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書朦
進入后次貸危機時期以來,在世界各國經濟復蘇進程快慢不一的動蕩外部金融環(huán)境下,伴隨著我國改革開放和資本項目開放進程的不斷加速,跨境資本流動的規(guī)模大小及其流動方向呈現出高度不確定性。以2011年至2014年期間為例,2011年我國跨境資本呈現出由大量凈流入到趨于平衡的波動態(tài)勢,前三季度按國際通行口徑統(tǒng)計的我國跨境資本流動總量達到1.92萬億美元,自9月份起部分渠道出現的跨境資本凈流出明顯減少總體凈流入規(guī)模。從寬口徑跨境資本監(jiān)測情況來看,全年跨境收付和結售匯差額呈現上半年增長下半年回落的前高后低態(tài)勢①國際通行口徑主要依據國際收支平衡表中的資本和金融項目(包括直接投資、證券投資和其他投資,但不包括儲備資產的變動)來測度跨境資本流動情況,而我國寬口徑下測度跨境資本流動則將非銀行部門跨境收付和結售匯(簡稱跨境收付和結售匯)數據也考慮在內。。2012年我國跨境資本雙向流動特征越發(fā)明顯,短周期內資本和金融項目波動頻繁,先是第一季度實現順差561億美元,而后三個季度分別轉為凈流出412億美元、517億美元和318億美元,月均跨境收付與結售匯差額整體變化則呈現倒V型態(tài)勢。在經歷2013年資本和金融項目順差波動幅度小幅回落、但跨境收付與結售匯月均順差呈現明顯梯形波動態(tài)勢的背離之后,2014年全年跨境資本流動再現鐘擺式雙向波動,且后三季度凈流出壓力較大,而跨境收付與結售匯差額則以W型走勢頻繁波動式下降②數據來源于國家外匯管理局公布的2011~2014年的《中國國際收支報告》及《中國跨境資金流動監(jiān)測報告》。。近年來國內學者大量相關研究表明,在我國資本項目開放推進過程中跨境資本流動規(guī)模、速度與方向的這種高度不確定性會引發(fā)各種風險③已有國內有關跨境資本流動風險研究按照不同維度將風險進行了分類,主要包括信用風險、匯率風險、資本集中流入(出)風險、流動性過剩(不足)風險、償付能力風險、期限錯配風險、貨幣錯配風險、清算風險等。,進而極大地沖擊我國經濟金融系統(tǒng)穩(wěn)定性。同時相比于發(fā)達國家,新興經濟體資本項目開放的實現往往更容易伴隨這種跨境資本流動風險出現。因此,在已有國內研究基礎上,根據《中共中央關于全面深化改革若干重大問題的決定》中提出建立健全宏觀審慎框架下資本流動管理體系的要求,并考慮到我國作為世界上最大的新興經濟體,其資本項目開放進程推進可能與其他新興經濟體面臨相似的國際環(huán)境與問題,本文認為從新興經濟體視角入手,通過總結其對跨境資本流動進行宏觀審慎監(jiān)管的經驗,能夠為我國在加速推進資本項目開放的同時以低成本且市場化的政策工具,在宏觀審慎監(jiān)管框架下構建跨境資本流動管理體系、探尋如何防范跨境資本流動引發(fā)系統(tǒng)性金融風險提供政策性參考。
①從跨境資本流動宏觀審慎監(jiān)管歷史實踐情況來看,智利、韓國和巴西較具代表性和啟示性,因此本文選擇這三個新興經濟體針對跨境資本流動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經驗進行介紹分析。
20世紀80年代開始新興經濟體進入了資本項目開放時代,與其相伴隨的是頻繁發(fā)生的金融危機,這一時期爆發(fā)的一系列金融危機對新興經濟體乃至全球經濟平穩(wěn)運行均產生了極大的負面沖擊②1981~2001年新興經濟體爆發(fā)的金融危機包括1994年墨西哥金融危機、1997年亞洲金融危機、1998年俄羅斯金融危機、1999年巴西金融危機及2001年阿根廷金融危機。。雖然幾次金融危機爆發(fā)的背景環(huán)境不同、原因復雜,但究其根本都與資本項目開放過程中大規(guī)模跨境資本流進流出高度相關,且跨境資本流動引發(fā)金融危機基本遵循 “資本項目開放—跨境資本大量流入—經濟過熱—資產價格泡沫破裂—跨境資本大量流出”的傳導路徑。相比于匯率彈性制度高度成熟且金融市場和外匯市場具有一定深度及廣度的的發(fā)達經濟體,新興經濟體自身因其宏觀經濟不穩(wěn)定、實行缺乏靈活性的固定匯率制度、缺少充足外匯儲備作支撐、金融體系穩(wěn)健性不強等原因影響,一方面更易助長國際資本投機活動,另一方面也更難以抵御跨境資本流動沖擊,并導致大范圍金融風險的產生與放大式傳播。因此,近年來新興經濟體一直在總結跨境資本流動引發(fā)系統(tǒng)性金融危機產生的經驗教訓基礎上,探索如何采取宏觀審慎監(jiān)管措施對跨境資本流動進行管理,以預防大規(guī)??缇迟Y本流動對經濟運行產生潛在不利沖擊。
在眾多發(fā)展中國家和新興經濟體中,智利是相對較早開始實行經濟金融自由化改革的國家之一。早在20世紀80年代,智利就開始循序漸進地開放對跨境資本流動的管制,包括修訂《外匯管理法》、先后放開外國直接投資以股權、債權的形式進入等,直到2000年智利完全取消了對資本和匯兌的限制,成為經常項目和資本項目完全可兌換的新興經濟體之一。放松跨境資本流動的管制固然為智利增強與世界經濟的聯系提供便利,但同時也使得智利經濟更易受到外部資本的沖擊,這集中體現在90年代初智利經濟過熱化增長時期。這一時期智利實施了上調利率等緊縮性貨幣政策以應對因高消費和高投資刺激而產生的經濟過快增長問題,在國際市場利率處于下行趨勢的大環(huán)境下,智利的高利率吸引了大量外資追逐高利差。然而這種資本的大規(guī)模流入非但沒有為智利經濟運行帶來巨大破壞性沖擊,相反被其充分吸收并加以有效運用。這主要是因為智利采取了以無息準備金制度(URR)為代表的針對跨境資本流動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措施。
隨著智利跨境資本流動變化情況,其無息準備金制度也經歷的一系列發(fā)展進程:1991年6月智利為在保持國內高利率的同時防止本幣匯率過度升值,控制短期資本而吸引長期資本及股權投資進入國內,對智利國內銀行和企業(yè)從國外獲得的貸款按照期限長短進行分類,所有不同期限貸款均需在智利中央銀行指定賬戶無息存入其融資總額20%作為準備金,并對存放時間長短做出規(guī)定,即期限未超過90天的貸款準備金需存滿90天,超過90天但在365天以內的貸款準備金存放時長與貸款期限相同,而超過一年以上的貸款準備金存放期限均為1年。在實踐中,無息準備金的很多規(guī)定都被加以調整完善,例如1992年在將外幣存款、貿易信貸及其配套資金納入到無息準備金監(jiān)管范圍基礎上,要求將各類期限貸款準備金存放時長統(tǒng)一為1年且上調無息準備金比率至30%。1995~1997年,智利政府根據跨境資本流動實際情況又對無息準備金制度的實施范圍進行了數次調整,包括將二級市場上交易的美國存托憑證(ADRS)及具有投機性質的外國直接投資納入到無息準備金繳納要求范圍內,而免除用于償還舊借款的新借款、不超過20萬美元或累計1年內不超過50萬美元的小額借款的繳納要求,在填補無息準備金制度漏洞的同時又降低政策實施成本。從效果來看,1991年無息準備金制度實施后,由于準備金引發(fā)的資金財務成本上升,短期投機性資本過度流入被有效遏制,而以長期投資和貸款形式進入的資本卻可不受重大影響,因而智利跨境資本流動的期限結構明顯改善,智利本幣匯率升值壓力也得以有效釋放。1998年東南亞金融危機爆發(fā)后,為適應國際資本市場變動形勢,以及跨境資本流入規(guī)模的大幅下降,智利于6月份下調無息準備金比率為10%,9月份進一步下調至0,但這項針對跨境資本流動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措施并未被完全取消。
1997年底,首先始于泰國的東南亞金融危機蔓延至韓國,導致韓國外匯市場和股票市場幾近崩潰。危機過后,韓國一方面將匯率制度由盯住一攬子貨幣改革為自由浮動匯率制度,積極推行外匯自由化政策;另一方面通過制定并發(fā)布《外匯交易自由方案》逐步放松對資本賬戶交易、外匯借貸、證券投資流入的限制,逐步實現自由化的資本交易。然而,近年來伴隨著愈發(fā)自由化的外匯和資本交易,韓國高度對外開放的貿易及資本市場下市場主體經濟行為本身具備的明顯順周期性特征導致企業(yè)過度對沖匯率風險,銀行以外匯貸款形式投放的短期外債規(guī)模也大幅激增,這使得韓國更難以抵御外部風險因素的不利影響。韓國針對跨境資本流動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措施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進入到其宏觀經濟調控政策框架內,以減弱韓國經濟與外部資本的高度相關性及跨境資本流動本身的順周期性。
具體而言,韓國實行與跨境資本流動相關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措施主要包括外匯頭寸限制、預扣稅和宏觀審慎穩(wěn)定稅三類。2010年10月,韓國對內資銀行和外資銀行分支機構持有的外匯衍生品頭寸數量進行了限制,分別規(guī)定其不能超過各自上個月末資本金的50%和250%,而這一限定比例先后在2011年7月和2012年12月兩次下調至30%和150%。通過控制銀行外匯風險敞口,一方面降低銀行短期外債規(guī)模,另一方面能夠有效限制外國銀行,特別是正處于歐洲債務危機核心的歐洲銀行在韓國以衍生品形式持有的資產規(guī)模。從效果方面來看,以韓國長短期外債流入規(guī)模比例衡量的外債結構在這項政策出臺前后出現了明顯變化,短期外債在政策出臺后一年較出臺前一年減少了1566億美元,而長期外債則增加了1718億美元。2011年1月,韓國重新要求外國人在購買韓國國債和貨幣穩(wěn)定債券并獲得利息收入后需繳納額度為15.4%的預扣稅,防止外國投資者對韓元進行投機性交易,增大韓元升值壓力。同年8月韓國要求境內金融機構根據其所持外債期限長短設定不同比例的宏觀審慎穩(wěn)定稅,其設定稅率高低在最高值0.2%和最低值0.02%范圍內隨外債期限延長而下調,且當跨境資本流入出現異常變化時,可根據實際情況相應提高稅率。作為第一個征收宏觀審慎穩(wěn)定稅的國家,韓國這一針對跨境資本流動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措施通過降低金融機構短期外債的凈回報率,增加其融資成本,有效地降低其對短期外債的過度依賴,優(yōu)化外債結構。除此之外,韓國修訂了一系列法律法規(guī)以確保針對跨境資本流動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措施的有效實施,就如何協調宏微觀審慎監(jiān)管、事前預防和事后危機管理等問題在韓國中央銀行 (BOK)、韓國金融監(jiān)督院(FSS)和金融委員會(FSC)之間明確責任分工,同時借助清邁倡議多邊化協議等機制加強同東南亞各國之間的區(qū)域金融合作。
為了擺脫長期缺乏外幣資金對經濟發(fā)展的束縛,巴西自20世紀60年代開始逐漸放松對跨境資本流入的管制,并在90年代后不再限制外國投資者對國內固定收益證券和股票進行投資,而后又逐步對外國投資者投資巴西國內證券的要求進一步簡化至在允許其將證券投資有關稅收和托管問題委托給巴西當地一個指定機構辦理基礎上,外國投資者可投資的金融工具范圍與巴西國內投資者一致。經過20多年逐步推進的審慎資本賬戶開放,外資在巴西各類金融交易中的占比不斷上升,但巴西并未完全放任跨境資本的自由流動,而是根據實際情況對其進行必要的以征稅為主要方式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1993年在國內通貨膨脹高漲情況下,為吸引外資投資重心由固定收益?zhèn)D向長期固定資產投資,將跨境資本流動期限由短期向長期調整,巴西開始對投向國內的外資、外債按其流向不同征收差別化預扣稅。兩年后墨西哥危機爆發(fā)促使巴西提高以固定收益基金投資渠道進入的跨境資本征稅稅率至7%,并在1%~5%的范圍內根據外幣貸款的期限長短反向調整其對應稅率水平。而1997年受亞洲金融危機影響,巴西下調了對跨境流入境內資本的征稅稅率,以遏制危機時期資本過度外流。次貸危機爆發(fā)后,2009年10月和11月,為應對此前巴西作為高收益新興市場國家吸引大量國際游資進入而引發(fā)的本幣匯率大幅升值壓力,巴西先對投向國內股票和債券市場的外資征收2%的預扣稅,而后又將美國存托憑證納入征稅范圍內,且稅率設定為1.5%,2010年進一步將對外資投資巴西國內股票基金和債券的預扣稅率分別提升至4%和6%,并對外資投資創(chuàng)投基金和私募基金對應的預扣稅稅率進一步下調。2011年巴西面臨新一輪國際熱錢沖擊,先后對1年期、2年期外國貸款征稅,稅率定為6%,對來自國外的短期貸款和國際債券征收6%的金融交易稅,以衍生品的名義金額為基數設定其相應稅率且最高限度為25%,但受到2012年下半年巴西國內經濟增速不及預期及美國可能提前退出量化寬松政策對跨境資本流出的影響,各類針對跨境資本流入的金融交易稅限制條件被逐步放松,并在2013年6月取消了除第1年內外國貸款征收6%稅率之外的其他各類金融交易稅,而這一唯一保留的金融交易稅征稅對象的期限在2014年中巴西本幣匯率貶值壓力較大情況下又被進一步縮短至半年。從巴西針對跨境資本流動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措施實施效果來看,通過征稅方式對跨境資本流動期限的影響效果不甚明顯。例如20世紀90年代對短期跨境資本征收的預扣稅并未能夠有效引導短期資本向長期轉化,而是大多被那一時期經濟主體在良好金融市場環(huán)境下所用的新出現的金融工具所抵消,再比如2012~2014年期間巴西試圖通過下調稅率及取消金融交易稅等方式解決本幣匯率貶值的努力也未見成效,尤其是2014年全年巴西雷亞爾對美元匯率貶值幅度接近5.8%。
從以智利、韓國、巴西為代表的新興經濟體的實際經驗來看,其針對跨境資本流動實施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工具可以被劃歸為兩類:第一,外匯頭寸管理。這是一種針對外匯頭寸實施的數量型宏觀審慎監(jiān)管工具,主要是通過設定銀行體系的外匯頭寸上限來防止其過度對外負債。從新興經濟體實踐情況來看,具備靈活性高、實施權可直接劃給中央銀行或外匯管理部門優(yōu)勢的外匯頭寸管理模式在韓國的實踐較為成功,自2010年韓國開始設定銀行持有外匯衍生品頭寸上限以來,這一上限比例根據不同銀行類型進行了多次調整,而韓國銀行外債期限也出現了由短期向長期的結構性優(yōu)化;第二,托賓稅。托賓稅是1972年由James Tobin提出的一種對跨境資本流動進行價格型管理的思路,其核心是提議為緩解浮動匯率制下因貨幣投機活動引發(fā)的匯率頻繁波動,通過在全球范圍內對外匯交易征稅,提高跨境資本流動成本,限制資本跨境流動的規(guī)模,從而增強資本賬戶開放條件下一國匯率及金融市場穩(wěn)定,并提升貨幣政策的獨立性和有效性。隨著世界各國經濟金融開放程度的不斷深化,有關托賓稅的研究持續(xù)展開,其可行性也隨著各種修補及優(yōu)化方案的提出明顯增強,而不再是一種臨時性的維穩(wěn)措施。例如為防止逃稅行為發(fā)生,將托賓稅的實施范圍由一國拓展至國際;再如隨著各國金融市場深度和廣度的不斷拓展,托賓稅的征收范圍不再單純設定在不同貨幣之間的兌換行為,而是幾乎將全部與資本相關的交易都納入其中,使得托賓稅從早期單純管制短期資本流動發(fā)展成為改善資本流動期限結構以更好地為生產性實體經濟服務的有力工具。
作為一種針對跨境資本流動實施的廣義宏觀審慎監(jiān)管理念,托賓稅在不同國家的具體實踐中又進一步演化為預扣稅、金融交易稅、無息準備金、宏觀審慎穩(wěn)定稅等多種方式。其中,預扣稅及金融交易稅屬于狹義托賓稅范疇,實施對象則主要為股票、債券、存托憑證等金融資產交易,巴西、韓國都曾經借助這兩種征稅模式控制短期資本流動的規(guī)模;無息準備金是要求一國境外投資者或境內借款人將規(guī)定比例的跨境流入資本以無息方式存入中央銀行規(guī)定幣種賬戶一定時間,這種通過調整無息準備金率來改變隱形托賓稅稅率,進而控制短期資本流動并改善資本流動期限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措施被智利、哥倫比亞等新興經濟體廣泛采用。其中智利為無息準備金的運用樹立了成功的典范,這主要是因為一方面,智利能夠根據國內外經濟形勢的變化以及本國資本市場的發(fā)展程度靈活地對無息準備金率進行適時調整,另一方面智利積極將無息準備金政策與其他宏觀經濟調控手段搭配使用,從而使得無息準備金這一跨境資本流動宏觀審慎監(jiān)管效果的實現有了堅實的經濟基礎。而宏觀審慎穩(wěn)定稅的實施對象則為一國境內企業(yè)或金融機構持有的外債,其本質也是通過將差異化稅率與外債不同期限相對應,以實現優(yōu)化外債期限結構的監(jiān)管目的。不同于無息準備金在新興經濟體中的廣泛應用,宏觀審慎穩(wěn)定稅主要在韓國得以成功實踐,且其實施范圍只局限在金融機構。
對跨境資本流動進行宏觀審慎監(jiān)管的基礎是能夠對可能引發(fā)系統(tǒng)性金融危機且與跨境資本流動高度相關的風險來源加以全面的識別、度量,并進行跨境資本流動風險預警。這包括兩方面的內容,一是從宏觀、中觀、微觀三個層次入手,合理確定一些風險監(jiān)測指標。具體可包括能夠反映國內外宏觀經濟形勢、國際資本流動趨勢、跨境資本流動主要項目以及中長期資本對我國經濟信心的各種宏觀經濟金融指標(中美經濟增長率、美元指數、進出口增長率、FDI與跨境資本流入比率等);能夠分別從貿易、直接投資、個人渠道反映凈結匯變化趨勢的中觀層面跨境收支指標;諸如制造業(yè)采購經理人指數、企業(yè)新出口訂單指數等集中體現微觀經濟主體預期的指標。同時,考慮到外債是我國涉及跨境資本流動規(guī)模較大的重要外匯交易項目,還應將能夠反映我國外債整體償付能力、不同期限外債結構等情況的指標也包括在內。二是在明確跨境資本流動風險監(jiān)測指標基礎上,通過構建外匯市場壓力指數或計算噪音信號比率等方法,結合這些指標的歷史數據表現,對跨境資本流動可能引發(fā)的系統(tǒng)性金融風險進行量化,以確定每個跨境資本流動風險監(jiān)測指標的閾值及其同系統(tǒng)性危機發(fā)生之間的相關性,并對未來一定時期與跨境資本流動相關的系統(tǒng)性風險出現概率加以預測。
如何選擇適當的工具是對跨境資本流動進行宏觀審慎監(jiān)管的靈魂。雖然無息準備金、宏觀審慎穩(wěn)定稅、銀行外匯頭寸管理等是目前較為常見的跨境資本流動宏觀審慎監(jiān)管工具,但同一種工具在不同新興經濟體國家實踐運用過程中都被賦予了本國特色,即根據不同國家國內經濟金融運行、資本市場開放及跨境資本流動等情況進行了相應修訂和調整。因此,我國在宏觀審慎監(jiān)管工具選擇方面也必須要結合實際情況對這些工具進行優(yōu)化,并主動研發(fā)出具備中國元素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工具箱。2015年9月,在完善宏觀審慎管理、防范宏觀金融風險框架下,央行對開展遠期售匯業(yè)務的金融機構收取20%的外匯風險準備金,這可以說是一個針對跨境資本流動實施宏觀審慎監(jiān)管的積極嘗試。接下來,還應從如下兩方面繼續(xù)深入:一方面,按照跨境資本流動涉及的外匯交易項目、交易主體、期限長短和流動方向設計針對性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工具。以外債為例,針對外債順周期性、流動性強的特點,可按照短期試點、中期推廣、長期完善的思路逐步實現對外債宏觀審慎監(jiān)管工具的細化和推廣。在短期局部開設試點階段,可根據外匯業(yè)務量和需求量大小選定試點地區(qū)的企業(yè)和銀行實行彈性數量管理,借助外匯局對企業(yè)和銀行日常經營的現場與非現場檢查得出的各種定性、定量信息構建對應信用評級數據庫,以試點企業(yè)和銀行的類別、外債期限、幣種、來源等因素為權重,加權得到企業(yè)和銀行的外債總規(guī)模及合理結構,而后可要求其不得超過可借外債額度來實現彈性數量管理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中期則可進一步要求超過可借外債額度的試點企業(yè)和銀行繳納無息準備金,而長期則要完善這一監(jiān)管工具的法律依據。另一方面,在宏觀審慎監(jiān)管工具的設計上要從有效性、成本、副作用、透明度幾個角度綜合考慮,宏觀審慎監(jiān)管工具的管理成本較低、對經濟不會造成過大副作用、能夠同其他政策工具搭配使用、有利于穩(wěn)定經濟主體預期、用于構建評估宏觀審慎工具監(jiān)管效果模型所需的微觀金融數據數量適當且易獲得,將是我國研發(fā)并完善跨境資本流動宏觀審慎工具的主要標準。
跨境資本流動的宏微觀審慎監(jiān)管是兩個既有聯系又有區(qū)別的對應概念,雖然兩者著力于跨境資本流動監(jiān)管的不同層面,但其共同目標都是通過防控風險、確保實現跨境資本流動規(guī)模、頻率穩(wěn)定,進而維持金融體系平穩(wěn)。如果割裂跨境資本流動宏微觀審慎監(jiān)管的關聯性,無法實現兩種監(jiān)管模式的有效協調,甚至使得兩種監(jiān)管模式相互矛盾對立,則不利于我國跨境資本流動以及整體金融發(fā)展的穩(wěn)定性。從兩者相關性方面來看,一方面,單一金融機構與跨境資本流動有關的個體風險是微觀審慎的側重監(jiān)管點,而這些個體風險累積而得的系統(tǒng)性風險則是跨境資本流動宏觀審慎監(jiān)管的主要意圖,因此,可以說微觀審慎監(jiān)管構成了宏觀審慎監(jiān)管的基礎;另一方面,跨境資本流動微觀審慎監(jiān)管的常用風險控制措施主要是要求金融機構服從會計準則、滿足資本要求,聚焦如何使得金融機構從數據、計量模型和流程等維度設計并優(yōu)化對其金融交易及客戶主體層面的跨境資本流動風險管理,從而實現金融機構的安全穩(wěn)定經營。對比而言,針對跨境資本流動的宏觀審慎監(jiān)測與工具監(jiān)管則組成了宏觀審慎監(jiān)管的復雜機制。其中,宏觀審慎監(jiān)測主要目的是通過搜集數據、對我國跨境資本流動總體形勢進行判斷,并借助各類壓力測試和預警體系對整體跨境資本進出及宏觀經濟情況作出預先性分析,而宏觀審慎工具監(jiān)管則是由監(jiān)管者主動將部分或全部微觀審慎監(jiān)管工具組合成工具箱并加以綜合運用。從宏微觀監(jiān)管手段角度而言,前者實現了對后者的延展與升華。
跨境資本流動宏觀審慎監(jiān)管的順利實施離不開同其他宏觀經濟政策的協調配合,尤其是在當前我國處于經濟增速換擋期、經濟結構調整陣痛期、前期刺激政策消化期三期疊加的經濟發(fā)展 “新常態(tài)”時期,實現同諸如貨幣政策框架轉型等多種宏觀調控政策,以及多部門的搭配協調與合作,既可為跨境資本流動宏觀審慎監(jiān)管措施的有效實施奠定穩(wěn)定的宏觀金融環(huán)境基礎,也是影響跨境資本流動宏觀審慎監(jiān)管實現既定目標的重要因素。新興經濟體針對跨境資本流動實施宏觀審慎監(jiān)管的歷史實踐經驗也同樣證明了這一點:由于缺少來自其他宏觀調控政策工具的支持和配合,也缺乏同周邊國家之間的區(qū)域性金融合作,因而泰國實施的無息準備金宏觀審慎監(jiān)管措施非但沒有對短期跨境資本過度流動形成有效遏制,反而在國際市場投資者對其懲罰性逆向反應下引發(fā)匯率、資產價格大幅下跌。對比之下,同樣對跨境資本流動征收無息準備金、金融交易稅等托賓稅的智利、巴西兩國在實施宏觀審慎監(jiān)管的同時也沒有忽視開展區(qū)域性、國際性金融合作,并積極借助一系列針對資本項目開放以及完善國內金融體系制度性建設的宏觀調控政策措施,其通過征收托賓稅對跨境資本流動特別是短期資本流動產生了較為明顯的調控效應。因此,我國也應借鑒智利、巴西的成功經驗,在區(qū)域性、國際性金融合作機制框架支持下,加強不同宏觀經濟部門之間的政策協調配合,以改善對跨境資本流動的宏觀審慎監(jiān)管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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