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 紅
(西安建筑科技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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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行者》的互文性解讀
蔣 紅
(西安建筑科技大學 文學院,陜西 西安 710055)
通過對美國華裔女作家湯亭亭的小說《孫行者》的解讀,認為文本彌漫著強烈的互文意識,以中國古典小說《西游記》為基礎,通過互文性意義上的拼接,揉合了大量中西文本,從而揭示了華裔美國人的歸屬困惑;《孫行者》一書如實地表現(xiàn)了華裔美國人面臨的身份轉換和困惑,倡導美籍華人不應一味試圖擺脫中華文化根深蒂固的影響,迎合所謂美國主流文化未博取身份認同感,而是應該建立兩種文化的對話,由對立走向融合。
互文性;湯亭亭;《孫行者》;《西游記》;小說評論與比較
“互文性”是西方后現(xiàn)代主義文學的一個重要標志?;ノ男宰髌返奶攸c是文本兼容并蓄,相互借鑒,相互比對,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具有完全開放性。任何文本都是一個開放性網絡上的一個點,并與四周的其它點之間存在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1]。即在文學領域中,任何作品都有自己的影子,同時自己也是其他作品的影子,彼此在相對開放的環(huán)境中借鑒、融合。
湯亭亭是擁有中美兩國文化背景的美國華裔作家。1989年,他以中國家喻戶曉的神話小說《西游記》為藍本,運用“互文性”手法創(chuàng)作了美國小說《孫行者:他的偽書》(以下簡稱為《孫行者》)并發(fā)表,被認為視野獨特,構思巧妙,是一部公認的經典之作。小說發(fā)表于1989年,作者將不同文化背景的經典故事和代表作品交叉融合,摻雜在一起,經過加工再造,展現(xiàn)在讀者面前,向讀者講述華裔美國人不被主流文化認可、甚至遭受排斥的獨特性,并由此引出小說創(chuàng)作的主線——華裔群體的身份認同[2]。在美國,無論是對湯亭亭,還是對其他任何一位少數族裔作家來說,一方面,他們的作品有可能成為某個特定族群的代言人;另一方面,他們又想通過其作品消除各種差異的痕跡,擺脫非主流的稱謂,確認其身份。本文分析了《孫行者》中互文性創(chuàng)作手法的表現(xiàn),試圖剖析作者通過解構中國經典著作、民俗傳統(tǒng)及習慣,進而借助小說人物揭示美籍華人的身份困惑。
(一)《孫行者》和《西游記》的文學體裁都屬于章回體小說
《孫行者》結構跳躍性很強,具有可敘述性,情節(jié)連貫,故事完整,意向明朗。小說以第三人稱角度展開,其中還夾雜著詩歌,符合章回體小說的特點,并虛實結合、以寫實為主,散韻結合、以韻文為輔。雖然由于作者并沒有在作品中每個章節(jié)起始之處用工整的偶句作回目(也就是說書人最常用的“定場詩”),概括這一段落的基本內容,但卻讓主人公在每個章節(jié)結尾處用“賣關子”、“吊胃口”辦法吸引讀者,在矛盾沖突達到高潮時“突然剎車”,只留下一句:“要知后事如何,且聽下回分解。”[3]令觀眾欲罷不能,主人公下一場的表演自然也就有了“票房”保證。這種“互文性”手法的運用體現(xiàn)了作者在多元文化對立中尋求相互融合的意圖。
(二)通過互文性揭示中美文化的差異性
小說的主人公阿新是個熟知中國古代小說的說書人。他對《西游記》的講述反映了作者的創(chuàng)作思路。作者根據自己創(chuàng)作的需要對原著的一些細節(jié)進行了改動,加上主人公變換不同角度的講述,使故事聽上去既熟悉又新鮮。作者通過這種針對細節(jié)的改動向讀者展示了自己獨特的文學創(chuàng)作視角。例如,中國古語:“好話不說二遍”。其意有二:一是贊美的話說一遍就夠了,多說會有阿諛奉承、溜須拍馬之嫌,即使這樣的贊美是真心的;二是好話往往或多或少帶有一定的欺騙性,容不得仔細推敲,所以不敢說兩遍。這兩個意思無論是那個,都要點到即止,讓聽話人自己品味。同時,這也充分表達了中國人含蓄的品質,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體現(xiàn)。阿新在講述中將這句話改成了“同樣的事絕對不能以同一方式對同一人講兩遍。寧死也不討人嫌”[3]。盡管對原話意思的理解大體相同,但能夠將“討人嫌”如此直白地說出來,則充分體現(xiàn)了美國文化“開放、直接”的特點。作者以主人公的一句話揭示了中美文化的巨大差異,見微知著,舉重若輕,起到了“四兩撥千斤”的作用。
(三)《孫行者》的互文對象具有多樣性特點
小說在“晚會勝利者”中,阿新從自己最熟悉的《西游記》開始,向大家介紹美猴王的故事,隨著情節(jié)發(fā)展,阿新的講述漸入佳境,開始了自我發(fā)揮和創(chuàng)作。更多的中國歷史人物在他腦海中浮現(xiàn),匡扶漢室的劉、關、張,替父從軍的花木蘭,滿門忠烈的楊家將,以及擂鼓戰(zhàn)金山的梁紅玉,都被阿新揉進了他的講述。不僅如此,他沒有忘記標榜自己“美國人”的身份,還把一些美國故事的元素添加進去,滿足了美國人的心理需求。阿新對待自己所講故事的要求反映出了互文性的依附特性,也是作者在進行文學創(chuàng)作時的根本原則。湯婷婷通過對大量相關作品的文本進行拆分,獲得創(chuàng)作素材,結合自己的創(chuàng)作思路對獲得的素材進行加工整理,重組得到一個似曾相識卻又不盡相同的作品,并且賦予作品新的內涵,帶給讀者超越原作的新感受。這種創(chuàng)作方式對作者提出的要求相當高,沒有多重深厚的文化底蘊是做不到的。由于湯婷婷具備不同的文化背景和運用多種語言的能力,這種能力有助于她突破單一文化和語言的局限性,避免“一葉障目”的尷尬。同時,更重要的是她能夠將文學藝術與不同的文化和語言看作一個整體而不是割裂開來,這使得她的創(chuàng)作具備了與生俱來的“超越現(xiàn)實性”。在《孫行者》中,湯亭亭正是通過拼接、雜糅各種中西文本,使中西文化、古今文化超越時空保持一種對話關系,使其能夠不必糾纏于中國背景或是美國身份,創(chuàng)造出一種跨越種族的、一種全球性的身份。
(四)《西游記》的影子在《孫行者》中穿插出現(xiàn)并賦予新義
讀者在閱讀中,可以看到作品情節(jié)的變化,并可以清晰感受到作者賦予主人公的新的含義。為了生計,年幼的阿新表演猴戲賺錢糊口,獨特的經歷使他在無形之中將自己等同于美猴王,與他“合二為一”,從而產生了歸屬感。二人不但“形似”,而且“神似”。他們才華橫溢,非常希望通過某種方式來體現(xiàn)自我價值,得到認同,然而在現(xiàn)實中二人卻是黃鐘毀棄、懷才不遇。無論是在白人統(tǒng)治的世界,還是在佛祖神仙統(tǒng)治的仙界,他們都遭到了無情的羞辱和沉重的打擊,自尊心受到嚴重傷害。例如,在馬太爾產品展銷會上,其他人左右逢源,而阿新卻感到無所適從。這樣尷尬的遭遇令他聯(lián)想到《西游記》中“官封弼馬溫”的孫悟空,最初很開心,當他得知養(yǎng)馬的差事在天宮壓根“不入流”時,難忍其辱,一怒之下回了花果山,做了個自由自在的美猴王。眼下的境況何其相似!自己好不容易在美國社會中謀得一個職位,心中還在揚揚得意,轉眼之間意識到這個職位的渺小卑微,心里的得意瞬間被摧毀,令他感到十分失望,甚至生厭。此番情景如同《西游記》中的孫悟空,被如來佛玩弄于股掌之上卻全然不知,在眾目睽睽之下“撒了一泡尿”,那種羞辱是可想而知的。阿新如同“邊緣人”一樣生活在這個白人社會里,處處遭受白人愚弄,境遇和孫悟空如出一轍,是美國華人處境的真實寫照。這種現(xiàn)象長期存在,卻一直沒有找到解決辦法。小說雖然對此進行了探討。在阿新看來,一個可行的辦法是娶個白人妻子,自己就可以名正言順地成為“地道”的美國人,從而融入美國主流社會,為這個社會所接受。但作者看來,這實際上是行不通的。孫悟空也有過類似經歷。二次上天受封掌管“蟠桃園”,直接服務于皇室。他由此認為自己得到了認可,已經是“神仙”了。誰知最終仍是“南柯一夢”,自己竟連“蟠桃大會”都沒有資格參加,而且還遭到百般嘲笑,致使悟空終于幡然醒悟,憤然反了天庭,被五行山壓了五百年,這才走上了修行成佛的道路。作者一方面通過互文性敘述對阿新走捷徑的想法進行了善意的嘲弄,說明其“不可為”;另一方面,也揭示了華裔群體需更加艱苦奮斗,建立“更大作為”,才有可能獲得“身份認同”。
(五)對于華裔群體身份的認同
作者通過表里不一的阿新表明了自己對華裔群體身份認同的立場。阿新?lián)碛兄袊说耐饷蔡卣?,但并不想追根朔源,認祖歸宗。他內心認為自己根本就是個美國人,卻又很難得到認可,難以真正融入美國社會。這個矛盾作為作品主線貫穿始終。為了解決自己的身份困惑,阿新效仿美猴王的七十二般變化,通過變化來應付自己的這種身份錯位感。他不斷變換角色,以不同風格示人,讓身邊的美國人從自己身上品位新鮮感,帶給他們驚喜;希望他們可以“良心發(fā)現(xiàn)”,認可自己。他努力適應這種邊緣化的環(huán)境,在不同的身份之間轉變。他可以是“猴”,也可以是“神”,還可以是“人”。至于是什么人,則要根據身邊環(huán)境需要相機而定。阿新運用自己的智慧,不斷調和自己身上的矛盾,也不斷調和自己與所處環(huán)境的矛盾,力爭找到適合自己的存在方式,最終能夠“修成正果”,獲得身份認同。
(六)《孫行者》中對中國古代經典小說的偏愛是帶有戲謔性質的模仿[4]
筆者認為正像很多經典影視作品被翻拍一樣,這只是一部經典作品被重新語境化的過程。湯亭亭將在中國婦孺皆知的美猴王放到美國文化語境當中塑造新的形象,目的是揭示令華裔美國人尷尬的身份問題。正如《孫行者》中主人公阿新一樣,一方面,出生、成長于美國文化環(huán)境中的華人,無法改變自身的黃皮膚和黑眼睛,無法擺脫中國文化的影響;另一方面,卻又無法真正融入美國主流社會,無論他們怎樣努力,視其一生都缺乏一種文化歸屬感和認同感。湯亭亭對此是有切身感受的。因此,她對舊文本再語境化,將《西游記》中的文本放置在美國文化新語境中重新加以構建,并且向縱深發(fā)展,衍生出新的故事?!秾O行者》中新舊文本在新的文化背景中互相交織、作用,表達了湯亭亭——一個美籍華裔女性作家——所要表達的獨特思想。就如阿新一樣,美籍華人不應一味試圖擺脫中國文化對其根深蒂固的影響,一味迎合所謂美國主流文化來贏得身份認同感,而是應該通過建立中美古今文化的對話關系,由對立走向融合。
在《孫行者》這部作品中,湯亭亭憑借其特有的雙重文化背景,用美國文化背景的“新瓶”,裝進中國古典文學的“舊酒”,卻轉化出全新的味道。作者以中國經典著作、民間傳統(tǒng)及風俗習慣為基礎,通過解構、重組、戲仿,實現(xiàn)了后現(xiàn)代互文性意義上的糅合。通過互文性寫作方式,湯亭亭借主人公阿新之口,探討并且審慎思考華裔美國人的身份問題。她認為當代華裔美國人不應再深陷于“美國人”還是“中國人”的選擇困惑中,應該敢于傳承并創(chuàng)新,敢于堅持并轉化,只有如此,才能擺脫華裔美國人所面臨的身份“歸屬”困惑。
[1] 朱立元.現(xiàn)代西方美學史[M].上海:上海文藝出版社,1993:231.
[2] 趙一凡.歐美新學賞析[M].北京:中央編譯出版社,1996:95.
[3] MAXINE HONG KINGSTON.Tripmaster Monkey:His Fake Book [M].Vintage,1990:117.
[4] 王逢振.最新西方文論選[M].廣西:漓江出版社,1991:271.
(責任編輯:馮 蓉)
An Analysis of Intertextuality in Tripmaster Monkey:His Fake Book
JIANG Hong
(School of Arts,Xi′an University of Architecture and Technology,Xi′an,710055,China)
Maxine Hong Kinston′s master piece Tripmaster Monkey:His Fake Book has a strong sense of intertextuality. Based on Chinese ancient classic novel Journey to the West, Kingston′s novel mixes a great amount of Chinese and Western words so that the deep-rooted Chinese-Americans′bewilderment of identity can be revealed through the intertextual splicing of English and Chinese. By analyzing its intertextuality, this paper tries to study how Kinston faces the identity issue of the Chinese-Americans, and how she seeked the application of intertextuality as an effective tool in Chinese-American literature.
intertextuality; Maxine Hong Kinston; Tripmaster Monkey:His Fake Book
10.15896/j.xjtuskxb.201502015
2014-06-15
蔣紅(1976- ),女,西安建筑科技大學文學院講師。
I2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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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8-245X(2015)02-0103-0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