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 潔 李 雍

（江蘇師范大學 文學院，江蘇 徐州221116）

2008年，繼《花木蘭》之后，又一部以中國元素為材料的美國動畫片《功夫熊貓》在中國院線上映，首日票房就突破千萬。影片獲得了2008年美國動畫安尼獎17項提名，并最終摘得安妮獎的最佳動畫電影、最佳動畫電影角色設計、最佳動畫電影配樂、最佳電影造型設計等十項大獎，影片中大量中國元素的運用，被認為是這部影片最成功的因素之一?！豆Ψ蛐茇垺敷w現(xiàn)了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中西文化的巧妙結合，影片從主人公、場景、建筑、衣著，到色彩、事物、物品等諸多方面都運用了大量的中國元素。這些中國元素的運用，在一定程度上是中國形象的呈現(xiàn)，蘊含了“中國不再只是烘托西方主流敘事的背景，而是切實地存在著”［1］的深刻意蘊。然而影片中從中國功夫與中國熊貓的結合，到中國印象中笨拙憨實的大熊貓在影片中卻呈現(xiàn)的靈活、勇敢形象等，讓觀眾覺得這又不完全是中國的形象，顯而易見是被美國化了的中國文化，即美國視域下對中國文化的想象。本文從《功夫熊貓》這部電影入手，剖析好萊塢影視作品中的中國元素運用與中國形象的構建，并思考如何在影視作品中運用好中國的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來構建中國形象。

一、《功夫熊貓》中的中國元素運用

《功夫熊貓》廣受中西方觀眾的好評，不僅僅是因為美國高科技動畫制作團隊的創(chuàng)作以及幽默的影片情節(jié)，另一個重要的因素就是影片中加入了大量極具吸引力的中國元素。好萊塢對中國元素的運用有一個變化的過程：開始只是利用中國的元素作點綴，例如影片《碟中諜3》在中國的取景、《黑客帝國》中運用了中國的武術、影片《敢死隊》里出現(xiàn)中國明星面孔等；到之后的很多影片中以中國元素為核心素材，以推動影片中心情節(jié)的發(fā)展，例如影片《花木蘭》，完全以中國文化和中國故事為主線，并且還穿插了中國的音樂和場景。而《功夫熊貓》中的中國元素的運用可謂是面面俱到，每一個細節(jié)都涉及中國符號，這對中國文化的傳播有著積極的作用。影片中的中國元素的呈現(xiàn)，無形中也是對中國形象的一種傳播。《功夫熊貓》的導演馬克·奧斯本在接受采訪時提到，自己30年來一直研究中國文化，對中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有著深深的敬意之情，可見，中國元素一直以來都有著獨特的魅力。

第一，《功夫熊貓》的片名就是兩個中國符號的相加，中國功夫和中國國寶大熊貓。中國功夫可以說是在西方影響中，最深最廣的文化代表，歷來是中國人的驕傲，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象征，也是中國人力量與美的完美結合；而大熊貓，是世界上最珍貴的動物之一，也被譽為中國國寶。單單從影片的名字來看，就充滿了濃郁的中國色彩。《功夫熊貓》中的主人公熊貓阿寶，通過堅持不懈的功夫訓練，最終打敗了殘豹；影片中的老虎、丹頂鶴、猴子、毒蛇、螳螂五位“勇士”都是以中國功夫中的“形象拳”動物為原型，即虎拳、鶴拳、猴拳、蛇拳和螳螂拳，這幾種拳法也是中國武術中最著名的幾套拳法；龜大師行動緩慢，有千年修煉之身，他以靜制動、以柔克剛，借鑒了中國功夫中的太極精神。

第二，《功夫熊貓》中建筑環(huán)境的設計及物品都源于中國。影片開篇就運用大量的中國元素吸引了觀眾的眼球。片中處處都是典型的中國式的古代建筑，雕梁畫棟的宮殿，座落山間的寺廟，崇山峻嶺、云霧繚繞，連綿不絕，猶如一幅中國傳統(tǒng)的山水畫，無不透著一股神秘、迷人的氣息。影片中主人公穿著的是中國的漢服，吃的是面條，用的是筷子，還有影片中多次展現(xiàn)出來的鞭炮、舞龍、皮影、書法、針灸、手推車、卷軸、瓷器、太極八卦圖等中國民族特色的風物，還有一個十分具有中國特色的意象“龍圖騰”，這些都是中國傳統(tǒng)文化符號的典型代表。

第三，《功夫熊貓》中給人們留下深刻印象的還有其中的配樂，幾乎全部運用了中國的民樂，濃厚的中國風配樂，展示出了人物心理和劇情的發(fā)展以及中國的神秘感。中國的民樂歷來是中國傳統(tǒng)音樂文化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著悠久的歷史傳統(tǒng)，更體現(xiàn)出了中華民族偉大的意志和情感。在影片《功夫熊貓》中，觀眾們可以很清晰地聽出有二胡、古箏、嗩吶、笛子等中國民樂的樂器演奏的配樂，可謂古典韻味十足。影片的配樂還獲得了2008年美國動畫安尼獎最佳動畫電影配樂，可見這一中國元素的在影片中的呈現(xiàn)也是極為成功的。

第四，《功夫熊貓》中對中國傳統(tǒng)的儒、道思想的運用也可謂是淋漓盡致，這也是影片對中國內(nèi)在文化的一種呈現(xiàn)。道家思想對中華民族精神的塑造有著至關重要的作用，影片中對中國道家思想的運用最典型的是對“龍卷秘籍”的設計和阿寶爸爸的祖?zhèn)髯雒婷卦E，作為影片劇情的核心主題“龍卷秘籍”，竟然是一無所有，而阿寶爸爸的祖?zhèn)髯雒婷卦E竟然也是“什么作料都不放”，這正是中國道家思想的完美體現(xiàn)?！暗馈笔堑兰宜枷氲淖罡叻懂?，“道”即“道無形而實存”、“道自然而無為”。而影片中浣熊師傅的五個徒弟對他十分尊重，畢恭畢敬，儒家思想中極為重要的的仁義思想在他們身上得到了完美的詮釋。

二、他者視域下的中國想象

電影《功夫熊貓》表面上看來充滿了中國元素，看似是對中國傳統(tǒng)文化的傳播，實質上卻充斥了諸多的美國主義色彩，它展示出的只是中國元素，而并非中國精神?！耙徊砍涑庵袊氐暮萌R塢電影，卻讓人無法真正感受到‘中國精神’的體現(xiàn)。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中國元素的展示只是作為一種載體或道具，里面承載的不是中國精神，而是美國精神。”［2］隨著全球化加劇和中國的崛起，美國對中國文化的挖掘愈發(fā)地頻繁?！豆Ψ蛐茇垺酚捌袑χ袊氐倪\用，是在美國影視的視域下，任意的拼接、組合，已不僅僅是單純地屬于中國文化符號的體系了，而是一個以中國元素為框架，以美國精神為支撐的影視作品。換句話說，是披著中國元素的外衣，宣揚了美國的價值觀。這里存在著美國視域下對中國形象的想象，以及利用他國的文化元素對本國價值觀的輸出。

（一）想象性的中國外衣

形象，是一種文化的象征性表現(xiàn)，“文藝本身具有虛構和理想的性質，國家形象體現(xiàn)或滿足了不同文化背景中人們的不同文化想象?！保?］無論是研究東方文化的西方人，還是研究西方文化的東方人，他們或多或少都會帶有自身多年的現(xiàn)實生活大環(huán)境和歷史文化背景的熏染的影響，在創(chuàng)作的過程中，他們便會不由自主地帶著這些影響因素加以想象的成分，所以，再制作出來的藝術作品也就無形地加入了“他者”想象的因素。西方的某些影視作品，“雖然講述的是中國故事，卻不是中國故事本身，而是改造后的中國故事，是用西方的眼光和邏輯來講述的中國故事……”［4］《功夫熊貓》就是在新時期里西方人對中國形象加以想象的一次新的構建，是西方人在充滿了西方文化的大背景中，對中國文化的理解與中國符號的想象。例如，影片主人公阿寶是一只熊貓，熊貓的眼睛卻是藍色的；作為一只熊貓吃的不是竹子，而是面條；阿寶是一只熊貓，而他的爸爸卻是一只鴨子等等，這些都是美國人自己大膽的想象，顛覆了傳統(tǒng)的關于“熊貓”的符號?！拔鞣疥P于中國形象的想象不管是積極的、正面的、肯定的，還是消極的、反面的、否定的，都不是中國形象的真實情形，而是摻雜了很多想象成分?！保?］《功夫熊貓》中雖然沒有丑化中國形象，但是中國形象卻有意無意地被弱化了，而最終達到利用想象的中國外衣來傳達出美國人自己的主流價值觀。

在全球化的時代背景下，文化之間的碰撞與交融在所難免，對于這些被擴大化、想象化，甚至異化了的中國元素，我們要有自己的判斷力，何為真正的中國文化、中國精神？不能只是一味的接收被“想象化”了的本國文化。

（二）西方式的價值輸出

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當代西方國家在文化傳播方面，很重要的一點就是借助于傳媒，利用電影、電視、廣播、報紙等大眾傳播媒介，將自己的文化價值觀念滲透到他國民眾的日常生活中去。美國大部分主流的電影，不僅僅是我們理解上純粹的娛樂，而是一種國家的宣傳片。不難看出，《功夫熊貓》就是美國大量利用中國元素進行中國想象的典范之作，是一部帶有強烈的中國傳統(tǒng)文化色彩，傳達的卻是西方價值觀念的影片，是一部用美國的理想價值觀念填充在中國的故事框架中的影片，它巧妙地借助了中國的元素和文化，傳遞出了美國的文化和核心價值觀。事實上，它就是一只披著中國外衣的美國熊貓，中國元素只是故事敘述的工具。有人甚至認為，“《功夫熊貓》是一部宣揚美國文化及思想價值觀的巨型廣告片”。［6］

影片中體現(xiàn)出典型的“小人物的美國夢”，傳達出好萊塢電影一貫的“超人夢”、“一切皆有可能”，即“個人主義”和“英雄主義”等價值觀念。中國的大熊貓本應該是笨拙的、慵懶的、沉默的，然而影片中所演繹的熊貓阿寶卻是一只調皮的、幽默的小人物，這并不是中國人所欣賞的內(nèi)斂、溫文爾雅和穩(wěn)重的性格，而是彰顯出了美國人那種幽默與張揚的個性。阿寶的父親是繼承了家族面店事業(yè)的老板，在他看來，阿寶也應當和自己一樣將家族事業(yè)繼續(xù)發(fā)揚光大，但是阿寶并沒有在這種子承父業(yè)的中國式思想下發(fā)展，而是按照自己的意愿選擇了另一種生活方式，即為自己渴望成為的拯救世人的英雄人物而奮斗。這也是美國人所倡導的，每個人都應該由自己來掌握人生，都要有實現(xiàn)自己夢想的權力和勇氣。主人公熊貓阿寶，出身平凡，但卻擁有一個遠大的夢想和抱負，他堅持永不放棄的精神，經(jīng)過不懈的努力，最終取得了勝利，即小人物通過不懈的奮斗與努力終將成功，這也正是“美國夢”的精髓，是西方人所推崇的普世價值觀念。

《功夫熊貓》是對中國人所熟悉的東西進行了重新的解釋與構造，改造后的熊貓形象，不僅滿足了美國觀眾和中國觀眾的需求，也在無形中將美國的文化滲透到了中國的文化當中?？v觀好萊塢的影片，大多都是將本國的一些主流價值觀念用這種充滿了英雄主義和個人主義色彩的傳奇故事進行巧妙的傳達。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世界各國之間的文化交流日漸頻繁，中國應該更好地認識自己的國際地位與傳統(tǒng)的經(jīng)典文化，利用自己民族的、優(yōu)秀的文化符號更好地傳播本國的主流價值觀。

三、余論

他者視域下的中國想象，并不是真正的中國形象，而中國形象也不僅僅是本國傳播出去的“自我形象”。在文藝作品中，中國形象的構建存在著“他者形象”和“自我形象”的主體間性，兩者的結合才是真正的中國形象?！豆Ψ蛐茇垺房梢哉f是一件在中國元素精美包裝下的美國藝術品，雖然擁有大量的中國元素的外衣，但還是掩蓋不住美國人追求個性、崇尚自由和個人英雄主義的價值觀念，這不得不引起國人對中華民族文化未來的發(fā)展和中國形象構建的思考。上下五千年的中國文化是博大精深的，要正確認識中國文化的核心價值觀念，中國幾千年來的傳統(tǒng)文化需要我們?nèi)鞒?，并以其最尊貴的方式展示在世人的面前。作為商業(yè)文化的產(chǎn)物——電影，無疑也是傳播主流意識形態(tài)的重要媒介，因此，通過電影產(chǎn)業(yè)傳播中國形象也是中國電影責無旁貸的使命。

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國際競爭日益激烈，文化交流日益頻繁，成功構建和宣揚中國的國家形象是我們面臨的重要任務之一。中國要在多元化的世界里更好地發(fā)展，就要積極地參與到世界文化的對話中去?！懊褡逦幕鞘澜绻蚕淼?，怎么表現(xiàn)文化卻是民族的”。［7］對于文藝工作者，不應該只停留在對本國傳統(tǒng)文化的粗淺認識上，而是要不斷挖掘和利用好中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將優(yōu)秀的民族傳統(tǒng)文化與世界的流行文化相結合，弘揚民族精神，構建國家形象。中華文化在其他國家人的心目中都是神秘的、精彩的，國人就更要樹立對本民族文化的自信心。

通過文藝作品的重新塑造來呈現(xiàn)真正的國家形象，即要“以‘自我形象’的成功構建和有效傳播，來影響他國的讀者和觀眾，同時，從‘他者形象’中發(fā)現(xiàn)國家形象構建的得失，在他者的鏡像中反現(xiàn)自身，引起警醒，激發(fā)我們努力建構當今中國形象的使命意識。”［8］中國文藝作品的創(chuàng)作，要在厘清中國文化以及中國價值觀念的同時，用發(fā)展、開放的眼光去看待與全球化的關系。一方面，我們要堅持本國文化的自主性，認真的挖掘中國傳統(tǒng)的習俗、文化、歷史情節(jié)和價值心理，這些都是一個國家自信、自尊、自立的體現(xiàn)；另一方面，也要考慮中國傳統(tǒng)文化價值與現(xiàn)代化的接軌，整合全球化大背景下的文化資源，傳遞出中國傳統(tǒng)文化與現(xiàn)代文明相結合的具有時代意義的國家形象。越是具有民族文化性，就越是具有國際代表性，文化是沒有國界的，往往能夠走出國門，走向世界的優(yōu)秀作品，都是能夠在本土文化和世界文化、傳統(tǒng)文化和現(xiàn)代文化之間找到很好的平衡點的優(yōu)秀作品?？傊瑯嫿▏倚蜗蟮漠敶乃噷嵺`，要體現(xiàn)出歷史性、現(xiàn)實性、想象性的統(tǒng)一，體現(xiàn)出全面的、相互融通的審美品格。所以，文藝實踐中的國家形象構建，不僅僅要落實于糾正我們自身對中國國家形象的誤讀，普及和傳遞本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價值觀念，還要“正視和重新審視西方人眼中的中國形象等諸多問題，如西方人通過文藝作品究竟展現(xiàn)了怎樣的中國形象”［9］等，糾正被誤讀的、歪曲的甚至妖魔化的方面，積極地吸取國際文藝實踐過程中塑造國家形象的成功模式，汲取經(jīng)驗，更好地利用本國優(yōu)秀的傳統(tǒng)文化去呈現(xiàn)中國國家形象。

［1］張元樸.從《功夫熊貓2》看美國電影中“中國形象”演變的現(xiàn)實意義［J］.電影評介，2012，（3）.

［2］劉敬，余權.從中國元素到中國精神——《功夫熊貓》解讀［J］.電影文學，2009，（2）.

［3］姜智芹.欲望化他者：西方文學中的中國形象［J］.國外文學，2004，（1）.

［4］張玉勤.當代文藝實踐構建國家形象的歷史性、現(xiàn)實性與理想性［J］.江海學刊，2013，（4）.

［5］楊秀媚.中西文化交流中的誤讀反思［J］.邢臺學院學報，2006，（9）.

［6］付翃.一部宣揚美國思想價值觀的巨型廣告片［J］.電影文學，2009，（7）.

［7］陳敏.“中國材料，美國制造”現(xiàn)象的背后——以《功夫熊貓》為例［J］.影視評論，2009，（6）.

［8］徐放鳴.國家形象研究視域中的“形象詩學”［J］.江海學刊，2013，（4）.

［9］張玉勤.當代文藝實踐構建國家形象的歷史性、現(xiàn)實性與想象性［J］.江海學刊，201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