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望駕
(廣東財經(jīng)大學(xué) 中文系,廣東 廣州 510320)
皇侃《論語義疏·敘》版本異文匯校
徐望駕
(廣東財經(jīng)大學(xué) 中文系,廣東 廣州 510320)
文章以知不足齋本為底本,參校國內(nèi)學(xué)界不甚措意的日本文明9年本和武內(nèi)義雄未見的清吳騫《皇氏論語義疏參訂》等,著重匯?;寿蹲孕颉分匾姹井愇牟⒆飨嚓P(guān)考證。
皇侃《自序》;文明本;吳本;異文;日本古鈔本
本文引文底本:清鮑廷博輯、鮑志祖續(xù)輯《知不足齋叢書》(以下簡稱知本)民國十年(1921)上海古書流通處據(jù)鮑氏刊本(乾隆道光間刻本)影印本。
主要參校本:1.論語義疏附校勘記,武內(nèi)義雄???以下簡稱武內(nèi)本),日本大正十二年(1923)懷德堂刊,《武內(nèi)義雄全集》第一卷“論語篇”第199至421頁,日本角川書店,昭和五十三年(1978)七月二十五日初版發(fā)行。2.《論語義疏》,日本龍谷大學(xué)藏文明9年(1477)古鈔本(以下簡稱文明本)。3.清吳驀《皇氏論語義疏參訂》十卷,附錄一卷,手鈔影印本(以下簡稱《參訂》),收入《續(xù)收四庫全書》第153冊,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年版。4.《論語集解義疏》,景印文淵閣四庫全書,新文豐出版公司印行、臺灣商務(wù)印書館發(fā)行,1991年(以下簡稱《四庫本》)。5.國內(nèi)現(xiàn)今校點本3種:(1)《論語義疏》,入儒藏精華編第104冊,北京大學(xué)出版社,2007年4月。此本據(jù)武內(nèi)本重排(以下稱儒藏本);(2)徐望駕校注《論語集解義疏》(以下稱徐本),江西人民出版社,2009年6月。此本據(jù)知本。(3)高尚榘校點《論語義疏》(以下稱高本),中華書局,2013年10月。此本據(jù)武內(nèi)本重校①。
1.論語義疏敘梁皇侃撰
文明本、武內(nèi)本作“論語義疏卷第一 梁國子助教吳郡皇侃撰”。四庫本作“論語集解義疏序 梁皇侃撰”。
2.《論語》通曰《論語》者。是孔子沒后,七十弟子之門徒共所撰錄也。
此句徐本斷作:《論語》通曰《論語》者,是孔子沒后,七十弟子之門徒共所撰錄也。高本同。儒藏本作:《論語通》曰:“《論語》者,是孔子沒后,七十弟子之門徒共所撰錄也?!?/p>
駕按:查《論語通》為元胡炳文所撰,內(nèi)文未及“孔子沒后七十弟子門徒撰錄”之語,類似說法僅見于宋晁公武《郡齋讀書志》卷一上:“此書乃孔子沒后七十子之徒所共錄。”“自《論語》者”至“共所撰錄也”文字非《論語通》所說,不當(dāng)加雙引號。儒藏本顯誤。
實際上,“《論語》通曰《論語》者……也?!笔腔适现v經(jīng)的習(xí)慣句式,用來引出講經(jīng)的下文。正文疏語中多見。隨便從《論語·堯曰》第一章引3例如下即可明白:
云“周有”云云者。此第四重,明周家法也。
云“曰:‘予小子履’”者。此第三重,明湯伐舛也。
云“允執(zhí)其中”者。允,信也。執(zhí),持也。
顯然,“者”字前引出的內(nèi)容是皇侃要解釋的對象,對象或是經(jīng)文,或是注文。“者”字以下才是解釋的內(nèi)容。這類句式是提示語,其作用在于講經(jīng)時引起聽眾的注意。準(zhǔn)此,筆者大膽推測,從講經(jīng)韻律上看,此句如下點斷,恐怕更符合皇侃原意:
“《論語》,通曰《論語》”者。是孔子沒后,七十弟子之門徒共所撰錄也。
“者”后用逗號當(dāng)然也未嘗不可,但用句號,似乎提頓作用更明顯,更能喚起聽從的注意。
又,“者也”二字中古音皆屬馬韻上聲,反切下字互切,“者”前“也”后,韻律相應(yīng),如此講經(jīng),可謂栩栩如生矣!這樣講究韻律節(jié)奏的講經(jīng)句式,皇疏全書俯拾皆是,此不贅舉。
另外,上引例在宋晁公武《郡齋讀書志》中,3處改皇氏雙音詞為單音詞,如“弟子:子”“門徒:徒”“撰錄:錄”。 又“共所撰錄”詞序改寫為“所共錄”。其實,六朝及以前文獻(xiàn)中“共所V”多見,“所共V”反而十分罕見。例多不舉。后人移“共”于“所”后,蓋不諳中古文法及皇侃講經(jīng)用語喜用儷語的口語特點。
3. 故為教不一:或負(fù)扆御眾,服龍袞于廟堂之上;或南面聚徒,衣縫掖于黌校之中。
扆,各本同。文明本以行草體鈔寫,“扆”字頭上無點筆。
龍,諸本同。文明本鈔作“坣”,“龍”之異體。
廟堂,諸本同。文明本鈔作“庿坣”,亦皆“廟堂”之異體。
以上4字,文明本皆因行草鈔寫而較皇本原字簡省筆畫,形成特有的草書變體字。這些草書變體,中國多種字典中已見載,并非日本人自創(chuàng)。詳參《異體字字典》所示,恕不一一征引。
縫,諸本同。文明本作“逢”。
文獻(xiàn)中,“縫掖”、“逢掖”均較多見,前者稍勝。日本人鈔作“逢”,亦是簡省。
4.但圣師孔子,符應(yīng)頹周,生魯長宋,游歷諸國。以魯哀公十一年冬,從衛(wèi)反魯,刪《詩》定《禮》于沫泅之閒。
符,諸本同。文明本作“府”。
按,此蓋日本鈔手音同形近誤寫。以文意言,“府應(yīng)”似難通,“符”字較勝。
反,諸本同。文明本作“及”。
按,作“及”顯為“反”之形誤。反者,返也?!胺呆敗陛^“及魯”遠(yuǎn)勝。
閒,知本全書皆如此,文明本、武內(nèi)本等皆作間。
按,作“閒”似存皇氏之舊,作“間”蓋皇書流入日本后被改寫。
5.至哀公十六年,哲人其萎。徂背之后,過隙頗駐。門人痛大山長毀,哀梁木永摧。隱幾非昔,離索行淚。微言一絕,景行莫書。于是弟子僉陳往訓(xùn),各記舊聞,撰為此書,成而實錄。
徂,諸本同,徂背,亡故的婉稱。文明本誤鈔作“但”。
毀,《參訂》:“毀,疑作隳?!?/p>
微,諸本同。文明本作“征”,征之異體。
書,諸本同。文明本鈔作“尺日”。
按,“書”字鈔成上下結(jié)構(gòu)。上部分草書寫為“尺”字,下部分沿用楷體的“日”字。這是又一個日本古鈔本中特有的草書體變異文字。此字顯為日本人自創(chuàng),非常個性化。遍查諸種辭書及各大網(wǎng)站,均未見載。特為發(fā)之。
6.上以尊仰圣師,下則垂?萬代。既方為世典,不可無名。然名書之法,必?fù)?jù)體以立稱。猶如以孝為體者,則謂之《孝經(jīng)》,以莊敬為體者,則謂之為《禮記》。
車幾,文明本、武內(nèi)本、四庫同。儒藏本、高本等作軌。
按,車幾,見于《敦煌俗字譜》。今疑底本本作“軓”?!墩f文》:“軓,車軾前也。”,即軾前掩輿之板?!吨芏Y·考工記·辀人》:“軓前十尺而策半之。”鄭玄注:“鄭司農(nóng)云:‘軓謂式前也?!^軓是。軓,法也,謂輿下三面之材,輢式之所彭,持車正也。”后形訛為“車幾”。后人不解“車幾”之義,因義近而寫作“軌”,遂致3字異體。
據(jù)體,諸本同。文明本作“拠體”。 拠,古同據(jù)。體,體之換旁俗字。
為,《參訂》:“為字疑衍?!?/p>
7.然此書之體,適會多途,皆夫子平生應(yīng)機作教,事無常準(zhǔn)?;蚺c時君抗厲,或共弟子抑揚,或自顯示物,或混跡齊凡,問同荅異,言近意深?!对姟贰稌坊ュe綜,《典》《浩》相紛紜。
時,文明本作“日之”。
抗,諸本同。文明本誤作“杭”。
荅,文明本、四庫本同。武內(nèi)本、儒藏本、高本皆作答。
詩,文明本作“言之”。
互,諸本同。文明本無。
按,文明本“時”字行草皆鈔作“日之”。 此字《異體字字典》收載,云出自《佛教難字字典.日部》?;适璐死欠鸾涛墨I(xiàn),可為補充例證。又“言之”字《異體字字典》亦收,云見于《佛教難字字典.言部》。文明本例亦可為增補儒家文獻(xiàn)例證,非僅見于佛教。
“荅”為“答”之異體。《說文》:“小尗也。從艸合聲”。 段玉裁《說文解字注》釋“荅”云:“小尗也。《禮》注有麻荅?!稄V雅》云:‘小豆荅也?!谓铻槌昵E?!薄按稹弊帧墩f文》未收?!稄V韻·入聲·合韻》:“答,當(dāng)也。亦作荅?!笨梢?“荅”字借為“答”字,用“荅”字是古文獻(xiàn)特征?!按稹蓖ㄓ煤?“荅”字少見,但鈔手一般寫作筆畫更簡單的“荅”字。這也是古鈔本用字的基本特征,本文其它例字均說明了這一點。
8.但先儒后學(xué)解釋不同。凡通此“論”字,大判有三途:第一舍字制音呼之為“倫”;一舍音依字而號曰“論”;一云:“倫”、“論”二稱,義無異也。
學(xué),諸本同,文明本作“斈”;
釋,諸本同,文明本作“釈”,日本漢字。
大,諸本同。文明本作“太”。
按,“斈”亦是“學(xué)”之草書簡省字。據(jù)《宋元以來俗字譜》,《列女傳》、《通俗小說》等非經(jīng)部文獻(xiàn)中多見。檢中土經(jīng)部文獻(xiàn)則絕無僅見。經(jīng)部文獻(xiàn)寫作“斈”,唯見于日人文明本皇疏鈔本中,可見文明古鈔本保存異文之珍貴。
而把“釋”字草鈔為“釈”,中土文獻(xiàn)字書似不見載,僅《角川漢和辭典·采部》收錄“釈”字,成為一個典型的日本漢字。
9.南人呼“倫事”為“論事”,北士呼“論事”為“倫事”,音字雖不同,而義趣猶一也。侃案:三途之說,皆有道理。但南北語異如何似未詳。師說不取,今亦舍之。
取,文明本誤作“敢”。
按,文明本除首句“倫事”寫作“事”外,其它語境中“事”字鈔作“”,足見作“”者通行。
此字《異體字字典》亦收,云見于《佛教難字字典·亅部》。但也只舉出佛教例而已。
10.圓通之教,如或應(yīng)示。……今按此書既是論難荅述之事,宜以“論”為其名,故名為《論語》也。
示,諸本同。文明本作“尒”。應(yīng)示,義較勝。
“按”,諸本同,文明本作案
論,諸本同,依文意,當(dāng)為“語”字?!秴⒂啞?“論疑為語?!?/p>
11.又此書遭焚燼,至漢時合壁所得,及口以傳授,遂有三本:一曰《古論》,二曰《齊論》,三曰《魯論》。既有三本,而篇章亦異?!豆耪摗贩帧皥蛟弧毕抡隆白訌垎枴备鼮橐黄?合二十一篇。
時,文明本作“日之”。
二十,諸本同,文明本作“廿”。
12.《魯論》為太子太傅夏候勝、及前將軍肖望之、少傅夏候建②等學(xué),以此教授于侯王也。
建,文明本作“逮”,誤。
13.至漢順帝時,有南郡太守扶風(fēng)馬融字季長,建安中大司農(nóng)北海鄭玄字康成,又就《魯論》篇章,考齊驗古,為之注解。
玄,知本、四庫本皆缺末筆避諱。
“考”字下,文明本脫“齊”字。
14.至魏,司空穎③川陳群字長文④,大常東海王肅字子雍,博士燉煌周生烈,皆為義說?!袢账v,即是《魯論》,為張侯所學(xué),何晏所集者也⑤。
“文”下,文明本有“成”字。“大”,文明本作“太”。
“何晏所集者也”句下空二字,文明本、武內(nèi)本有“又”字。
15.晉廣陵太守高平欒肇字永初,晉江夏太守陳國袁宏字叔度,晉著作郎濟(jì)陽江淳字思俊,晉撫車長史蔡系字子叔,晉中書郎江夏李充字弘度,晉廷尉太原孫綽字興公,晉散騎常侍陳留周壞字道夷,晉中書令穎陽范寧字武子,晉中書令瑯挪王珉字季瑛。
廣陵太守,《參訂》:“《隋志》及《史記索隱》并作晉尚書郎?!?/p>
《參訂》:“按,《晉書本傳》‘宏’字‘彥伯’,為東陽太守卒官。此云‘江夏太守,字叔度’,未詳?!?/p>
《參訂》:“按,晉著作郎,陸氏《釋文》作‘東晉征士’。淳,當(dāng)作悙。或又作厚。蓋并由宋諱致訛???《晉書本傳》作悛?!?/p>
《參訂》:“系,《七錄》《隋志》并同?!犊S讀書志》及《文獻(xiàn)通考》等皆作‘奚’。按,‘系’乃蔡謨子?!稌x書》‘謨傳’作‘系’。蓋‘奚’乃‘系’之誤?!?/p>
“太原”句“太”字下,文明本訛“守”字。
留,文明本、武內(nèi)本作“留”。
壞,文明本、武內(nèi)本同。四庫本作“瓌“。吳本“壞”字下注:“壞當(dāng)作懷?!薄秴⒂啞?“壞當(dāng)作懷?!?/p>
寧,武內(nèi)本作“寗”?!秴⒂啞芬鳌胺f陽范寧”,云:“‘穎’當(dāng)作‘順’。此蓋由梁諱致訛。”
挪,文明本作瑘;瑛,武內(nèi)本作“琰”。《參訂》:“瑛,《晉書本傳》作‘琰’。珉,別傳同?!?/p>
16.侃今之講,先通何集。若江集中諸人有可采者,亦附而申之。其又別有通人解釋,于何集無好者,亦引取為說,以示廣聞也。
“江”下,文明本有“熙”字。
好,文明本、武內(nèi)本作“妨”?!秴⒂啞?“好,當(dāng)依《中興書目》作‘妨’?!?/p>
17.然《論語》之書包于五代二帝三王,自堯至周,凡一百四十人。而孔子弟子不在其數(shù),孔子弟子有二十七人,見于《論語》也,而《古史考》⑥則云三十人,謂林放、澹臺滅明、陽虎亦是弟子數(shù)也。
自堯至周,文明本作“自至堯周”,娛。
《參訂》:“按《論語》人名,自陶唐氏至周,若堯、舜、禹、稷、契、皋陶、伯益、羿、奡、湯、伊尹、高宗、老彭、周仕、微子、箕子、比干、紂、伯夷、叔齊、泰伯、虞仲、文王、文母、武王、周公旦、召公奭、太公望、畢公、榮公、大顛、閎夭、散宜生、南宮適、魯公、伯達(dá)、伯適、仲突、仲忽、叔夜、叔夏、季隨、季腡、公子紏、齊桓公、管仲、召忽、伯氏、晉文公、叔梁紇、魯昭公、吳孟子、魯定公、寧武子、令尹、子文、孔文子、齊莊公、齊景公、齊簡公、陳文子、晏平、仲崔子、陳成子、衛(wèi)靈公、南子、出公輒、祝鮀、宋朝、王孫賈、魏公子荊、蘧伯玉、史魚、公孫朝、魯哀公、藏文仲、藏武仲、孟莊子、孟靚子、孟武伯、孟公綽、孟敬子、孟子反、季文子、季柦子、季康子、季(徐按,季,吳誤作李)子然、周公、子服景伯、叔孫、武叔、葉公、陳司敗、子產(chǎn)、子西、行人子羽、卞莊子、裨諶、世叔、公叔文子、公明賈、大夫僎、大宰、子桑伯子、棘子成(徐按,各本作城)、夷逸、朱張、柳下惠、少蓮、楚狂接輿、長沮、舛溺、丈人、荷蕢、晨門、儀封人、大師摯、亞飯干、三飯繚,四飯缺、鼓方叔、播鼗(徐按,各本作鼗)武、少師陽、擊磬襄、魯太師、儀封人、師冕、微生高、微生畝、原壤、互鄉(xiāng)童子、闕黨童子、達(dá)巷黨人、陽膚、左丘明、顏路、鯉、陳子禽、林放、南宮適、澹臺滅明、申棖、孺悲、陽虎、公山弗擾、茀肸(徐按,知本作胇肹)、桓魋。依皇說當(dāng)?shù)靡话偎氖娜?而云一百四十人,未詳。又如‘匡人’,《家語》以為‘簡子’。‘吾黨有直躬者’,鄭注謂‘直人名弓’?;蕪摹都狻?故不取之也?!?/p>
徐按,吳氏所列凡147人?;适纤?40人,亦蓋統(tǒng)計有誤。
《參訂》:“按二十七人蓋謂有子、曾子、子夏、子禽、子貢、樊遲、子游、顏淵、子路、子張、冉有、公冶長、南容、子賤、仲弓、漆雕開、公西華、宰予、原思、閔子驀、冉伯牛、巫馬期、子牢、高柴、曾皙、司馬牛、公伯寮。又按,《家語》及《史記》如‘申棖’,《家語》作‘申續(xù)’,《史記》作‘申黨’,又作‘申棠’,顏路及澹臺滅明并以為孔子弟子,而此亦從《集解》,故并次于前也。 ”
皇侃《自序》共計1641字(詳文后附錄)。以上依序分18條,以文明本、武內(nèi)本和四庫本對校,并首次引清吳驀《參訂》為說。見識有限,大部分僅羅列諸版本異文,很多條目暫不敢輕易斷其是非,今后搜齊日本古鈔本時,自可按斷。
眾所周知,武內(nèi)本乃參照文明本等古鈔本為校,但武內(nèi)氏也承認(rèn)未見皇疏吳氏《參訂》本,引以為憾⑦。如上所例,吳氏《參訂》本在校讀皇疏上不乏真知灼見,不可或缺。前述日本學(xué)者高橋均和影山輝國新的整理本是否引吳書參校,不得而知。目前國內(nèi)整理皇疏者均未引用,也很少核對文明本。拙著(2009)也只是引用了桂氏之說,未及吳氏,殊為大憾。筆者即將校正完稿的《論語義疏匯校集釋》期待糾偏。
附帶一說,儒藏本和高本皆以武內(nèi)本為底本,重排重校,創(chuàng)獲不少,同時為國內(nèi)學(xué)者研究皇疏提供了方便,功莫大焉。但是,二書似過于相信武內(nèi)本,改正之處較少,因襲錯誤處多見。此外,二書用來參校的本子都以國內(nèi)通行各本為據(jù),時間先后邏輯上似乎不妥。由于國內(nèi)皇疏諸本均是日本根本伯修本的衍本,日本諸鈔本才是皇疏古本,當(dāng)更能存皇書之舊⑧。因此,如果有條件,應(yīng)當(dāng)采用比底本更古的本子參校互證才是上策之選。然而由于歷史原因,一一搜集皇書數(shù)十種古鈔本,國人談何容易。這方面日本學(xué)者占盡天機,唯冀彼國學(xué)人多出成果,并及時加強交流,放寬文獻(xiàn)遠(yuǎn)程互助條件,實現(xiàn)古本學(xué)術(shù)資源共享最優(yōu)化,才能取長補短,共同把皇疏研究推向新的高度。
至于前文提到的美國學(xué)者艾爾曼一文,其質(zhì)疑皇氏《自序》有可能非皇侃自撰,或為日本人增補。我認(rèn)為這類擔(dān)心完全是多余的。筆者從語言學(xué)角度治皇疏已歷時日,從詞匯文法角度看,不僅皇疏正文,其自序的真實性也勿庸置疑。他日有暇,當(dāng)另文專述。
附:皇侃《論語義疏·自序》全文
論語通曰論語者是孔子沒后七十弟子之門徒共所撰錄也夫圣人應(yīng)世事跡多端隨感而起故為教不一或負(fù)扆御眾服龍袞于廟堂之上或南面聚徒衣縫掖于黌校之中但圣師孔子符應(yīng)頹周生魯長宋游歷諸國以魯哀公十一年冬從衛(wèi)返魯刪詩定禮于沫泗之閑門徒三千人達(dá)者七十有二但圣人雖異人者神明而同人者五情五情既同則朽沒之期亦等故嘆發(fā)吾衰悲因逝水托夢兩楹寄歌頹壞至哀公十六年哲人其萎徂背之后過隙頗駐門人痛大山長毀哀梁木永摧隱幾非昔離索行淚微言一絕景行莫書于是弟子金陳往訓(xùn)各記舊聞撰為此書成而實錄上以尊仰圣師下則垂車幾萬代既方為世典不可無名然名書之法必?fù)?jù)體以立稱擾如以孝為體者則謂之孝經(jīng)以莊敬為體者則謂之為禮記然此書之體適會多途皆夫子平生應(yīng)機作教事無常準(zhǔn)或與時群杭厲或共弟子抑揚或自顯示物或混跡齊凡問同答異言近意深詩書互錯綜典語相紛紜義既不定于一方名故難求乎諸類因題論語兩字以為此書之名也但先儒后學(xué)解釋不同凡通此論字大判有三途第一舍字制音呼之為倫一舍音依字而號曰論一云倫論二稱義無異也第一舍字從音為倫說者乃眾的可見者不出四家一云倫者次也言此書事義相生首末相次也二云倫者理也言此之中蘊含萬理也三云倫者綸也言此書經(jīng)綸今古也四云倫者輪也言此書意旨周備圓轉(zhuǎn)無窮如車之輪也第二舍音依字為論者言此書出自門徒必先詳論人人金允然后乃記記必己論故曰論也第三云倫論無異者蓋是楚夏音殊南北語異耳南人呼倫事為論事北士呼論事為倫事音字雖不同而意趣擾一也侃案三途之說皆有道理但南北語異如何似未詳師說不取今亦舍之而從音、依字二途并錄以會成一義何者今字作論者明此書之出不專一人妙通深遠(yuǎn)非論不暢而音作倫者明此書義含妙理經(jīng)綸今古自首臻末輪環(huán)不窮依字則證事立文取音則據(jù)理為義義文兩立理事雙該圓通之教如或應(yīng)示故蔡公為此書為圓通之喻云物有大而不普小而兼通者譬如巨鏡百尋所照必偏明珠一寸鑒包六合以蔡公斯喻故言論語小而圓通有如明珠諸典大而偏用譬如巨鏡誠哉是言也語者論難答述之謂也毛詩傳云直言曰言論難曰語鄭注周禮云發(fā)端曰言答述為語今按此書既是論難答述之事宜以論為其名故名為論語也然此語是孔子在時所說而論是孔子沒后方論論在語后應(yīng)曰語論而今不曰語論而云論語者其義有二一則恐后有穿鑿之嫌故以語在論下急標(biāo)論在上示非率爾故也二則欲現(xiàn)此語非徒然之說萬代之繩準(zhǔn)所以先論已以備有圓周之理理在于事前故以論居語先也又此書遭焚燼至漢時合壁所得及口以傳授遂有三本一曰古論二曰齊論三曰魯論既有三本而篇章亦異古論分堯曰下章子張問更為一篇合二十一篇篇次以鄉(xiāng)黨為第二雍也為第三篇內(nèi)倒錯不可具說齊論題目與魯論大體不殊而長有問王知道二篇合二十二篇篇內(nèi)亦微有異魯論有二十篇即今日所講者是也尋當(dāng)昔撰錄之時豈有三本之別將是篇簡缺落口傳不同耳故劉向別錄云魯人所學(xué)謂之魯論齊人所學(xué)謂之齊論合壁所得謂之古論而古論為孔安國所注無其傳學(xué)者齊論為瑯那王卿等所學(xué)魯論為太子太傅夏候勝及前將軍肖望之少傅夏候建等學(xué)以此教授于侯王也晚有安昌侯張禹就建學(xué)魯論兼講齊說擇善而從之號曰張侯論為世所貴至漢順帝時有南郡太守扶風(fēng)馬融字季長建安中大司農(nóng)北海鄭玄字康成又就魯論篇章考齊驗古為之注解漢鴻臚卿吳郡苞咸字子良又有周氏不悉其名至魏司空穎川陳群字長文大常東海王肅字子雍博士燉煌周生烈皆為義說魏末吏部尚書南陽何晏字平叔因魯論集季長等七家又采古論孔注又自下己意即世所重者今日所講即是魯論為張侯所學(xué)何晏所集者也晉太保河?xùn)|衛(wèi)王瓘字伯玉晉中書令蘭陵繆播字宣則晉廣陵太守高平欒肇字永初晉黃門郎穎川郭象字子玄晉司徒濟(jì)陽蔡謨字道明晉江夏太守陳國袁宏字叔度晉著作郎濟(jì)陽江淳字思俊晉撫軍長史蔡系字子叔晉中書郎江夏李充字弘度晉廷尉太原孫綽字興公晉散騎常侍陳留周壞字道夷晉中書令穎陽范寧字武子晉中書令瑯那王珉字季瑛右十三家為江熙字大和所集侃今之講先通何集若江集中諸人有可采者亦附而申之其又別有通人解釋于何集無好者亦引取為說以示廣聞也然論語之書包于五代二帝三王自堯自周凡一百四十人而孔子弟子不在其數(shù)孔子弟子有二十七人見于論語也而古史考則云三十人謂林放澹臺滅明陽虎亦是弟子數(shù)也(凡1641字。據(jù)知本)
注釋:
①據(jù)國家圖書館文津搜索,日本高橋均著有日文版《論語義疏の研究》(創(chuàng)文社,2013年),雖未及見,但推測非皇疏校注本。又據(jù)網(wǎng)絡(luò)搜索,美國學(xué)者艾爾曼(enjamin A. Elman):《論語義疏》與皇侃“敘”在德川時代日本的復(fù)活及其在浙東的刊印(收入《全祖望與浙東學(xué)術(shù)文化國際研討會論文集》,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10年3月)一文中提及,日本學(xué)者高橋均在1971年,影山輝國在2006年整理出了《論語義疏》的新版本。二書我在日本各大學(xué)網(wǎng)站都未檢到,無從得見,殊為遺憾。
②建,文明本似作“逮”,下“建”字同。
④“文”下,文明本有“成”字。“大”,文明本作“太”。
⑤“也”字下空二字,文明本、武內(nèi)本有“又”字。
⑥魏晉之際史學(xué)家譙周撰,原書二十五卷。約當(dāng)宋元之際散佚。今有清人章宗源輯本一卷。該書是作者為考訂司馬遷《史記》所載周秦以上史事之誤而作,故名《古史考》。
⑦武內(nèi)氏《論語義疏??庇洝纺┚湓啤扒迦鍨榛适璩蓪?桂子自有《考證》,吳槎客有《參訂》,惜余未得參稽也?!彼詤情犊图词菂球q。
⑧關(guān)鍵皇疏版本源流及相關(guān)問題,拙著《論語義疏語言研究》(中國社會科學(xué)出版社,2006年7月)已作引論,可參。
[1](清)吳騫.皇氏論語義疏參訂[M].《續(xù)收四庫全書》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2.
[2]竹林居士.佛教難字字典[M].東京:常春樹書坊,1988.
[3]佐伯梅友,石井莊司.角川漢和辭典[M].東京:角川書店,1990.
[4]異體字字典(光盤版)[CD].臺北:臺灣省“國語推行委員會”,2002.
On Some Version Variants of the Preface to LUNYUYISHU by Huangkan
XU Wang-jia
(Department of Chinese,Guangdong University of finance and economics,Guangzhou Guangdong 510320)
The master copy of this article is the version of Zhibuzuzhai(Name of a Room,meaning known one's own imperfectness),and the senate collated and corrected copies are the Japanese ancient hand-copied that written in No.9 of WENMING dynasty in Japan(1477)and WUQIAN’s HUANGSHI LUNYUYISHU CANDING Written in Qing dynasty which was not collated by WUNEIYIXIONG,etc..The focus of the article is mainly about these version variants that have been in the preface to HUANGKAN.
the preface of HUANGKAN;the version of No.9 of WENMING dynasty in Japan the version of WUQIAN's HUANGSHI LUNYUYISHU CANDING Written in Qing dynasty;version variants;Japanese ancient hand-copied
H131
A
1673—8861(2015)04—0027—06
[責(zé)任編輯]肖 晶
2015-09-05
徐望駕(1969-),男,湖南耒陽人,廣東財經(jīng)大學(xué)中文系教授,博士。主要研究方向:漢語言文字學(xué)、古典文獻(xiàn)學(xué)。
教育部人文社科基金項目(14YJA7404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