以通過外物的描述借以抒發(fā)?;剡^頭來,我們再次讀艾青的這句詩,會發(fā)現(xiàn)眼中有淚但會“始終”嗎?這很明顯,與我們生活的現(xiàn)實情況是不相符合的,甚至在我們看來是帶有荒唐色彩的。但不會有人去斥責艾青這一點,反而正因為艾青這夸張的描述更讓我們感受出作者愛的深沉、愛的痛徹心扉。所以也正因為作者的情感到了極點,讓作者的思維和語言變得“不可理喻”,而我們也“理所當然”接受了作者這種“情到深處不講理”的抒情方式。
“情到深處不講理”是一種不錯的抒情方式,一種感人的表現(xiàn)手法。我們可以從以下幾個特征著眼進行探求:
一、厚此薄彼,篇幅長短表明情感偏移
在文章中,經常會出現(xiàn)在選材處理方面,作者會有意識地重點著墨于其中一二件事情,進行大量鋪開描述,而對于其他一些事情細節(jié)則是簡略描寫,甚至是一筆帶過。這種現(xiàn)象就是我們通常所說的一種寫作手法——詳略得當。詳略得當不僅是作者的一種寫作意圖,目的在于列舉典型性事情突出文章的主旨,同時它也是作者情感傾向的一種表現(xiàn)。
例如朱自清先生的名篇《背影》一文中,作者寫到了父子奔喪回家所見之景,自己與友相游浦口,父子車站分別,父親書信等諸多事情。在這些事情中,奔喪之事,作者只用了大約150字進行了交代;與友相游浦口,作者只用了一句話就一筆帶過;書信一事,差不多也就是五十字左右;而父子分別,則占據(jù)了文章的大半篇幅。在父子分別中,光是父親背影的描寫就差不多是整篇文章的四分之一。這些大篇幅抓住了細節(jié)進行描寫,從父親的動作展現(xiàn)出父親的老態(tài),從父親的外貌表現(xiàn)出父親的辛酸,由此我們可以讀出作者對于父親那份濃濃的愛與深藏心底的愧疚。因為作者的這份情感,所以父親買橘時的背影就永遠定格在作者的心底最深處,以致作者在寫到這一細節(jié)時刻畫細微,情感充沛,真摯動人。
二、他山之石,對比突出作者深情
情感的表達有時候還會借用事物之間的比較。作者對某個事物有著特別的情感,為了更好地說明這種事物為什么值得他喜歡,必會努力將其塑造成具有世間無與倫比的特征。而在這一塑造過程中,最簡便的就是將其與其他相似的或具有知名度的事物進行對比,從而突出它的不凡之處。
例如老舍先生的《濟南的冬天》中在描述濟南冬天特點的時候是這樣描述的:
對于一個在北平住慣的人,像我,冬天要是不刮風,便覺得是奇跡;濟南的冬天是沒有風聲的。對于一個剛由倫敦回來的人,像我,冬天要能看得見日光,便覺得是怪事;濟南的冬天是溫晴的。自然,在熱帶的地方,日光是永遠那么毒,響亮的天氣,反有點叫人害怕。
在這一段文字中,老舍先后將北平、倫敦、熱帶的各自缺點與濟南的優(yōu)點進行一一比較,從而著重突出濟南冬天的“溫晴”的特點,側面表述出自己喜歡濟南的緣故。其實作者也知道,濟南或許還有不少其他的不如這三個地方的方面,但是由于作者這種偏愛,讓我們只看到了北平、倫敦、熱帶的缺點,也一心和他一樣認準了濟南的“溫晴”。
三、眼中西施,心中只有“她”沒有“你”
情人眼里出西施,這種情感要比比較來得更加直接,更加濃烈些。因為作者心中充滿情感,所以沖破了他的理智,讓他滿眼里都是自己所鐘情的某物或某人身影,連帶她的優(yōu)點都被作者進行無限的放大,甚至到了沒有任何事物可與之匹敵的地步。舉一個生活中的例子,如果問四五歲的孩子,世界上誰的媽媽最漂亮。小孩子能不假思索地告訴你,這個世界他的媽媽是最漂亮的。因為愛,所以他的眼中只有自己母親的影子。同樣,這種現(xiàn)象也出現(xiàn)在作者的文學作品中。
都德在《最后一課》里借韓麥爾先生之口說了這么一句話:“法國語言是世界上最美的語言——最明白,最準確?!痹谶@里都德連續(xù)用了三個“最”對法語進行形容認定,這三個“最”是英語最高級,是沒有其他語言可與之相匹敵的。這種自我式的認定,在其他母語國家的人民看來,未必就是如此。我們就經常說漢語是這世界上最美的語言。都德當時的寫作背景是法國兩個州淪陷,淪陷意味著那個地方再也不能學習法語。此時自己心中那份對祖國的愛爆發(fā)噴涌,讓作者走向了“偏執(zhí)”“不講理”。而對法語的“盲目追捧”就成了作者的情感宣泄的一個具體措施。類似的情緒表現(xiàn)方法,在汪曾祺寫的《端午的鴨蛋》中也有出現(xiàn),在汪老看來自己家鄉(xiāng)的鴨蛋從里到外都透著優(yōu)點,而對于鴨蛋的喜愛甚至能掩蓋作者對袁枚所寫的《隨園食單》的不喜。
四、空谷傳響,一首獨吟唱出情深
在自我的情感世界里,作者還會經常扮演著夢境再造者。他會竭盡自己的能力,讓我們通過他的眼睛看這個世界,借他的感官感受這個世界?;ǖ南闾穑频臐嵃?,風的輕柔,都由作者切實地傳輸?shù)轿覀兊膲艟忱?。在這個夢境里,我們可以靜靜聽著作者的講述,感受這外界一切事物在作者內心的反應,同樣也能真實感受到外物的喜怒哀樂。“一切景語皆情語”,這些外物的描寫會帶有強烈的作者個人情感。輕松愉悅的景物描寫通常反映著作者一種喜悅的心情狀態(tài)或喜愛的情感傾向。
朱自清先生在散文《春》中“春花圖”部分是這樣描寫道:
桃樹、杏樹、梨樹,你不讓我,我不讓你,都開滿了花趕趟兒。紅的像火,粉的像霞,白的像雪?;ɡ飵е鹞秲?;閉了眼,樹上仿佛已經滿是桃兒、杏兒、梨兒?;ㄏ鲁汕С砂俚拿鄯湮宋说佤[著,大小的蝴蝶飛來飛去。野花遍地是:雜樣兒,有名字的,沒名字的,散在草叢里像眼睛,像星星,還眨呀眨的。
在這里,桃樹等都充滿了活力,賦予了人性,為了展現(xiàn)自我的美相互比賽,這是怎樣的一幅歡欣愉悅的場面。樹下的野花在春風吹拂下,俯仰不一,在作者的筆下眨起了眼睛,透著一種調皮的靈氣之感。而這一切的描寫都建立在作者對春天的熱愛,以及一顆真摯的赤子之心上。這一切都是作者的感受,萬物皆著作者的色彩。或喜或悲完全操控于作者內心,而我們讀者是沒有絲毫與之爭辯的可能。這種“不講理”的行為剔除了我們的感受,表現(xiàn)出作者的真實的自我。
酒醉方知情深,情深方出語咄。正是作者這些種種“不講理”的行為更加細膩道出了自己的真情實感。不需要大聲地嘶吼,只需我們細細品讀。
余映潮老師曾經說過:“沒有朗讀的語文課只是課,不是美的語文課。語文課,老師必須與學生一起美美地聽,美美地讀?!彼晕蚁M覀兊恼Z文教學要通過細細品讀,通過讀作者細微的筆觸,把無聲的文字變成一股清泉流淌于我們的心間,特別要體會作者迂回曲折、蕩氣回腸的深情,與作者一起共鳴。
(計愛俊,南京市江寧區(qū)湯山初級中學,211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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