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潤青
摘 要:莫言劇作《我們的荊軻》中塑造了另一個不同于傳統(tǒng)意義上的“荊軻”,不再賦予他大仁大義的悲壯色彩,而是將其進行現(xiàn)實化、世俗化地處理,變成一個“成長式”的荊軻,一個“常見性格”和“超載性格”相互交織于一體的復雜的荊軻。他在虛無與真實的矛盾中不斷成長,不斷追問刺秦的意義,生命的本質(zhì)。在他的人生悲喜劇中,傳達出劇作家對“我們”現(xiàn)代生存現(xiàn)狀的思索與發(fā)問。
關鍵詞:我們的荊軻;莫言;荊軻;成長;常見性格與超載性格
[中圖分類號]: I206 [文獻標識碼]:A
[文章編號]:1002-2139(2014)-23-0-04
繼《霸王別姬》之后,莫言再次運用他天馬行空的奇異想象,賦予另一歷史經(jīng)典——“荊軻刺秦”新的血肉和生命,創(chuàng)造了又一部戲劇作品《我們的荊軻》。莫言的這一創(chuàng)作讓人聯(lián)想到魯迅先生對于歷史小說創(chuàng)作的觀點:“只取一點因由,隨意點染,鋪成一片?!蹦詫Α按糖亍惫适轮械臍v史人物進行顛覆性的現(xiàn)實化處理,以其另辟蹊徑的構思及對當下社會中種種人性、欲望等現(xiàn)實命題的思考,刻意精心點染,鋪成一片“借古代的事來講現(xiàn)代人的事”1的精彩演繹。
莫言對“荊軻刺秦”歷史重新書寫的欲望從話劇的標題可見一斑:是“我們的荊軻”而非“我的”。他對此的解釋是:“說‘我們就是指我們寫的,是我們心目中的,而且是把荊軻當做我們的朋友的意思?!?可以看出“我們”這一詞指向了多義的可能性,荊軻的故事說出了每一個“你”和每一個“我”的現(xiàn)代人心態(tài)。那么這個作為“我們”的代言人的荊軻先生,在劇中是一種什么樣的形象與性格?從他的人物性格中我們又可以管窺到一種怎樣人生狀態(tài)?本文試借黑格爾和萊辛的人物性格論簡要分析《我們的荊軻》中的主角“荊軻”這一人物的性格與心理,嘗試探究其中深層次的對人性與生命本質(zhì)的哲思。
一、一個成長式的“荊軻”
劇本《我們的荊軻》有兩個版本,一個是初步的舊版,一個是為了演出而修改的再版。莫言對荊軻加濃了著墨,賦予了他更多在思想層面上的心靈獨白,精神對白和終極詰問。作者曾對此作出這樣的解釋:“荊軻這個人物在舊版本中是沒有成長的,基本是在搞笑的層面往前推進,變成了一場刺殺秀,就是要成名。而現(xiàn)在的版本,我想第一個就是把荊軻這個人物升華了……由一個平面人物變成了一個在成長過程當中不斷升華、提高的人物……思想性比原來要強多了?!?3
結合兩版劇本文本,循著線性的順序和發(fā)展的情節(jié),簡單看看莫言為我們呈現(xiàn)了一個怎樣“成長式”的荊軻先生:
節(jié)數(shù) 我們的“荊軻” 荊軻的成長狀態(tài)
一 因拜訪齊國俠士碰壁而喝醉;受田光臨死囑托 在俠士圈內(nèi)隨大流攀權附貴以求出名——“無意識迷失”
二 見太子了解真相,多次推脫后答應刺秦任務 暴露出軟弱、猶豫的特點
三—五 通過與高漸離、燕姬等人對話,明白“水漲船高”的道理,為了“名垂青史”,他要了樊的頭顱,多次演練,決計刺秦
在“名利”的層面上逐漸明晰人生目標,堅定之余仍有疑慮和動搖
六—八
向燕姬吐露真情,在與她的對話中多次自我詰問,直至醒悟,演練中殺死燕姬 真正面對真實自我,被燕姬逐步升華,不斷質(zhì)詰內(nèi)心與靈魂,追尋刺秦的意義乃至生存的意義,陷入痛苦的掙扎與思索
九—十 易水壯別仍在思索;刺秦失敗,“天絕我也” 帶著矛盾與困惑出發(fā),缺少與自我決裂的勇氣,以悲劇收場
節(jié)數(shù) 我們的“荊軻” 荊軻的成長狀態(tài)
一 因拜訪齊國俠士碰壁而喝醉;受田光臨死囑托 在俠士圈內(nèi)隨大流攀權附貴以求出名——“無意識迷失”
二 見太子了解真相,多次推脫后答應刺秦任務 暴露出軟弱、猶豫的特點
三—五 通過與高漸離、燕姬等人對話,明白“水漲船高”的道理,為了“名垂青史”,他要了樊的頭顱,多次演練,決計刺秦
在“名利”的層面上逐漸明晰人生目標,堅定之余仍有疑慮和動搖
六—八
向燕姬吐露真情,在與她的對話中多次自我詰問,直至醒悟,演練中殺死燕姬 真正面對真實自我,被燕姬逐步升華,不斷質(zhì)詰內(nèi)心與靈魂,追尋刺秦的意義乃至生存的意義,陷入痛苦的掙扎與思索
九—十 易水壯別仍在思索;刺秦失敗,“天絕我也” 帶著矛盾與困惑出發(fā),缺少與自我決裂的勇氣,以悲劇收場
通過上表,我們可以發(fā)現(xiàn)一個全然不同于司馬遷《刺客列傳》筆下那個然諾重于生命,充滿悲壯和英雄氣概的俠士荊軻,呈現(xiàn)在讀者和觀眾眼前的卻是一個和“我們”如此貼近的世俗人。他在戰(zhàn)國時期的俠客圈里蠅營狗茍,四處送禮而落魄酒醉,在清醒和混沌之間游走和掙扎,感慨自己不自覺沾染“圈內(nèi)”的惡習卻又無法抗拒和放棄這一規(guī)則,當刺秦這一千載良機擺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心里的懦弱與求名的熱切始終糾結著他的內(nèi)心,直到與心愛的女人燕姬進行精神上的深層對話之后他恍然明白自己正在走著一條沒有意義的歸路,殺死燕姬也好,呼喚高人也好,最后他始終沒有與舊的自我決裂,因為他沒有追尋到終極的生命意義,只能在黑暗和絕望的痛苦中鋌而走險地去完成刺秦使命,終以悲劇圓場。
莫言劇作著力表現(xiàn)主要人物精神發(fā)展的心路歷程,因此他把荊軻塑造成這樣一個“成長式”的人物是獨具匠心的構思,其中折射而出的困惑與矛盾也許正是劇作家想要向接受者提出的思考,也可能是莫言自己的迷惘。依據(jù)“成長”這一線索,我們來具體剖析荊軻性格里究竟存在著怎樣的多義性?他與當時的其他俠客,與現(xiàn)代的“我們”又有哪些性格上的異同?
二、結合西方人物性格理論,看荊軻的幾點性格特質(zhì)
論及人物性格,中西方各有不同的審美方法。中國古代性格論大多側重于人物性格的感性直觀、一目了然,強調(diào)人物性格的先天性和一成不變性,因此相對忽視了人物的情感以及性格的發(fā)展和成長過程。而《我們的荊軻》中的荊軻實質(zhì)上是一個成長式的人物,一個具有多重性和復雜性的俠士,用中國古代性格論的評論方式顯然不適用。而西方的性格論,重視的是人物性格形而上的意義及性格中的哲學內(nèi)蘊,多透過性格對人進行本體論的具體而理性的思考,注重人物性格的“流動性”和歷時性。這與荊軻的形象性格有某種契合之處。因此筆者試結合黑格爾和萊辛的人物性格論,分析荊軻在心態(tài)成長過程中的內(nèi)在性格。
(一)、黑格爾和萊辛的人物性格論
黑格爾對人物性格問題十分重視,在歐洲典型理論發(fā)展史上他第一次提出:“性格就是理想藝術表現(xiàn)的真正中心?!?4他認為雖然“情境”很重要,但無法構成藝術形象的美,藝術的目的在于表現(xiàn)性格,而性格則需要一種推動人物動作的普遍情感力量,那就是“情致”。他將“情致”稱為“存在于人的自我又滲透到他的全部心情的那種理性內(nèi)容……神們(普遍力量)變成了人的情致,而在具體的活動狀態(tài)中有情致就是人的性格。”5在此基礎上,黑格爾認為理想人物性格須滿足三個要求,即豐富性、特殊性和堅定性,此外還要符合真實性、時代性與民族性。
而萊辛在《漢堡劇評》中也指出,文學典型性格可分兩類:一種他稱之為常見性格,一種為超載性格。前者指許多個性的“折衷”,把許多人的特征共同點綜合平衡;后者指個性特征的強化,即把觀察某類型許多人身上的一種突出特征加以強調(diào)。萊辛認為,一個理想的文學性格應該做到“同時既是超載的,又是常見的”。6將二者的理論結合起來,可以說萊辛的“常見性格”和“超載性格”的統(tǒng)一論與黑格爾理想性格豐富性、特殊性的統(tǒng)一是互為補充,相輔相成的。將這兩個理論融合,對劇本《我們的荊軻》中荊軻的人物性格形象進行進一步剖析和闡述,即兩個方面:常見性格(豐富性或普遍性)和超載性格(特殊性或個性)。
(二)、荊軻的“常見性格”——俠士身份的特質(zhì)
黑格爾提到人物性格的豐富性時這樣說道:“每個人都是一個整體,本身就是一個世界,每個人都是一個完滿的有生氣的人,而不是某種鼓勵的性格特征的寓言式的抽象品?!?莫言筆下塑造的這個荊軻形象,容納了黑格爾所言的“豐富性”和萊辛所說的“常見性格”,集中體現(xiàn)在荊軻作為一名戰(zhàn)國俠士的身份特質(zhì)。
首先,荊軻具有當時及歷代俠客的普遍性格風貌,用田光的話說,荊軻乃“神勇”之人,“怒而色不變”,是登峰造極的勇者。這也是田光向太子丹舉薦荊軻的重要原因之一。俠客必當自“勇”,沒有一股神勇之氣,如何忍辱負重,等待時機,舉劍殺人?荊軻性格里具有這種作為俠士的“勇”。但如孟子所言,“勇”還分“大勇”和“小勇”,“小勇”僅是匹夫之勇,徒有一腔血氣之怒,動輒以性命相搏,是淺層次而單薄的“勇”。小勇敵一人,大勇安天下。俠客就是刺客,為了純粹的目的去刺殺一個人,安天下的使命不是俠客可以完成,俠客們也不屑于完成。因而,荊軻與歷代俠客一樣,擁有這樣的純粹之“勇”,年邁的田光正是看中了荊軻的“匹夫之勇”才將刺秦的重任托付于他,讓他為燕國盡忠報效。
然而“勇”這樣一種性格特點的來源,在于俠士身份的第二種特質(zhì),也是莫言為了突出的動機,即追名求利的無原則性。他自己這樣解釋道:“他們其實沒有太多原則性,多數(shù)就是受人恩惠,或者給人承諾,就替人殺人,所殺之人是否真的該殺?這種報答方式是否真的合理?”8莫言在這里指出了對刺客這一群體的懷疑與否定。在荊軻身上得到了集中的體現(xiàn):為了追名求利而無原則地接受他人的恩惠,為人報酬,毀人性命。荊軻身上這一點性格特質(zhì)恐怕連他自己也沒有意識到,僅僅只是隨著“圈內(nèi)”的規(guī)則隨波逐流,就如劇本中荊軻的第一次出場——因拜訪齊國俠士碰壁而借酒消愁,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樣。而一切只是為了能成為聲名遠揚的“大俠”,高漸離在開場的間離效果中就告訴了觀眾:
高漸離 (邊擊筑邊用現(xiàn)代腔調(diào)唱著)沒有親戚當大官,沒有兄弟做大款,沒有哥們是大腕,要想出名難上難,咱只好醉生夢死度年華。9
那個充滿俠義、悲壯和慘烈的荊軻刺秦故事不復存在,曾經(jīng)被我們歌頌過的大仁大義如今被莫言撕去了傳統(tǒng)的外衣,徒剩英雄敘事背后的這一點涼薄與真實。荊軻其實也同大多數(shù)俠客一樣,“熙熙攘攘皆為利往,攘攘熙熙皆為名來”,所謂英雄的背后都是“名利”二字在作祟。而荊軻深諳此理,認同此理,并且讓自己努力地適應這個圈子里的規(guī)則,沉沉浮浮。而這是荊軻的這一點“常見性格”,成為他在往后情節(jié)中成長的重要起點,也是他的“超載性格”得以進一步發(fā)展的基礎和契機。沒有這種充滿豐富性和普遍性的“常見性格”,也就不會有故事后面荊軻逐步成長,逐步賦有思想性的發(fā)展空間,以荊軻的“常見性格”為底色,才能暈染出他“超載性格”上的多層次性,得以豐富和飽滿這一人物性格。
(三)、荊軻的“超載性格”——在矛盾中實現(xiàn)超拔與解脫
黑格爾從矛盾的普遍性與特殊性的辯證統(tǒng)一關系出發(fā),對人物性格的特殊性十分重視,他認為,“普遍的東西應該作為個體所特有的最本質(zhì)的東西而在個體中實現(xiàn)?!?0這里認為的特殊性就是要具有“特殊的情致”,也就是人物的個性。如果荊軻和魯國曹沫、吳國專諸、晉國豫讓等俠客一樣,為了名利而不顧一切地奮“勇”向前,那么他的故事也不會被后人多次地重新書寫,更不會被莫言的目光捕捉。
除去荊軻刺殺的對象和刺殺的場景或將其“去經(jīng)典化”,讓我們和莫言一樣純粹回到刺殺前準備時,荊軻作為一個個體,他的身上體現(xiàn)的性格變化。第一部分說了,荊軻在劇里是一個“成長式”的人物。到了劇中第六節(jié)開始,有了燕姬的正式參與,荊軻的“常見性格”中開始超拔出另一種異于其他刺客以及他本人身上其他性格的一種性格特質(zhì),那就是荊軻的“超載性格”,也是他作為獨特個體的個性與特殊性所在,而這里面包含著黑格爾所說的“矛盾性”,即“人物的偉大和剛強只有借矛盾對立的偉大和剛強才能衡量出來,心靈從這對立矛盾中掙扎出來,才使自己回到統(tǒng)一?!?1
矛盾的兩面:虛無與真實
荊軻的“超載性格”主要體現(xiàn)在他的矛盾性。以往我們對荊軻的評判往往趨于類型化,單一化,認為這就是一個悲壯而可歌可泣的大英雄。而莫言筆下的這個荊軻,是我們的荊軻,他有著和我們一樣的生存困境與生命抉擇。這個矛盾性的對立兩面是:虛無與真實。荊軻在整個劇中的性格矛盾始終圍繞著這兩個二元的對立面展開,他的選擇矛盾,他的內(nèi)心沖突,都在虛無與真實之間游離與掙扎。
虛無
從本文第一部分的圖表中可以得知,荊軻在劇中的第一節(jié)到第五節(jié)可以說都是處于一種混沌而虛假的“面具式”狀態(tài)。比如他與田光的對話,大談俠與劍的術道;比如他與高漸離的對話,聽他講述歷代俠客的故事以自我洗腦,自我麻醉,讓“水漲船高”的理由充塞于心間;比如他與燕姬在第六節(jié)“斷袖”之前的相處,一味隱藏自己的真實內(nèi)心,只將燕姬當做工具把玩……這些與其說是“虛無”,不如說是“虛偽”,借俠義之名來加以掩蓋修飾。這是第一個虛無的層面。
真實
一直到荊軻按捺不住自己的內(nèi)心,在實戰(zhàn)演練的前一天夜里,他向燕姬訴說了自己對她的真情實感:
荊 軻 :……燕姬,此刻我不是那個冷酷的此刻,也不是那個清高的俠士。此刻我是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一個平生第一次領略了肌膚之親的男子……太子為了激我刺秦,可以割肉為我煲湯;為了讓你睜開眼睛看看你身上的我,為了讓你給我一點溫度,我可以砍下一條手臂。燕姬!12
在這里,我們的荊軻閃出了一絲溫情的光亮。他誠實地脫掉了俠客冰冷的面具,而成了一個真實的,渴望真感情的孤獨男人,并愿意將所有感情傾注于心愛的女人心上,此時什么名利,什么刺秦,早已在荊軻腦海里煙消云散,他似乎突然明白,循著內(nèi)心真實的想法心路走,更能讓自己順暢地呼吸。這是第一個真實的層面。
虛無
從這里開始,燕姬開始同荊軻進行一問一答的精彩對話。如果沒有燕姬的出現(xiàn)、回應與提點,荊軻無法得知真正的虛無其實就在于自己生存的意義。燕姬再次陪荊軻演練刺殺秀,一步步地追問刺殺的目的,不是為了天下的百姓,不是為了秦國的百姓,不是為了所有的諸侯,不是為了燕國太子丹,而是為了俠士的榮譽!那么俠士的榮譽有意義嗎?燕姬替劇作家說出了根本:
燕姬:你總算說到了事情的根本。你們這些所謂的俠士,其實是一些沒有是非、沒有靈魂、仗匹夫之勇沽名釣譽的可憐蟲。13
荊軻受到了當頭一棒,燕姬的話敲醒了沉醉在虛無世界里的自己,原來刺秦沒有意義!那么俠士的榮譽也不復存在,自己既然作為一名俠士,那么自我的生存也沒有了價值。所謂追名求利,流芳百世,名垂千古,也同樣失去了立足點,自始至終,荊軻追尋到原來自己的生命終究只是一場虛無。求名求利是虛無,情感是虛無,人生是虛無,一切皆虛無。
真實
可以說,燕姬是荊軻的精神導師,帶著荊軻一步步地接近人生活最本質(zhì)的問題。荊軻也在不斷地自我詰問與靈魂的拷問中挖掘自己真實的內(nèi)心,甚至用極端的行動來追求和實現(xiàn)真正的“真實”,那就是“殺姬”:
【荊軻左手抓住燕姬袍袖,右手持匕首,刺入燕姬胸膛
燕姬:(摘下秦王面具)你到底要了我的血……
【眾目瞪口呆
【荊軻拔出匕首,再次燕姬
燕姬:謝謝你……(伏地而死)
對荊軻殺姬的這一行為可以有很多解釋,“奸細”說、“情殺”說、“作秀”說、“泄密”說、“解脫”說等等。15筆者認為,荊軻這一行為的背后,實際上是對自我內(nèi)心的一種真實的面對,超拔的解脫,偏向于第五種解釋。因為在與燕姬深層對話之后,他已窺透了所有的名利終皆虛無,也知道自己無法與燕姬廝守,付諸予彼此最真摯的情愛,進退都已成空,索然用自己手中的劍斬斷自己所有的欲念、期待、憧憬和生命的生動。正如荊軻在易水送別時的表態(tài):“沒有殺錯,其實就是殺錯了??雌饋須⒌氖撬?,其實殺的是我自己?!边@里的荊軻,是抵達真正“真實”的荊軻。
他內(nèi)心對虛無與真實的矛盾實際上已經(jīng)有了答案,只是他無法讓自己與這種矛盾徹底決裂,徹底分離。他逐步驅散了之前的迷惘與困惑,最后竟然到達了一片人生中真正的荒漠。最后荊軻還是走上了刺秦的道路,因為在此之前,他已經(jīng)失去了所有。
三、結語
莫言筆下的荊軻,是個說不完的故事。因為他是一個“流動”著的人,是一個“成長式”的人物。這樣的人物性格更切合西方性格論里的說法,適合用感性而形而上的哲學角度去審視他。荊軻身上不僅包含著具有豐富性與普遍性意義上的“常見性格”,更具有特殊而個性化的“超載性格”,這種“超載”,在于荊軻本身內(nèi)心的多重性、復雜性和矛盾性,始終虛無與真實之間的徘徊輪回,最后以悲劇的真實為自己畫上了悲劇的命運句點,完成了在多重意義上的自我成長。
從荊軻人物性格的塑造上看,莫言給予我們的不僅僅是對歷史的重讀思考,更多的是讓我們反觀自我,對荊軻的“共鳴”的現(xiàn)實處境思考。黑格爾的人物性格論里最后一點談到人物性格的時代性和民族性。我想荊軻這個人物也是具有時代性的,而且是“超”時代性,穿越了時空,來告訴我們,“名利皆虛,‘神馬都是浮云。但是總要有一種東西支撐我們活下去,人都是有缺陷的,你不可能達到完美,但你至少可以追求純粹?!?6也許這就是這部看似輕喜劇的話劇所要傳達的最本質(zhì)的東西。
注釋:
[1]藝仁:《話劇<我們的荊軻>再登人藝舞臺——莫言:“我就是荊軻”》,載自中國藝術報,2012年12月21日第006版
[2]唐凌:《我們的荊軻,以何種面容出現(xiàn)——深度訪談<我們的荊軻>編劇莫言》,載自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6e83b90100yqiv.html
[3]唐凌:《我們的荊軻,以何種面容出現(xiàn)——深度訪談<我們的荊軻>編劇莫言》,載自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6e83b90100yqiv.html
[4][德] 黑格爾 著,朱光潛 譯:《美學》第1卷,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300頁。
[5][德] 黑格爾 著,朱光潛 譯:《美學》第1卷,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300頁。
[6][德] 萊辛 著,張黎 譯:《漢堡劇評》,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版,第186頁。
[7][德] 黑格爾 著,朱光潛 譯:《美學》第1卷,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232頁。
[8]張麗麗:《莫言VS任鳴:不是荊軻,是我們》,載自http://famous.bjnews.com.cn/2011/0825/1312.shtml/
[9]莫言:《我們的荊軻》劇本,載自鐘山文學雙月刊,2004年第2期,第一節(jié)。
[10][德] 黑格爾 著,朱光潛 譯:《美學》第1卷,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304頁。
[11][德] 黑格爾 著,朱光潛 譯:《美學》第1卷,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第228頁。
[12]莫言:《我們的荊軻》劇本,載自鐘山文學雙月刊,2004年第2期,第六節(jié)。
[13]莫言:《我們的荊軻》劇本,載自鐘山文學雙月刊,2004年第2期,第六節(jié)。
[14]莫言:《我們的荊軻》劇本,載自鐘山文學雙月刊,2004年第2期,第七節(jié)。
[15]鄒紅:《關于荊軻殺姬的N種解釋》,中國戲劇,2011年11月版
[16]藝仁:《話劇<我們的荊軻>再登人藝舞臺——莫言:“我就是荊軻”》,載自中國藝術報,2012年12月21日第006版
參考文獻:
[1]莫言:《我們的荊軻》劇本,載自鐘山文學雙月刊,2004年第2期
[2][德] 黑格爾 著,朱光潛 譯:《美學》[M],商務印書館,1996年版
[3][德] 萊辛 著,張黎 譯:《漢堡劇評》[M],上海譯文出版社,2002年版
[4]鄒紅:《關于荊軻殺姬的N種解釋》[J],中國戲劇,2011年11月版
[5]鄒紅:《跨界寫作,混搭風格——莫言新劇<我們的荊軻>觀后》[J],戲劇文學,戲劇藝術類月刊,2011年第12期
[6]張海明:《莫言<我們的荊軻>人物三題》[J],戲劇文學,戲劇藝術類月刊,2011年第12期
[7]唐凌:《我們的荊軻,以何種面容出現(xiàn)——深度訪談<我們的荊軻>編劇莫言》,載自 http://blog.sina.com.cn/s/blog_646e83b90100yqiv.html
[8]藝仁:《話劇<我們的荊軻>再登人藝舞臺——莫言:“我就是荊軻”》,載自中國藝術報,2012年12月21日第006版
[9]張麗麗:《莫言VS任鳴:不是荊軻,是我們》,載自http://famous.bjnews.com.cn/2011/0825/1312.s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