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詩學話語中的“熟悉化”發(fā)微
——以“煉字”為中心的考察

2014-04-14 21:02袁勁
關(guān)鍵詞:洛夫斯基陌生化詩學

袁勁

(武漢大學文學院,湖北武漢430072)

詩學話語中的“熟悉化”發(fā)微
——以“煉字”為中心的考察

袁勁

(武漢大學文學院,湖北武漢430072)

形式主義文論對“陌生化”的強調(diào)遮蔽了本應(yīng)對舉的“熟悉化”命題。其實,后者不僅是形式性文學中“陌生化”的構(gòu)成要素與隱藏維度,更是表現(xiàn)性文學、反映性文學乃至游戲性文學中保證表情達意、反映真實與心靈游戲效果的重要策略。某種程度上可以說,在中國古典詩學中,更加符合傳統(tǒng)文化心理的“熟悉化”早已凝結(jié)為“平淡”的美學范疇。而作為超越性的最終追求,“平淡”美的風格要高于“新奇”所代表的陌生化。

熟悉化;陌生化;詩學;煉字

在索緒爾開啟的“向內(nèi)轉(zhuǎn)”潮流中,形式主義者借助“陌生化”之光,照亮了“文學性”這一長期以來為人們所忽視的本質(zhì)問題。然而,什克洛夫斯基及其步武者在對形式技巧燭照入微的同時,卻不經(jīng)意間留下了一片“燈下黑”,即,本應(yīng)與“陌生化”對舉的“熟悉化”命題,似乎已完全籠罩在前者的光芒之中,以致淪為“陌生化”的理論背景或抨擊目標。

面對“熟悉化”,作者與批評家往往將其視作理應(yīng)克服的對象,遂使這一詩學概念無人問津久矣。有鑒于此,本文力圖為“熟悉化”正名,嘗試發(fā)掘并重現(xiàn)其價值與意義。當然,“陌生化”也好,“熟悉化”也罷,其理論內(nèi)涵皆堪稱博大。為避免討論失焦,我們的考察將圍繞著“煉字”(即選用詞語)來切入與展開。

一、熟悉:“陌生化”的隱藏維度

坦率而言,“熟悉化”只是筆者依據(jù)“陌生化”說法的類比式命名。在形式主義者的論述體系中,“熟悉化”更多的是以“自動化”“機械化”“無意識”等略帶貶義的字眼呈現(xiàn)。這也昭示了“熟悉化”附屬式的尷尬處境:它是“陌生化”立論時豎起的靶子,是“陌生化”論證中輔助性的注腳,最后又成為“陌生化”理論所驅(qū)逐的異己分子。不過,在“陌生化”的理論體系中,“熟悉化”或者“熟悉”①筆者認為,正如“陌生化”與“陌生”難以等同一樣,“熟悉化”強調(diào)的是“使之熟悉”的動態(tài)過程,而“熟悉”僅僅是一種狀態(tài)的描述。故,“熟悉化”與“陌生化”相對應(yīng),卻不影響作為要素的“熟悉”隱藏于“陌生化”過程之中。只能委身于一個模糊的背景嗎?

1917年首次提出“陌生化”概念時,什克洛夫斯基便直指目標:“對事物感覺如同你所見的視象那樣,而不是如同你所認知的那樣?!保?](P6)就其策略而言,什克洛夫斯基對于文學話語與日常語言的區(qū)分,實乃基于審美與認知語言(思維)之二分。然而,就其效果而言,“使石頭更成其為石頭”[1](P6)的形式主義文學卻注定無法實現(xiàn)徹底的“陌生化”。且看什克洛夫斯基對托爾斯泰小說中鞭刑描寫的分析:

在《可恥》一文中,托爾斯泰對鞭笞這一概念是這樣陌生化的:“……把那些犯了法的人脫光衣服,推倒在地,并用樹條打他們的屁股,”幾行以后他又寫道:“鞭打脫得光光的屁股。”……他通過描寫,通過建議改變其形式,但不改變其實質(zhì)而把司空見慣的鞭刑陌生化了。[2](P11-12)

托爾斯泰對鞭刑的描寫違背了語言的經(jīng)濟性原則,但正是這種近似初次目擊者的描述,延長了讀者感知的難度與長度——這也正是什克洛夫斯基所贊賞的“陌生化”技巧。不過,需要注意的是,在托爾斯泰新設(shè)的“鞭刑”情景中,“樹條”與“脫得光光的屁股”非但毫無陌生感,反而要比“鞭刑”的說法更接近普通讀者的體驗。按照形式主義者的分析,托爾斯泰的“陌生化”是對原初體驗的恢復,但是,從人類思維的共性來看,原初體驗仍要借助熟悉的方式表達。維柯曾指出人類心靈的兩條公理:“由于人類心靈的不確定性,每逢墮在無知的場合,人就把他自己當作衡量一切事物的標準”;“人對遼遠的未知的事物,都根據(jù)已熟悉的近在手邊的事物去進行判斷”[3](P98-99)。在最初的文學活動中,這種“推己及物”的思維亦可表述為“近取諸身,遠取諸物”與“饑者歌其食,勞者歌其事”。就這種意義上講,“陌生化”的表達不可能摒棄所有的“熟悉”而獨辟蹊徑,或者說,再精明的“陌生化”策略,也需要借助“熟悉”的要素來完成。對此,英國學者霍克斯曾一語中的:“‘陌生化’的過程預先需要一批‘大家熟悉的’材料的存在,這批材料似乎是有內(nèi)容的。假如所有文學作品在任何時候都從事于陌生化過程,那么由于缺乏大家所熟悉的標準或‘對照物’,這一過程的任何特征也就給剝奪了?!保?](P66)顯然,就其生成與運作機制而言,“熟悉”是“陌生化”中不可或缺的構(gòu)成要素。

不惟如此,“熟悉”還是“陌生化”的隱藏維度。即,“陌生化”需要以“熟悉”為接受的底線。形式主義者致力于拉大文本與讀者之間的距離,但是所謂的審美間距卻不是越大越好。語言具有規(guī)約性,就連“馬橋詞典”式的語言民族志,最終還要依靠熟悉的詞語釋義。頗有意思的是,緣于筆誤的“陌生化”術(shù)語之創(chuàng)造過程,便生動地詮釋了“陌生化”中的“熟悉”維度:“是我(什克洛夫斯基,筆者注)那時創(chuàng)造了‘陌生化’這個術(shù)語。我現(xiàn)在可以承認這一點,我犯了語法錯誤,只寫了一個‘H’,應(yīng)該寫‘CTPaHHbIǔ’(奇怪的)。結(jié)果這個只有一個‘H’的詞就傳開了,像一只被割掉耳朵的狗,到處亂竄?!保?](P80-81)其實,作為術(shù)語,抑或是作為手法的“陌生化”,皆可視作“被割掉耳朵的狗”——割掉了“耳朵”,卻仍是“狗”。

“辭尚奇詭,所得皆驚邁,絕去翰墨畦徑,當時無能效者”,這是《新唐書·李賀傳》對于傳主的評價。單就“詩鬼”選用的高頻詞匯來看,“鬼”“墳”“死”“老”等固然是其他詩人很少使用的,但“玉兔”“琉璃”“琵琶”“琥珀”等詞卻難脫常用之窠臼。當然,“李賀正是借助這些讀者熟悉的字眼,作為讀者接受的基礎(chǔ),因為這些詞是經(jīng)過長久發(fā)展變化而存在下來的,每一個詞都帶著深刻的歷史積淀,能夠在一定程度上幫助讀者理解李賀詩作中奇詭幽僻之處”[5](P31)。不妨再看一下當代作家畢飛宇的“成語激活法”:

……這樣的畫面一天天感動我,使我一天天臨近深秋。

上午我把女兒送給她。我對女兒說,叫阿姨?!鞍⒁獭本屠^女兒,笑著說,跟阿姨過來。她的笑特別地秋高氣爽。[6](P42)

“她的笑特別地秋高氣爽”是一種陌生化的表達。若要恪守詞語搭配的標準,以“秋高氣爽”來修飾“笑”顯然是不合適的。不過,句段中的“秋高氣爽”與“臨近深秋”又確實存在語義上的關(guān)聯(lián)。這也就意味著“秋高氣爽”與“笑”的“共識”可經(jīng)過“秋”而達成(即,“她的笑”像“秋天”一樣明凈而宜人)。借助于“秋”的熟悉化體驗,畢飛宇重新喚醒了使“成語”成其為“成語”的陌生化表達。

“熟悉”之于“陌生化”的重要性無需多言。主張“不立文字”的禪宗留下了大量典籍,而追求“陌生化”的形式主義文學也擺脫不了骨子里的“熟悉”——理論的設(shè)想與現(xiàn)實往往構(gòu)成有趣的悖論。那么,如果換個角度再來看“熟悉”與“陌生化”之間的關(guān)系,其主次地位亦可顛倒:“它(陌生化,筆者注)依賴于對現(xiàn)有的思維習慣或感知習慣的否定,就這一點來說,它受到它們(熟悉,筆者注)的約束,同時也成了它們的附庸。換言之,它本身并沒有資格成為一個完整的概念,而是一個可轉(zhuǎn)變的、自我消除的概念?!保?](P75-76)

二、熟悉化:“得意忘象”的明智選擇

在什克洛夫斯基看來,“習慣化吞沒事物、衣服、家具、妻子和對戰(zhàn)爭的恐懼”[2](P10)。此言不虛,但是必須指出,形式主義者的潛臺詞是“事物、衣服、家具、妻子和對戰(zhàn)爭的恐懼”不能被吞沒且尤須彰顯。顯然,這只是形式至上者的理論視野。那么,如果越出形式主義圈定的文本自足世界,寄人籬下的“習慣化”或曰“熟悉化”能否重獲生機呢?

一直以來,學界對詩學話語中的“熟悉化”明顯缺乏關(guān)注。就筆者接觸的文獻來看,僅有楊向榮①楊向榮,熊沐清:《陌生與熟悉——什克洛夫斯基與布萊希特“陌生化”對讀》,《欽州師范高等專科學校學報》2003年第1期。、譚學純②譚學純:《修辭話語建構(gòu)雙重運作:陌生化和熟知化》,《福建師范大學學報》(哲學社會科學版)2004年第5期。、陳斯金③陳斯金:《文學的陌生化與熟悉化之維》,《湖北廣播電視大學學報》2007年第12期。等少數(shù)學者從不同層面賦予“熟悉化”平等于“陌生化”的理論地位。楊文通過對比,指出布萊希特將“陌生化”由什克洛夫斯基的文學本體論轉(zhuǎn)為認識論,進而把(更深刻的)熟悉視作陌生化的目的。譚學純從修辭話語建構(gòu)的層面區(qū)分了修辭認知與概念認知,并指出前者激活陌生化的審美感受,后者要回到熟知化的認知平臺。對于陌生化與熟悉化之關(guān)系,陳斯金則概括為“陌生的事物靠熟悉化來解讀,熟悉的事物靠陌生化來重獲生機,文學話語的生命之樹就是在陌生化與熟悉化這兩種維度中繁衍更新”[8](P64)。不難看出,無論是楊文的“正—反—合”模式,還是后兩者“雙重運作”與“兩種維度”之理論框架,學者眼中的“熟悉化”雖不再“寄人籬下”,卻仍是“潛滋暗長”而尚未達到獨立的“蔚然成蔭”。我們認為,拋開陌生化的參照與動態(tài)循環(huán)不談,“熟悉化”仍可作為獨立的理論追求與文本實踐。

回到宏觀的文學類型俯瞰,“熟悉化”在反映性文學、表現(xiàn)性文學,乃至形式性文學與游戲性文學中均扮演了重要角色。

先看形式性文學。如本文第一部分所言,“熟悉化”雖未成為形式主義文論中的理論追求,但“熟悉”卻是“陌生化”的構(gòu)成要素與隱藏維度。此外,“熟悉化”還是形式主義者避之而不及的“自然折舊”。在《作為手法的藝術(shù)》中,什克洛夫斯基曾提出“材料”與“程序”(又譯作“手法”)這對概念,前者主要指思想與語言,后者則是作品的藝術(shù)安排與構(gòu)成方式。某種程度上可以說,“陌生化”的實現(xiàn)正是借助于“程序”(或曰“手法”)。然而,“手法經(jīng)歷產(chǎn)生、存在、衰老和死亡的過程。隨著手法的運用,它們變成機械式的,失去自己的功能,不再是活躍的有生命的東西了。為了反對手法的機械化,便借助于新的功能,或是借助新的意義使手法得到更新”[9](P269)。在“陌生化—熟悉化—陌生化”的螺旋式上升進程中,“熟悉化”是隱性同時也是負性的存在。此理顯然,不再贅述。

如果說形式性文學為了凸顯物象而遮蔽“熟悉化”;那么,表現(xiàn)性文學則本著凸顯心靈的訴求而為“熟悉化”去蔽。與形式主義者主張的延長感受時長與增加感知難度相反,表現(xiàn)性文學中的物象只是作者心靈外化的顯現(xiàn)。因此,它們必須為讀者迅速理解而不能成為接受的障礙?!对娊?jīng)》中的“關(guān)關(guān)雎鳩,在河之洲”便是借“水鳥雌雄和鳴”之聲來表現(xiàn)“君子追求淑女的主題”[10](P2-3)?!瓣P(guān)雎”“碩鼠”“桃夭”“兔罝”等多是作詩者與讀詩者共同熟知的物象,以其入詩并非為了彰顯它們獨特的審美意味,而只是借此來表情達意??鬃铀摰脑娍梢浴岸嘧R于鳥獸草木之名”,就作詩者而言便是借鳥獸草木之象(符號)表現(xiàn)個人化的心靈世界。而所謂的“詩可以興觀群怨”,某種程度上,正是一種“編碼”與“解碼”的連貫策略。在這一過程中,通過對原文本中符號及其攜帶價值的識別、確認、增值與適用,最終建立起一套共同的話語體系,這也正是“詩教”之目的。當然,更直觀的例子還是《天凈沙·秋思》中“枯藤老樹昏鴉”式的物象疊加。熟悉化的策略喚起了讀者的切身感受,倘若換成新奇怪譎的物象,勢必會削弱“斷腸人”之羈旅感傷。要言之,在表現(xiàn)性文學表情達意的主旨下,“熟悉化”保證了物象與語言不至于喧賓奪主。

在反映性文學中,“熟悉化”更是對外在社會生活進行形象化反映的必由之路。于此,所謂的“熟悉化”往往化妝為語言的通俗化。唐元和年間,元白等人發(fā)起了“新樂府運動”,他們提出“文章合為時而著,歌詩合為事而作”的理論主張,要求創(chuàng)作積極地反映現(xiàn)實?!鞍讟诽烀孔髟姡钜焕蠇灲庵?,問曰解否?嫗曰解,則錄之;不解,則易之?!?《冷齋夜話》卷一)這明顯是為了排除語言對文學反映及其教育功能的潛在干擾。在反映性文學流脈中,時至趙樹理的“問題小說”依然延續(xù)著“熟悉化”的自覺追求。人物對話與描寫語言中的“口語化”策略,保證了這位“文攤文學家”與農(nóng)民的直接對話。葉晝評《水滸傳》時曾言:“說淫婦便象個淫婦,說烈漢便象個烈漢,說呆子便象個呆子,說馬泊六便象個馬泊六,說小猴子便象個小猴子,但覺一讀過,分明淫婦、烈漢、呆子、馬泊六、小猴子光景在眼,淫婦、烈漢、呆子、馬泊六、小猴子聲音在耳,不知有所謂語言文字。”(第二十四回回末總評)這其實是指向一種小說語言藝術(shù)的高層境界,即,通過有意識的“熟悉化”,作者筆下的語言已高明至隱藏自身。也可以說,唯有通過“熟悉化”的語言策略,作者對生活本質(zhì)或者現(xiàn)象真實的反映,才能在最大限度上原汁原味地傳達給讀者。

游戲性文學徹底斬斷自身與生活之關(guān)系,以便在自我內(nèi)心中展開自由的想象。既然創(chuàng)作者與欣賞者都是以自身為對象,那么,這類文學的創(chuàng)作亦無需追求陌生化效果。相反,心靈的自由活動恰可憑借熟悉化而少費周折。以近似于文字游戲的回文詩為例,流傳久遠之作往往以通俗易懂而又妙趣橫生取勝。如據(jù)傳蘇蕙所作的《璇璣圖》中,由八百四十一字排列而成的“詩陣”,為讀者提供了正讀、反讀、橫讀、斜讀、角讀等多種可能?!疤K作興感昭恨神,辜罪天離間舊新”等詩句多是無需注解的熟悉化表達,這便保證了讀者“游樂”的連貫性。“畫上荷花和尚畫”(唐寅)與“書臨漢帖翰林書”(李調(diào)元)之類的回文對堪稱經(jīng)典,倘若必須參照注釋才能讀通,便會落下牽強做作之病,這便與游戲性文學的無功利追求背道而馳。

概括而言,形式主義推崇的“陌生化”是對詞語自身的高度關(guān)注,而與之對舉的“熟悉化”則將視線轉(zhuǎn)移至表情達意、反映現(xiàn)實和心靈游戲之中。秉持這一目標,作者引導讀者走馬觀花而忽視細枝末葉時,就不是因噎廢食式的“不寫”,而是巧妙地用起老生常談的“熟悉化”策略??梢哉f,倘若“醉翁之意不在酒”,那么“熟悉化”便是作者(同時也是讀者)“得意忘象”的最佳選擇。

三、熟悉化與平淡:“看山還是山”的超越追求

追根溯源,第一次在完整意義上提出“陌生化”術(shù)語的是浪漫主義詩人諾瓦利斯[11](P23)。他說:“以一種舒適的方法令人感到意外,使一個事物陌生化,同時又為人們所熟悉和具有吸引力,這樣的藝術(shù)就是浪漫主義的詩學?!保?2](P207)在布萊希特的學生維克維爾特看來,“‘陌生化’是在更高一級的水平上消除所表演的東西與觀眾之間的間隔。陌生化是一種可以排除任何現(xiàn)象的‘陌生性’的可能性……因此,陌生化是真正地令人熟悉”[12](P204)。以什克洛夫斯基為坐標原點,兩說一早一晚,卻不約而同地將視線投向讀者(觀眾)的審美心理。

在西方詩學語境中,亞里士多德的一番論述揭示了人們求新趨異的心理取向:“求知和好奇,一般說來,是使人愉快的;好奇意味著求知的欲念,因此好奇的對象就成了欲念的對象;求知意味著使人恢復自然狀態(tài)?!保?3](P53)厭倦熟悉和追求新奇似乎是人類的共性。然而,在儒家中庸思想與道家虛靜主張的浸淫下,中國古典詩學卻走上了另一條道路——初始階段的“新奇”最終凝結(jié)為“平淡”的美學追求。因此,如果說“陌生化”可以尋到“新奇”之根①楊向榮認為,“陌生化”理論在西方古典詩學中體現(xiàn)為“新奇”詩論的零星闡述。見楊著《詩學話語中的陌生化》,湘潭:湘潭大學出版社2009年版,第10頁。,那么,尤其是對于中國古典詩學而言,“熟悉化”也多少可以落腳于“平淡”之傳統(tǒng)審美范疇。至少在筆者看來,若要為去蔽后的“熟悉化”尋找一處理論家園的話,那遙遠而又綿長的“平淡”審美訴求應(yīng)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圍繞著“平淡”與“新奇”孰優(yōu)孰劣之爭,歷史上一直是聚訟紛紜。雖有“夫不入虎穴,焉得虎子。取境之時,須至難至險,始見奇句”(皎然《詩格》)之類的豪邁宣言,以及“陳熟生新,不可一偏,必兩者相濟,于陳中見新,生中得熟,方全其美”(葉燮《原詩》)式的調(diào)和論,但多數(shù)詩話還是偏愛于平淡之美。

這正如吳喬《圍爐詩話》所載,“唐詩固有驚人好句,而其至善處在于淡遠含蓄”。涉及兩者的價值評判時,李漁更是激烈地指出:“凡說人情物理者,千古相傳;凡涉荒唐怪異者,當日即朽?!?《閑情偶寄·詞曲部》)這是極端化地斷言“新奇”不如“平淡”。當然,多數(shù)學者還是看到了前者的功用,因而并不主張完全摒棄“新奇”,如皇甫湜便言:“謂之奇即非常矣,非常者謂不如常者。謂不如常,乃出常也。無傷于正而出于常,雖尚之亦可也?!?《答李生第二書》)在他們看來,能于“?!敝幸姟捌妗?,方為作詩之善法:

古今必傳之詩,雖極平常,必有一段精光閃爍,使人不敢以平常目之。及其奇怪則亦了不異人意耳。乃知“奇”、“平”二字,分拆不得。[14](P136-137)

吾嘗謂眼前尋常景,家人瑣俗事,說得明白,便是驚人之句。蓋人所易道,即人之所不能道也。如飛星過水,人人曾見,多是錯過,不能形容,虧他收拾點綴,遂成奇語。駭其奇者,以為百煉方就,而不知彼實得之無意耳。[14](P164-165)

在“?!敝幸姟捌妗钡倪^程中,“百煉方就”不如“得之無意”,這便牽扯到詩學史上有名的“錯彩鏤金”與“芙蓉出水”之風格區(qū)分。批評主流認為,前者“雕繢滿眼”顯然不如后者之“自然可愛”。那么,就創(chuàng)作者而言,“詞匠”的地位便自然要低于“詞家”。于是,固然有杜甫“語不驚人死不休”的豪邁宣言,但是為構(gòu)思而“傳語閉門”的陳師道們,卻往往流于“可憐無補費精神”。所謂“池塘春草謝家春,萬古千秋五字新”,又所謂“一語天然萬古新,豪華落盡見真淳”,在筆者看來,這種“新”是近似于“新奇”與“陌生”之“新”,更是追求“清新”與“平淡”之“新”。前者成于筆下,后者得之自然。此亦如楊萬里所論:“山思江情不負伊,雨姿晴態(tài)總成奇。閉門覓句非詩法,只是征行自有詩?!?《下橫山灘頭望金華山》)皇甫湜所謂的“無傷于正”與楊萬里詩中的“征行自有詩”在合于自然的過程中達成共識。那么,與其再說是“常”中見“奇”,倒不如說是“奇”歸于“常”了。

對此,劉熙載《藝概》有言:“常語易,奇語難,此詩之初關(guān)也。奇語易,常語難,此詩之重關(guān)也。”此乃明確地置“平淡”于“新奇”之上。而這一流脈扎根于傳統(tǒng)文化之中,延續(xù)至今?!捌降形叮牧?、功夫都要到家。四川菜里的‘開水白菜’,湯清可以注硯,但是并不真是開水煮的白菜,用的是雞湯。”[15](P77)——汪曾祺之推崇亦可視作今人對于“平淡”美學的回應(yīng)。禪宗曾以“看山是山”“看山不是山”和“看山還是山”形容修行的三種進階狀態(tài)。于此套用“新奇”與“平淡”,或曰“陌生化”與“熟悉化”之關(guān)系亦堪稱恰切。某種程度上甚至可以說,在中國古典詩學及其背后的傳統(tǒng)審美心理中,“熟悉化”借助“平淡”之名,早就實現(xiàn)了對“陌生化”的超越。

四、結(jié)語

“以‘陌生化’為基點,俄國形式主義構(gòu)建了一個自主性的文學理論體系。諸如文學藝術(shù)創(chuàng)作的手法、文學藝術(shù)的語言呈現(xiàn)、文學藝術(shù)史的演變等理論,都可以憑‘陌生化’概念而得到合理的解釋?!保?1](P31)經(jīng)過一番對“熟悉化”的探尋后,我們不妨仿照此說來為“熟悉化”正名:以“平淡”的審美追求為基點,中國古典詩學早就構(gòu)建了一個包含創(chuàng)作手法(尋求“江山之助”)、語言呈現(xiàn)(“平淡而有味”)與文學史演變(由“常語易,奇語難”到“奇語易,常語難”)的理論體系。基于此,“熟悉化”亦可由形式主義文論籠罩下的“寄人籬下”與“潛滋暗長”狀態(tài),轉(zhuǎn)為“歸園田居”后的一片“蔚然成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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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張東麗

I044

A

1671-3842(2014)06-0016-05

10.3969/j.issn.1671-3842.2014.06.02

2014-09-12

袁勁(1989—),男,山東棗莊人,博士生,主要從事文學理論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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