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維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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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杭生教授對中國社會學發(fā)展的四大貢獻
龔維斌
鄭先生是我的老師,我跟鄭老師結緣20多年了。我是人大社會學系畢業(yè)的學生,1991—1994年在人大讀碩士,鄭老師給我上過兩門課,一門是社會運行導論,還有一門是社會指標概論。我接觸社會學大概是1989年底1990年初。當時我在安徽教育學院教師進修班里進修,我是學英語也是教英語的。當時為了離開原來的單位,改換一個環(huán)境,同學建議我選擇社會學。坦率地講,我當時也不太知道什么是社會學,就找了幾本書,比較來比較去還是人大鄭老師《社會學概論新編》吸引了我,也是在同學的推薦下報考了人大社會學系。
非常感謝鄭老師把我這個學歷出身不是很正規(guī)、不是很合格的學生收到系里面。我記得1991年4月底來參加復試的時候,鄭老師問了我一個問題,讓我談談什么叫社會。我大概就把教科書上的概念給背了一遍,鄭老師有點不滿意,說你自己有什么理解?當時,確實沒有更多的理解,因為過去學外語的,就會背。鄭老師看出這一點,當時很嚴肅地說:“我看你的簡歷,你一直學外語,恐怕你背誦不錯,你講的都是書面語言,沒有自己的思考,今后思維方式要轉變一下?!边@句話當時不僅觸動了我,嚴格講還是有點受打擊的,我就擔心他不錄取我。當然好在后來他還是很寬容地把我錄取了,雖然不是他直接指導的碩士,但是在他的教育下不斷地向前走。
人大社會學系1994年開始招博士。1994年我碩士畢業(yè)的時候,曾經(jīng)考慮過報考鄭老師的博士,但是當時我們系里有老師以及外面的老師也要報考鄭老師的博士,考慮到他們實力都很強,而我的理論功底不行,過去的僅僅三年趕不上來,而我在農村生活時間比較長,對農村有一些生活體驗,所以就報考了中國社會科學院,很幸運地被陸學藝老師錄取了。
去年和今年兩位老師先后去世,我感到非常難過。鄭老師去世消息傳來時我在法國,是我兒子給我發(fā)的短信,說鄭爺爺去世了。我不太相信,就上網(wǎng)上搜了一下。確認后,馬上給洪大用教授發(fā)了個短信。我原來在國家行政學院社會文化部擔任主任,后來成立了社會治理研究中心,這兩個部門都是在鄭老師的關心幫助下向前發(fā)展的。我也請同事代表國家行政學院相關的同仁表達我們的哀思。
從1997年到現(xiàn)在,我在國家行政學院工作了17年時間,國家行政學院的社會學、社會管理、社會治理等相關學科的發(fā)展凝聚了鄭老師的心血。2010年8月,根據(jù)國務院領導的意見,我們國家行政學院邀請陸學藝老師、鄭杭生老師等著名專家學者來為秋季開學典禮上院長的講話稿征求意見。我印象非常深的是,鄭老師在這個稿子里面提了一個很重要的觀點——關于什么是社會管理當時我們有個界定,但是他覺得少了一個東西,他認為社會管理很重要的一個任務就是要增進社會認同、減少社會分歧。我覺得這個觀點很重要。馬凱同志也很認可這個觀點,就在講話里把這個觀點講出來了。這個講話推動了國家行政學院乃至全國行政學院系統(tǒng)社會管理學科發(fā)展。社會管理作為一個獨立的研究領域或者一個獨立的學科走上了新的軌道。后來,我們不斷組織全國行政學院系統(tǒng)的同仁進行社會管理教學科研工作研討,很多次研討會鄭老師都親自出席,給我們講話,給我們指導。
這些年來,我實際上是一個游走在社會學邊緣的人。因為行政學院機構設置和我從事工作的性質,不可能純粹進行社會學研究和工作,但是我的興趣一直還是在社會學方面。我到行政學院17年,有11年時間是在政治學教研部。當時社會學在黨校行政學院系統(tǒng)是沒有太多地位的,到現(xiàn)在為止這方面的機構設置也不完全。我去的時候根本就沒有這個機構,當時我們的老主任有點意識,說社會學可能在干部教育培訓里面能夠發(fā)揮作用,所以就把我招去了,但是又沒有合適的位置,就把我放到了政治學教研部。我從1997年到2009年,前后將近12年時間一直在那里。2008年,魏禮群院長來了以后,他認為社會學應該發(fā)展,成立了社會和文化教研部,把我調過去擔任主任,我在那里工作了近5年時間,去年12月份我又調到現(xiàn)在的應急管理培訓中心。我在行政學院工作的三個部門跟社會學都有關系,卻又不是純粹的社會學。正是因為這樣,我一直關注中國社會學的發(fā)展,一直受惠于鄭老師的指導。
我認為鄭老師對中國社會學發(fā)展的貢獻,從歷史發(fā)展脈絡來看,可以概括為以下四個方面:
第一,為恢復重建社會學做出了突出的貢獻。我1990年讀社會學,那時候能夠找到的書很有限。我選來選去,為什么選人民大學?覺得鄭老師有他自己獨特的、完整的理論體系。他對社會學到底是什么、社會學對象到底是什么,專門有一本專著《社會學對象問題新探》來論證。他和蘇國勛老師論戰(zhàn),也是討論社會學對象到底應該是什么、應該研究什么、用什么方法研究。所以說他為社會學做了很多基礎性、奠基性的工作,為了社會學恢復重建奠定了基礎。
第二,為社會學保護和正名。我們國家90年代初政治上有一些波動,當時有一種擔心,社會學在這場風波里還要不要發(fā)展,要不要生存,戶口還能不能立下來?當時社會學學科是“命懸一線”。鄭老師堅持發(fā)展馬克思主義社會學,開創(chuàng)維護發(fā)展學派、良性運行學派,在報紙上撰寫文章為社會學正名,使社會學能夠繼續(xù)生存、得以發(fā)展。這是功不可沒的。這一特殊時期的特殊貢獻是不應該被社會學界忘記的。
第三,促進社會學健康發(fā)展。在新時期社會學經(jīng)過20多年的發(fā)展,我們有一批出國留洋的學者,把國外特別是歐美等西方社會學先進的理論、方法、概念、范式引進來,這對我們中國本土的社會學發(fā)展有著很大的促進作用。但是在這個過程中,我們也發(fā)現(xiàn)有一些人好像只會講洋文,把社會學的話語權讓給了西方人。我為什么有這個感覺呢?我在行政學院是給領導干部講課,如果我用他們那一套語言的話干部不接受,而且聽不懂。干部們都是很實際的,“你就說中國問題在哪兒?該怎么解決?”我們有一些研究、有一些雜志在這方面,借鑒有余但是本土化不足。我注意到這些年,鄭老師一直在對中國社會學進行反思,其中,有幾句話講到了我們心坎上——他講我們要開發(fā)傳統(tǒng)但是要超越傳統(tǒng)、要借鑒國外又要跳出國外、要立足現(xiàn)實但是要提煉現(xiàn)實。這幾句話概括得非常好,使中國社會學能夠沿著正確的方向向前發(fā)展。他也是身體力行,這些年來他在社會學理論方面做了很多開創(chuàng),有社會運行論、社會轉型論、學科本土論、社會互構論、實踐結構論等等,他還在踐行自己提出的這些理論,深入基層、深入社區(qū)進行實地調研,為解決中國現(xiàn)實問題出謀劃策。
第四,為提升社會學的學科地位奔走呼吁。今年我最后一次見鄭老師是8月30日,參加北京師范大學魏禮群院長主持的中國社會學學科地位討論會,當時李強老師、陳光金老師、洪大用老師都參加了這個會。事情的起因是魏禮群院長給中央領導同志寫了一封信,認為社會學現(xiàn)在在學科分類里面屬于法學下面的一級學科不科學。中國發(fā)展到這個新階段,社會發(fā)展、社會建設等需要社會學大發(fā)展,社會學人才要大培養(yǎng),社會學理論要大繁榮,但是這樣的學科分類不利于社會學發(fā)展。魏院長是我的老領導,曾經(jīng)也找我交流過,我也提了一些意見。后來中央領導有了批示,他說要開個研討會,跟我講是不是請鄭老師來一下。過去他跟鄭老師有接觸,但是不是特別熟悉,我就給鄭老師打電話。鄭老師說他8月30日在廣東省珠海出差,計劃8月31日回來。他說這個事很重要,就提前回來。那天早晨7點多鐘我開車到他家接他,他告訴我頭天晚上飛機晚點,大概是凌晨3點鐘才到家,幾乎沒有休息。鄭老師當時已經(jīng)生病了,但是他從來沒告訴我們,而且還在為社會學的發(fā)展奔走呼號。
我們今天站在這兒回憶這些事,一方面是對鄭老師的追思和緬懷,另一方面也希望與在座的各位,特別是年輕的同學一起共勉,把鄭老師開創(chuàng)的事業(yè)更好地向前推進。
作者簡介:龔維斌,國家行政學院應急管理培訓中心主任、教授。(北京,1000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