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松才
(廣州番禺職業(yè)技術學院 人文社科學院,廣州 511483)
作為近代史的重要一環(huán),戊戌變法一直是引人注目的歷史事件,而因此遇難的戊戌六君子,則如同熠熠星光,將永遠閃耀于歷史的天空。尤其是領頭人物譚嗣同,更是以其英勇就義、視死如歸的犧牲精神,如北極星般閃閃發(fā)亮,讓后人敬仰不已。
譚嗣同(1865—1898),字復生,號壯飛,湖南瀏陽人,中國近代著名政治家、思想家、維新志士。他公開提出廢科舉、興學校、開礦藏、修鐵路、辦工廠、改官制等變法維新的主張,1898年參加和領導戊戌變法,失敗后被殺,年僅33歲,為“戊戌六君子”之一。
一直以來,關于譚嗣同的死,學界研究不斷。例如,他為什么可以逃走卻坐以待斃、他犧牲的價值和意義等。這些問題,譚嗣同本人或多或少也有做出回答,而與他共歷戊戌變法的梁啟超等人,也給出了各自的解釋。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事雖蓋棺,卻難定論,后來的學者仍紛紛提出了不同的看法。
筆者認為,要討論解決這些問題,首先要了解譚嗣同的生命理念,也就是說支撐他視死如歸的信念是什么,這是解決問題的基礎。
慷慨赴死易,從容就義難。正如大儒黃宗羲在《海外慟哭記》中的《兵部左侍郎蒼水張公墓志銘》中所云:
所謂慷慨、從容者,非以一身較遲速也。扶危定傾之心,吾身一日可以未死,吾力一絲有所未盡,但不容已。古今成敗利鈍有盡,而此不容已者,長留于天地之間。愚公移山、精衛(wèi)填海,常人藐為說鈴,賢圣指為血路也。是故知其不可而不為,即非從容矣。[1]288
對照儒家這個標準,譚嗣同知其不可而為之,何其從容。試想,一個人在危難關頭,有時間、有機會逃跑,卻棄而不走,相反,還力勸他的同伴(梁啟超)要為國存身,并拒絕了外來的救援,從容待捕,從容就義。這需要何等的勇氣和決心。其思想境界之高,實已超凡入圣,而究其根源和緣由,則與譚嗣同的儒家君子人格、佛教菩薩精神有莫大關系??梢哉f,正是譚嗣同的儒者情懷和佛法修為,使得其人生思想境界升華到如此高度。梁啟超在《清代學術概論》中指出:
晚清思想界有一彗星,曰瀏陽譚嗣同。嗣同幼好為駢體文,緣是以窺今文學;其詩有“汪(中)魏(源)龔(自珍)王(闿運)始是才”之語,可見其向往所自;又好王夫之之學,喜談名理。自交梁啟超后,其學一變。自從楊文會聞佛法,其學又一變。[2]82
這段話明確指出譚嗣同的由儒而佛。世俗常謂儒者入世、釋家出世,這是帶有誤導性的觀點。之所以說有誤導性,是因為前半句話沒錯,后半句話則未必,尤其是在近代和在譚嗣同身上。
考察近代佛學思潮趨勢,可發(fā)現其呈現出深刻的入世特征。佛法與佛學思想發(fā)展至近代,內憂外患的當頭國難,反使之異彩煥發(fā),從佛教中人到教外人士,紛紛從中汲取精華和養(yǎng)料,以之為救世的工具,從而使得其表現出強烈的入世救世特征。這種趨勢,使得佛教從高遠走向平易,從玄奇走向現實,從彼岸走向世間。如果說六祖慧能的廣宏禪宗是佛教的一大革命,使得成佛從遙遙難及的三大阿僧祇劫變?yōu)檠韵骂D悟的直指便是的話,那么,近代佛學的入世思潮,則又是一大革命,它使得佛法脫卻神圣的外衣而人格化、世間化、現實化,也使得由儒入佛變得真切自然。
這在近代四大高僧之一、曾被時人詬為“政治和尚”、一生孜孜不倦致力于佛教革命的佛門領袖——太虛法師身上,得到了最典型的體現。太虛法師倡導的人間佛教,強調的一個重要思想就是學佛先從做人學起,也就是說,人道都做不好,還談什么佛道呢?根本就沒資格學佛了。《太虛法師年譜》中記述他:
四十八歲滿,說偈回向外祖母及母氏(即人成佛的真現實論)。
墮世年復年,忽滿四十八。眾苦方沸煎,遍救懷明達!仰止唯佛陀,完成在人格。人成佛即成,是名真現實。[3]233
這偈語頗能說明這一思想,其偈語落款署名是“即人成佛真現實論者太虛”。同年二月八日,太虛法師又專門撰文《即人成佛的真現實論》??梢?,在太虛法師看來,一個人人格完善了、圓滿了,自然也就成佛了,因此,成佛不再是高推圣境的遙不可及,而是隨處可修、隨時可修的事情。所以他在各種場合中,多次強調這種理念:
大師應華僑聯(lián)合會之歡迎會,大師書一絕以贈:
如果發(fā)愿成佛,先須立志做人。
三皈四維淑世,五常十善嚴身。[3]233
這種積極人事的入世精神,打通了儒佛兩家的思想,成為近代佛學思潮的一大特征。這也體現在當時其他名人身上,例如楊度,他在《復五妹楊莊函》中就說“入世即是出世,人事即是出世,人事即是佛法”,又說:
兄之所謂成佛,即是成圣,即是做人。死后再不要提,只問生前做人之法。若能做成極端凡夫,即是做成極端圣人。所以不說過去、未來,只說現在;不說出世,只說入世,不說神道,只說人事。[4]159
同樣被譽為近代四大高僧之一、專弘律宗的弘一法師(李叔同)也在國難當頭之際挺身而出,呼吁念佛不忘救國:
是冬,泉州大開元寺結七念佛,時值抗戰(zhàn)期間,師為書“念佛不忘救國,救國必須念佛”警語,以策勵之,并題記說明。[5]293
這些佛教中人包括居士的言行,都是近代佛教人間化的代表和體現。
譚嗣同從容就義的行動符號,既表現了儒家的君子形象,也表現了佛教的菩薩精神。雖然世人以君子譽之(戊戌六君子),但從其生命歷程來看,似乎佛法對其最后的影響猶為深遠。
所謂君子人格在他身上的突出表現,一是知其不可而為之,一是如孟子所說“雖千萬人,吾往矣”,追求北宋大儒張橫渠所說的“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圣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道義所在,鐵肩擔之,義無反顧。這一方面歷來學者論述甚多,也易理解,茲不贅述。倒是佛法大乘菩薩精神在譚嗣同身上的體現,應予探析。
譚嗣同早生太虛法師20多年,兩人先后皆曾師從楊文會學佛,但譚嗣同英年早逝,所以不是他受到太虛法師之影響,而是太虛法師受到他的影響。太虛法師自己在《我的宗教經驗》中明確說:
可惜當時就改了途徑,因為遇到了一位華山法師,他那時就在杭州辦僧學校,暫來藏經閣休息。大家說起我的神慧,他與我談到科學的天文、地理、物理、化學等常識;并攜示《天演論》、康有為《大同書》、譚嗣同《仁學》、《章太炎文集》、梁啟超《飲冰室》等書要我看。……后來覺他頗有道理,對于譚嗣同的《仁學》,尤極為欽佩。[6]403
可見,太虛法師受到譚嗣同的影響甚大。因此,應該說佛法入世救世的時代大趨勢在譚嗣同的身上已初見端倪,說開風氣之先也不為過。
譚嗣同早年文武并重,能詩善文又尚武任俠,重義好友,少年即游歷天下,其胸襟、抱負之高遠,遠非常人可及。正如他的名作《潼關》詩云:
終古高云簇此城,秋風吹散馬蹄聲。
河流大野猶嫌束,山入潼關不解平。[7]59
其中,“河流大野猶嫌束”既體現出坦蕩不羈的大丈夫氣慨,也是他后期所謂“沖決羅網”心聲的吶喊,這種亦儒亦俠的抱負,與佛門所謂“棄天下如敝屣,薄帝王將相而不為”的胸襟頗有相通之處。及至1896年,譚嗣同入南京與楊文會居士結緣,深慶三生有幸,并拜之為恩師,潛心研讀佛經,修習佛法,將其心得撰著成《仁學》一書。梁啟超說他:
作官金陵之一年,日夜冥搜孔佛之書;金陵有居士楊文會者,博覽教乘,熟于佛故,以流通經典為己任,君時時與之游,因得遍窺三藏,所得日益精深,其學術宗旨,大端見于《仁學》一書,又散見于與友人論學書中。[7]557
譚嗣同自己在《金陵聽說法詩》序中也說:“吳雁舟先生嘉瑞為余學佛第一導師,楊仁山先生文會為第二導師,乃大會于金陵,說甚深微妙之義,得未曾有?!辈⒄f:“幸有流寓楊文會者,佛學,西學,海內有名,時相望還,差足自慰。凡此諸般苦惱困辱,皆以定力耐之?!痹趯懡o恩師歐陽中鵠的信中,他這樣描述自己學佛的情況:
在京晤諸講佛學者,如吳雁舟、如夏穗卿、如吳小村父子,與語輒有微契。又晤耶穌教中人,宗旨亦甚相合。五大洲人,其心皆如一轍,此亦一奇也。于是重發(fā)大愿,晝夜精持佛咒,不少間斷:一愿老親康健,家人平安;二愿師友平安;三知大劫將臨,愿眾生減免殺戮死亡。漸漸自能入定。能歷一二點鐘久始出定,目中亦漸漸如有所見。惟恨道力淺薄,一入官場,便多擾亂耳。[7]461
從中可見,譚嗣同并不是像普通文人一樣流于口頭禪,而是知行合一,精進修行。其愿力之廣大,甚契普賢行愿。既有大愿,又重真修實證(禪定),如此精進勤奮,譚嗣同自然取得頗高成就。楊文會弟子、一代佛學宗師歐陽漸在列舉楊文會門下有大成就的弟子時,譚嗣同赫然居于首座之位,他說:
唯居士之規(guī)模弘廣,故門下多材。譚嗣同善華嚴,桂伯華善密宗,黎端甫善三論,而唯識法相之學有章太炎、孫少侯、梅擷蕓、李證剛、蒯若木、歐陽漸等,亦云伙矣。[8]420
佛教浩廣無限的宇宙觀、眾生平等的生命觀,拓寬了譚嗣同本已開闊豁達的胸懷、視野,而因果輪回的佛教理論,更使本已重義輕生的譚嗣同體認到此色身生命的微不足道。如上所述,學佛本就是大丈夫事,非帝王將相所能為,譚嗣同正是以他的大氣魄契入了釋迦牟尼佛“棄天下如敝屣,薄帝王將相而不為”的求道精神,而佛教“香象渡河,截流而過”的大無畏精神和“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的犧牲精神,又是如此切入和打動他那深憂國難久欲濟世的雄心壯志。
譚嗣同正是如此深入而積極地汲取了佛教的大乘精神,用來指導其現實人生做賢成圣,從苦難人間邁向慈悲佛陀的人間佛教。正是這種菩薩道的佛學精神,成了譚嗣同后來政治行為的思想動力,支撐著他視死如歸的行動,升華著他救國濟世的宏愿。也正是這種現實化、人格化的學佛道路,使得譚嗣同大無畏地去面對晚清的死刑。
我們現在當然無從知曉譚嗣同就義時的具體心理和想法,但有一點卻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他已由其佛學造詣勘破了生死。這在《仁學》一書第十三章中,得到充分闡述,他說:
莊曰:“善吾生者,乃所以善吾死也?!贝搜宰顬閷W道入圣之始基。由是張橫渠有“太和”之說,王船山有“一圣人死,其氣分為眾賢人”之說;其在耶,則曰“靈魂”,曰“永生”;在佛則曰“輪回”,曰“死此生彼”?;蛞煽鬃咏虩o此,夫《系易》固曰:“原始反終,故知死生之說,精氣為物,游魂為變,是故知鬼神之情狀”,何為不言乎!英士韋廉臣著《古教匯參》,雜陳東西古今之教,至為淆賾,有極精微者,亦有荒誕不可究詰者。然不論如何精微荒誕,皆用相同之公理二:曰“慈悲”,曰“靈魂”。不言慈悲靈魂,不得有教。第言慈悲,不言靈魂,教而不足以行。言靈魂不極荒誕,又不足行于愚冥頑梗之域。且荒誕云者,自世俗名之云爾,佛眼觀之,何荒誕之非精微也?鄙儒老生,一聞靈魂,咋舌驚為荒誕,烏知不生不滅者固然其素矣!今使靈魂之說明,雖至闇者猶知死后有莫大之事,及無窮之苦樂,必不于生前之暫苦暫樂而生貪著厭離之想。知天堂地獄,森列于心目,必不敢欺飾放縱,將日遷善以自兢惕。知身為不死之物,雖殺之亦不死,則成仁取義,必無怛怖于其衷。且此生未及竟者,來生固可以補之,復何所憚而不亹亹。此以殺為不死,然己又斷殺者,非哀其死也,哀其具有成佛之性,強夭閼之使死而又生也。是故學者當知身為不死之物,然后好生惡死之惑可袪也。[7]309
這段話,集中闡述了他的生死觀,正因為“知身為不死之物,雖殺之亦不死,則成仁取義,必無怛怖于其衷”,所以“學者當知身為不死之物,然后好生惡死之惑可袪也”。這就是說,雖然死(色身)而仍有不死者(佛性)在,故知此則可去除對死亡的畏懼和恐怖。在佛教看來,人的這個色身只是地水風火四大暫時和合的假相,謂之色殼子,鄙為臭皮囊,唯有不為之所惑所迷,始能破執(zhí)無我。譚嗣同無疑已從小我的“我執(zhí)”超脫到大我的“無我”,所以才能如此坦然地面對死亡。這也正是《心經》所說的“菩提薩埵,依般若波羅蜜多故,心無掛礙;無掛礙故,無有恐怖,遠離顛倒夢想,究竟涅槃”。釋迦牟尼在《金剛經》中也一再教導須菩提要破除四相,他自述經歷說“如我昔為歌利王割截身體,我于爾時,無我相,無人相,無眾生相,無壽者相。何以故?我于往昔節(jié)節(jié)支解時,若有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應生嗔恨”。譚嗣同即是通過從容就義的方式,證悟這一無我相、無人相的境界,沖決其所謂的“羅網”:
網羅重重,與虛空而無極。初當沖突利祿之網羅,次沖決俗學若考據、若詞章之網羅,次沖決全球群學之網羅,次沖決君主之網羅,次沖決倫常之網羅,次沖決天之網羅,次沖決全球群教之網羅,終將沖決佛法之網羅。然真能沖決,亦自無網羅,真無網羅,乃可言沖決。[7]290
這種對死亡的智慧解脫在歷史上不乏其人,如蘇格拉底,明知是毒藥而笑然飲喝;耶穌愿意為子民恕罪而被釘上十字架;佛家禪宗的達摩祖師、密宗的木訥祖師,都是被毒死,他們同樣是明知毒藥而不避,不生嗔恨,坦然自若地走向死亡。與譚嗣同一起被譽為中國“佛學彗星”的東晉時期鳩摩羅什的弟子僧肇,遭人誣告,被當時的皇帝姚興命令還俗,僧肇祖師不從,乃被處死刑,年僅三十的僧肇在刑場咬破指頭,以血書寫下“四大原無主,五蘊本來空;將頭就白刃,猶似斬春風”的偈語,無畏無懼,從容而終。譚嗣同同樣如此,他不但用悲壯的行為給后人留下無窮的精神財富,也獄中題壁,為我們留下了不朽的文字:
望門投止思張儉,忍死須臾待杜根。
我自橫刀向天笑,去留肝膽兩昆侖。[7]287
歷來論者多論其用典,卻很少從佛法的角度進行解讀,細細品讀這耐人尋味的絕命詩,我們可以發(fā)現其中飽含禪意?!巴T投宿”正是佛經游子之意,佛經常以迷途浪子比喻顛倒眾生,像佛經代表作《法華經》,就以游子的故事比喻流浪生死的凡夫,所以南唐李后主有詩云:“空王應念我,貧子正迷家?!薄叭趟馈眲t暗寓《金剛經》中忍辱仙人以生死修習忍辱波羅蜜之義?!皺M刀向天笑”之豪邁狀,說明引頸受死也無不可,蓋生死不值一哂也。對于破除生死觀念的譚嗣同,“去”與“留”豈有異樣,自有肝膽相照的圣賢心領神會。
因此,有的學者(如錢穆先生)對譚嗣同的赴難就義小有微詞,認為其死僅是報答光緒帝知遇之恩的“士為知己者死”的行為。這種看法似乎陷于表面化,當然我們不排除譚嗣同的就義可能包括了這種成分,但對于“沖決君主之網羅”的譚嗣同而言,更有其濟世救國的慈悲宏愿和勘破生死的大乘覺悟。否則,倘若譚嗣同只為了報答他的變法“知己”光緒帝,則報答的方式甚多,何須只選擇就義?脫身而后設法營救光緒帝豈非更好?
我們認為,支撐和促使譚嗣同坐以待斃、坦然面對死亡,最根本的還是其佛法修證及其君子人格,使他對于死亡“無有恐怖”,而憂患國難時局的他又認為“各國變法無不從流血而成”,于是他便悲壯地“請自嗣同始”,以期用死來喚醒國人。了悟“四大原無主,五蘊本來空;將頭就白刃,猶似斬春風”的他,高吟“死得其所,快哉快哉”,飛向賢哲的圣光。這種視死如歸的大無畏精神,不只體現了儒家“鐵肩擔道義”的君子人格,更體現了他對佛教“無我”境界的證悟,踐行了“人間佛教”的精神,體現了佛教在近代歷史轉型中的積極性。
[1]黃宗羲.黃宗羲全集(第10冊)[M].杭州:浙江古籍出版社,2005.
[2]梁啟超.清代學術概論(二十七)[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11.
[3]釋印順.太虛法師年譜[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
[4]杜春和,等.中國近現代名人家書選·楊度家書[M].石家莊:河北人民出版社,1999.
[5]林子青.弘一法師年譜[M].北京:宗教文化出版社,1995.
[6]黃夏年.太虛集[M].北京:中國社會科學出版社,1995.
[7]譚嗣同.譚嗣同全集[M].北京:中華書局,1981.
[8]王雷泉.歐陽漸文選[M].上海:上海遠東出版社,20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