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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遲和梭羅:以《瓦爾登湖》的翻譯為中心

2015-01-21 18:03:36劉略昌
浙江工商大學學報 2015年2期
關鍵詞:徐遲瓦爾登湖梭羅

徐遲和梭羅:以《瓦爾登湖》的翻譯為中心

劉略昌1,2

(1.上海外國語大學 博士后科研流動站,上海 200083; 2.上海海洋大學 外國語學院,上海 201306)

摘要:徐遲與梭羅《瓦爾登湖》之間的情緣持續(xù)了幾十年時間。徐遲初譯和復譯《瓦爾登湖》的時間跨度極大,其間先后經歷了新中國的成立、建國后的一系列政治運動和1980年以后的改革開放。徐遲對梭羅《瓦爾登湖》的翻譯認知,經歷了一個肯定——否定——再次肯定的歷程,從整體上呈現(xiàn)出一種螺旋式上升的態(tài)勢。在1940年代末和1950年代初,徐遲對梭羅和《瓦爾登湖》的態(tài)度之所以出現(xiàn)陰陽兩重天的巨變,基本上可以歸結為是在政治和個人雙重因素的制約下,譯者對作者和原作本身的體悟有所變動。到了1980年代和1990年代之后,晚年的徐遲對梭羅及其《瓦爾登湖》的欣賞依舊,但更多時候徐遲是在借梭羅和《瓦爾登湖》來巧妙地剖白心跡,進行自我言說。

關鍵詞:徐遲;《瓦爾登湖》;梭羅;翻譯認知

收稿日期:2014-12-12

基金項目:國家社會科學基金重大項目“新中國外國文學研究60年”(09&ZD071);上海海洋大學博士科研啟動基金“梭羅在中國”(A-2400-10-0120)

作者簡介:劉略昌,男,上海外國語大學博士后科研流動站在站博士后、上海海洋大學外國語學院副教授,主要從事英語文學與翻譯研究。

中圖分類號:I106.6文獻標志碼:A

Xu Chi and H.D.Thoreau: A Case Study of theWaldenTranslating

LIU Lue-chang1,2

(1.CenterforPost-doctoralStudies,ShanghaiInternationalStudiesUniversity,Shanghai200083,China;

2.SchoolofForeignLanguages,ShanghaiOceanUniversity,Shanghai201306,China)

Abstract:Xu Chi has been maintaining a relationship with Walden by H.D.Thoreau for several decades. The translation and retranslation of Walden by Xu Chi covers a long span, which has respectively gone through the founding of P.R.C, the political movements of 1950s, 1960s and 1970s, and the reform and opening-up of the 1980s. Therefore, Xu Chi’s attitudes toward Walden changed dramatically in this period, presenting a general tendency of spiral rising. In the late 1940s and the early 1950s, influenced by the political and individual factors, Xu Chi redressed his appreciation of H.D. Thoreau and Walden. In the 1980s and 1990s, Xu Chi still thought highly of Walden, but more often he used Thoreau and Walden as a medium to display his inner world.

Key words: Xu Chi;Walden; H.D.Thoreau; understanding of translation

梭羅是美國19世紀文人當中知名度最高的一位,被譽為“美國有史以來最引人深思的重要作家”[1],其代表作《瓦爾登湖》自問世之日起便在世界各地廣為傳誦。近十余年來,隨著環(huán)境問題的日益突出和生態(tài)批評的逐漸崛起,與《瓦爾登湖》相關的評論更是大有成為顯學的趨勢。徐遲是我國著名的詩人、散文家、翻譯家和報告文學家,他翻譯出版過不少的西方文學作品,其譯作中最富盛名的當屬梭羅的《瓦爾登湖》。徐遲是把《瓦爾登湖》譯介到中國的第一人,徐譯本在中國已經產生并正在產生越來越為深遠的影響。法國文學社會學家埃斯卡皮認為,譯作“不僅延長了作品的生命,而且又賦予它第二次生命”[2],因為以新的面貌(譯作)出現(xiàn)之后,作品就能與更多的受眾進行嶄新的交流。在一定程度上得益于徐遲的譯介,梭羅的《瓦爾登湖》在時間(20世紀)和空間(中國)的意義上才得以極大地拓展,且有力地延續(xù)了自己的生命。

原作是作者用以表達內心情感或再現(xiàn)某個時期社會生活的藝術結晶,譯作是譯者依據(jù)原作積極進行創(chuàng)造性叛逆的精神產物。盡管兩者從文本樣態(tài)來看存在較大的差別,但在探討原作與譯作的關系時,“作者與譯者的某種聯(lián)系或兩者之間的關系或多或少會隱含在討論中。反之亦然”[3]。許鈞的上述話語表明,譯作、譯者、原作還有作者四方糾結在一起,難以將其完全剝離開來。因此,在討論《瓦爾登湖》的翻譯問題時,除了遵循傳統(tǒng)的研究范式,對譯作與原作語言轉換中存在的得失進行分析外,從文化層面入手對譯者與作者(及原作)的關系進行解讀或許也不失為一種有益的嘗試。徐遲與梭羅的《瓦爾登湖》之間有著幾十年的情緣。早在1940年代末,徐遲即著手從事《瓦爾登湖》的翻譯。1949年,徐遲翻譯出版了“晨光世界文學叢書”之一的《瓦爾登湖》。進入1980年后,徐遲又先后兩次對《瓦爾登湖》進行修訂,并在譯文前面補加了“譯本序”。徐遲初譯和復譯《瓦爾登湖》的時間跨度極大,其間先后經歷了新中國的成立、建國后的一系列政治運動和1980年代的改革開放。徐遲對梭羅《瓦爾登湖》的認知隨著時光的流逝發(fā)生了一些顯而易見的變化,從整體上呈現(xiàn)出一種螺旋式上升的態(tài)勢。

一、高山流水遇知音:1940年代末徐遲與梭羅《瓦爾登湖》的初次相逢

徐遲與梭羅《瓦爾登湖》的相逢,應該歸功于美國的頭號中國通費正清。為了促進中美文化交流,1940年代末供職于美國新聞處的費正清提議:中美雙方可以考慮合作搞一套“晨光世界文學叢書”。徐遲所譯《瓦爾登湖》就是這一比較完整而又系統(tǒng)地介紹一國文學代表作之成套叢書的一個組成部分?!俺抗馐澜缥膶W叢書”共計18種,20卷,其書目“都編列書號,安排先后,具見匠心……文學各個部門都有了代表作”[4]305,這樣一套洋洋大觀的叢書“可說是我國外國文學翻譯史上的一大盛舉”[4]306。徐遲翻譯的《瓦爾登湖》是該套從書中唯一的一本散文著作,由此可見策劃方對梭羅這部杰作的重視程度。

根據(jù)徐遲的回憶,策劃“晨光世界文學叢書”以及選擇擬譯書目時,盡管美國已經涌現(xiàn)出了辛克萊·劉易斯、尤金·奧尼爾和賽珍珠三位諾貝爾文學獎得主,但“在當時的中國文藝界,特別在專搞外國文學學者的圈子里,美國文學一直沒有得到應有的重視”[4]306。在這樣的局勢下,擬定并翻譯一套高質量的美國文學叢書,使其對我國讀者認識美國的社會歷史和文化風貌起到一定的引領作用并非易事。徐遲就抱著懷疑的態(tài)度如此說道,“我當時不大相信,這樣大的叢書計劃,恐怕不容易編制出來”[4]303。毋庸置疑,作為異域文學之美國文學的蓬勃發(fā)展與當時國人對其認知之間存在著一定的時間差,但在此之前徐遲就推出過《圣達飛之旅程》《我轟炸東京》《帕瑪修道院》等譯作或譯著,因此徐遲對包括美國文學在內的外國文學態(tài)勢有著較為深入的了解。徐遲說道,當時“在重慶,我算是一個研究外國文學的人,龔澎他們在和美國人接觸談美國文學時,是把我作為咨詢人的”[4]306。在徐遲這個顧問看來,當時要想系統(tǒng)地譯介美國文學,應該首先考慮霍桑、愛默生、愛倫·坡、梭羅的《瓦爾登湖》還有麥爾維爾的《白鯨》等[5]。應該來說,選擇翻譯《瓦爾登湖》不是徐遲一時的心血沖動,而是他在經過認真思考和甄別之后作出的最終決定。在徐遲看來,梭羅是美國的代表性作家,《瓦爾登湖》也站在了美國散文作品的巔峰之列。翻譯這樣一部作品,自然有助于推動中美之間的文學和文化交流。

徐遲翻譯梭羅的《瓦爾登湖》承載著重大的歷史使命,這一點顯而易見。但在討論譯者對譯本的選擇時,如果一味夸大譯本選擇受時代特征和時代需要的影響,實際上強調的只是外部環(huán)境對譯者選擇起到的作用。外因固然重要,但外因最終還得通過內因發(fā)揮作用。翻譯家的選題除了反映時代的需要和翻譯家的社會責任感外,還體現(xiàn)了翻譯家的個性特征和審美趣味。“晨光世界文學叢書”在譯者和擬議作品之間采取自由組合的方式,具體譯什么由譯者自己選擇,這種“‘認譯’方式又保證了譯者的愛好與長處相結合”[6]。其實,早在與美方進行初步溝通時,徐遲就說:“他們問我想要譯什么書?我說,曼爾維爾的《白鯨》(Melville:MobyDick)或梭羅的《瓦爾登湖》(H. D. Thoreau:Walden)這兩本書中一本”[7]408。

至于徐遲為何最終舍棄麥爾維爾而選擇了梭羅,這有待于進一步考證。不過傅雷曾深有體會地寫道:“選擇原作好比交朋友。有的人始終與我格格不入,那就不必勉強;有的人與我一見如故,甚至相見恨晚”[8]。梭羅之于徐遲,在某種程度上大有“高山流水遇知音”“酒逢知己千杯少”的味道。在回憶當年翻譯《瓦爾登湖》的時候,徐遲感慨萬分:

和一位美國作家,名叫梭羅(Henry D. Thoreau)的,一起徜徉吟詠于華爾騰……雖然身子沒有去,心靈可以說已全部貫注在湖里面了。這本書有很多片段很動人,很美妙。精辟之句,令人拍案而起。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么愛這本書……覺得越譯它,它越發(fā)美麗,佳妙,真切,深沉,有無窮的興味[7]491-492。

解放之前,我國政治動蕩,人民生活于水深火熱之中,密切關注時局的徐遲卻也能夠為“瓦爾登湖”魅力所打動,從而沉潛于其中,《瓦爾登湖》這本書對徐遲的吸引力之巨大由此可見一斑。徐遲認為《瓦爾登湖》這本書很精彩:“這是一本光明的書,也是一本啟示錄。整個夏天,我就沉浸在這中間,舞文弄墨的同時,在瓦爾登湖的湖水中,過得很寧靜,很滿足”[7]493。從這些敘述可以看出,徐遲的確是體悟到了梭羅《瓦爾登湖》的深奧所在,所以才會覺得《瓦爾登湖》思想深刻,文字絕妙,內里蘊含著一種別樣的美:“這書這樣美,譯它也是一種享受,會感到愉快的”[9]。

徐遲不僅在翻譯過程中感到心滿意足,而且早在初識梭羅時,就已經一見鐘情了。對此,馮亦代的追憶文章可資為證:“屈指算來,離故友徐遲企圖要翻譯梭羅的《瓦爾登湖》已經半個多世紀了,如今想到當年在重慶他首次讀完梭羅原作(指《瓦爾登湖》),興沖沖從他的草堂來到近在咫尺我的宿舍時那幅激動樣兒”[10]。從初識梭羅到順利完成《瓦爾登湖》的翻譯,徐遲自始至終都充滿了激動,這一是緣于促進中美文學文化交流的重大責任感使然,二是因為徐遲的確在梭羅那里找到了心靈的共鳴,感受到了“這湖水和這文字都太純潔”[7]492的魅力。

二、羞于見人的“毒草”:建國后徐遲對梭羅《瓦爾登湖》的認知遽變

1949年3月,《瓦爾登湖》的中譯本(當時譯名為《華爾騰》)終于付梓出版。不過,當時適逢解放戰(zhàn)爭剛剛取得勝利,全國上下熱鬧歡騰,人人莫不沉浸于巨大的喜悅當中,因此注意到這本并非熱熱鬧鬧的書的人很少。文革期間,由于“晨光世界文學叢書”的牽連,許多譯者都受到了無理的審查,全套叢書甚至被批為一棵“大毒草”[4]310。徐遲因為參與“晨光世界文學叢書”的策劃出版,因為譯介《瓦爾登湖》與費正清有過接觸,所以在文化大革命中他與費正清的關系也自然成了主要審查內容:“革命小將一個勁地審問我是否是美國的文化特務,后來平反了”[4]310。無論是翻譯質量,還是圖書的編排、裝幀、印刷和用紙,包括《瓦爾登湖》在內的“晨光世界文學叢書”可謂用心良苦,但這套與時局格格不入的叢書不但悄無聲息地被人們遺忘了,而且后來居然被誣為一棵“大毒草”,這大概是徐遲絕對不曾想到的。

1949年,全國舉行了第一屆文代會,這是當時解放區(qū)和國統(tǒng)區(qū)的兩支文藝大軍會師北京的盛會。解放區(qū)的代表獻出了一套“中國人民文藝叢書”,里面收錄的均是各位作家在《在延安文藝座談會上的講話》發(fā)表之后推出的作品。徐遲作為代表也參加了這次會議,徐遲當時的感覺是:“捧在我手上時,我艷羨不止。國統(tǒng)區(qū)沒有拿出成套的作品來。其實我們的那一套《美國文學叢書》也是可以表現(xiàn)為人類文化的一筆遺產,編輯、翻譯、印刷、出版也都是很有功力的,不過因為時間條件的不同,在那時是見不得人的東西,只好藏拙,不能拿出來了”[4]533-534。初識梭羅時,徐遲是激動不已;翻譯《瓦爾登湖》時,認為這是一本啟示錄;翻譯完畢時,依舊覺得高高興興。但為何在第一屆文代會上以及之后,徐遲卻覺得《瓦爾登湖》成了見不得人的東西甚至還為此遭到了嚴厲批判呢?

要想得知徐遲對梭羅及其《瓦爾登湖》的態(tài)度出現(xiàn)如此遽變的緣由,不妨回到當時大的時代背景以及借助相關的譯學理論進行分析。根據(jù)翻譯研究之文化學派的看法,翻譯就其本質來說是一種文化改寫和文化操縱[11],“改寫”(rewriting)和“操縱”(manipulation)這兩個關鍵詞表明譯語文化對于翻譯實踐能起到一定的利用和制約。那么,到底什么因素在操縱著文學翻譯呢?安德烈·勒菲弗爾將其歸結為三種力量在共同發(fā)揮著作用,那就是意識形態(tài)、詩學和贊助人。新中國成立后,在我國整個社會文化處于“共名”[12]狀態(tài)的情況下,文學翻譯主要以滿足時代政治訴求為其目標導向,因此作品內在的思想性不但直接關系到某部作品能否得到譯介傳播,而且也成了對業(yè)已出版的外國文學譯著進行衡量的重要指標。

解放之后,國內居于主導地位的是以馬克思列寧主義為基礎的社會主義政治意識形態(tài),文藝界盛行的是從蘇聯(lián)引入的社會主義現(xiàn)實主義的文學觀念。建國后的前二十年里,我國固然沒有出臺過任何明確的翻譯政策或翻譯標準,但當時國家層面頒布的文藝政策和主流的政治意識形態(tài)也會對翻譯實踐起到某種制約和規(guī)范,而主流意識形態(tài)所提倡的是篩選和介紹所謂“優(yōu)秀”“進步”的外國文學作品。從以上所說的諸種因素來衡量,徐遲翻譯的《瓦爾登湖》顯然并不具備揭露資本主義制度的腐朽殘酷及強化國內主流意識形態(tài)、以對抗西方在政治、經濟與文化等方面對新中國進行遏抑和封鎖的政治利用價值。而且從當時中美政治上處于極端對立的狀態(tài)來看,之前中美聯(lián)手打造的包括《瓦爾登湖》在內的“晨光世界文學叢書”遭到忽視、乃至被批判為“大毒草”就是情理之中的事了。

徐遲是一位優(yōu)秀的翻譯家,所譯《瓦爾登湖》現(xiàn)在受到極高的評價。但在那特殊時代,在短短的幾年之內,徐遲對梭羅及其《瓦爾登湖》的態(tài)度出現(xiàn)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這說明徐遲對梭羅的認知還是不可避免地打上了時代的烙印。畢竟,“如果譯者的認識與譯入語讀者群體的意識形態(tài)不盡吻合”的時候,“作品又要經受來自接受環(huán)境的再次創(chuàng)造性叛逆”[13]。

三、借他者言說自我:1980、1990年代徐遲對梭羅《瓦爾登湖》的再次認知

1982年,徐遲對《瓦爾登湖》作了悉心修訂,并增加了“譯后記”交由上海譯文出版社發(fā)行。1984年,赴美實地考察瓦爾登湖及與美國有關學者進行交流后,徐遲對梭羅的《瓦爾登湖》產生了更加深刻的認識,回國經多次修改后終于完成了一篇譯序。1997年再版的《瓦爾登湖》就增加了目前市面上可以看到的“譯本序”。如果把1982年版的“譯后記”與1997年版的“譯本序”進行一番對照,我們就會發(fā)現(xiàn):兩者大同小異,只是后者增加了一個導言部分。

徐遲撰寫的《瓦爾登湖》的“譯本序”絕非草率之作,而是譯者在經過反復思考之后才落筆形成的文字?!锻郀柕呛芬蚓邆漭^大的影響被收錄于“外國古典文學名著叢書”,該叢書系由中國社會科學院外國文學研究所、人民文學出版社和上海譯文出版社共同發(fā)起,徐遲受邀為入選叢書的《瓦爾登湖》準備一篇新的譯序。徐遲極為重視譯著新序的內容構架,不過書寫新序的過程卻是歷盡波折?!?985年寫了一稿,因不滿意,收回重寫。然一連幾年,人事倥傯,新序一直都沒有寫出來”[14]1。只有等心靈完全安靜下來之后,徐遲才完成了這個“譯本序”。譯序在譯作中的地位并非可有可無,而是譯作不可缺少的組成部分。譯序是譯者在完成譯作之后進行的自我批評,通過譯序,讀者可以了解譯者的翻譯感受,知曉譯者對原著和作者的看法以及譯者從何處入手強調作品和作者[15]109。對于徐遲而言,《瓦爾登湖》的“譯本序”的確表明了他對梭羅其人和《瓦爾登湖》其書的體悟。對此,高曉暉說道,“這篇萬字長文(指《瓦爾登湖》的譯序)寫成于他去世前幾年,可視為他對《瓦爾登湖》鐘愛一生的一個總結”[9]。高曉暉固然說得不錯,但徐遲在此總結的又何止是其對《瓦爾登湖》的終生愛戀呢。聯(lián)系徐遲走過的坎坷人生,細心閱讀這經過反復打磨的譯序,我們完全有理由認為:這篇譯序絕不僅僅停留在徐遲對翻譯《瓦爾登湖》存在的得失進行總結的層面上,它更像是徐遲對自己一生酷愛的文學創(chuàng)作事業(yè)進行的深刻反思與委婉表白。

在譯序的開篇伊始,徐遲如是說道:

你能把你的心安靜下來嗎?如果你的心并沒有安靜下來,我說,你也許最好是先把你的心安靜下來,然后再打開這本書,否則你也許會讀不下去,認為它太濃縮,難讀,艱深,甚至會覺得它莫名其妙,莫知所云。徐遲繼而說道,在你的心靜下來以后,你就會思考一些什么。在你思考一些什么問題時,你才有可能和這位亨利·戴維·梭羅先生一起,思考一下自己,更思考一下更高的原則[16]1-2。

根據(jù)好友馮亦代的回憶,徐遲本人素日也喜歡沉思,喜歡沉思整個宇宙和人類的前途,其情其形如同《瓦爾登湖》的作者梭羅一樣[9]。綜合徐遲個人的習性以及他在去世不久之前、在心靈完全寧靜下來之后完成的這篇譯序,似乎可以斷定:徐遲是在借撰寫譯序的機會,對自己的一生進行了全面的盤點。

徐遲一生中創(chuàng)作路向經歷了一次巨大的轉變,思想發(fā)生了兩次突變。終其一生,徐遲被人評價為“屬于一種‘思想進步、藝術退步’的作家”[17]。徐遲早年從事的是新詩創(chuàng)作,寫的是那種抒發(fā)個人戀愛與夢幻的“明麗之歌”。但隨著國內政治形勢的發(fā)展,在完成《抒情的放逐》和《夏天的最后的玫瑰》后,徐遲與現(xiàn)代派分道揚鑣,轉而創(chuàng)作一些帶著戰(zhàn)火和硝煙的文字,從而實現(xiàn)了思想的左轉。在以后漫長的人生道路上,徐遲一直“視自己的這個‘覺醒’是一次‘奧伏赫變’,一次‘自我革命’”[16]51。在似乎是完成了一次思想信仰上的新生與飛躍的同時,徐遲卻也終止了在文學上和現(xiàn)代主義道路上的另一些可能性的完成,放棄了對另一些彼岸的抵達。建國之后,文藝界強調文學創(chuàng)作從屬于政治,為工農兵服務,諸如施蟄存、沈從文這樣的作家因為感到無法適應新的形勢而過早地擱筆,終止了文學創(chuàng)作。徐遲雖然也曾有過短時間的困惑和矛盾,甚至是極其痛苦的抉擇和掙扎,但他很快投入到了新的時代當中:“我想我怎么能不充當這一歷史時期的記錄員呢?并且,我又怎么能不為之歌唱呢?”[18]131此時的徐遲,試圖謹遵文代會的精神指引在作品中極力歌頌工農兵,但由于教條主義思想的限制,他在實際創(chuàng)作中“就似被廢了武功的豪杰,形象思維的魔力完全失落”[17]。對于在建國后至“文革”前這段期間內徐遲的創(chuàng)作特點,我們可以用《新詩與四個現(xiàn)代化》中徐遲的自我告白來作為論證:“我離開了溫柔的氤氳的鐐銬和美妙的格律的束縛,而投入了寬大的散文的懷抱,寫了一些激動的和憤怒的,主要是論戰(zhàn)性的粗糙的東西”[16]67-68。

晚年在回顧自己走過的歲月和反思一生的追求時,徐遲的話語中無處不顯示著一種過來人將一切看透的蒼涼。撰寫長篇回憶錄1949年之后的部分時,徐遲從建國講起,差不多講到文革前,但漸漸地這個回憶錄越寫越艱難。這其中的原因非常復雜,然而最重要的因素在于他越來越對自己自1950和1960年代以來的生活、創(chuàng)作和追求產生了懷疑。徐遲的這種迷惘與懷疑在《在共和國最初的日子里——〈江南小鎮(zhèn)〉續(xù)集》的開端表現(xiàn)得一覽無遺:“我現(xiàn)在只好嘆嘆氣,對你們說:我只是一個幻夢家而已!而如今我的幻夢全幻滅了……多么大的一個幻夢啊!隨著是多么悲哀的一個幻滅”[16]68-70。在《我的文學生涯》中,徐遲也曾對自己一生的思想軌跡做過如此的剖白:“后來我也寫了三四十年的所謂社會主義文學,而到晚年看法卻又有變化了。發(fā)生了一次思想突變(‘奧伏赫變’)以后,而整個世界又一次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7]99-100。

1950年代徐遲雖然感到一些困惑和痛苦,但還沒有晚年的這種幻滅感。晚年在勸誡后學時,徐遲總是現(xiàn)身說法地坦言:“不要寫那些應景的作品,要寫真正的文學,真正的文學是有自己獨立精神的……不要學我一樣,寫雜了,把時間都浪費了”[19]369-370。在一切即將塵埃落定的時候,徐遲開始苛刻地拷問自己,拷問靈魂,并懷著一種揪心的痛道出了或許是包括他在內的整整一代人無意或是無奈中所忽略的文學精神。1996年,從徐遲嘴里說出這樣兩段話,讓人感到震驚不已:一是他說,“人要尊嚴地活,如果不能這樣,就不如死”[19]372;二是回顧來時路,他總結出犯下的三個錯誤,其中之一就是“不該選擇文學”[19]372。

對文學真正價值的體悟及對自己創(chuàng)作生涯作出的否定評價,自然會使視寫作為生命的徐遲感到幻滅,因為否定了寫作,也就意味著否定了自己生命存在的價值和意義。有次徐遲前往北京與好友馮亦代相聚,兩人各自談到了游瓦爾登湖時的所感所想。當馮亦代提到“悲涼”二字時,原本交談甚歡的“徐遲默然者久之,卻說我塵緣未泯,然后兩人大笑了一場。我們盛贊梭羅遠離市廛的決心,認為他真是個超凡絕俗之人,而我們即使有志,也難做到,怎能望其項背呢”[10]?在梭羅孤獨而又灑脫一生的對照之下,徐遲自然只有一份悲涼和無奈。早在1984年,在美國游覽瓦爾登湖的時候,徐遲就曾聲稱,梭羅寫作《瓦爾登湖》主要“對他自己的內心,作了一次驚心動魄的自我探險”[9]。其實,憑借撰寫《瓦爾登湖》的譯序,徐遲本人也進行了一次內心的自我審視。

在臨終前不久完成的《瓦爾登湖》譯序中,徐遲將《瓦爾登湖》稱為一本靜靜的書,“一本寂寞的書,一本孤獨的書……一本寂寞、恬靜、智慧的書。其分析生活,批判習俗,有獨到處”,且“語語驚人,字字閃光,沁人心肺,動我衷腸”[14]2-4。徐遲還看到了《瓦爾登湖》行文中存在變化的特點,比如書中有些篇幅屬于“形象描繪,優(yōu)美細致,像湖水的純潔透明,像山林的茂密翠綠”[14]14,而另外一些篇幅則與之形成了鮮明的對比,它們“說理透徹,十分精辟,有啟發(fā)性”[14]14。在這里,徐遲評析的其實分別是《瓦爾登湖》后半部分和前半部分的行文特點。無論是就梭羅本人,還是對《瓦爾登湖》的整體內容、語言風格以及《瓦爾登湖》在當下的意義,徐遲作出的評價都不可謂不高。但事實上,此時徐遲對梭羅及其《瓦爾登湖》作出怎樣的評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通過撰寫譯序,徐遲借梭羅和《瓦爾登湖》這把標尺來丈量自己的一生。如此看來,晚年的徐遲對于梭羅和《瓦爾登湖》頗具高山仰止之情,而對照自己,則是無限的沉痛和感慨。

四、結語

徐遲和梭羅之間首先呈現(xiàn)給我們的是譯者和作者間的關系,但它又沒有簡單地停留在文學作品的語言轉換這個層面。徐遲對梭羅《瓦爾登湖》的認識,經歷了一個肯定(初識梭羅、初譯《瓦爾登湖》時的興奮)——否定(建國后感覺《瓦爾登湖》羞于見人)——再次肯定(晚年對梭羅其人其作的極力贊揚)的歷程,但這不是一個簡單的循環(huán),也不是在經過了幾十年后,徐遲對梭羅的認識再次回到了起點。從目前已有的資料來看,在1940年代末至1950年代初,徐遲對梭羅和《瓦爾登湖》的態(tài)度盡管出現(xiàn)了陰陽兩重天的巨變,但基本上可以歸結為是在政治和個人雙重因素的合力下,譯者對作者和原作本身的體悟有所變動。到了1980年代和1990年代之后,晚年的徐遲在經歷了人生的大起大落且出國開闊了眼界之后,對梭羅和《瓦爾登湖》的認識出現(xiàn)了極大的飛躍。此時的徐遲對梭羅和《瓦爾登湖》欣賞依舊,但更多時候徐遲其實是在借梭羅和《瓦爾登湖》來巧妙地剖白心跡,進行自我言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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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楊文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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