嚴慶胡芮
自冷戰(zhàn)結束后,伴隨著“和平與發(fā)展”的主題,世界各國的重心都在傾力于發(fā)展,對于偶發(fā)的民族沖突的解決方式也從以往的“以暴制暴”轉變?yōu)楹推椒绞??!昂徒狻币辉~自然地也被引入到民族政治研究中。在中國期刊網(wǎng)論文中標題或關鍵詞含有“民族和解”的學術論文有202篇,內容含有該詞的論文共有3591篇。①數(shù)據(jù)來自筆者對中國期刊網(wǎng) (http://edu.cnki.net)相關文章的統(tǒng)計。“民族和解”雖被頻繁使用,但學界卻沒有對其進行清晰且權威地界定。為了將“民族和解”從案例上升到系統(tǒng)的學理分析,本文在對已有的關于“民族和解”學術研究的成果進行梳理和分析的基礎上,嘗試著“集各家之所長”,厘定“民族和解”,并試圖歸納總結出民族和解的基本路徑。
在中國的文字中,“和解”一詞早在春秋戰(zhàn)國時期就已出現(xiàn)。在《荀子·王制》中就有記載:“和解調通,……則姦言并至,嘗試之說鋒起?!保?]503-504在此句中,“和解”是指“寬和”的意思,具體來說就是為人要寬厚謙遜,心寬才能人和。而在之后的《史記·九三韓王信傳》中,對于“和解”的解釋使“和解”一詞的外延顯得更為寬泛。書中記載:“秋,匈奴冒頓大圍信,信數(shù)使使胡求和解?!苯Y合語境可以很容易地知道“和解”在文中的意思是“平息紛爭,重歸于好”。在現(xiàn)在通用的權威詞典中,對“和解”的解釋也萬變不離其宗?!掇o?!分袑Α昂徒狻钡慕忉屖?不再爭執(zhí),歸于和好。[2]413《現(xiàn)代漢語詞典 (2002年增補本)》給出的解釋也是極其相似的:不再爭執(zhí)或仇視,歸于和好。[3]510
“和解”一詞的英文為“reconciliation”。查閱相關英漢、漢英詞典,對于“reconciliation”有如下的解釋:
1.和好,復交,調解,調停,調和,一致。[4]1299
2.使和解,使和好;使聽從,使順從,使默許;調停,調解;使和諧,使一致,使符合。[5]1920
3.和解、順從、調解、調停的行動;和解、順從、服從的狀態(tài);和諧、協(xié)調的過程。[6]1889
“reconciliation”一詞最早是由荷蘭靈長類學家德瓦爾在分析靈長類動物時提出來的,指的是沖突結束后不久沖突雙方出現(xiàn)的相互友好行為,比如相互沖突后短時間內出現(xiàn)的挨坐、抱對等行為。[7]之后,社會學、政治學逐步將該詞引用到國際、國內群體關系的研究中來。
綜合上述對于“和解”的解釋,可以得知:“和解”作為一個頻繁使用的詞,其本身存在著一個清晰的邏輯因果關系和過程性,即在主客體之間存在著矛盾,為使彼此將來能擁有優(yōu)于現(xiàn)在的境況,在不觸及自身容忍底線的前提下達成的調和與妥協(xié)。和解是指相關主客體之間關系的改善和優(yōu)化。
“和解”雖然在中國語言文字使用上延續(xù)了幾千年,但是“民族和解”作為一個復合詞的出現(xiàn)卻比較晚,到目前為止還未有關于“民族和解”的確切的學術界定。在1984年版的《民族詞典》、1986年版的《社會大百科全書 (民族卷)》以及《民族學譯文集 (一,二)》里均未出現(xiàn)“民族和解”這個詞及其解釋。在社會學學界研究普遍使用的《中國大百科全書》(2004年版)和《社會科學新詞典》(1991年版)中也未出現(xiàn)對該詞的解釋。
第一篇將“和解”應用于民族問題研究的文章是《斯里蘭卡的民族問題:和解的障礙》。[8]文章詳細地闡述了斯里蘭卡國內僧伽羅人和泰米爾人之間存在的政治、經(jīng)濟和文化矛盾,以及該國國內長期滋長的民族和宗教地方主義等方面因素,使得斯里蘭卡在國家統(tǒng)一和兩大部族和解的路上舉步維艱。該文章在1981年被收錄入《民族譯叢》第3期。
中國學者研究“民族和解”的第一篇學術文章是徐植和新飛于1979年聯(lián)合發(fā)表的《乍得:動亂與民族和解》。[9]文章透過1979年8月在尼日利亞首都拉各斯召開的關于乍得全國和解的第四次會議回顧了自1965年動亂以來,乍得國內的民族矛盾、民族沖突以及在國際力量和國內民族領袖和愛好和平人士的共同努力下召開的四次和解會議,對乍得國內民族和解的條件、方法及前景進行了預期。但是通過該文章也可以清楚地發(fā)現(xiàn),作者對于“民族和解”一詞的應用還只限于簡單的案例列舉和事件描述,并沒有從學理的角度對“民族和解”一詞進行系統(tǒng)地定義和分析。不僅是該文章,通過對中國學術期刊網(wǎng)中以“民族和解”為關鍵詞或者以“民族和解”為標題的202篇文章的收集和整理發(fā)現(xiàn),這些文章都直接使用了“民族和解”的概念對國內外的民族問題進行了分析,卻沒有對“民族和解”進行理論界定和說明,而界定“民族和解”的概念是展開相關研究和構建民族和解理論的基礎。
因此,筆者一方面結合“和解”一詞的內涵與外延,另一方面通過對收集到的關于“民族和解”使用情況的分析,對“民族和解”做出如下界定:民族和解是從各民族的利益出發(fā),以建立多民族國家內部和多民族世界平等和睦、共同發(fā)展的機制為目的,通過和平談判、協(xié)商和一定的妥協(xié)等方式,來解決民族沖突的政治手段?!懊褡搴徒狻笔腔庾咫H沖突、族類群體與國家之間沖突的重要方略,其價值取向是:從物質、精神上彌補受到損害的一方,并以此實現(xiàn)民族和睦。“民族和解”在國家制度的表現(xiàn)形式即為民族和解政策。①筆者通過對相關文獻的查閱,在周平的《民族政治學》(高等教育出版社2003年版,第91頁)找到了關于“民族和解政策”的定義。書中說到:民族和解政策是一些國家在經(jīng)歷了長期的、激烈的民族沖突并深受其苦的條件下,在痛感民族尖銳的對立和沖突所帶來的破壞作用和消極影響的基礎上,為緩和國內民族關系,減少民族沖突采取的民族政策。
作為解決民族沖突的方法和手段之一,對“民族和解”的研究離不開對民族沖突的分析,探尋民族和解的路徑必須了解引發(fā)民族沖突的原因。1996年,由波蘭科學院與民族研究所編輯的《民族研究》叢書第一卷—— 《民族沖突》問世。全書收入的30篇文章為自1994年12月以來在該所的關于“民族沖突”討論會上的論文。[10]全書引用的文章通過對族際之間、民族與國家之間沖突的案例分析,較為系統(tǒng)全面地定義了民族沖突。因為研究的角度不同,因此具體的定義大不相同,但是其核心的內容卻始終如一,即通過在民族問題研究中引入社會沖突理論,揭示族際之間、族類群體與國家之間的沖突態(tài)勢。
引發(fā)民族沖突的原因是多種多樣、錯綜復雜的。依據(jù)寧騷在《民族與國家——民族關系與民族政策的國際比較》一書中的觀點,影響民族國家內部族際沖突的基本原因表現(xiàn)為五個方面:國族語言與民族語言之間的矛盾、國民文化與民族文化之間的矛盾、權力壟斷與權力分享之間的矛盾、國土開發(fā)與利益分配之間的矛盾、國家的現(xiàn)代化與族體發(fā)展之間的矛盾。[11]194-250有的學者對民族沖突發(fā)生的原因則分析得更為具體,并歸結為三種解釋:一是從民族心理視角出發(fā),通過對相關民族所處的安全困境、具有的地位憂慮和民族統(tǒng)治欲的分析,總結出具有主觀沖動性的民族心理路徑解釋;二是從資源競爭角度出發(fā),通過研究族際間、國家與族裔群體間因資源 (包括自然資源、社會經(jīng)濟資源和技術資源等)的有限性和稀缺性而產(chǎn)生的競爭,歸納出民族競爭的路徑解釋;三是從民族主義的角度出發(fā),在極端民族主義和地方民族主義下催生的以“我族為中心”的民族沖突,而這種原因解釋為族裔民族主義路徑。[12]86-93
因為視角不同,對于民族沖突的分類研究同樣也存在著差異。從沖突主體的角度劃分,可使用如下的分類方式:
種族沖突是以種族特征為參照,由主觀的種族優(yōu)劣論引發(fā)的,種族屠殺、種族隔離迫害、種族歧視、種族社會地位分層等因素都可能成為種族沖突的原因。部族沖突發(fā)生在依舊以部族為基本單位的社會中,因為傳統(tǒng)的部族、部落成分復雜,社會整合性較差,政治上的專制和獨裁、部族之間的敵意等往往引發(fā)沖突。族群沖突則發(fā)生在移民群體和東道國的主體民族之間,這類沖突的產(chǎn)生常常是因為文化的碰撞、生計方面的競爭或者是東道國主體民族民粹主義情緒的增長等。
在族類群體與國家的沖突分類中,依據(jù)的是族類群體與國家間實力的對比和族類群體對于權力的要求程度。分裂運動是國家內部的族類群體通過民族自決來尋求擁有獨立主權的政治行動;分離運動是族類群體逃離現(xiàn)存的國家體系與同族國家合并的政治行動;分立運動則相對比較溫和,族類群體通常是為了尋求本民族的語言、文化和價值體系的社會地位,在主張國家統(tǒng)一的前提下尋求承認和自治的過程。
伴隨著“和平與發(fā)展”世界主題的深化,越來越多民族沖突頻發(fā)的國家認識到大規(guī)模沖突對于民眾的傷害,也日益感受到和平的國內國際環(huán)境對于本國政治、經(jīng)濟、文化和社會發(fā)展的重要性。20世紀90年代以來,一些國家紛紛采取措施緩解民族矛盾,從聯(lián)邦制 (如比利時)、民族區(qū)域自治 (如西班牙、加拿大)到地方議會 (英國和北歐國家),從歐盟在維也納設立種族主義監(jiān)控中心到澳大利亞開展社會和睦運動,都代表了尋求族際和平的政治取向。[13]“民族和解”以其非暴力、協(xié)商性的優(yōu)勢進入人們的視線。
實現(xiàn)民族和解并非易事。安德魯·瑞格比就實現(xiàn)民族和解的條件分析到:想要實現(xiàn)真正的和解,有三個條件是必須具備的:首先,新的政治領袖不能在政治目標制定上好高騖遠,要將目標降低到和平共處和終止暴力沖突的層面上;其次,關鍵人物和輿論領袖們應重新確定價值的定義,要崇尚共存與合作;最后,引導人們認識到和解計劃的完成需要經(jīng)過很長時間的努力,認識到實現(xiàn)和解的基本價值并非易事,認識到向前的唯一方式是分階段地追求這些價值。[14]196安德魯從政治領袖、民族領袖和人民大眾三個層面進行了分析,意在表達想要民族和解得以進行,必須依靠社會各個層面的聯(lián)動。戴啟秀在《和解外交:超越歷史的歐洲一體化》一文中總結到歐洲實現(xiàn)一體化的目標是因為實現(xiàn)了下述條件:首先,超越歷史,這方面是和解關鍵;其次,在政治框架內采取措施消除歷史積怨,推動聯(lián)合與合作;然后,建立信任,這是和解的基礎;接下來,經(jīng)濟和政治上的互相需求;接著,相互了解和相互尊重;最后,以往民族沖突或族際沖突中主體對于歷史的反思和對于歷史的嚴肅態(tài)度。[15]
回顧民族和解的歷史,有的國家在民族和解的道路上雖經(jīng)歷波折,但是最終國家得到了統(tǒng)一,國內社會趨于穩(wěn)定,經(jīng)濟的快速發(fā)展使得本國人民的生活水平得以顯著提高。而有的國家民族和解過程歷經(jīng)千辛萬苦,和解會議開了又開,卻未能達到預期的目標,其根本的原因在于是否抓住了民族和解的關鍵節(jié)點以及了解民族和解的精神要義。
民族和解的關鍵是利益的分配。正如馬克思所說:“人們奮斗所爭取的一切,都同他們的利益有關。”[16]82利益作為政治行為的驅動力,決定了個體、團體甚至到國家的政治選擇,在民族和解中也不例外。在民族和解過程中,已有利益和機會利益的分配往往成為雙方爭論的焦點,只要在利益分配問題上達成了共識,那么民族和解就已經(jīng)有一只腳邁進了成功的大門。但是,在民族沖突中,利益關系是十分復雜的,牽涉的主體也是十分復雜的,影響利益關系的原因也是多種多樣的,如雙方的實力對比、國際力量的干預等。因此,在民族和解過程中,除了充分考慮主體間的利益關系外,還應強調和解的精神要義。
和解的精神要義是一種妥協(xié)的藝術。從宏觀和長遠利益角度來看,民族和解是一個雙贏的過程,因為主客體的和解可以為國家?guī)砩鐣€(wěn)定、經(jīng)濟發(fā)展和人民生活水平提高等美好的預期,但是就主客體自身來看,卻是一個零和博弈,因為在和解過程中他們必定要有放棄和妥協(xié)。因此怎樣把握和解過程中的讓步與妥協(xié)是一個棘手的問題。
民族沖突與民族和解有著清晰的因果邏輯關系,準確地理解民族沖突發(fā)生的原因、過程以及民族沖突的類型,有助于在實踐中更加準確、科學地運用和解策略。在結合各國具體實際的前提下,通過分析民族沖突的原因可以準確地找出民族和解需要解決的核心要點;通過對民族沖突過程的充分認知可以更好地對民族和解過程進行預估,以避免在和解過程中出現(xiàn)懈怠或冒進的錯誤;通過對民族沖突類型的全面掌握,可以讓民族和解的主體選取更具有效度的和解方案。
從過程來看,民族沖突的產(chǎn)生和發(fā)展極其復雜,宏觀上看是從潛在的階段到顯性的階段,具體來看是從民族邊界的清晰化→利益分歧主客體閉合內聚→針對性的內部動員→必要資源和條件的準備→“導火索”的出現(xiàn)→沖突的爆發(fā)→沖突的持續(xù)→沖突的衰弱→沖突的結束。因此,可將民族和解分為過程中和解和沖突后醫(yī)治沖突創(chuàng)傷的和解。從主體角度來看,可將民族和解分為民族國家間和解、國家與族類群體間和解、族類群體與族類群體間和解。
開展民族沖突主體、過程、原因以及類型的研究,是探尋民族和解路徑的基礎。因為民族沖突的主體不同、過程不同、原因不同、類型不同,民族和解的起點和路徑也會有所不同。從現(xiàn)有的民族和解實踐來看,通常依循以下路徑:
1.以施害方正視歷史、反思過去為先導的心理和解
回溯民族沖突的歷史可以發(fā)現(xiàn),導致沖突的原因是極其復雜的,沖突過程大多也是漫長的?,F(xiàn)實中的相關民族作為歷史的承接者,雖然更多面對的是現(xiàn)在與將來,但是以往的歷史卻是現(xiàn)在與將來的起點。一個國家、一個民族對待歷史的態(tài)度很大程度上決定了其未來的發(fā)展走向。因此只有正視歷史,國家關系和民族關系才能在一個全新的起點上發(fā)展。德國對納粹統(tǒng)治的歷史以及二戰(zhàn)中的暴行采取了直視不諱、深刻反省的態(tài)度,為民族和解在正視歷史方面樹立了榜樣。
1970年12月,在結束了對捷克和波蘭的訪問之后,時任德國總理的勃蘭特來到了華沙猶太人死難者紀念碑前,獻上花圈并雙腿跪地祈禱懺悔,虔誠地為德國納粹在二戰(zhàn)時期犯下的罪行贖罪;1995年6月,時任德國總理科爾在訪問以色列時來到以色列猶太人受難紀念碑前再次下跪,重申了國家的歉意。這些場面至今仍令世人動容。二戰(zhàn)以來,德國的歷任總統(tǒng)和總理都在不同的場合和時機代表德國人民進行了反思、道歉和懺悔。[17]“從德國視角來看,主要涉及怎樣擺脫自我憐憫,正視本國歷史的事實,這一視角轉換的詮釋就是試圖用別人的眼睛去看待自己本國的歷史”。[18]除了政府領導人的誠心悔過,德國還堅持自1953年《戰(zhàn)爭受害者賠償法》施行以來,對在二戰(zhàn)中受害的國家進行賠償,對戰(zhàn)犯進行徹底的審判,徹底清算納粹的所有罪行,對受害者和受害國家皆予以滿意的答復。除了在政策層面上的積極努力外,在教育方面,德國政府為了讓子孫后代牢記奧斯維辛集中營無辜犧牲者曾經(jīng)有過的不幸遭遇,將多處納粹集中營遺址辟為紀念館,供國民參觀;政府還在教科書中增加揭露法西斯罪行的內容,以起到警鐘長鳴的教育作用。[19]
施害方是族際關系創(chuàng)傷的制造者,其反思的態(tài)度有助于給予受害者精神慰藉與道義感的補償,是實現(xiàn)民族和解的關鍵起點。
和解是一種關系由敵意向諒解的轉變,需要施害方和受害方雙方的共同努力和相互認可。施害方可以從正視歷史的角度,懺悔過去對受害方的傷害;從現(xiàn)實補償?shù)慕嵌?,通過為受害方提供良好的政策和條件彌補創(chuàng)傷。但是從受害方的角度出發(fā),寬恕施害方是一個漫長且不斷變化的心理過程。寬恕的壓力應對方式的核心有很多方面。寬恕的種類也有很多種,寬恕的治療過程也是不同的,這是基于不同種類的人際關系所決定的。[20]17現(xiàn)實生活中,基于血緣和親情,原諒自己的親屬或者信任的人是容易的。但是對于陌生人甚至是傷害過自身的人來說,寬恕則是不易的,它需要積極客觀的正面情感將負面情感替代。寬恕不是一個行動而已,它是一連串的“正念”所累積出來的“心胸”,這不是聽幾次演講或讀幾本書就能獲得的經(jīng)驗,因它與個人的無知、恐慌、逃避、自責、封閉、抗拒等隱藏的心態(tài)有關,我們必須一個結一個結地化解掉那些內在的障礙,才可能體驗出寬恕的真諦。[21]4
1948年,在只有白人參加的“全民選舉”中,國民黨中的右翼布爾人黨派獲勝,標志著南非種族隔離制度正式建立。右翼黨派在執(zhí)政過程中,制定了許多被聯(lián)合國形容為“對人類犯下的罪行”的惡劣條款,深深地傷害著南非黑人的尊嚴,同時進一步惡化了黑人與白人間的關系。1994年,南非實行第一次不分種族的全國大選,非國大黨獲勝,曼德拉當選總統(tǒng),標志新南非誕生。[22]對于民族尊嚴共享的認識、將民族尊嚴融入國家尊嚴中的創(chuàng)新理念以及在種族矛盾激烈沖突中理性的妥協(xié)與讓步都是曼德拉所具有的政治智慧。1995年,橄欖球世界杯大賽在南非舉行,曼德拉決心利用這一賽事來爭取到南非白人的認同,但由于黑人政府禁止橄欖球隊使用帶有白人種族主義象征的跳羚標志,黑白之爭再次彌漫全國??紤]到橄欖球隊對于白人群體的敏感性,曼德拉采取了妥協(xié)的策略。在比賽當天,曼德拉身穿南非橄欖球隊隊服親臨賽場,鼓勵隊員,南非隊最終奪取了冠軍。在為冠軍球隊頒獎后,曼德拉總統(tǒng)把手放在白人隊長的肩上,然后握住他的手說:“非常感謝你為國家作出的貢獻。”年輕的隊長看著曼德拉的眼睛回答說:“不,總統(tǒng)先生,應該感謝您為我們的國家做出的一切?!闭嬲\的對話通過廣播和電視傳遍整個南非,當曼德拉舉起綠色的球帽向全場揮舞致意時,全場的白人都亢奮不已。[23]一件簡單的球衣,一段簡單的對話,一個簡單的揮手動作,對于實行了半個多世紀種族隔離制度的南非來說看似微不足道,但卻又是至關重要的。這里面包含的是對歷史的重新認知,是南非黑人心胸的體現(xiàn)。也許這次的事件并非是對南非白人的完全性的原諒,但卻是向之后南非民族和解邁出了堅實的一步。
在一個群體對另一群體諒解的過程中,關鍵人物的表態(tài)和引領作用至關緊要,因為在很多時候,群體性的諒解難以自發(fā)形成,需要積極地建構和引導。
2.通過權力分享實現(xiàn)政治和解
包括自然資源、社會資源在內的各種資源是維持民族生存和發(fā)展的必要條件,但資源的有限性和分配過程中的相對不公卻為民族和解埋下了隱患。托馬斯·霍默·狄克遜在對南非、盧旺達、巴基斯坦等地進行了一系列的研究之后提出了“環(huán)境匱乏觀念”。他認為環(huán)境性匱乏主要包括三個層面:供給性匱乏、需求性匱乏和機構性匱乏,這些環(huán)境性匱乏導致了國家內部的沖突,嚴重阻礙了社會的發(fā)展。[24]羅尼·利普希茨認為沖突的發(fā)生關鍵在于人類社會的需求程度和分配的結果。[12]91圍繞著資源與利益的分配,族際之間、族類群體與國家間產(chǎn)生了不可調和的沖突。利益和資源的獲取與分配歸根究底是需要權力來做保障的。馬克斯·韋伯曾這樣定義權力:“在社會交往中一個行為者把自己的意志強加在其他行為者之上的可能性?!保?5]595沒有權力就沒有支配權和地位,這種支配權和地位之于民族和解則是需要分享才能實現(xiàn)的。
1947年,當緬甸要求擺脫英國尋求獨立時,現(xiàn)代緬甸建國之父昂山將軍意識到民族團結和聯(lián)合是獨立的首要條件。他在著名的“彬龍協(xié)議”中對緬甸的民族政策作了調整,并此為基礎,對獨立后的國家體制作了設計,決定實行聯(lián)邦制,從而為獨立后緬甸國家的發(fā)展奠定了基礎。[26]緬甸獨立后的第一部憲法規(guī)定:民族自治邦享有自治權利,并允諾撣邦和克耶邦在十年后可以投票決定是否繼續(xù)留在聯(lián)邦內。這是一部根據(jù)緬甸的歷史和現(xiàn)實制定的、符合緬甸國情的、相當寬松和自由的民族聯(lián)邦憲法。這樣從法律的角度為不同民族的人民提供了根本性的永久保障。
同樣,在津巴布韋的民族和解過程中,在排除種種困難之后,分裂了25年之久的津巴布韋非州民族聯(lián)盟和津巴布韋人民聯(lián)盟終于在1997年12月12日簽署了兩黨統(tǒng)一協(xié)定。自津巴布韋獨立以來,歷屆兩黨聯(lián)合政府始終堅持實現(xiàn)民族團結,始終不遺余力地堅持民族和解政策。[27]而在這方面,以庫馬拉通加夫人為首的斯里蘭卡人民聯(lián)盟政府執(zhí)政之后,正式提出了一攬子放權方案。其主要內容有:廢除總統(tǒng)制,改變國家政體,使其從一個中央集權制的國家變?yōu)橐粋€地區(qū)握有實權的“地區(qū)聯(lián)合體”;全國劃分為9個地區(qū),中央向地區(qū)放權,地區(qū)將得到土地處置、頒布法令和命令等重要權力。[28]不得不說,在政治體制改革方面,當權政府是做了很大妥協(xié)的,因為這是以放棄已有的完整的執(zhí)政權為代價的。但是這種妥協(xié)同時也是十分值得的,一方面為國家的和平統(tǒng)一提供了可能,另一方面也提高了政府的合法性。
1997年,南非制定了一部被認為是“世界上最具進步性憲法”之一的新憲法。新憲法對“平等權”做出了明確的規(guī)定:“國家不得基于以下一項或數(shù)項內容直接或間接地給予任何人不平等待遇:種族、性別、性、懷孕、婚姻狀況、民族或社會出身、膚色、性傾向、年齡、行動障礙、宗教、倫理、信仰、文化、語言及出生地?!保?2]在政治體制改革方面,南非政府從政黨制度入手,主張“一黨主導多黨聯(lián)合執(zhí)政”的模式,各執(zhí)政黨在民族團結政府中基本上做到合作共事,協(xié)商解決爭端,求同存異,沒有因分歧而損害政府的正常運轉。而在經(jīng)濟方面,南非政府放棄原先激進的國有化綱領,承認私有財產(chǎn)的合法性和現(xiàn)狀,保持了國家經(jīng)濟生活的穩(wěn)定。[29]
一個民族是否享有權力意味著是否享有資源和利益,而民族沖突的實質就在于權力之爭,因而權力共享或分享是實現(xiàn)民族和解的根本所在。
3.以文化平等政策推進社會和解
政治上的權力分享和族類群體內部個人的權利保障,使得顯性的民族平等得以實現(xiàn)。依據(jù)各國民族和解的歷史來看,雖然在國家層面的民族和解以及政治改革如火如荼,但是在社會層面的民族和解卻往往滯后,即國家層面和社會層面的和解并非是同步的。在社會層面,還有隱性的、潛在的種族歧視、民族矛盾,這些是剛性的國家政治策略難以解決的,因此需要柔性的、富有彈性的文化去加以補充。“一定的文化是一定社會的政治和經(jīng)濟在觀念形態(tài)上的反映”。[30]694一方面,文化隨著社會關系的改變而發(fā)生選擇性的改變;另一方面,文化之于社會又有其獨特的作用,即為社會關系和社會生活的發(fā)展提供心理和精神上的動力。因此文化的潛移默化影響著整個社會。在運用文化解決民族沖突的實踐中,俄羅斯和加拿大可謂是成功的典范。這兩個國家通過文化自治和多元文化政策,推行文化平等理念,旨在促進社會層面的文化理解、文化共存和文化互動。
作為民族構成十分復雜的國家,俄羅斯的民族問題可謂紛繁復雜,民族理論與民族政策的制定和發(fā)展也是歷經(jīng)坎坷。20世紀90年代,世界上第一個社會主義國家——蘇聯(lián)宣告解體。事隔多年,回顧這段歷史,不可否認蘇聯(lián)解體雖是諸多因素綜合作用的結果,但民族問題對蘇聯(lián)解體可謂是其關鍵性因素之一。作為多民族國家的蘇聯(lián),一直存在著各種類型的民族問題。[31]在吸取前蘇聯(lián)的經(jīng)驗教訓之后,俄羅斯于1991年頒布《公民法》、1994年頒布《俄羅斯公民和睦協(xié)定》、1996年頒布《俄羅斯聯(lián)邦國家民族政策構想》和《俄羅斯民族文化自治法》、1999年頒布了《俄羅斯聯(lián)邦原住人數(shù)較少民族權益保障法》,確定采取民族文化自治與民族區(qū)域自治并行的做法。[32]
俄羅斯的民族文化自治的具體實施工作主要表現(xiàn)在對民族語言和民族文化的保護和發(fā)展方面。在民族語言保護方面,民間民族文化自治組織在征得聯(lián)邦政府和地方自治機構的許可后,創(chuàng)立了專門的民族學校,開始民族語言學習課程,培養(yǎng)民族干部,特別注重師范人才的培養(yǎng)。據(jù)統(tǒng)計,在秋明州就約有197所民族學校,其中包括曼西人和漢蒂人的68所民族學校、韃靼人的121所、巴什基爾人的4所、楚瓦什人的2所和高加索人的2所;在鄂木斯克州有29所日耳曼人學校、22所韃靼人學校、17所哈薩克人學校。[33]在民族文化保護方面,民族文化自治組織熱衷于參與到地方建設工作中,積極地開展豐富多彩的文化活動,以此來弘揚民族文化,延續(xù)文化的多樣性??偠灾砹_斯從聯(lián)邦政府到地方自治機構再到民間自治組織都積極地參與到文化的保護和發(fā)展行動中,大力推進少數(shù)民族語言文字和民族文化的保護與發(fā)展,滿足少數(shù)民族精神文化的需求,以此來實現(xiàn)民族文化的自治,以文化權益保障降低政治分離的可能取向。
加拿大是一個由200多個民族組成的多民族國家,正如加拿大人所講,世界有多少國家,加拿大就有多少民族。[34]1971年,加拿大政府在西方國家中第一個宣布實行多元文化政策,1988年的《加拿大多元文化法》標志著多元文化主義成為加拿大民族關系中的主流意識形態(tài)。多元文化政策推動了加拿大人對民族多樣性的現(xiàn)實態(tài)度,它所體現(xiàn)的自由、平等原則得到了廣泛的、一致的肯定。[35]正如《加拿大百科全書》中所寫的那樣:“多元文化”在加拿大至少有三種含義:其一是指一個具有種族或文化異質特征的社會;其二是指族裔或文化群體之間相互平等、尊重的觀念;其三是指1971年以來加拿大聯(lián)邦及各省推行的政府政策。[36]1401在少數(shù)民族人才吸納方面,加拿大政府自1971年起開始設立高級文化官員職位,同時提高在全國范圍內各機構的少數(shù)民族代表比例;在豐富民族文化活動方面,成立了文化協(xié)商委員會,鼓勵越來越多的少數(shù)民族文化項目參與到全國性的重大活動中去;在文化基礎建設方面,政府逐年提高對少數(shù)民族文化的財政支出,提高了地方族裔語言的教育水平,興修少數(shù)民族文化博物館,支持和保護多元文化藝術和遺產(chǎn)。渥太華大學哲學系教授威爾·基姆利奇卡對加拿大政府實施的多元文化政策給予了高度的評價,他說到:“關于加拿大成功原因的關鍵解釋之一就在于它的多元文化主義政策。多元文化主義使我們的人民保留或表達認同自豪感成為可能”。[37]社會學家諾曼·布基尼亞尼對于多元文化政策的價值做出了肯定的態(tài)度,他認為多元文化主義不僅已經(jīng)在加拿大原住民自己建立的新社區(qū)里提升了他們的意識,而且有助于各種群體在保持各自的民族身份的同時確立國家的認同感。[37]
文化是民族以及各種族類群體的重要特征,文化存續(xù)、選擇以及發(fā)展的自主性與族類群體的尊嚴、榮耀密切相關,文化理解和文化尊重是實現(xiàn)民族社會和解的重要途徑。
民族和解、民族和諧是族際關系發(fā)展的目標,而要消除民族敵意、醫(yī)治民族沖突的所遺創(chuàng)傷,致力于族際關系優(yōu)化與和諧,就離不開民族和解的態(tài)度與行動。在不同的時空組合中,影響族際關系變革的因素是不同的,實現(xiàn)民族和解的路徑和施力點也是不同的。
1994年南非成為最后一個廢除種族隔離制度的國家,伴隨著族際政治格局的重組,南非政治家建立了真相與和解委員會,創(chuàng)造性地踐行民族和解模式。民族和解模式在南非的初步成功引發(fā)世界政壇的廣泛關注,民族和解模式也迅速風靡拉丁美洲、非洲、亞洲、北美洲和歐洲。據(jù)不完全統(tǒng)計,自20世紀90年代以來,有30多個國家和地區(qū)建立起各種各樣的和解委員會,但整體來看,這些和解委員會大多沒有獲得成功。尤其是在拉丁美洲、非洲和亞洲,建立和解委員會的國家(哥倫比亞、秘魯、智利、塞拉利昂、加納、肯尼亞、緬甸、泰國等)大多剛剛經(jīng)歷從軍人執(zhí)政向民主的轉型,這些國家國內政治整合度低,經(jīng)濟社會發(fā)展滯后,民主意識剛剛啟蒙,民族和解在這些國家遇到了困難與阻力。
民族和解模式的盛行從另一個方面表明人類正在極力抑制民族沖突,消弭過去民族沖突造成的創(chuàng)傷。但不可否認,在族際交往中一些糾紛和矛盾難以避免,新的問題和沖突會不斷出現(xiàn)。化解民族敵意,實現(xiàn)民族互信,需要人類長足的努力。正如南非真相與和解委員會的主要設計者、諾貝爾和平獎獲得者、南非圣公會首位非裔大主教德斯蒙德·圖圖所說的:“沒有方便的和解路線圖。也沒有捷徑或簡單的處方用來醫(yī)治持續(xù)暴力后的創(chuàng)傷和社會裂痕。在以前的敵人之間創(chuàng)立信任和理解是個極為困難的挑戰(zhàn)。在建立持久和平的進程中,最需強調是的反思痛苦的過去,承認它、理解它,而且超越它的,最好方式是確保類似事情不再發(fā)生。”[3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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