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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魯藏布江

2014-09-23 01:51林那北
北京文學·中篇小說月報 2014年9期
關鍵詞:縣一中宣傳隊舞女

林那北

唐必仁看到柳靜脖子上已經(jīng)有三根皺紋了,最上面那根微微向上彎出弧形,下面兩根氣呼呼地用力橫過,合起來就是一個躺下去的“川”字造型。

他想起四十年前聽到的一句話:“脖子是女人另一張無法掩蓋的臉?!?/p>

他還想起一個人:卓瑪杜芳菲。

四十年前,他是縣一中青澀的高中生,身子尚未完全展開,只一味向上生長著,拔節(jié)太快,周身的肉卻來不及跟上,便呈現(xiàn)一副樹枝般嶙峋的模樣,衣服寬寬垮垮地掛著,骨頭在下面不時頂出大小不一的包塊,像隱藏著一只只好動的小老鼠。

但絕不羸弱。舉一個例子:他可以抓住杜芳菲的腿,像一面旗子似的托舉到半空。十六歲的男孩舉起一個十四歲的女孩,本來也算不上什么大本事,但因為需要和著音樂的節(jié)拍懸空地舉,身子間又必須小心保持至少半尺的距離,就得多耗上一倍的勁,羸弱之徒哪堪勝任?

那時唐必仁瘦,杜芳菲更瘦,整個宣傳隊都沒有一個脂肪多余的人。

宣傳隊是什么東西呢?現(xiàn)在連正讀研的女兒唐錦衣都一腦袋糨糊了,必須換種說法,告訴她是跳舞的,就明白了。明白了卻仍然奇怪,錦衣上下打量他,嘴一撇,問:“你是在開玩笑吧,老唐?”唐必仁就有點悻悻了。開玩笑?當然不是,但他一下子也放下了再細說一遍的興致。

總共才多少年,宣傳隊這個詞居然就已經(jīng)成古董,它的全稱其實有點長:毛澤東思想文藝宣傳隊。四下無人時,唐必仁偶爾會在鏡子前定定站著,瞇起眼望著里頭那個肥肉漸多的人,自己也不免恍惚:這個人跳過炊事班長?

宣傳隊排過很多舞,唐必仁跳過很多角色,班長只是其中一個,但近些日子,那個舒緩柔軟的歌曲像被捆上了牛皮筋,一直在胸腔、腹底、腦門上下纏繞蹦跶,起起落落,斷斷續(xù)續(xù),意猶未盡。雅魯藏布江水清又清,做完了早飯洗呀洗軍衣……勤快的炊事班長就是唱著這一句歡天喜地地上場的,右手扶著擱在肩上的臉盆,左臂伸出,在前方英武地劃過。他上場不是跳,不是走或者跨,而是腳尖相對一下、腳后跟相對一下,快速地一前一后對來對去,就把自己挪到舞臺中央去了。無非抽空為戰(zhàn)友洗點衣服,根本不算什么大事,結果當?shù)仄邆€來江邊背水的漂亮卓瑪卻歡天喜地搶下衣服,以柔美的、歡快的、抒情的、儀態(tài)萬方的舞姿,幫著把軍衣逐一洗掉。

唐必仁那天突然很想跟錦衣說的就是這個。只要一閉上眼,那七個花一樣的卓瑪這一陣總是在他跟前晃來晃去,她們箍著花頭套,穿皂色背心長裙、粉紅衣衫,系五彩圍裙,纖瘦的背上象征性地背著用硬紙板糊起來的小“水桶”,在春天的雅魯藏布江邊,深情地自問自答:

呃——是誰幫咱們收青稞呃,阿拉黑司!

是誰幫咱們蓋新房呃,阿拉黑司!

是親人解放軍,是救星共產(chǎn)黨。呷拉羊卓若若尼,格桑梅朵桑呃……

柳靜以前看過這個舞蹈。《洗衣歌》?知道。柳靜知道是正常的,那個年代,這個舞蹈像蒲公英般到處傳播,從中央頂級歌舞團到地方中小學宣傳隊,好歹都興致勃勃依樣畫葫蘆地排練了,跳了,演了。

但柳靜接著卻問道:“你……跳過?”

唐必仁想,看來柳靜也不相信。與柳靜結婚這么久,之前他一次都不曾說起過這件往事。問題是柳靜一點都不曾懷疑過嗎?剛認識柳靜時,他大學畢業(yè)進市委辦公廳還不久,才二十來歲,瘦削,高挑,腰身挺拔,雙腿修長,戳在那里也有著小樹般的蓬勃感。練過舞蹈的女人,只要練過了,一輩子舉手投足都不免帶著那股難以言喻的印記,在不經(jīng)意間,韻律感就汩汩流淌出來了,而男人卻沒有嗎?他跳了,在小學中學時一次又一次在舞臺上跳了這個又跳了那個,算得上繁花似錦過,肢體卻沒有殘留一絲曾經(jīng)被千錘百煉過的舊痕嗎?

為什么沒有?

答案似乎無關緊要,或者在外人看來已經(jīng)完全無關緊要,從前唐必仁其實也不認為是必要的,現(xiàn)在卻不一樣了。人就是這樣,此一時彼一時,轉(zhuǎn)換幾乎沒有過渡,突然之間他心底就浮起了粗粗的問號,那么固執(zhí)地竄來竄去,勾得他五臟六腑都生生發(fā)疼。如今他腰有三尺六,那時卻只有二尺四;如今他體重一百六十三,那時卻只有一百斤出頭;如今他腿腳僵硬行走漸笨,那時卻自如地劈腿、蹦跳、旋轉(zhuǎn)、托舉。

在歡快飛揚的歌曲中,他次第跳過去天安門見毛主席的草原紅衛(wèi)兵,跳過夸大寨亞克西的新疆老漢,跳過被紅太陽普照得喜氣洋洋的延邊青年,跳過與村村寨寨一起唱新歌的阿佤小伙子……還有那個到雅魯藏布江邊洗衣衫的炊事班長。

某個瞬間他差點就腰身一挺,舉個手、亮個相,旋轉(zhuǎn)幾圈,然后告訴柳靜和唐錦衣,他真的跳過舞,并且是縣一中文藝宣傳隊不二的男一號啊。

男一號的生涯在小學五年級就開始了。小學是他老家唐家厝的小學。唐家厝離縣城十幾公里,得走近一天山路,再渡一條大河才能抵達。那么偏遠的地方,如同后宮里最矮小丑陋的老女人,無論抓革命還是促生產(chǎn),都無法吸引全縣的目光,但有一天卻突然爆冷,爆冷是因為唐必仁。

“漫天風雪,一片白啊,躲債七天,回家來……”這個可憐的楊白勞,是白毛女喜兒的爹,他在除夕寒冷的夜里,揣著一根紅頭繩歡歡喜喜給女兒扎起來——這個扎紅頭繩的窮老頭就是唐必仁。他那時還只有十四歲,本來腮幫子鼓鼓的,一臉都是稚氣,但眼角用棕色油彩畫了皺紋,人中畫了胡子,下巴還粘上一撮棉花充當胡子之后,整個人橫溢出滑稽的蒼老感,一上場下面就哄的一聲全笑了。別人笑唐必仁不笑,他皺著眉,傴著背,腳步踉踉蹌蹌地回家,看到驚喜撲來的喜兒馬上就強顏裝笑,然后苦中作樂地自嘲:“人家的閨女有花戴啊,你爹我錢少不能買。扯上了二尺紅頭繩,我給我喜兒扎起來,哎嗨哎嗨扎起來!”

十四歲的唐必仁非常投入,仿佛身背巨債的人就是自己,仿佛給女兒買不起花朵戴的凄涼正由心而生,仿佛幫女兒扎上紅頭繩的欣慰之情正不可扼制。煞有介事常常不免有滑稽感,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孩煞有介事成苦大仇深的老人更有滑稽感,所以全場都笑翻了,而臺上的楊白勞卻跟所有人擰上了,你們越笑得歡,他越演得悲苦,于是惹起的笑聲就越?jīng)坝浚瑤缀趵艘话阋徊úv空而起,恨不得掀翻屋頂。

那時每年文藝會演是全縣、全公社的大事,唐家厝小學請從城里到村中插隊的知青幫忙排的《扎紅頭繩》是芭蕾舞劇《白毛女》的片斷,先是在公社電影院里演,接著上縣里和其他公社演,一場場演下來,十四歲的小老頭唐必仁差不多就全縣婦孺皆知了。

明星一說是后來才盛行的,但那時唐必仁真的就是縣里不折不扣的明星,也正因此,他升中學時才被縣一中招去,成為縣一中文藝宣傳隊的男一號,后來又成為《洗衣歌》里的炊事班長。

跳《洗衣歌》那年他十六歲,如今已經(jīng)過去整整四十年了。

四十年前,他除了是舞臺上的炊事班長,還是舊日舞女徐盎然的獨生子。城里最著名的歌廳“春江好”曾是多少達官貴人記憶里的一場繁華夢,而其中最著名的舞女徐盎然,就是他的母親。

四十年后,作為市體委副主任,他本來一直在這座城市政治漩渦之外,忽然之間卻被拱到波濤上——以五十六歲的“高齡”,他居然坐上那把被無數(shù)人眼熱的市工商局局長位子,嘩然是難免的,震動也是難免的。連他自己其實都有幾分夢幻感,小心翼翼慎言寡語。事實上,他本來就是一個更愿意把話爛在腹底深處的人。當裝聰明的遍地行走時,他卻一直喜歡裝愚笨,所以就是報紙已經(jīng)公示,他也仍然閉口不談,連柳靜都一無所知。

守口如瓶其實是一種境界。

那天刊登有公示名單的報紙?zhí)票厝侍氐亓羝鹨环荨H泄灿衅邆€擬提拔對象,把簡介逐一看過,沒有一個人年紀比唐必仁大,最小的一位是70后,相差近二十歲。他把報紙折好收起時,深吸一口氣,仰起臉,閉起眼,然后把那口氣緩緩吐了出去。很多人來祝賀,說恭喜恭喜,然后又總是大同小異地抱怨一句:怎么之前一點都不知道啊?

唐必仁笑笑,很無辜地攤攤手答道:“我也沒想到!”

這話沒人信,他知道沒人信,但還是要反復說。除了這一句,他也就不再多作解釋。

從懂事起母親就不讓他多嘴,但母親對自己的歷史卻并不隱瞞,母親強調(diào):“你記住了,我是舞女,但不是妓女。”小時候唐必仁并不能弄清這二者的區(qū)別,但他沒問。母親不說的,他都不問。

母親是那樣一種女人:衣褲已經(jīng)打了一層層補丁,頭發(fā)故意不加修飾,任其縱橫零亂,臉上也是一層沒來由的污垢,可是站在那里,還是一眼讓人看出是外來人。

母親是1955年從城里到唐家厝的。

唐家厝一個從小失去雙親的男人,三十六歲了,斗大的字一個都不認識,還結巴,還斗雞眼,還喜歡隨地解開褲門掏出東西小便,上無片瓦,下無寸土,只窩在生產(chǎn)隊廢棄的破牛棚里度春秋。母親徐盎然從城里來,就是為了嫁給他。他叫唐大弟,就是唐必仁的父親。

唐必仁不認識唐大弟,他出生前唐大弟就死了,是替生產(chǎn)隊放牛時遇暴雨,轟隆隆的雷當空劈下,牛驚得狂奔,奔到懸崖邊,唐大弟用上吃奶勁試圖勒住,卻被惱火的牛輕輕一甩,甩下深谷,死了。算是天災吧?但母親不屈不撓,腆著大肚子一次次找生產(chǎn)隊長和公社革委會主任,最后確認是為保衛(wèi)集體財產(chǎn)因公犧牲,從死得比鴻毛還輕一下子跳到比泰山還重,好歹成為烈士。

許多年以后唐必仁才明白母親的良苦用心,母親是為了他。他一出生就是烈屬。頂著這個光環(huán),唐必仁受用了幾年,母親也一樣,頭總是故意仰得高高的。逢年過節(jié),生產(chǎn)隊給軍烈屬發(fā)慰問品和貼紅對聯(lián),一年一年雖都漏掉他們,母親卻不以為然,自己買了紅紙,自己寫上“烈屬光榮”四個大字,赫然貼到門楣外。

家已經(jīng)蓋起來了,是唐大弟在世時就開始動手蓋的,屋還未建好,唐大弟死了,母親接著往下蓋。沒有錢買磚,只是以三合土壘筑,整整齊齊的三間,覆上瓦片,倒也結實可靠。唐必仁在這樣的房子里出生、長大,長到十來歲,既能唱也能跳。根本沒有人教他,他跟人到鎮(zhèn)上電影院里看兩次,又跟到城里電影院看兩次,白花花的幕布上幾千人一起唱著跳著《東方紅》——原來有一個東西名字叫“音樂舞蹈史詩”。然后唐必仁也會唱了,也能跳了。

終于村里知青幫小學排那時剛時髦的《白毛女》,那個欠地主黃世仁債,又被黃世仁派來的狗腿子打死的可憐的楊白勞,讓唐必仁一夜之間紅透。

母親原先不讓唐必仁唱與跳,一聽到一看到就舉起手中正拿著的任何東西砸過來,聲色俱厲,氣急敗壞。但后來見去參軍的是公社宣傳隊的誰,被招工的又是公社宣傳隊的誰,才發(fā)現(xiàn)原來那是一條很寬廣的大道,可以抵達明媚的前方。緊接著唐必仁小學還未畢業(yè),縣一中派人來唐家厝了,要招唐必仁入學。這都是鐵證,太讓人信服了。從村越過鎮(zhèn),直接抵達縣城,母親頓時欣喜,眼里放出亮晶晶的光。

其實那時母親已經(jīng)不再是烈屬了,連門楣上寫著“烈屬光榮”的大紅紙都不許貼。已經(jīng)躲到唐家厝這么偏僻的地方,母親當過舞女的身份還是被紅衛(wèi)兵挖出來,進一步再挖,原來她不是一般的舞女,她在“春江好”時與國民黨警察局長好過,人家本來要帶她去臺灣的,她也裹好細軟,收拾好行裝,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眼巴巴地等著,那個局長卻已經(jīng)急匆匆登上飛機獨自先走了。在村里人看來,舞女等于破鞋,國民黨警察局長的相好等于反革命分子。難說不是故意潛伏下來的吧?那就再罪加一等:女特務。頂著這么多罪名,唐必仁看到母親胸掛大牌子、頭戴紙糊的高帽子或者被批斗,或者被游街、被勞改,誰都可以用石頭或者瓦片砸她,追著她罵不要臉。按說這樣一個女人的兒子,是不可能進宣傳隊的,不過宣傳毛澤東思想也非常重要,無論唐家厝小學還是縣一中,舞蹈隊的女孩子都可以輕而易舉挑選到,而男孩,尤其是能夠撐臺子的男孩,卻一直奇缺,再三再四找,也沒找到一個能及唐必仁一二的。感謝文藝,那個時代最繁花似錦的東西,居然悄然把這個天賦降臨到唐必仁的身上,他于是多了一個頭銜:“可以教育好的子女”。

紅小兵他不能入,紅衛(wèi)兵也無法參加,但他可以上場跳工農(nóng)兵學商,跳各族人民。音樂托載著他,一上場他就不是平日里那個羞澀的、沉默的、沒有笑顏的人。旋轉(zhuǎn)、蹦跳、融化、升騰,四肢像安上了馬達,那么歡快且如魚得水,幾乎要飛起來。掌聲接踵而至,還有潮水般的贊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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