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晶安,尤煒祥

(浙江警察學(xué)院,浙江杭州 310053)

《舊唐書·則天皇后本紀(jì)》疑義考辨*

潘晶安,尤煒祥

(浙江警察學(xué)院,浙江杭州 310053)

武則天在我國歷史上影響深遠(yuǎn)。然《舊唐書·則天皇后本紀(jì)》存在諸多差訛,不僅有奪字、衍文、形誤等,且不少史實均有出入。在此予以考辨,以求對中華書局組織的正在修訂中的“二十四史”之一——《舊唐書》有所裨益。

《舊唐書》;《則天皇后本紀(jì)》;疑義;考辨

武則天是我國歷史上唯一的女皇帝,對其在位二十年的功過是非,后人褒貶不一。有人稱其知人善任,像婁師德、狄仁杰這樣的賢臣均在朝列;開元盛世之名相姚崇、宋璟亦在武后朝發(fā)跡。亦有人稱其豢養(yǎng)酷吏,濫殺無辜,玩弄權(quán)術(shù),陰險狡詐。《舊唐書·則天皇后本紀(jì)》從武則天十四歲被唐太宗征召入宮立為才人始,至八十二歲死于上陽宮仙居殿終。其間主要記載了武則天在位施政時的歷史大事件,是研究武則天生平的重要史料。毋庸諱言,《舊紀(jì)》差訛較多。僅臺灣學(xué)者詹宗祐《點校本兩唐書校勘記》收錄大陸1978—2008年發(fā)表在期刊雜志上有關(guān)《舊唐書·則天皇后本紀(jì)》的差訛就有十五處之多,筆者剔除與之重復(fù)的,尚覺得仍有二三十處可待商榷,在此擇要提出,請專家學(xué)者指教。①

弘道元年十二月丁巳,大帝崩,皇太子顯即位,尊天后為皇太后。既將篡奪,是日自臨朝稱制?！仔?劉仁軌為尚書左仆射,岑長倩為兵部尚書,魏玄同為黃門侍郎,并依舊知政事。劉齊賢為侍中,裴炎為中書令。[1](P116)

按:弘道元年(683)十二月,高宗死,武后臨朝稱帝。“劉齊賢為侍中”前未系日,承上,當(dāng)指“甲戌”。《新紀(jì)》記:“甲戌,劉仁軌為尚書左仆射,裴炎為中書令,劉齊賢為侍中?！盵2](P82)裴炎為中書令在前,劉齊賢為侍中在后?！锻ㄨb》記:“(弘道元年十二月)甲戌,以劉仁軌為左仆射,裴炎為中書令;戊寅,以劉景先為侍中?！盵3](P367)《新唐書·宰相表》同。弘道元年十二月甲寅朔,丁巳為十二月初四,甲戌為十二月二十一日,戊寅為十二月二十五日。故《舊紀(jì)》有誤倒,當(dāng)從《新紀(jì)》、《通鑒》、《新表》,將“裴炎為中書令”放置在“劉齊賢為侍中”前,亦即劉齊賢是代裴炎為侍中。見本書《劉祥道傳》:“(劉)齊賢后避章懷太子名,改名景先。永淳中,累遷黃門侍郎、同中書門下平章事。則天臨朝,代裴炎為侍中。”[1](P2754)劉齊賢為劉祥道子,《通鑒》、《新表》作“劉景先”。據(jù)本書《劉祥道傳》,當(dāng)為是。章懷太子李賢上元二年(675)六月被立為太子,見本書《高宗本紀(jì)下》:“(上元二年)六月戊寅,以雍王賢為皇太子,大赦?！盵1](P100)本書《李賢傳》:“上元二年,孝敬皇帝薨。其年六月,立為皇太子?！盵1](P2831)而劉齊賢為侍中在弘道元年(683)十二月,故早已改名為“景先”?！杜f紀(jì)》“劉齊賢為侍中”當(dāng)作“劉景先為侍中”?！缎录o(jì)》襲《舊紀(jì)》誤。

(嗣圣元年)二月戊午,廢皇帝為廬陵王,幽于別所,仍改賜名哲。己未,立豫王輪為皇帝,令居于

別殿。[1](P116)

按:“二月”承上為嗣圣元年(684)二月,中宗被武則天廢為廬陵王。然稱其時中宗顯改名為哲,當(dāng)有誤。本書《中宗本紀(jì)》:“中宗大和圣昭孝皇帝諱顯,高宗第七子,母曰則天順圣皇后。顯慶元年十一月乙丑,生于長安。明年封周王,授洛州牧。儀鳳二年,徙封英王,改名哲,授雍州牧?！?嗣圣)元年二月,皇太后廢帝為廬陵王,幽于別所。”[1](P135)中宗李顯改名為哲在儀鳳二年(677),并非為嗣圣元年(684)二月?！锻ㄨb》亦記:“(儀鳳二年)秋,八月,徙周王顯為英王,更名哲?！盵3](P1360)《唐會要·帝號上》:“中宗孝和大圣大昭孝皇帝諱顯,高宗第七子,母曰則天順圣皇后武氏。顯慶元年十一月五日生。二年二月二日,封周王。儀鳳二年十月三日。徙封英王。改名哲?！盵4](P4)故疑“仍改賜名哲”為錯簡?！缎录o(jì)》:“二月戊午,廢皇帝為廬陵王,幽之。己未,立豫王旦為皇帝。”[2](P82)下并無改名一說,可資佐證。

又,“立豫王輪為皇帝”,是謂睿宗。然其時豫王已改名為“旦”,稱“輪”誤。見本書《睿宗本紀(jì)》:“改名旦,徙封豫王。嗣圣元年,則天臨朝,廢中宗為廬陵王,立豫王為皇帝,仍臨朝稱制?！盵1](P151-152)“改名旦”未系年,《通鑒》系在弘道元年(683)七月,即:“(弘道元年秋七月)甲辰,徙相王輪為豫王,更名旦。”[3](P1366)亦即“輪”為豫王時已更名為“旦”。上引《新紀(jì)》正作“旦”。

(長壽三年)秋八月,司賓少卿姚璹為納言。左肅政御史中丞楊再思為鸞臺侍郎,洛州司馬杜景儉為鳳閣侍郎,仍并同鳳閣鸞臺平章事。[1](P124)

按:“姚璹為納言”當(dāng)作“姚璹守納言”?！凹{言”,唐初襲隋制,改門下省侍中為納言,武德四年(621),改稱侍中,光宅元年復(fù)稱納言。以后侍中、納言又?jǐn)?shù)度變化。納言為正三品,其時姚璹的散位為銀青光祿大夫,從三品,相對職事官銜欠一階,故當(dāng)為“守納言”。《新紀(jì)》:“(延載元年八月)己巳,司賓少卿姚璹守納言。”[2](P94)正作“守納言”?！伴L壽三年”與“延載元年是同一年,故當(dāng)以《新書》為是。

又,“御史中丞楊再思”當(dāng)作“御史大夫楊再思”。見《新紀(jì)》:“(延載元年八月)己巳,……左肅政臺御史大夫楊再思為鸞臺侍郎,洛州司馬杜景佺檢校鳳閣侍郎,并同鳳閣鸞臺平章事?！盵2](P94)御史中丞,正四品下,御史大夫,正三品。御史中丞跳過御史大夫直接拜相,絕無可能,當(dāng)以《新紀(jì)》為是。又,本書《楊再思傳》記載:“楊再思,鄭州原武人也?！圻w天官員外郎,歷左右肅政臺御史大夫。”[2](P2918)并無楊再思任“御史中丞”的記載。《資治通鑒·唐紀(jì)二二》:“(圣歷二年八月)庚子,以及善為文昌左相,太子宮尹豆盧欽望為文昌右相,仍并同鳳閣鸞臺三品。鸞臺侍郎、同平章事楊再思罷為左臺大夫?！盵3](P1393)“左肅政臺”又簡稱“左臺”。應(yīng)該說楊再思自長壽三年(694)以左肅政臺御史大夫為鸞臺侍郎,同平章事,到圣歷二年(699)被罷相,仍舊回到了左肅政臺御史大夫的位上。

證圣元年春一月,上加尊號曰慈氏越古金輪圣神皇帝,大赦天下,改元,大酺七日。戊子,豆盧欽望、韋巨源、杜景儉、蘇味道、陸元方并左授趙、鄜、集、綏等州刺史 。[1](P124)

按:《新紀(jì)》作:“戊子,貶豆盧欽望為趙州刺史,韋巨源鄜州刺史,杜景佺溱州刺史,蘇味道集州刺史,陸元方綏州刺史。”[2](P95)其中“杜景儉”作“杜景佺”,兩者孰是?清王鳴盛《十七史商榷》認(rèn)為:“未知孰是,……各有所據(jù),絕非傳寫之誤?！盵5](P473)的確古籍中兩者都有,《通鑒》卷二〇〇作“杜景儉”,《通典》卷二五、《英華》卷三九八、《全唐文》卷二四二作“杜景佺”。但據(jù)《唐故杜氏夫人墓志銘》:“皇刑部尚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曰(杜)景佺,其顯考也?！盵6](P1660)當(dāng)以杜景佺女兒《墓志銘》為是,作“杜景佺”。“儉”草書極似“佺”,當(dāng)為形近誤。

清王鳴盛《十七史商榷》又云:“《舊紀(jì)》于上則總書諸人名,于下則總書諸州名,意欲省文,而牽率殊甚,不成文法,自不如《新紀(jì)》一一書之為當(dāng)。況人名有五,州名僅四,明系脫落?！盵5](P473)王氏認(rèn)為脫落“杜景佺為溱州刺史”的記載,但不知王氏如何看本書《豆盧欽望傳》:“證圣元年,昭德坐事,左遷涪陵尉,(武)則天以(豆盧)欽望等不能執(zhí)正,又為司刑少卿皇甫文備奏欽望附會昭德,罔上附下,乃左遷欽望為趙州刺史,韋巨源自右丞為鄜州刺史,陸元方自秋官侍郎為綏州刺史,蘇味道自鳳閣侍郎為集州刺史?！盵1](P2922)其中也沒有提及“杜景佺”,難道也系“脫落”?恐怕未必。因此,疑《舊紀(jì)》“杜景佺”為后人所加,時杜并不在左遷之列。李昭德坐事發(fā)生在延載元年(694)九月。見《舊紀(jì)》下文:“(延載元年)九月,內(nèi)史李昭德左授欽州南賓縣尉?！盵1](P124)《資治通鑒·唐紀(jì)二一》:“(九月)壬寅,貶(李)昭德為南賓尉,尋又免死流竄。太后出梨花一枝以示宰相。宰相皆以為瑞,杜景儉獨曰:‘今草木黃落,而此更發(fā)榮,陰陽不時,咎在臣等?！虬葜x。太后曰:‘真宰相也。’”[3](P1383)并不在證圣元年。本書《陸方元傳》:“證圣初,內(nèi)史李昭德得罪,以(陸)元方附會昭德,貶綏州刺史?！盵1](P2875)此“證圣初”是強調(diào)陸元方貶綏州刺史的時間,而不是說李昭德得罪時間。這從本書《蘇味道傳》就看得很清楚:“證圣元年,(蘇味道)坐事,出為集州刺史,俄召拜天官侍郎?！盵1](P2991)因此,是延載元年(694),李昭德坐事在先,證圣元年(695),豆盧欽望等受牽連左遷在后。當(dāng)時豆盧欽望、韋巨源、杜景佺、蘇味道、陸元方五人與李昭德同為宰相,但李昭德坐事,杜景佺是否與豆盧欽望等同時被牽連而左遷,是有待考證的。

首先要弄清楚李昭德犯什么罪。李昭德為人剛直,曾勸武則天打消立侄子武承嗣為太子的念頭。本書《李昭德傳》:“延載初,鳳閣舍人張嘉福令洛陽人王慶之率輕薄惡少數(shù)百人詣闕上表,請立武承嗣為皇太子。(武)則天不許,慶之固請不已,則天令(李)昭德詰責(zé)之,令散。昭德便杖殺慶之,余眾乃息。昭德因奏曰:‘臣聞文武之道,布在方策,民有侄為天子而為姑立廟乎!以親親言之,則天皇是陛下夫也,皇嗣是陛下子也,陛下正合傳之子孫,為萬代計。況陛下承天皇顧托而有天下,若立(武)承嗣,臣恐天皇不血食矣?！瘎t天寤之,乃止?！盵1](P2854)但不久李昭德專權(quán)用事,為魯王府功曹參軍丘愔所劾,接著“長上果毅鄧注又著《碩論》數(shù)千言,備述昭德專權(quán)之狀,鳳閣舍人逢弘敏遽奏其論。(武)則天乃惡(李)昭德,謂納言姚璹曰:‘昭德身為內(nèi)史,備荷殊榮,誠如所言,實負(fù)于國?！虞d初,左遷欽州南賓尉,數(shù)日,又命免死配流。尋又召拜監(jiān)察御史。時太仆少卿來俊臣與昭德素不協(xié),乃誣構(gòu)昭德有逆謀,因被下獄,與來俊臣同日而誅?！盵1](P2875)也就是說李昭德犯的是“專權(quán)用事”,而豆盧欽望等左遷是因為武則天認(rèn)為豆盧欽望等“不能執(zhí)正”,“附會(李)昭德,罔上附下”所致。

杜景佺又是因什么而左遷?《新唐書·杜景佺傳》記載:“會李昭德下獄,(杜)景佺苦申救,后(武則天)以為面欺,左遷秦州刺史?！盵2](P4243)《朝野僉載》:“時內(nèi)史李昭德以剛直下獄,景佺廷諍其公清正值。則天怒,以為面欺,左授溱州刺史”[7](P1)兩書清楚表明杜景佺是李昭德下獄時,當(dāng)著武則天的面廷諍而被左遷的,與豆盧欽望等左遷的原因并不相同。李昭德之所以下獄,是被來俊臣、皇甫文備等誣構(gòu)“有逆謀”,并不是前次“專權(quán)用事”。

那么,李昭德是什么時候下獄的?據(jù)前可知,應(yīng)是在“召拜監(jiān)察御史”之后?！顿Y治通鑒·唐紀(jì)二二》:“(神功元年六月)監(jiān)察御史李昭德素惡俊臣,又曾庭辱秋官侍郎皇甫文備。二人共誣昭德謀反下獄?！盵3](P1388)神功元年,即公元697年。據(jù)《大唐新語》記載:“(李昭德)除數(shù)兇人,大獄遂罷。以正直庭諍,為皇甫文所構(gòu),與來俊臣同日棄市。”[8](P55)“除數(shù)兇人,大獄遂罷”,應(yīng)是李昭德為監(jiān)察御史時取得的政績,但也因此而得罪了權(quán)貴。也就是說,杜景佺在這之前尚沒有左遷,而豆盧欽望、韋巨源、蘇味道、陸元方左遷應(yīng)在李昭德“召拜監(jiān)察御史”之前,即李為宰相時坐事受牽連而左遷。來俊臣伏誅是在武后稱帝萬歲通天二年(697),與神功元年是同一年。本書《則天皇后本紀(jì)》:“(萬歲通天二年)六月,內(nèi)史李昭德、司仆少卿來俊臣以罪伏誅?！盵1](P127)因此,杜景佺左遷也應(yīng)該在這前后,而不應(yīng)在證圣元年(695)。至于《新書》把杜景佺左遷與豆盧欽望、韋巨源、蘇味道、陸元方左遷記載為同時,這并不奇怪,這與《新書》“事增文省”的編撰宗旨有關(guān),故對《舊書》史實進(jìn)行大量刪削,把相關(guān)的史實不顧時間先后并在一起,這也是《新書》為后輩學(xué)者詬病的原因之一。

五月,營州城傍契丹首領(lǐng)松漠都督李盡忠與其妻兄歸誠州刺史孫萬榮殺都督趙文翙,舉兵反,攻陷營州。盡忠自號可汗。乙丑,命鷹揚將軍曹仁師、右金吾大將軍張玄遇、右武威大將軍李多祚、司農(nóng)少卿麻仁節(jié)等二十八將討之。[1](P125)

按:“鷹揚將軍”作為官名,置于東漢,但隋唐不置,有誤,當(dāng)作“左鷹揚衛(wèi)將軍”。唐初沿襲隋,置左右武衛(wèi)府,光宅元年(684),改為左右鷹揚衛(wèi)。神龍元年(705),又復(fù)為左右武衛(wèi),各置大將軍一人,將軍各二人,為正副長官,掌宮廷警衛(wèi)之事。見本書《王孝杰傳》:“王孝杰,京兆新豐人也?！瓌t天時,累遷右鷹揚衛(wèi)將軍?！盵1](P2977)本書《北狄傳》:“詔令右金吾大將軍張玄遇、左鷹揚衛(wèi)將軍曹仁師、司農(nóng)少卿麻仁節(jié)率兵討之?！盵1](P5351)《新紀(jì)》、《通鑒》卷二〇五同。

(萬歲通天二年)春二月,王孝杰、蘇宏暉等率兵十八萬與孫萬斬戰(zhàn)于硤石谷,王師敗績,孝杰沒于陣,宏暉棄甲而遁。[1](P126)

按:“硤石谷”有東西之分,前當(dāng)奪一“東”字。見本書《北狄傳》:“詔令右金吾大將軍張玄遇、左鷹揚衛(wèi)將軍曹仁師、司農(nóng)少卿麻仁節(jié)率兵討之。與萬斬戰(zhàn)于西硤石谷,官軍敗績,玄遇、仁節(jié)并為賊所虜。又令夏官尚書王孝杰、左羽林將軍蘇宏暉領(lǐng)兵七萬以繼之。與萬斬戰(zhàn)于東硤石谷,孝杰在陣陷沒,宏暉棄甲而遁。”[1](P3515)又見本書《王孝杰傳》:“萬歲通天年,契丹李盡忠、孫萬榮反叛,復(fù)詔孝杰白衣起為清邊道總管,統(tǒng)兵十八萬以討之。孝杰軍至東峽石谷遇賊,道隘,虜甚眾,孝杰率精銳之士為先鋒,且戰(zhàn)且前,及出谷,布方陣以捍賊?！盵1](P2977)

《新唐書·王孝杰傳》:“會契丹李盡忠等叛,有詔起白衣為清邊道總管,將兵十八萬討之。軍至東硤石谷,與賊接?！盵2](P4148)

又,“率兵十八萬”當(dāng)作“率兵十七萬”,“八”當(dāng)是“七”之形近誤。見《資治通鑒·唐紀(jì)二二》:“清邊道總管王孝杰、蘇宏暉等將兵十七萬與孫萬榮戰(zhàn)于東硤石谷,唐兵大敗,孝杰死之?！盵3](P1387)《冊府》卷四二五:“王孝杰,為清邊道行軍總管。萬歲通天二年,孝杰與蘇宏暉等率兵十七萬與孫萬榮戰(zhàn)于東硤石谷,軍敗績,盡陷于賊,孝杰死之?！盵9](P4820)本書《北狄傳》作“領(lǐng)兵七萬”?！捌摺鼻帮@然奪一“十”字,然也可證是“十七萬”,而不是“十八萬”。

(圣歷元年九月)丙子,廬陵王哲為皇太子,令依舊名顯,大赦天下,大酺五日。令納言狄仁杰為河北道行軍元帥。[1](P127)

按:“河北道行軍元帥”當(dāng)作“河北道行軍副元帥”,奪一“副”字。元帥當(dāng)為皇太子。見《新紀(jì)》:“(圣歷元年九月)壬申,立廬陵王顯為皇太子,大赦,賜酺五日。甲戌,皇太子為河北道行軍元帥,以擊突厥。戊寅,狄仁杰為河北道行軍副元帥、檢校納言。”[2](P99)又見《資治通鑒·唐紀(jì)二二》:“(圣歷元年九月)壬申,立廬陵王哲為皇太子,復(fù)名顯。赦天下。甲戌,命太子為河北道元帥以討突厥。先是,募人月余不滿千人,及聞太子為帥,應(yīng)募者云集,未幾,數(shù)盈五萬。戊寅,以狄仁杰為河北道行軍副元帥,右丞宋玄爽為長史,右臺中丞崔獻(xiàn)為司馬,左臺中丞吉頊為監(jiān)軍使。時太子不行,命仁杰知元帥事,太后親送之?！盵3](P1391)胡三省注:“行軍元帥起于周,隋至唐唯親王及太子為元帥。”《考異》曰:“《實錄》云‘據(jù)《唐歷》,甲戌,皇太子顯充河北道行軍大元帥。狄梁公傳亦云皇太子為元帥,以公為副。是先立為太子,后為元帥也。今從新本紀(jì)。”

又,本書《突厥傳上》記:“則天乃立廬陵王為皇太子,令充河北道行軍大元帥。軍未發(fā)而默啜盡抄掠趙、定等州男女八九萬人,從五回道而去,所過殘殺,不可勝紀(jì)。”[1](P5169)顯然,《舊紀(jì)》未載“皇太子顯充河北道行軍大元帥”當(dāng)為脫誤。又,《大唐故冀州衡水縣令瑯邪王府君墓志銘并序》:“君諱膺,字元禮,……副元帥納言狄仁杰舉檢校定州錄事參軍?！盵10](P541)也表明狄仁杰是以納言為“副元帥”,雖然沒有表明為河北道,但定州正屬河北道也。

(圣歷二年)夏四月,吐蕃大論贊婆來奔。[1](P128)

按:“大論”為吐蕃官名。見本書《吐蕃傳上》:“其國人號其王為贊普,相為大論、小論,以統(tǒng)理國事?！盵1](P5219)《新唐書·吐蕃傳上》:“其官有大相曰論茝,副相曰論茝扈莽,各一人,亦號大論、小論。”[2](P6071)此處“論”為姓,疑“大”下奪一“將”字。見本書《吐蕃傳上》:“尋而,黑齒常之破吐蕃大將贊婆及素和貴于良非川,殺獲二千余級,吐蕃遂引退?！盵1](P5224)《冊府》卷四四三:“調(diào)露二年七月,吐蕃大將贊婆及素和貴等率眾三萬進(jìn)寇河源,屯兵于大非川?！盵10](P4994)《資治通鑒·唐紀(jì)一七》:“仁貴退屯大非川,吐蕃相論欽陵將兵四十余萬就擊之,唐兵大敗,死傷略盡?！盵3](P1356)胡注:“杜佑曰……論欽陵本姓薛氏,世為大論,后遂以官為氏?！北緯豆駛鳌?“自是數(shù)年間,吐蕃君臣果相猜貳,因誅大將論欽陵。其弟贊婆及兄子莽布支並來降?！盵1](P3044)《新唐書·婁師德傳》:“其首領(lǐng)論贊婆等自赤嶺操牛酒迎勞,(婁)師德喻國威信,開陳利害,虜為畏悅?！盵2](P4098)論贊婆為論欽陵之弟?！缎聜鳌贩Q論贊婆為吐蕃首領(lǐng),渾稱也。

(圣歷二年八月),王及善為文昌左相,豆盧欽望為文昌右相,仍並同鳳閣鸞臺三品。冬十月乙亥,幸福昌縣。王及善薨。[1](P128/)

按:據(jù)《新紀(jì)》,王及善卒于圣歷二年(699)九月,即“(圣歷二年)九月乙亥,如福昌縣,曲赦。戊寅,復(fù)于神都。庚辰,王及善薨。”[2](P100)圣歷二年九月壬子朔,乙亥為二十四日,戊寅為二十七日,庚辰為二十九日?！杜f紀(jì)》未記王及善卒日,而《新紀(jì)》按日逐一記載史實,顯然為有意糾《舊紀(jì)》之謬?！顿Y治通鑒·唐紀(jì)二二》記:“(圣歷二年)九月,乙亥,太后幸福昌;戊寅,還神都。庚子,邢貞公王及善薨?！?《資治通鑒》卷二〇六,一三九三頁)胡注:“福昌縣屬東都,本宜陽縣。武德二年更名。因隋福昌宮名縣也。”又,圣歷二年九月無庚子,十月無乙亥。如此,“冬十月乙亥”,疑當(dāng)作“九月乙亥”,“冬”字衍?！巴跫吧妻啊鼻皧Z“庚辰”二字。

刑戮雖加,枝胤仍在,何得肩隨近侍,齒列朝行?[1](P129)

按:此為武后《停楊素子孫京官侍衛(wèi)制》中的文字。然“枝胤”當(dāng)作“支胤”,“枝”當(dāng)是“支”之音近誤?！爸ж贰?后代子孫?！度龂尽の簳ど俚奂o(jì)》:“誠由時有樸文,故化有薄厚也。”裴松之注引曹髦自敘始生禎祥:“昔帝王之生,或有禎祥,蓋所以彰顯神異也。惟予小子,支胤末流,謬為靈祗之所相祐也?！盵1](P138)《全唐文》卷九五《停楊素子孫京官侍衛(wèi)制》作“支胤”,是。

(長安四年)十一月,李嶠為地官尚書,張柬之為鳳閣鸞臺平章事。自九月至于是,日夜陰晦,大雨雪,都中人有饑凍死者,令官司開倉賑給。[1](P132)

按:“九月至于是”之“是”意不甚明了,清王鳴盛《十七史商榷》云:“‘是日’,當(dāng)作‘是月’?！盵5](P475)如此,下“日夜”之“日”字屬上,當(dāng)是“月”之形近誤。王氏的判斷無疑是正確的,《舊書》凡“某月至某月”,后面皆跟“月”?！熬旁轮劣谑窃隆?承前即指“九月至于十一月”。再舉數(shù)例予以佐證:本書《玄宗本紀(jì)上》:“(開元)二年春正月,關(guān)中自去秋至于是月,不雨,人多饑乏,遣使賑給。”[1](P172)“是月”指開元二年“正月”。本書《五行志》:“(長安)四年,自九月至十月,晝夜陰晦,大雨雪。都中人畜,有餓凍死者。令開倉賑恤?！盵1](P1353)此例與《舊紀(jì)》是同一件事,只是前后相差一個月。據(jù)此,疑“夜陰晦”之前當(dāng)脫一“晝”字。

神龍元年春正月,……癸亥,麟臺監(jiān)張易之與弟司仆卿昌宗反,皇太子率左右羽林軍桓彥范、敬暉等,以羽林兵入禁中誅之。[1](P132)

按:“左右羽林軍桓彥范、敬暉”于文義不通,疑“林”下奪“衛(wèi)將”二字,當(dāng)作“左右羽林衛(wèi)將軍桓彥范、敬暉”。則天天授二年(691),改左右羽林軍為左右羽林衛(wèi),各以大將軍為長官,掌率禁軍宿衛(wèi)京師。神龍元年(705)中宗即位后復(fù)故。神龍元年正月壬午朔,此月無“癸亥”,《新紀(jì)》作“癸卯”,即“癸卯,張柬之、崔玄暐及左羽林衛(wèi)將軍敬暉、檢校左羽林衛(wèi)將軍桓彥范、司刑少卿袁恕己、左羽林衛(wèi)將軍李湛薛思行趙承恩、右羽林衛(wèi)將軍楊元琰、左羽林衛(wèi)大將軍李多祚、職方郎中崔泰之、廟部員外郎朱敬則、司刑評事冀仲甫、檢校司農(nóng)少卿兼知總監(jiān)翟世言、內(nèi)直郎王同皎率左右羽林兵以討亂;麟臺監(jiān)張易之、春官侍郎張昌宗、汴州刺史張昌期、司禮少卿張同休、通事舍人張景雄伏誅?！盵2](P105)“癸卯”為正月廿二,此時中宗尚未復(fù)位?！缎录o(jì)》下書:“丙午,皇帝復(fù)于位。丁未,徙(武)后于上陽宮。戊申,上后號曰則天大圣皇帝?！盵2](P105)“丙午”為正月廿五,“丁未”廿六,“戊申”廿七。故“癸亥”當(dāng)是“癸卯”之誤。

(神龍元年春正月)甲辰,皇太子監(jiān)國,總統(tǒng)萬機,大赦天下。是日,上傳皇帝位于皇太子,徙居上陽宮。戊申,皇帝上尊號曰則天大圣皇帝。[1](P132)

按:“甲辰”為正月廿三,然據(jù)上引《新紀(jì)》,中宗即位在“丙午”,為正月廿五?！顿Y治通鑒·唐紀(jì)二三》記:“丙午,中宗即位。赦天下,惟張易之黨不原;其為周興等所枉者,咸令清雪,子女配沒者皆免之?！盵3](P1401)《冊府》卷八○亦記:“中宗神龍元年正月丙午即位,大赦。內(nèi)外文武官加兩階,三品以上加爵二等,入五品等特減四考,大酺五日?！盵9](P872)又,武后“徙居上陽宮”,據(jù)《新紀(jì)》,當(dāng)在“丁未”正月廿六,亦并非與“甲辰”同日。

右羽林大將軍、遼國公李多祚進(jìn)封遼陽郡王,賜實封六百戶[1](P136)

按:左右羽林軍為唐代禁軍,李多祚曾執(zhí)掌禁軍、北門宿衛(wèi)二十余年。神龍元年(705),李多祚參與了張柬之誅滅張易之兄弟,進(jìn)而發(fā)動宮廷政變,逼武則天讓位于中宗李顯。因功封遼陽郡王,然實封“六百戶”之“六”當(dāng)是“八”之形近誤。見本書《李多祚傳》:“遂與(張)柬之等定謀誅易之兄弟,以功進(jìn)封遼陽郡王,食實封八百戶,仍拜其子承訓(xùn)為衛(wèi)尉少卿?！盵1](P3296)并得到了《大唐故遼陽郡王李公(多祚)墓志銘》的佐證,墓志首行題“大唐故鎮(zhèn)軍大將軍、行右羽林軍大將軍、上柱國、遼陽郡王、食恒州實封八百五十戶、封王墓志銘”。[12](P232)據(jù)《墓志銘》,《舊紀(jì)》與《舊傳》“八百”下尚脫漏“五十”二字。

[1]劉昫.舊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2]歐陽修,宋祁.新唐書[M].北京:中華書局,1975.

[3]司馬光.資治通鑒[M].鄭州:中州古籍出版社,1991.

[4]王溥.唐會要[M].北京:中華書局,1955.

[5]王鳴盛.十七史商榷[M].南京:鳳凰出版社,2008.

[6]周紹良,等.唐代墓志匯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7]張鷟.朝野僉載[M].北京:中華書局,1979.

[8]劉肅.大唐新語[M].北京:中華書局,1984.

[9]王欽若,等.冊府元龜[M].南京:鳳凰出版社,2006.

[10]周紹良,等.唐代墓志匯編續(xù)集[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1.

[11]陳壽.三國志[M].北京:中華書局,1959.

[12]李獻(xiàn)奇,等.洛陽新獲墓志[M].北京:文物出版社,1996.

[責(zé)任編輯陳義報]

Some Textual Researches on Old Book of Tang·Biography of Queen Zetia

PAN Jing-an,YOU Wei-xiang
(Zhejiang Police College,Hangzhou 310053,China)

Wu Zetian was an important character in Chinese history.There are some mistakes in Old Book of Tan g·Biography of Queen Zetian.This article attempts to do some textual researches on Biography of Queen Zetian including the omission of words,addition of sentences and misuses,etc so as to hope offer some benefit for the revision of the Old Book of Tang,one of the Twenty-four Histories,whose revision is being organized by the Zhonghua Publishing House.

Old Book of Tan g;Biography of Queen Zetian;textual research

K207

A

1009-1734(2015)09-0049-05

2015-04-27

杭州市哲學(xué)規(guī)劃課題“兩《唐書》疑義考釋”(A12TD01)部分成果。

潘晶安,副編審,從事古典文獻(xiàn)學(xué)及編輯學(xué)研究。

① 文中《舊紀(jì)》、《新紀(jì)》、《通鑒》、《冊府》、《英華》等分別指舊《則天皇后本紀(jì)》、新《則天皇后本紀(jì)》、《資治通鑒》、《冊府元龜》、《文苑英華》等古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