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小萱 周志鋒

摘 要：以《漢語大詞典》等為參照物，對《清末上海石印說唱鼓詞小說集成》中若干詞語進行訓(xùn)釋，既有助于讀者解讀此書，又可以為相關(guān)辭書的編纂和修訂提供參考。

關(guān)鍵詞：《清末上海石印說唱鼓詞小說集成》 詞語 訓(xùn)釋 辭書 補遺

《清末上海石印說唱鼓詞小說集成》（全十冊，李豫主編，上海人民出版社2013年12月第1版。以下簡稱《集成》）是國內(nèi)出版的首部影印百年前上海地區(qū)書局刊行說唱鼓詞小說的大型叢書。《集成》保存了大量清代口語成分，是研究清代漢語的重要原始資料。本文選取書中8條詞語進行訓(xùn)釋，希望有助于該書的解讀和研究，同時能補苴相關(guān)辭書的一些疏漏。為了便于復(fù)核，例句后均用括號注明冊數(shù)和頁碼。

1.釵裙

《新刻繡像牤牛陣鼓詞》第二回：“佘太君恨罵昏君不住口，又想起天波府內(nèi)眾釵裙。”（1/21）《繡像彩云球鼓兒詞》第十五回：“起身來到樓窗口，開了樓門見釵裙，開言便把賢妹叫，有何事情見小生?！保?/169）又第二十一回：“只因五月端陽節(jié)，開樓得見二釵裙。”（1/187）

“釵裙”，“婦女”的代稱?！都伞防嗖粋渑e，明清小說也多有其例，如《歡喜冤家》第十八回：“今日洋洋初得意，未知還念舊釵裙?！薄端疂G傳》（容與堂本）第四十五回：“眉眼傳情意不分，禿奴綣戀女釵裙。”《小五義》第一百十七回：“本是沙家女釵裙，巧把蘭娘眼混?！?/p>

“釵裙”即“裙釵”之倒?！稘h語大詞典》（以下簡稱《大詞典》）“裙釵”條：“婦女著裙插釵，因用為婦女的代稱?！薄叭光O”用作婦女的代稱，《集成》也有用例，如《繡像彩云球鼓兒詞》第十五回：“美貌裙釵沒福受，萬貫家財送別人?！保?/169）又第二十九回：“正面花氈站立一位裙釵，月貌花容，美的真美，俏的更俏?！保?/207）

“釵裙”一詞有關(guān)近代漢語詞典均未收，只有《大詞典》收了，解釋為“首飾與衣裙”，舉清黃六鴻《福惠全書》一例。義項不全，可據(jù)以補充。

2.斬衣

《繡像彩云球鼓兒詞》第四十三回：“邵能道：‘大爺要去叫裁縫做一身涼冠斬衣，穿起來就往他家中去了?！实溃骸矣植皇撬H生兒子，只般重孝，你且說我到他家去怎去說法。”（1/248）

“斬衣”猶“斬衰”。據(jù)文意，“涼冠”和“斬衣”均為喪服，查《大詞典》等均不收這兩個詞?！皼龉凇碑斖傲汗凇保督鷿h語大詞典》“梁冠”條：“古時一種頂端成橫脊的帽子?！段饔斡洝返谑换兀骸畠_軟，難扶喪杖盡哀儀；侍長魂飛，怎戴梁冠遵孝禮？”可見“梁冠”是喪冠。

“斬衣”同“斬衰（缞）”，是舊時五種喪服中最重的一種喪服，用粗麻布制成，左右和下邊不縫?！稄V雅·釋詁二》：“斬，裁也?！薄秲x禮·喪服》：“斬者何？不緝也?！薄皵亍北局讣舨?，特指喪服不縫衣旁和下邊?！镀缏窡簟返诹兀骸皟蓚€家人，攙定一個麻冠斬衣的孝子，直如拉面筋一般，拖出街心，朝門跪著，仰天拍地的痛哭?！薄皼龉跀匾隆迸c“麻冠斬衣”義同。

3.坊子

《繡像彩云球鼓兒詞》第五十九回：“話言徐耀見雙鳳問他：‘此刻未當午日，為何就下坊子?！保?/294）第九十六回：“主仆二人進了坊子，店小二潔凈了一所客房，安了主仆二人?！保?/410）

“坊子”，旅店。清代小說例多，如《補紅樓夢》第二十二回：“一日，到了平安州，離家只有三百多里，時已昏黑，便投在坊子里住了?！薄斗蹔y樓》第六十一回：“（沈廷芳）吩咐眾家人：‘不可驚動地方官，惟恐又要耽誤工夫，迎迎送送甚是不便。只與我尋一個好坊子，歇宿一宵，明日趕路要緊?！保ū纠胺蛔印鄙虾９偶?995年版作“房子”，誤）“坊子”旅店義現(xiàn)代方言仍有保存，《漢語方言大詞典》“坊子”條：“旅店；旅館。①膠遼官話。山東平度。②中原官話。山東郯城?！?/p>

“坊”古有“店鋪”義，《正字通·土部》：“坊，商賈貿(mào)易之所亦曰坊?！惫省胺蛔印币部芍干痰?，多指糧行?！镀缏窡簟返谌幕兀骸霸瓉韯⑹佚S祖上是個開封府衙書辦，父親在曹門上開了個糧食坊子?！庇值谒氖兀骸拔以谡栮P(guān)開了大米、糯米坊子，生意扯撈住，也沒得來瞧瞧姐夫姐姐。”《現(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坊子”條：“洛陽。舊時的糧行?！?/p>

《大詞典》“坊子”條只收一義，釋為“窯子，妓院”，《近代漢語大詞典》《白話小說語言詞典》釋義基本相同?？裳a“旅店”“店鋪，糧行”二義。

4.斷根

《繡像彩云球鼓兒詞》第七十回：“咽喉斷了三寸氣，嗚呼哀哉斷了根?！保?/333）又第八十二回：“丫環(huán)老媽俱喪命，鴇兒烏龜總斷根?！保?/363）

“斷根”，喪命，了結(jié)性命?！墩帐辣肪砣骸叭橇藙e個還可，這胡衙內(nèi)是個活太歲，在他頭上動了土，重則斷根絕命，輕則也要蕩產(chǎn)傾家?！绷x同。

此詞一般辭書未見收錄，只有《大詞典》和《西游記辭典》收了，但解釋不夠準確。《大詞典》“斷根”條義項①：“全部滅絕；徹底消滅?！段饔斡洝返诎肆兀骸蛴仲M功夫，不若尋些柴，教他（眾小妖怪）斷根罷?！薄段饔斡涋o典》“斷根”條：“斷絕。（例）闖禍的潑猴子，無知的弼馬溫！該死的潑猴子，油烹的弼馬溫！猴兒了賬，馬溫斷根?。ㄋ氖薄段饔斡洝穬衫皵喔?，均是“喪命、了結(jié)性命”義，而不是指“全部滅絕；徹底消滅”或“斷絕”。“教他斷根罷”中的“斷根”沒有“全部”“徹底”等附加義，而“馬溫斷根”的“斷根”與“了賬”對舉，也非一般的“斷絕”。

5.監(jiān)票

《繡像彩云球鼓兒詞》第八十三回：“京詳已到衛(wèi)輝府，忙寫監(jiān)票提犯人?！保?/366）

“監(jiān)票”是官府收押或提取犯人的書面命令，供差役執(zhí)行時作為憑證。下面再舉幾例：《二刻拍案驚奇》卷一：“說話間，太守升堂。來差投批，帶住持到。太守不開言問甚事由，即寫監(jiān)票發(fā)下監(jiān)中去。住持不曾分說得一句話，竟自黑碌碌地吃監(jiān)了?！薄段迕谰墶返诙嘶兀骸凹纯虃飨氯啾娨?，坐了大堂，標了監(jiān)票，提出魏臨川來?！庇值谌幕兀骸安簧蠑?shù)日已到，地方官接了刑部文書，怎敢怠慢，立刻坐堂標了監(jiān)票，提出錢氏小姐上堂。”又第六十一回：“次日五鼓升了大堂，標了監(jiān)票，監(jiān)中提出林旭、姚氏?！保ā皹吮O(jiān)票”即“寫監(jiān)票”，“標”有題寫義）

“監(jiān)票”一詞只有《大詞典》收錄了，解釋說：“①選舉時對發(fā)放和計算候選人所得選票進行監(jiān)督，以免舞弊。②對發(fā)放和計算選票進行監(jiān)察的工作人員。”這兩個義項都是現(xiàn)代用法。辭書可以補充明清時期這一用法。

6.條山

《繡像彩云球鼓兒詞》第九十一回：“不下幾天工夫，書寫了多少。也有單條，也有橫幅，也有條山，也有杭背對聯(lián)詩卷長篇短論?！保?/395）又第一百三十回：“迎面掛的條山畫，上面畫的是古人?！保?/527）

“條山”，長條形的字畫（多指畫）。其他作品也有用例，如《幻中游》第七回：“買了些紙來，畫了幾張條山，寫了幾幅手卷?！薄稘珎鳌返诙寤兀骸皦ι蠏熘环鶙l山，上面是畫的半截身子一個美人?！庇值诹呕兀骸皷|墻上掛著一軸條山，畫的是富貴牡丹圖?！庇值谄呤寤兀骸坝鎾熘惠S大挑條山，畫的是四仙出洞?！薄稘珎鳌防嗖毁樢Ｗ钟肿鳌皸l扇”，《小五義》第七十七回：“你看那邊有一張條扇，是個富貴圖?！薄皸l山”此義還可得到方言印證?！冬F(xiàn)代漢語方言大詞典》“條山”條：“揚州。參見‘立軸?！?又“立軸”條：“揚州。長條形的字畫，高而窄，尺寸比中堂小。這是較文的說法，一般說法是‘條山?！?/p>

《大詞典》“條山”條：“中條山的省稱?！绷x項不全。

7.包腦

《繡像彩云球鼓兒詞》第一百五回：“大紅包腦金扎額，一朵紅球按頂門?！薄八匕装X銀扎額，一朵紅嬰按頂門。”（1/438）下文：“又見穿（同“躥”）上一個穿青的大漢，青紗包腦金扎額，一朵紅纓，青紗箭衣金挺帶，粉底烏靴，身高個大，膀闊三廷?！保?/439）

“包腦”猶“包頭”，頭巾。這個詞在晚清小說中也頻頻出現(xiàn)，試舉幾例：《七劍十三俠》第一百四十五回：“只見公案前立了三個絕色的女子：中間一個頭戴玄色湖繡包腦，一朵白絨毯高聳頂門。包腦上按住一排鏡光，閃爍爍光耀奪目?！庇值谝话傥迨兀骸耙姷盟S色面皮，頭上系了一塊玄色湖縐包腦，兩太陽穴貼著兩張萬應(yīng)頭痛膏?！薄妒┕浮返诙倩兀骸埃ㄅ\）生得頗美貌：頭扎玄色湖縐包腦，身穿玄色湖縐灑花緊身。”又第二百九十回：“只見曹德彪當先騎在馬上，頭戴玄緞包腦，當中打了英雄結(jié)，顫巍巍高插頂門?！庇郑独C像彩云球鼓兒詞》也有徑作“包頭”的，如第一百五回：“想畢把頭上釵環(huán)除下，取出烏綾包頭，齊眉一扎?！?/p>

遍檢辭書，均不收“包腦”一詞。此外，辭書也不收“扎額”，“扎額”當是束額的布帛。

8.告條

《繪圖大破孟州全傳》卷一：“有帥府胡大老爺?shù)牧罴?，并衙門李老爺告條，不準下落?！保?/9）下文：“告條上州官姓錢名李正，曉諭那鄰近村莊眾子民?！保?/13）

“告條”即告示。他書亦不乏其例：《歧路燈》第一百零四回：“俞總兵聞報，發(fā)來‘小心火燭，如違重究告條。湯鎮(zhèn)臺也發(fā)來‘火藥重地，兵丁巡綽告條。紹聞道：‘元宵煙火架，原是民間賽神小事，不必粘貼告條?！薄讹L(fēng)流悟》第一回：“于是，即教兒子寫個告條，貼在大門上?！薄痘弥杏巍返谌兀骸埃ň澹┨爻鲆桓鏃l云：長吏為民父母，兆民皆吾子也。父母育子不聞居功，長吏恤民豈意望報。嗣后媚諛之事，斷不可復(fù)?！薄杜砉浮返谝话偎氖幕兀骸澳阌纱说赝?，有兩箭地，見有東邊的小胡同，路北有座關(guān)帝廟，隔壁貼著斗封告條，就是千總衙門?！薄妒┕浮返诎耸幕兀骸敖裼袀}平州與房山縣老爺告條，貼在寺前，明晨初一開山門?！?/p>

辭書均不收“告條”一詞，可據(jù)以補充。

參考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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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許寶華，宮田一郎.漢語方言大詞典[Z].北京：中華書局，1999.

[4]許少峰.近代漢語大詞典[Z].北京：中華書局，2008.

（吳小萱 周志鋒 浙江寧波 寧波大學(xué)人文與傳媒學(xué)院 315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