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可濤

(中國礦業(yè)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徐州　221116)

?

復興中華重鑄黃魂
——安若定的“大俠魂主義”述略

胡可濤

(中國礦業(yè)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江蘇 徐州221116)

摘要：安若定的“大俠魂主義”產(chǎn)生于救國救民的社會實踐之中。它以“宇宙魂”為本體，以“真情主義”、“熱腸主義”、“無畏主義”為主要內(nèi)容，以“怒觀主義”、“美觀主義”為認識論，其具體運用涉及到社會人生的方方面面。“大俠魂主義”體現(xiàn)了愛國主義、世界主義和生命主義的思想特質(zhì)。它代表了一部分中國人對待民族前途與命運的思考，是實現(xiàn)中國民族偉大復興之途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思想探索。

關鍵詞：安若定；大俠魂主義；真情主義；熱腸主義；無畏主義

引言

近年來，隨著民國研究的興起，一些民國時期的民間社團、政黨研究引發(fā)了研究者的廣泛興趣，鑄魂學社即是其中之一①此類成果有吳漢全：《孤星社·鑄魂學社·中國少年勞動黨——關于中國少年勞動黨歷史的梳理》，《西南師范大學學報(人文社會科學版)》2006年第1期；楊鴻順：《民國時期鑄魂學社研究》，河南師范大學碩士學位論文，2007年；朱林林：《鑄魂學社始末》，《文史精華》2013年第7期(總第278期)等。。當然，作為鑄魂學社的創(chuàng)立者，安若定的人生志業(yè)，自有考述之必要。安若定提出了復興中華、重鑄黃魂的“大俠魂主義”，其思想精義與學術價值至今極少為人所論及?？梢哉J為，理解“大俠魂主義”，正是客觀評述安若定人生志業(yè)精神之關鍵處。筆者認為，“大俠魂主義”產(chǎn)生于救國救民的社會實踐之中，以“宇宙魂”為本體，以“真情主義”、“熱腸主義”、“無畏主義”為主要內(nèi)容，以“怒觀主義”、“美觀主義”為認識論，其具體運用則涉及到社會人生的方方面面。這一“大俠魂主義”體現(xiàn)了愛國主義、世界主義和生命主義的思想特質(zhì)。它代表了一部分中國人對待民族前途與命運的思考，是實現(xiàn)中國民族偉大復興之途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思想探索。

一、 “大俠魂主義”之緣起

從1840年鴉片戰(zhàn)爭開始，中國人在內(nèi)憂外患的雙重壓力之下，紛紛探索中華民族的救亡圖存之道，并經(jīng)歷了從學習西方器物、制度，再到學習思想文化的嬗變。尤其是19世紀末20世紀初，追求進步的知識分子借助外來思想文化反省中國的固有文化以及民族精神，開啟了尋找“國魂”的招魂之旅。早在1899年12月23日，流亡日本的梁啟超在其創(chuàng)辦的《清議報》第33期發(fā)表《中國魂安在乎？》的文章。他在文中寫道：“日本人之恒言，有所謂日本魂者，有所謂武士道者，又曰日本魂者何？武士道是也。日本之所以能立國維新，果以是也。吾因之以求我所謂中國魂者，皇皇然大索之于四百余州，而杳不可得。吁嗟乎傷哉！天下豈有無魂之國哉！吾為此懼?！盵1]38梁啟超認為要復興中華，必須重鑄國魂，培育中華民族精神。為了與日本的民族魂——“武士道”相區(qū)別，梁啟超提出了“兵魂”的概念，并編寫《中國魂》、《中國武士道》等宣揚民族精神的著作。 “一支筆強于十萬雄兵”的梁啟超以他充滿激情的愛國主義思想，激勵著一代又一代的熱血青年繼續(xù)探索救國救民的真理。安若定的“大俠魂主義”就是新一代中國知識分子滿懷激情尋找“國魂”的典型個案。

安若定(1900～1978)，字劍平，號天俠，筆名寄秦、逸庵，無錫安鎮(zhèn)人。早年曾追隨孫中山先生，參加國民革命，后肄業(yè)于上海大學社會系。他是中國孤星社、鑄魂學社創(chuàng)始人，中國少年勞動黨發(fā)起人。曾先后任無錫錫社執(zhí)行委員、出版部主任、《血淚潮》主編，國民黨上海市委支部文書，景平女中教師，無錫東北塘農(nóng)民協(xié)會主任委員，南京《中山日報》副社長，國民政府秘書處科員，浙江省政府設計委員，國民政府文官處編審室主任、參議，滇緬公路督辦公署專員，漢口《大剛報》主筆。新中國成立后，任中央政府政務院(國務院)參事，第二、三、四屆全國政協(xié)委員[2]165。揆諸安氏生平，他無疑是一位積極的社會活動家，其一生活動主要圍繞著創(chuàng)辦社團、辦報以及參政而展開。另一方面，安若定也是一位頗有建樹的理論家。他首倡“大俠魂主義”，而且，他一生的活動無不以這一“主義”為指導。茲以“大俠魂主義”發(fā)展為主線，縱觀安若定一生，大體可分為四個階段：

孤星社階段。在《大俠魂受劫記》中，安若定回顧了他的早年歷程。他說：“余幼而嗜學，長喜革命，可謂與性天以俱來。自中學時代已與革命黨人相往還。”[3]1早年的安若定對孫中山、汪精衛(wèi)等革命黨人崇拜有加。汪精衛(wèi)的那首《被逮口占》(又名《慷慨篇》 ：慷慨歌燕市，從容作楚囚。引刀成一快，不負少年頭。)給他留下了極其深刻的印象。1919年的五四運動也深深地刺激了這位熱血青年，使他萌發(fā)了“大俠魂”的觀念：“余嘗以五四運動，奔走呼號，憤曹陸章之賣國，及痛心日本之二十一條，勞傷過度，養(yǎng)病于太湖之雪浪山，病中靜寂，百感紛批，遂發(fā)生大俠魂一詞?！盵3]1-2“大俠魂主義”的確立，則是在安若定就讀上海大學社會系時的創(chuàng)辦孤星社階段。1924年1月1日，安若定與糜文浩等上海大學無錫籍學生發(fā)起組織“孤星社”。同年2月5日，又創(chuàng)辦《孤星》旬刊雜志，安若定擔任主編。孤星社有社員67人，包括秦邦憲(博古)、嚴樸、馬星閣等人。孤星社創(chuàng)立伊始即以“大俠魂主義”為指導思想。孤星社在“改組宣言”中稱：“人生價值，首立信義，朝秦暮楚，不堪下賤。故本社同志，應發(fā)信誓，激勵大俠魂的精神，拿起青天白日的旗幟；遵守孤星社的社章，實踐為我利群的使命?！盵4]

在這一時期，安若定的思想受到了三民主義與馬克思主義的雙重影響?！肮滦巧纭眲?chuàng)立時，即得到孫中山等許多國民黨要人的支持。除孫中山親題《孤星》旬刊第五期刊名，并有“應本此旨，廣為宣傳”等語外，其他中央委員如吳稚暉、汪精衛(wèi)、胡展堂、廖仲愷、于右任、戴季陶等人，均曾予以援助。孤星社擁護孫中山的民族革命，號召青年發(fā)揚“大俠魂精神”，“熱情勇敢的拿起青天白日的三民主義的旗幟”[5]。同時，安若定就讀的上海大學時任校長雖為國民黨元老于右任，校務工作則由共產(chǎn)黨員鄧中夏等人所主持。當時，瞿秋白任教務長兼社會學系主任，其他共產(chǎn)黨早期領導人如陳望道、蔡和森、惲代英、蕭楚女、施存統(tǒng)、彭述之、張?zhí)椎榷荚诖藞?zhí)教。該校是中共早期在上海的一個重要據(jù)點，培養(yǎng)了諸如博古、李碩勛、楊尚昆等大批共產(chǎn)黨干部?！八摹ひ欢狈锤锩儽l(fā)后，上海大學被國民黨右派稱之為“赤色大本營”。安若定在上海大學接受了馬克思主義的洗禮，他不僅于1925年加入了中國共產(chǎn)黨，還能自覺地運用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分析問題，例如他對當時的“平民教育”發(fā)表了自己的看法：“我并不是不贊成平民教育，我是希望熱心平民教育的先生們，不要以一千字四個月的平民教育算做是平民教育。……我們向讀書運動走出，我們從經(jīng)濟革命下手。”[6]安若定創(chuàng)辦的“孤星社”以及《孤星》旬刊得到了早期共產(chǎn)黨領導人的直接支持。陳獨秀、瞿秋白在《孤星》旬刊第4期上分別發(fā)表《雜感列寧之死》和《歷史的工具——列寧》等重要文章。安若定亦熱情地稱頌列寧為“人類的救主”、“改造社會者底模范”以及“青年先鋒隊底向導”。他還撰文《五五紀念和馬克思》，介紹馬克思的生平及其科學社會主義。

1924年8月17日，孤星社無錫社委會召開會議，決定“無錫籍孤星社社員全體加入錫社”。此后，孤星社以“錫社”的名義從事活動。無錫錫社于1924年1月成立于上海，該社負責人為繆斌、王啟周，社刊為《無錫評論》。重組后的錫社發(fā)展很快，成為無錫最有影響的社團。安若定積極參與錫社的各項活動，他不僅是《無錫評論》的主要作者，而且也是錫社與孤星社合編的創(chuàng)刊雜志《血淚潮》的主編，該雜志主要為了聲援“五卅運動”。1925年12月17日，無錫豪紳彭鼎新指控錫社為“共黨機關”，錫社因此遭到查封。安若定和各部主任、執(zhí)行委員被拘捕。20日，該社在上海邀集新聞記者開茶話會據(jù)理力爭，在其它進步社團的聲援下，當局被迫收回成命，安若定等人獲釋，錫社恢復活動。大革命爆發(fā)后，錫社內(nèi)部出現(xiàn)分化，1927年6月1日宣告解散。1927年以后，安若定則埋頭著述，集中思考與闡發(fā)他的“大俠魂主義”。

鑄魂學社階段。如果說孤星社時期是安若定“大俠魂主義”的初創(chuàng)階段，那么鑄魂學社時期，則可謂是“大俠魂主義”的勃興階段?！按髠b魂是民國十三年，安劍平先生首創(chuàng)的哲學名詞，乃一種經(jīng)天緯地的人生哲學。已為一般人所響應，進而為鑄魂學社之圭臬?！盵7]85在鑄魂學社時期，“大俠魂主義”借助于報刊等媒介以及鑄魂學社同伴的宣傳，其社會影響不脛而走。

1931年九一八事變后，安若定聯(lián)合殷震夏、嚴樸等人籌辦鑄魂學社，1932年2月，在南京發(fā)起組織鑄魂學社,1932年6月11日和1932年6月18日發(fā)行的《大俠魂》16、17期發(fā)表《鑄魂學社緣起及宣言》， 1939年4月1日在重慶正式改名為“中國鑄魂學社”。安若定為理事長，瞿明宙為干事長。下設總務、社員、交際、文化、社會、人事、會計等7個處。鑄魂學社，秉承“大俠魂主義”，以激發(fā)民族精神為己任：“我們?yōu)橹鞒终x而反抗強權，我們?yōu)樵僭靽\而重鑄黃魂，愿以沉痛之呼聲，發(fā)為悲壯的吹號?！盵8]3鑄魂學社在成立初期，主要從事“黃魂重鑄”的民族文化宣傳活動，希望通過國民思想的轉變，來挽救民族危亡。伴隨著日本侵略步伐的逼近，鑄魂學社則開始進行抗日救國的實際活動：組織“抗敵工作團”，從事抗戰(zhàn)宣傳和檢舉漢奸等工作。1938年8月，鑄魂學社社員已經(jīng)發(fā)展到1200多人，以軍人、學者以及青年學生為主干。鑄魂學社壯大時有南京、無錫和漢口分社等三處，并設立通訊社達42處(長江流域24處、黃河流域14處、珠江流域4處)。

1932年2月，安若定在南京創(chuàng)辦《大俠魂》周刊，每周六發(fā)行。此外，長沙出版《大俠魂日報》，濟南出版《俠魂月刊》，撫州出版《國魂周刊》，以及太原、保定、嘉定等各日報的附刊，也積極宣傳“大俠魂主義”。鑄魂學社還成立了鑄魂書局，出版的書籍主要分為哲學、文學與教育叢書三個系列。哲學叢書：《大俠魂論》、《社交哲學》、《大俠魂主義問答》、《大俠魂人生態(tài)度》、《真理應用論與善性論》、《文武合一與知行合一》、《新人論》；文學叢書：《三姊妹》、《秦森女士文存》、《大俠魂詞典》；教育叢書：《三民主義與中華國魂》、《大俠魂起信論》、《大俠魂救國論》、《大俠魂與畢業(yè)生之出路》、《四情研究》、《五交之研究》、《大精武、大俠魂與三民主義之關系》、《“一念真實”之四個綱要》、《大俠魂與大和魂之優(yōu)劣》、《大俠魂的生存性》、《大俠魂思維術》、《一個大俠魂文學的提議》、《大俠魂文化運動之使命》、《大俠魂研究法》、《鄉(xiāng)村民眾教育法》、《大俠魂與短裝》、《死刑存廢論》、《一個大俠魂的教育家》。另外沒有收錄的還有《大俠魂受劫記》、《怎樣復興中國》(又名《飛機救國與大俠魂主義》)，等等。這些書籍大部分為安若定所撰寫。正是在安若定以及鑄魂學社同仁的努力之下，“大俠魂主義”的影響得以迅速擴散，激勵了相當多的中華兒女拋頭顱，灑熱血，爭取民族戰(zhàn)爭的勝利。

中國少年勞動黨階段。孤星社與鑄魂學社為文化團體，而中國少年勞動黨則上升為政治團體?！按髠b魂主義”進而成為“中國少年勞動黨”的指導理論。

抗戰(zhàn)勝利后，國民黨為了爭取民心，放寬了對團體與黨派的限制。1945年8月，安若定聯(lián)合張德流、羅春臺、馬輝、牛席卿等人以中國鑄魂學社的大部分成員為基礎，吸收中國合作經(jīng)濟研究會、中國崇實學社、中國幼幼協(xié)進會、中國文化協(xié)會、中國鄉(xiāng)村建設協(xié)會、中國民族素質(zhì)改進會以及國術研究會等團體組織組建“中國鑄魂學社國民勞動建國同盟”，后易名為“中國少年勞動黨”。1945年9月27日在重慶發(fā)表《中國少年勞動黨成立宣言》，“宣言”以傳統(tǒng)的倫理道德與西方的法治精神、科學體系相融合，主張發(fā)揚真理的“大俠魂精神”，建設科學的、民主的、少年的新中國。中國少年勞動黨成立甫始，就積極調(diào)和國共之間的矛盾，希望實現(xiàn)國內(nèi)和平。隨著重慶和談的破裂以及國民黨在正面戰(zhàn)場的不斷失利，1947年7月4日，蔣介石宣布實行“戡亂動員”，不久，安若定領導的中國少年勞動黨的活動被迫轉入地下。

1948年，中國少年勞動黨曾響應中共“五一”號召。1949年5月上海解放前夕，該黨一度在國民黨軍隊中進行過策反工作。1949年5月，安若定等人來到北平積極活動，要求中國少年勞動黨作為新政協(xié)參加單位。李維漢于1949年6月底到8月初兩次會見安若定，建議他們考慮解散組織，安若定等商議后表示同意。1949年9月1日，該黨發(fā)表《中國少年勞動黨解散通告》和《中國少年勞動黨解散聲明并告全黨同志書》宣布解散，服從中國共產(chǎn)黨領導，從事“民主主義的建設事業(yè)”。

新中國建立之后。新中國成立以后，政務院第11次政務會議通過任命，安若定被任命為政務院參事，積極參與新中國的建設事業(yè)。值得一提的是1956年他參與了著名的“十八參事上書” (又稱“十八學士上書”)事件。根據(jù)“百花齊放、百家爭鳴”的方針，安若定與胡公冕、張志和等18名國務院參事聯(lián)名向周恩來總理直言中共統(tǒng)戰(zhàn)工作中存在的問題：“我們的意見是：切實檢查統(tǒng)戰(zhàn)工作的作風，糾正偏差；同非黨人士接觸應方式多樣，深入實際，個別訪問談心容易聽到盡情盡意的真話，而不是在臺面上的‘官腔’；多在行動及事實上予人以鼓舞以開新風；真正展開批評與自我批評，多聽意見，有錯認錯?！盵9]9這一事件，也反映出“真情以立、熱腸以行，無畏以至”的“大俠魂精神”早已深深地烙在了安氏的人格之中。1959年5月7日，《人民日報》發(fā)表了安若定在第二屆政協(xié)會議的發(fā)言稿《生活在偉大的時代 偉大的祖國》，贊揚新中國取得的成就。1957年3月33日，《人民日報》則刊登了安若定談參加政協(xié)的感想：“‘交盡天下良友，讀盡人間奇書’，這是我平生對自己的要求。今天的奇書，就是馬克思主義、辯證法。良友，就是工農(nóng)群眾和勞動的知識分子?！盵10]這表明，這時的安若定在思想立場上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他的“大俠魂主義”在馬克思主義那里找到了歸宿。

據(jù)旅美學人李幼蒸先生*注：其父李蒸與安若定曾同為國務院參事，建國后住房被分配在同一個院子。安氏與李幼蒸比鄰而居，并有交誼。的回憶，安先生后來在文革中遭受迫害：“他談話中頗以曾經(jīng)追隨過孫中山為傲，并告我臨解放前曾在上海參加策反工作有功，似乎這些都被其視為個人‘安全系數(shù)’業(yè)已足夠了的自信之根據(jù)，卻不想文革期間因行為不慎而遇牢獄之災，結局凄慘?！蚕壬∥３霆z后，我和方謙前往隔壁房間探視，已經(jīng)是骨瘦如柴了?！盵11]中共統(tǒng)戰(zhàn)部門元老李維漢在1981年2月20日談及新政協(xié)籌備過程中同黨外人士的爭論時說：“少年勞動黨，是后期的反蔣團體，安若定是個好人，‘文革’中整了他沒有？要注意查一下?！盵12]331殊不知，早在三年以前，安若定這位畢生致力于弘揚與實踐“大俠魂主義”精神的愛國民主人士已經(jīng)離開了人世。

二、“大俠魂主義”之精義

在1935年出版的《大俠魂主義問答》中，其中有一問：“甚么叫做大俠魂哲學呢？”答：“大俠魂就是最大的哲學，是一切人生事物宇宙之最大的根源，我們把這個根源來觀察說明一切宇宙事物，這便稱做是大俠魂哲學。拿這種哲學應用之于人生日常的行為，這便稱做是大俠魂主義?！盵13]2顯然，這里的“大俠魂”不能簡單等同于“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俠義”精神。在這里，“大俠魂”是“宇宙魂”，是形而上的“本體”。 “大俠魂”上升為一種“主義”則主要是從其作為理論化、系統(tǒng)化并具有實踐性的人間哲學而言的?！按髠b魂主義”是一種涵蓋個人以及社會生活各個領域的哲學思想：“大俠魂在宇宙本體是一種Principle(原理或根本真理)；在社會應用方面是一種Justice(公正或正義)；在個人修養(yǎng)是一種Personality(人格)；故大俠魂主義一名‘真理主義’，一名‘正義主義’，一名‘人格主義’。它是真理的教父，正義的使者，人格的導師?！盵14]2-3

安若定帶著發(fā)現(xiàn)“新大陸”的心情說：“浩浩的太空，茫茫的洪荒，宇宙之神秘，萬物之化育，我找到真理，更找到真理底本體。充滿宇宙，一大俠魂精神的宇宙呀！充滿著人生，一大俠魂精神的人生呀！大哉大俠魂！美哉大俠魂！愛哉大俠魂！”[15]1這就是說，他發(fā)現(xiàn)的真理就是“大俠魂”，而“大俠魂主義”的本體則是具有“大俠魂精神”的“宇宙”。這種帶有生命主義色彩的宇宙本體論奠定了“大俠魂主義”的形上基礎與價值源頭。這種哲學思想的建構大抵還是延續(xù)了傳統(tǒng)中國哲學“天人合一”的思維模式與“取象比類”的理論建構模式，即強調(diào)人類與外在客觀世界的有機聯(lián)系，并通過類比、象征等方式把握對象世界的聯(lián)系。人類與宇宙相較，當然宇宙?zhèn)ゴ蠖祟惷煨?，而就人類本身而言，則人類為宇宙自然物之一種，宇宙有什么精神，即自然物有什么精神，亦即人類有什么精神?；蛘哒f，宇宙精神偉大，人類亦偉大。宇宙精神有三個“表示”，略述如下：

首先，關于宇宙精神的“生命的表示”。安若定從天地的生生之德，引出自然、調(diào)和與綿延三個屬性，并以之與大俠魂精神相對應。安若定理解的“宇宙”(“天”)并非是自然物的堆砌，僅僅等同于“自然之天”。宇宙是超越的本體，不僅是萬物之根，也是生命之源。關于生命的來源，安若定列舉了“生命自發(fā)說”以及“生命繼承說”。他認為科學領域往往推崇“生命自發(fā)說”，這實際上等于主張“無中生有”。在安氏看來，“無”不能生“有”，而只能是“有”生“有”。他說：“故與其說‘生命自發(fā)’，或說‘生命繼承’，毋寧稱它為‘生命自有’，而主張——生命自有論?！盵15]9生命有三個屬性：其一，自然；其二，調(diào)和；其三，綿延。自然是“生命底基本”；調(diào)和是“生命底主體”，是“最要緊的”；綿延是表示“生命底價值”。生命只有合乎自然，才能得到調(diào)和；生命只有實現(xiàn)調(diào)和，才能夠得以綿延。

其次，對于宇宙精神的“向上的表示”。安氏更多借鑒進化論的理論，認為生物物種的進化是從簡單到復雜，從低級到高級。萬事萬物都是宇宙精神向上不止的產(chǎn)物，由此得出宇宙精神的三個屬性：努力、吸引與排斥。生命進化的步伐是向上的，惟有“努力”才能順應生命發(fā)展之趨勢，否則就是“衰竭的退步”?！拔睆娬{(diào)的是在“弱肉強食”的生存法則之下，個體生命只有凝聚成整體，方能更加強大。不過，這種“吸引”具有“同氣相求”、“同聲相應”的特點，蘊含著“進取”“類聚”、以及“感應”的意思。反之，則流入“孤僻”、“枯寂”以致“墮落”。至于“排斥”則涉及到生存法則之下與毀滅生命力量作斗爭的意思。就三者的關系而言，凡是能免于淘汰不失其進取的生命，必然是具有“吸引”的。“努力”與“吸引”呈現(xiàn)正相關的關系：努力愈是持久，吸引性愈是持久；努力愈是大者，吸引力愈是大。盡管“排斥”是作為“吸引”的對立面，但是“排斥”是隨著“吸引”而來的：“吸引”性愈強則“排斥”性愈強，“吸引”性愈弱則“排斥”性愈弱。

最后，什么是創(chuàng)造的表示呢？他說：“然而宇宙精神還始終是刻刻進化，刻刻創(chuàng)造，鼓起茍新日新又新底精神，繼續(xù)不斷地向上努力，勞動發(fā)展，向準著真善美路上走，絲毫沒有一霎那地停歇間斷。故我念天地悠悠，眾生紛紜，世事乘除，而不得不主張是——創(chuàng)造萬能論?！盵15]21安若定這個“創(chuàng)造的表示”受到當時流行的柏格森為代表的生命主義哲學的影響，他還借用了諸如 “綿延”、“廣袤”等生命哲學的專業(yè)術語。他根據(jù)“創(chuàng)造的表示”，歸納了宇宙精神的三個屬性：發(fā)展、競存(意同“競爭”)與變化。他認為發(fā)展是占空間性的生命的量的增加，沒有發(fā)展不但不足以表示生命力的偉大，而且，互求“發(fā)展”從“競存”開始。不過，“競存”到相當程度就會出現(xiàn)“變化”。事物不出現(xiàn)變化，是因為沒有競爭，沒有競爭，自然就不會有發(fā)展。故而，要想謀求發(fā)展，就必須敢于競爭。而如何在競爭中立于不敗之地，必然不能固步自封、墨守成規(guī)，而是能夠有所“變化”。這種“變化”就是要“革故鼎新”，要大膽創(chuàng)新(“創(chuàng)造”)。

在安若定的論述中，“大俠魂主義”的價值本體并非宇宙，而是精神性特征的“宇宙魂”，這不僅具有較強的唯心論特征，而且?guī)в忻黠@的生命主義色彩：“宇宙魂絕對是生命的表示，向上的表示，創(chuàng)造的表示：它是一個博大精深，無所不覆，無所不載，無所不容，無所不知，無所不行，是充滿著活潑潑的生命，是表示它極復雜而莊嚴偉大的生活。故宇宙魂是一個博大精深而生活最復雜的活物，它是一切萬有之根源?！盵15]31

“真情主義”、“熱腸主義”、“無畏主義”是大俠魂主義思想的主要內(nèi)涵：“真情是生命，熱腸是向上，無畏是創(chuàng)造——大俠魂之精義，以具于斯。由真情而‘擇善’引申之，即為真情主義；由熱腸而‘自得’引申之，即為熱腸主義，由無畏而‘任重’引申之，即為無畏主義。舉此三而總合之，即稱之曰大俠魂主義?！盵16]11“大俠魂主義”是“大俠魂”宇宙論推延到人間世界的邏輯必然。安若定說：“宇宙生活內(nèi)涵有三個屬性是：第一生命的表示；第二向上的表示；第三創(chuàng)造的表示。故應用之于人生哲學的大俠魂主義，也發(fā)現(xiàn)了三個內(nèi)涵屬性，是：第一真情的表示；第二熱腸的表示；第三無畏的表示?！盵14]2-3當然，“大俠魂主義”也是安若定反省民族精神，應對現(xiàn)實需要的客觀產(chǎn)物。安若定認為“偽意”、“冷血”與“怯懦”是導致中華民族走向衰落的根源所在，是消極、頹廢、墮落的“小鬼魂”，必須打倒之，通過發(fā)揚積極、樂觀、向上的“大俠魂”來重塑中華民族的精神世界，藉此復興中華，挽救民族危亡：“我們民族以大俠魂自待，則世界各國亦必以大俠魂待我；我們民族以小鬼魂自待，則世界各國亦必以小鬼魂待我。尤其到了今日國家民族存亡的關頭，我們不得不提出緊急的口號——‘打倒小鬼魂！’”[17]2“打倒小鬼魂”是為了樹立“大俠魂”，因此必須高舉“大俠魂主義”的旗幟。具體而言，“大俠魂主義”包括三方面的內(nèi)容：

(1)真情主義：真情主義是根據(jù)宇宙生活“生命的表示”而來，生命論是主張生命自有的，應用到真情主義就得到一個“真情自有論”。繼而，應用到人性論上就是“性善論”：“真情主義不能貫徹，則‘善性’不能實現(xiàn)，人世間失去善性，便無有存在而廣袤，便難為綿延而不斷，社會便告破裂，文明便告死亡?！盵18]18-19性善論，顯然就構成了大俠魂的真情主義的人性基礎?！安黄健笔钦媲榈谋憩F(xiàn)。他批判了以胡適為代表的實用主義真理觀，認為“有用即真理”夸大了真理的相對性，消解了真理的絕對性：“所謂真理不是工具，不是東西，它是‘道理的本身’。固然道理如洛克所謂‘因時而異’、‘因地而別’、‘因人而殊’，有‘此處此時’性的；但道理的本身卻是上下四方，古往今來，有綿延不斷之真時。這綿延不斷之真時——道理的本身——在宇宙便是生命，在人類便是真情。這樣認識真理，便是生命主義派與實驗主義派不同之大分野?！盵18]22以此，他得出了這樣的結論：“故真理——有真實自在性，非假設；有普遍統(tǒng)一性，不可分；有綿延永遠性，無時空之間斷?！盵18]24

真情有三個特質(zhì)：忠實、融洽、系戀。忠實是自然，是內(nèi)在。人們的認識雖然千差萬別，但是“執(zhí)著之情”卻是統(tǒng)一普遍的；融洽是調(diào)和，是統(tǒng)一，志士報國，就是志士與國家精神的統(tǒng)一；系戀是綿延，是繼續(xù)。他說：“真情從本體而言是忠實，即自然的；從空間言是融洽，即調(diào)和的；從時間言是系戀，即綿延的。依宇宙生命，有自然即有調(diào)和，有調(diào)和即有綿延；故能忠實，即能融洽；能融洽即能系戀；三者是一非二，故凡反忠實的‘虛偽’，反融洽的‘猜疑’，反系戀的‘反覆’，這都不是真情，而是‘偽意’無疑了。真情既是生命的表示，那末偽意當然是死滅的表示了?！盵18]31

(2)熱腸主義：熱腸主義是根據(jù)宇宙生活“向上的表示”而來。向上是生命的放射，故熱腸亦為真情的放射。真情既屬自有，那熱腸就屬自然?！跋嘀笔菬崮c的表現(xiàn)。熱腸主義是真情主義的繼續(xù)和努力。真情是善性的執(zhí)著，熱腸則是對“善性”的發(fā)揮和執(zhí)行。“善性”是真理執(zhí)著之情，真情主義是“取善”、“擇善”，而熱腸主義則是“擇善而從之”，體現(xiàn)了“知行合一”?！白缘谩钡扔谥腔奂由现庇X而來、他認為：“宇宙向上有三個屬性：一，努力；二，吸引；三，拒斥。熱腸是人類生活的向上，故熱腸也有三個特質(zhì)：①有為；②同情；③同仇?！盵18]57-58有為就是前進，就是努力；同情，是吸引，是類聚，是感應。同仇是抵制，是反抗，是排拒?！昂稀袨椤?、‘同情’、‘同仇’三個特質(zhì)，使成一個熱腸的概念。這個概念便是自得，是自在而必然，是居安而健全，是擇善之必然結果，是真情之增加擴大?！盵18]59

(3)無畏主義：無畏主義是根據(jù)宇宙生活“創(chuàng)造的表示”而來。創(chuàng)造是向上的引申，無畏是熱腸的引申。熱腸是真理之知的執(zhí)行，無畏是真理之知的達到：“無畏主義是根據(jù)宇宙生活“創(chuàng)造論”而來：創(chuàng)造論是主張‘創(chuàng)造萬能’，應用到無畏主義，便得了一個‘無畏萬能論’。這個無畏萬能論用之人生行為上來，便是‘擔當’，亦曰‘任重’。”[18]73-74他說：“這個‘任重’，是自動的，不是被動的；是自然的，不是勉強的；亦不為貪利邀名，市恩售惠而然的，乃是為義務觀念激勵而擁護真理而然的。這種擁護真理而然的任重，便即他先前是有熱腸自得的精神。他的自得不在利名恩惠，乃在他底‘擁護真理’！”[18]75“拔刀”是無畏的表現(xiàn)。這就是大俠魂“人格斗爭”之圓滿。無畏的三個特質(zhì)：“實踐”、“奮斗”以及“犧牲”。“實踐”是無畏的出發(fā)點，“奮斗”是對無往不在的空間而言的，“犧牲”是對一以貫之的時間而言的。合而言之，“大俠魂”在思想認識上，是根據(jù)“真情”，所謂“真情以立”；在信仰的態(tài)度上表現(xiàn)為“熱腸”，所謂“熱腸以行”；在力量的實踐上是確立“無畏”，所謂“無畏以至”。

“怒觀主義”與“美觀主義”是“大俠魂主義”的認識論。安若定把“怒觀主義”與“美觀主義”比喻成“大俠魂主義”的“羽翼”和“車輪”，認為缺乏了“怒觀主義”與“美觀主義”的認識論，“大俠魂主義”就失去了行動力量。安若定說：“宇宙人生，原屬一體，宇宙之生命為平性，人類之真情亦為平性，宇宙有‘自愛’、‘愛他’兩種力，人類亦有‘自愛’、‘愛他’兩種力?！盵13]34大俠魂根據(jù)“平”底精神，遂有“怒觀主義”；世間強凌弱，眾暴寡，邪欺正，奸侮善，貴役賤，富榨平，一切不平事，大俠魂者便有“不平則鳴”及“拔刀相助”的覺悟和正義。大俠魂根據(jù)“愛”底精神，遂有“美觀主義”。世間什么丑惡、貧乏、潦倒、落魄、病痛、挫折、艱險、失敗、囚辱、冤屈，等等缺陷，在大俠魂者看來，都是“美”的：“怒觀是要‘見義勇為’式之‘動情’、‘認理’、‘做事’，‘美觀’是要‘逆來順受’式之‘含辛’、‘忍辱’、‘耐勞’?！盵13]47

“大俠魂主義”不單單是一種砥礪人格的道德實踐和自我修養(yǎng)之學，也是“健康之學”、“交際之學”與“社會之學”，可謂是涵蓋人間生活的方方面面。安若定運用“大俠魂”的理論列舉了其間的聯(lián)系:“生命的本質(zhì)是‘自然’、‘調(diào)和’、‘綿延’，能參其理，可旁通健康之學；向上本質(zhì)是‘努力’、‘引拒’、‘結構’，能參其理，可旁通交際之學；創(chuàng)造本質(zhì)是‘發(fā)展’、‘競存’、‘變化’，能參其理，可旁通社會之學。一個大俠魂者，如有了健康的身體，交際的本領，社會的認識，那末，這便是實現(xiàn)大俠魂主義有了完美堅固的基礎。”[13]52首先，從健康論上而言，生命面對的是“死滅”，“死滅”的原因在于“病痛”，“病痛”的原因往往在于身體受到了反常的刺激。換句話說，“因不自然，故不調(diào)和；因不調(diào)和，故不綿延?！彼晕覀儜斕幪庬槕匀唬銦o反常刺激，因此，“自然”、“調(diào)和”、“綿延”是養(yǎng)生長壽的秘訣；其次，從交際論上而言，交往的最大目的是能夠交到好朋友，而避免壞朋友。要得到交際的好處，就必須知道向上的原理是什么。根據(jù)大俠魂主義，向上的本質(zhì)是“努力”、“引拒”、“結構”。向上的對立面是墮落，墮落的原因在于親佞人遠賢人，親佞遠賢的原因在于不加選擇，一念因循。所以我們需要處處注意“努力”，便不會因循不選擇，即有亦能急速改正。于是“引拒”之功能可以呈現(xiàn)，進而可以實現(xiàn)處事有方，名譽實際，都不會瓦解。此謂“結構”之意義為完滿也；再次，從社會論上而言，社會的最大目的便是增進繁榮，擴大創(chuàng)造。因此，我們需要弄懂“創(chuàng)造”的基本原理。創(chuàng)造本質(zhì)是“發(fā)展”、“競存”、“變化”。創(chuàng)造的對立面是退消。退消的原因在于失敗淘汰，失敗的原因在于固步自封，不知進取，或者是墨守成規(guī)，不知改善。換言之，就是因為不能“發(fā)展”，所以不能“競存”；因為不能“競存”，所以沒有“變化”。因此，必須處處注意“發(fā)展”，便不會墨守成規(guī)、固步自封；于是著力于“競存”，就不會被淘汰走向失敗。于是，“變化”萬端，適應于相當之環(huán)境，而沒有退消的危險。安若定總結說：“大俠魂主義個人之實現(xiàn)，便是個人生命的再造時期；大俠魂主義全國之實現(xiàn)，便是國家民族的復興時期；大俠魂主義世界之實現(xiàn)，便是世界人類之大同時期?！盵13]57

三、 “大俠魂主義”之評論

安若定的“大俠魂主義”是民國時期中國知識分子重塑國民精神，追求民族復興的代表性思想產(chǎn)物。這一思想的出現(xiàn)，不僅延續(xù)和保留傳統(tǒng)知識分子“經(jīng)世致用”、“知行合一”的優(yōu)良傳統(tǒng)，而且汲取了許多傳統(tǒng)文化的其他元素。眾所周知，發(fā)源于墨家的“俠義”精神經(jīng)過《七俠五義》之類文學作品走向民間，使得“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觀念深入人心。安若定的大俠魂主義的基本精神與之基本契合，只不過有了更為精致的理論言說。同時，儒家“內(nèi)圣外王”“推己及人”的觀念啟發(fā)了安若定，使他產(chǎn)生了通過自我的改造來實現(xiàn)民族的再造的觀念，聲稱：“大俠魂者，修身立命之本，匡人救世之學也?！盵19]92

與三民主義以及馬克思主義一樣，大俠魂主義都是一種具有實踐性的哲學體系。安若定的大俠魂主義產(chǎn)生于第一次國共合作時期，所以，他對三民主義以及馬克思主義并沒有排斥。他熱情地宣傳馬克思主義，很可能是馬克思主義學說中對平等社會的勾勒吸引了他，因為大俠魂主義也是為了實現(xiàn)這個目標。然而，馬克思主義的唯物論傾向與大俠魂主義的唯心論傾向是格格不入的，所以他后來對馬克思主義的唯物史觀頗有微詞。蔡尚思先生提及安氏時說：“他主張平愛史觀，認為馬克思‘機械唯物主義史觀之論旨，實不足以說明人類理性作用之偉大與全面，’”[20]13對三民主義，安若定給予了全力的支持與擁護，并尋找兩者的契合點。在安若定的授意下，其鑄魂學社同儕殷震夏專門撰寫了一本名為《大俠魂為三民主義動力》的小書。該書甚至將民族主義理解為大俠魂“生命”表現(xiàn)的真理，民權主義為大俠魂“向上”表現(xiàn)的真理，民生主義為大俠魂“創(chuàng)造”表現(xiàn)的真理。三民主義與大俠魂主義之間可謂圓融無礙，密不可分：“三民主義為大俠魂工作之大機器，而大俠魂為三民主義機器之發(fā)動機也。”[16]32雖說安若定在新中國成立后對馬克思主義表示了擁護，不過，他的“大俠魂主義”成熟于國民黨統(tǒng)治下的舊中國，所以，更多地留下了對馬克思主義的批評以及對三民主義的褒揚。他的思想立場的嬗變，也反映了作為一種小社團以及黨派的指導思想在不同主流意識形態(tài)主導之下的依附性地位，因此不可避免地帶有了一定的游移性。

無論如何，“大俠魂主義”代表了一部分中國人對待民族前途與命運的思考，是實現(xiàn)中國民族偉大復興之途上具有里程碑意義的思想探索。尤其是，在“大俠魂主義”的旗幟之下，安若定躬行踐履，創(chuàng)辦孤星社、鑄魂學社，成立中國少年勞動黨，在不同的歷史時期，為國家的前途、民族的命運、人民的幸福貢獻了實實在在的力量?！按髠b魂主義”首先是一種能夠改造世界的實踐哲學，同時也是一種具有學術創(chuàng)新性的思想體系。它具有以下幾點思想特征：

1. “大俠魂主義”是愛國主義的：愛國主義是“大俠魂主義”最為鮮明的特征?！按髠b魂主義”產(chǎn)生于愛國救民的社會實踐之中，最終能夠指導人們的愛國救民的社會實踐。1933年，安若定在中國國民黨南京市黨部總理蒙難紀念會上的講辭，講述了國難嚴重的原因以及應取的對策，認為飛機不能救國，必須飛機與大俠魂結合起來，才能救國。他說：“總理告訴我們，要我們民族的獨立解放，必須恢復我們民族的自信力。如果民族的自信力失去，缺乏了一個精神的基礎，那么，即使有了金城湯池，堅甲利兵，結果也是不中用?！盵21]4在他眼里，中國古代歷史上建功立業(yè)的英雄豪杰諸如大禹、關羽、岳飛、文天祥、史可法、陸秀夫、李秀成，這些人物都是大俠魂的代表。在近現(xiàn)代史上，孫中山是中國的大俠魂主義者，巴枯寧是國際的大俠魂主義者，安重根是朝鮮的大俠魂主義者。由此不難看出，安若定眼中的大俠魂主義者與愛國主義者幾乎是一個意思。

2.“大俠魂主義”是世界主義的：“大俠魂主義”是愛國主義的，卻沒有導向狹隘的民族主義。他認為“大俠魂”與日本的“大和魂”都是主張武士道，提倡尚武，發(fā)揚民氣，鼓勵民族精神。但是，日本的“大和魂”卻是一種狹隘的民族主義，只知道自己民族的利益，而不知其他民族的利益。相較而言，“大俠魂”不僅是“中華民族燦爛之國魂”，也是“世界人類之最高理性”?！按蠛突晔侵恢形也恢腥?，而大俠魂是既知有我復知有人！大和魂是一國的，一民族的；大俠魂是國際的，全人類的！”[22]3甚至，“大俠魂”在突破狹隘的“小我”，走向更廣闊的“大我”過程中，不僅超越了人際的界限，而且打破了物我的隔閡，走向了與中國傳統(tǒng)哲學追求的“天人合一”至高境界的訴求：“大俠魂是從自我主義而到人道主義的；大俠魂主義是從樂利主義而到犧牲主義的；大俠魂主義是從人生主義而到國際主義、人類主義的；更從這人類主義以回復到宇宙本體而與天地同心合德的?！盵22]3

3.“大俠魂主義”是生命主義的：一位筆名“韜光”的作者頗具慧眼，他應《俠魂》雜志之邀作《大俠魂釋義》一文，就直言“大俠魂主義”與他信仰的生命史觀“頗直吻合”。從詞義上，“大俠魂”之“魂”即有“生命”之意。至于“大俠魂”，他說：“大俠魂者，即以謀整個人類社會進化為責任的生命；亦即以謀整個人類社會進化責任的人生?！盵23]9“大俠魂”就是“宇宙魂”。宇宙是有生命的，并且這種生命足夠強大，甚至是“永久長存”：“‘永久生存！’這是我對于大俠魂的贊美詩，也是我對于大俠魂的素描畫。永久生存，無論十年后，百年后，千萬年后，億兆年后，當然還是生存的了?！盵24]138在“大俠魂主義”的哲學理路下，人類如果能夠弘揚這種“大俠魂”精神，必然能夠迎難而上，不僅能夠促進個體的生命成長，而且可以推動社會的進步與民族的復興。

參考文獻：

[1]梁啟超.中國魂安在乎？[M]//飲冰室合集(第6冊，專集2).北京:中華書局,1986.

[2]中國人民政治協(xié)商會議江蘇省無錫市委員會文史資料委員會. 近現(xiàn)代無錫籍知名人士選錄(續(xù)一)[J].無錫文史資料.1991(26).

[3]安若定.大俠魂受劫記[M].南京:鑄魂書局,1937.

[4]中國孤星社改組后的一個宣言[J].孤星, 1924(11).

[5]劍平.亞細亞革命與世界改造[J].孤星, 1924(8).

[6]劍平.讀書運動與經(jīng)濟革命[J].孤星, 1924(10).

[7]馬禮.民族英雄：大俠魂人物志[J].大俠魂,1936,3(2).

[8]鑄魂學社緣起及宣言(二)[J]. 大俠魂,1932,1(17).

[9]馬國川.國務院參事室：一個機構的60年變遷[J].政府法制,2009(32).

[10]安若定.我以投身正義的事業(yè)而自豪[N].人民日報,1957-03-22.

[11]李幼蒸. 地中海上憶孤山 同甘共苦五十年[EB/OL].[2013-10-13]. http://www.semioticsli.com/li/a/yiwangxushi/2013/0907/327.html.

[12]李維漢同志談建國以來的統(tǒng)一戰(zhàn)線工作[M]//社會主義時期統(tǒng)一戰(zhàn)線研究(第2輯).北京:華文出版社,2006.

[13]安若定.大俠魂主義問答[M].南京:鑄魂學社,1935.

[14]安若定.大俠魂研究法[M].南京:鑄魂書局,1934.

[15]安若定.大俠魂主義(上篇)[M].南京:鑄魂學社,1928.

[16]殷震夏.大俠魂為三民主義之動力[M].南京:鑄魂學社,1934.

[17]安若定.打倒小鬼魂！[J].大俠魂,1932,1(2).

[18]安若定.大俠魂主義(中篇)[M].南京:鑄魂學社,1928.

[19]安若定.大俠魂救國論[J].求是月刊,1935,1(3).

[20]蔡尚思.一年來中國學術[J].中國建設,1948,5(4).

[21]安若定.怎樣復興中國[M].南京:鑄魂學社,1934.

[22]安若定.大俠魂與大和魂之優(yōu)劣[M].南京:鑄魂書局,1934.

[23]韜光.大俠魂釋義[J].俠魂,1934,3(1).

[24]天民.大俠魂的生存性[J].求是月刊,1935,1(4).

西北師范大學青年教師科研能力提升計劃項目“全球治理與國家利益的協(xié)調(diào)研究”(項目編號：SKQNYB13014)。

Rejuvenating Chinese Nation and Remolding Its National Spirit

——On An Ruoding’s "Doctrine of Warrior Soul"

HU Ke-tao

(School of Marxism，China University of Mining and Technology, Xuzhou 221116, China)

Abstract：An Ruoding was a participant of the National Revolution (1924-1927) led by Sun Yat-sen and one of the founders of some patriotic cultural societies active in the national salvation and resistance against Japan movement in the 1930s and 1940s as well as the chairman of the Chinese Young Labor Party, one of progressive parties in the period of Kuo Min Tang (KMT) administration. His "doctrine of warrior soul" originates from his social practice of saving the country and the people. With "the soul of the universe" as its noumenon, "the authentic feeling doctrine", "the doctrine of enthusiasm and warm-heartedness", and "the fearless heroism" as its major contents, "the doctrine of indignation" and "the aestheticism" as its epistemology, "the doctrine of warrior soul" covers all aspects of social life in its application. It ideologically embodies patriotism, cosmopolitanism and the life doctrine. It represents some Chinese people’s reflection on the future and the fate of the Chinese nation and has become an ideological milestone in the course of the great rejuvenation of the Chinese nation.

Key Words：An Ruoding; doctrine of warrior soul ; authentic feeling doctrine; doctrine of enthusiasm and warm-heartedness; fearless heroism

中圖分類號：B261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9-105X(2015)02-0042-08

作者簡介：胡可濤(1979-)，男，中國礦業(yè)大學馬克思主義學院講師，碩士生導師，博士。

基金項目：江蘇省高校哲學社會科學基金項目(項目編號：2014SJD414) 中國極地科學戰(zhàn)略研究基金社會科學重點項目“全球政治視域中的南極礦產(chǎn)資源制度問題研究”(項目編號：20120204)；

收稿日期：2014 - 07 - 13 20143 - 10 - 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