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試論毛姆帝國書寫的嬗變

2014-03-31 11:38李雪梅
關(guān)鍵詞:毛姆帝國

李雪梅

(1.上海外國語大學(xué) 研究生院,上海 200083;2.大連外國語大學(xué),遼寧 大連 116044)

在英國文學(xué)史上,20世紀(jì)是作家輩出的時代。D·H·勞倫斯、蕭伯納、E·M·福斯特、詹姆斯·喬伊斯、弗吉尼亞·伍爾夫這些現(xiàn)代主義作家堪稱這個時代的領(lǐng)軍人物,其文學(xué)成就享譽世界。相比之下,同時代的薩默賽特·毛姆(Somerset Maugham)、約翰·高爾斯華綏、和 H·G·威爾斯雖然文學(xué)成績斐然,但是始終擺脫不了這些天才的現(xiàn)代主義作家的陰影。1924年,毛姆的戲劇《比我們高貴的人們》(Our Betters)在倫敦舞臺上上演,可是蕭伯納的戲劇《圣女貞德》(Saint Joan)很快奪走他所有的光華,成為當(dāng)時最叫座的劇作。同年,E·M·福斯特的《印度之行》出版,異彩紛呈的東方背景,曲折離奇的故事情節(jié),使得毛姆的任何一部小說頓時黯然失色。毛姆對此也無可奈何,坦言自己是“一流的作家,二流的名聲”[1]191(Cordell,1961:191)。雖然如此,毛姆的才華并沒有被湮沒,他的長篇小說《月亮和六便士》、《人生的枷鎖》、《尋歡作樂》等仍然是膾炙人口的佳作,而他的短篇小說以細致觀察、精確描摹的功力為他贏得“可以與吉卜林、詹姆斯相媲美的短篇小說大家”(王佐良、周鈺良,2006:142)的美譽。在題材方面,毛姆以獨特的歷史視角,關(guān)照了英帝國興衰榮辱的發(fā)展史,以生動的筆觸揭示了其繁華背后導(dǎo)致歷史變遷的深刻的民族危機和社會根源。這為我們?nèi)轿坏亓私馑畹臅r代提供了豐富且不可多得的珍貴史料。本文從毛姆的三部作品《探險者》(The Exploer)、《麥金托什》(Mackintosh)和《哨所》(The Outstation)中的帝國意象入手,探討當(dāng)支撐英帝國神話的英雄浪漫主義轟然倒塌后,英帝國從高傲的征服緩慢走向和解甚至妥協(xié)的演變過程,以此窺見作者隱匿在文化緬懷背后深刻的人文關(guān)懷和反殖民主義的情結(jié)。

愛德華七世時期,大英帝國早已繁華不在,且每況愈下。帝國龐大的開支使其負債累累、危機四伏,各殖民地暗潮涌動,戰(zhàn)爭一觸即發(fā)。同時,歐洲與英帝國為了一己之力爾虞我詐,貌合神離。1899年的布爾戰(zhàn)爭摧毀了英國“日不落帝國”的神話,沉重的幻滅感籠罩在人們心頭,殖民地人民的反抗斗爭此起彼伏,使得英帝國的海外政權(quán)風(fēng)雨飄搖,大英帝國的版圖岌岌可危。毛姆的早期作品正是英帝國這種內(nèi)憂外患的真實寫照。值得注意的是,愛德華時代的很多作家,如約翰·高爾斯華綏、H·G·威爾斯等人對英帝國內(nèi)外局勢的改變視而不見,一味地渴望通過小說的手段,探索解決這些尖銳的矛盾的途徑。在被戰(zhàn)爭改變了的世界里,他們固守的宗主國主義被無情的現(xiàn)實擊得粉碎,被證明是一種時代的錯誤(Curtis,1982:158)。難得的是,毛姆在這些作家中脫穎而出,他并不循規(guī)蹈矩,抱著故紙堆不放,而是以其敏銳的眼光和深邃的洞察力,捕捉了英帝國意象的變遷,從1908年出版的 《探險者》到1932年的《東方和西方》,他筆下的帝國意象發(fā)生了巨大的變化,從浪漫的英雄主義贊歌一步一步轉(zhuǎn)變成悲涼的浪漫主義挽歌。

毛姆早期作品的主人公大多是高度自我的英雄,他們身上散發(fā)著濃烈的大國優(yōu)越感的氣息。在《探險者》中,主人公亞力克·麥肯齊(Alec Mackenzie)是一個從非洲叢林凱旋歸來的探險家,他自命不凡,相信自己如浪漫主義時代的貴族英雄一樣承載著崇高的歷史使命。亞力克引以為自豪的事情是他在黑暗幽閉的西非叢林憑借著自己卓越的道德影響力,取締了那里盛行多年的奴隸貿(mào)易。他把自己看作是新時代的英雄,他對外宣稱自己用超凡的智慧和堅忍不拔的意志征服了西非這片野蠻且尚未開化的處女地,每年為大英帝國奉上豐厚的利潤。滑稽的是英政府官員卻不買他的帳,對他所說的赫赫戰(zhàn)績避而不談。亞力克身上體現(xiàn)了維多利亞時代的冒險精神,“在廣袤無垠的非洲大地,身體健碩且思想高遠的人心懷創(chuàng)建帝國的雄韜偉略”(Howe,1949:87)。毛姆本人有著與生俱來的英雄情結(jié)(Howe,1949:88),出于對英雄的崇拜,他賦予了亞力克英雄主義的氣質(zhì)?!澳隳苤苯痈惺艿剿兄薮蟮碾[忍力。他紅色的絡(luò)腮短胡遮掩了他寬闊的下巴,和意志堅定的嘴。他的眼睛不算大,但他的目光堅定透著剛毅……他故意用一種堅毅的目光看著你,讓你感到不安”(Maugham,1909:41)。亞力克的英雄主義氣質(zhì)被展現(xiàn)的淋漓盡致,“他感到一種純粹的狂喜涌上心頭,當(dāng)浩瀚無邊的沙漠展現(xiàn)在他的眼前的時候,蘊藏于他體內(nèi)的那種他從未懷疑過的能力被激活了”(Maugham,1909:45)。和維多利亞時代的英雄一樣,亞力克仰慕希臘的榮耀、羅馬的偉大和伊麗莎白時代的豐功偉績,他一如既往地努力著,渴望有一天能夠延續(xù)浪漫主義時代的輝煌。他從希臘的經(jīng)典中尋找“靈感”,堅定自己的遠大目標(biāo),并按照英雄主義的規(guī)約來生活(Maugham,1909:75)。是什么樣帝國夢驅(qū)動了他對這種近乎完美品質(zhì)的向往?亞力克本人一直聲稱是道德正義感促使他義不容辭地反對奴隸貿(mào)易;雖然他這樣做不完全出于私心,但也不能否認(rèn)他渴望通過反抗奴隸制的斗爭獲得某種個人的榮耀?!耙荒暧忠荒晡倚量嗟貏谧鳎杖找挂?,最后我把一大塊富饒多產(chǎn)的土地交到地方長官手里。因為我已經(jīng)給她的皇冠上又增加了一顆美麗的珍珠,因而我死后,英格蘭會忘記我的過錯和她曾經(jīng)對我的嘲弄。我不想要任何回報。我只想擁有能為我們親愛的祖國服務(wù)的這種榮耀”(Maugham,1909:280)。為祖國而戰(zhàn),為個人的輝煌而死,不禁讓人想起拜倫、雪萊筆下的浪漫主義英雄。

帶有宿命色彩的感傷主義曾浪漫主義時期盛行一時,亞力克濃厚的宿命論思想在小說里隨處可見?!班?,我想,我最終會死在某個沼澤地,無人知曉,那時疾病耗盡了我最后的力氣,我被棄尸荒野,抬棺人將偷走我的槍和我所有的積蓄,野狗們將把我的尸體吃個精光”(Maugham,1909:59)。亞力克的朋友理查德·洛馬斯(Richard Lomas)認(rèn)為,亞力克時而意氣風(fēng)發(fā)時而多愁善感,他征服世界的霸氣很容易把他帶向另一個極端,因為他征服的動機多少有點傲慢任性、剛愎自用的味道,“你有做事的熱情,是因為這些事既危險又難做,如果它們徹頭徹尾無法辦到,你就會高興地唱起來”(Maugham,1909:52)。雖然他的朋友對他冷嘲熱諷,但是亞克力始終認(rèn)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忠心為國,絕對不是出于個人一時激情,或者為了私己之利?!拔沂悄菢訛槲业淖鎳械津湴粒曳浅O霝樗鲂┦虑?。在非洲我經(jīng)常想起親愛的英格蘭,我希望待我完成工作后再死去”(Maugham,1909:279)。從某種程度上說,英格蘭很容易激起亞力克的浪漫主義情思,“……他想起了綠色的灌木樹籬和盛大的參天榆樹;他想起了路邊開著簡約花朵的可愛村舍,想起了便于步行的蜿蜒小路……他熱愛灰色的迷霧……溫柔的泰晤士河……牛津……沐浴在紫色的煙霧中,……倫敦……皮卡迪利廣場”(Maugham,1909:179)。英格蘭美景滌蕩著他的心靈,激發(fā)了他浪漫主義熱情。

可是,如果仔細探究亞力克對英格蘭的情意,不難發(fā)現(xiàn)英格蘭對他的吸引更多是視覺上的,他對英格蘭的感情其實充滿著矛盾。他在非洲奮斗的艱辛使得他對英國國內(nèi)懶散的社會風(fēng)氣和緩慢的民主進程很不耐煩。當(dāng)國內(nèi)的人譴責(zé)他的殖民行徑的時候,他回擊道:“他們舔我靴子舔到我對他們感到厭煩了,這時他們卻像一群雜種狗一樣轉(zhuǎn)而反對我。哦,我看不起他們,這些待在國內(nèi)的愚蠢且乳臭未干的小兒整天沉溺于安逸享樂,可是真正的男人卻在工作——工作和征服。感謝上帝,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處理了他們。他們認(rèn)為一個人在非洲可以像沿著皮卡迪利大街散步一樣輕而易舉地闖出一條道路。他們認(rèn)為一個經(jīng)歷了苦難、危險、疾病和饑餓的人就能成為梅菲爾區(qū)宴會上的名人”(Maugham,1909:221-222),那簡直是癡心妄想。毋庸置疑,亞力克熱愛英格蘭這片土地,但是他輕視倫敦精英人士這一社會階層,鄙視那些不勞而獲的有閑階級。就像他不喜歡政府一樣,政府也不喜歡他,英國外交部把他看作是棘手的人。當(dāng)他請求英國政府出面幫助他取締奴隸貿(mào)易的時候,外交部推三阻四把他的事情當(dāng)作是燙手的山芋扔來扔去。最后英國政府允許他以個人身份在非洲糾集武裝力量與奴隸主作戰(zhàn),政府反而不提供任何財政援助。戰(zhàn)爭伊始的時候,英國政府對他漠不關(guān)心、放任自流,可是后來卻發(fā)現(xiàn)非洲貿(mào)易極度有利可圖,就試圖干涉他的工作,以撈取更多的利益。

英國政府對他變幻不定的政策讓他很有挫敗感,與之相反,非洲的原始的生態(tài)環(huán)境賦予了他更多的浪漫情懷,把他的英雄主義情結(jié)推向了極致。亞力克發(fā)現(xiàn)非洲的自由已經(jīng)徹底地改變了他,使得他無法在其他地方生存下去,他只能生活在非洲。與非洲無限的自由相比,英格蘭對他來說太渺小,太狹隘了?!霸谶@里人長得如此的矮小,如此的吝嗇;但是在非洲一切都是按照更加高貴的標(biāo)準(zhǔn)建立的。那里的男人才是真正的男人。在那里一個人知道什么是意志、力量和勇氣”(Maugham,1909:277)。亞力克認(rèn)為英國的年輕人都是膽小鬼,中上層階級都是些唯利是圖的家伙,英國政府軟弱無力,整個國內(nèi)氣氛讓人窒息。那么,他為什么還愛著英國呢?難道只是為了“參天的榆樹”或“灰色的迷霧”所代表的美景而去承受“困難、危險、疾病和饑餓”?作為一個冒險家,亞力克出生入死、幾次九死一生,他這樣做不是為了早已腐化墮落的英格蘭,也不是擁有造福非洲人民的高尚境界,而是為了滿足他靈魂深處的浪漫主義的精神追求。

在對待非洲人這個問題上,亞力克經(jīng)常陷入人道主義與殖民者主義的兩難境地。與多數(shù)英國人相比,亞力克似乎更熱愛非洲,他的所作所為貌似在造福非洲,他對待非洲人的態(tài)度也比大多英國人溫和得多,和藹得多。每當(dāng)亞力克看到如孩子般的非洲人過著寧靜的生活,村莊里一派祥和的景象,他的心里就會頓時充滿了狂喜,“你會感到也許就在這里,生活中一個偉大的神秘被破解了,因為幸福掛在每一個人的臉上,生活的純粹歡樂足夠讓人繼續(xù)生存下去”(Maugham,1909:68)。然而,當(dāng)奴隸主洗劫了村莊之后,他痛苦地看到“……一堆煤渣……到處是死人和傷員……其余的居民已經(jīng)四下逃散,一窩蜂似地踏上了通往各地的逃難之路,一路上,他們遭受虐待,餓得半死,最后卻落到奴隸販子的手中”(Maugham,1909:68-69)。亞力克同情黑人的命運,“他看見這片廣袤的土地……白人曾占領(lǐng)過,現(xiàn)在卻落寞荒涼,就在那時,他突然意識到,這據(jù)說就是奴隸突襲的詛咒……”(Maugham,1909:66)他憎恨奴隸販子無休止的戰(zhàn)爭使得非洲這片原本生機勃勃的土地滿目瘡痍、遍體鱗傷??墒菧厍槊}脈的人道主義面紗掩飾不住他永無止境的殖民擴張的野心。在他的眼里,非洲人永遠是劣等的民族,有著根深蒂固的民族劣根性。他對非洲人品行極為不齒,認(rèn)為他們道德品質(zhì)惡劣,極愛撒謊?!昂茱@然,土著人說謊比講真話容易,因此你形成一種習(xí)慣不再去注意他說什么,也不在乎他注視你的方式”(Maugham,1909:51)。他固執(zhí)地認(rèn)為非洲荒蠻的自然環(huán)境造就了他們頑劣的性格,只要他們一天沒有受到文明的教化,他們的性格就不會改變。他自鳴得意地聲稱自己已經(jīng)學(xué)會了識別非洲人的技巧,知道哪些人可以信任的,哪些人在戰(zhàn)爭中會始終站在他一邊。他學(xué)會用這些知識來招募、組織當(dāng)?shù)厝藚⒓臃纯古`貿(mào)易的斗爭。對亞力克來說,非洲人根本不是有血有肉、有尊嚴(yán)的、完整意義上的人。他的內(nèi)心深處,這種根深蒂固的種族偏見依舊存在,殖民者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心態(tài)也從未消失過。“在的他眼里,他的大部分同事只是抽象的概念,幾乎不是活著的人”(Maugham,1909:62-63)。印度總督克左伯爵(Curzon)認(rèn)為亞克力的做法純粹“是一種精神上的盲目,是道德上的陋習(xí)”(Gopal,1965:261)。當(dāng)亞力克得知他雇傭的一個白人,喬治·愛樂頓(George Allerton),奸殺了當(dāng)?shù)氐囊幻樱┨缋?,宣稱要徹查到底。亞力克這樣做不是因為他秉公執(zhí)法、懲惡揚善、還當(dāng)?shù)厝艘粋€公道,而是他覺得喬治的行為嚴(yán)重破壞了他在當(dāng)?shù)厝酥袠淞⒌耐?,威脅到他的帝國大業(yè)。對他而言,打贏反奴隸制的斗爭是首要的問題,至于道德問題與之相比就沒那么重要了。白人喬治并不買他的帳,叫囂著反擊他的指控,“那是這些獸性的黑鬼在扯謊,你應(yīng)該相信我,而不是他們,對吧?畢竟我的話比他們的有說服力”(Maugham,1909:158)。當(dāng)亞力克把證明喬治有罪的證據(jù)擺在他面前的時候,喬治并不死心,還做最后的掙扎,他大叫道:“看這里,我不想像狗一樣被使喚來使喚去,你沒權(quán)像那樣對我說話。我是自愿來這兒,我不許你像對待那些該死的黑鬼那樣對待我”(Maugham,1909:159)。喬治的憤怒的嚎叫暴露了亞力克和其他白人殖民者的丑惡嘴臉,他們像對待狗一樣“支使非洲人干這干那”(Maugham,1909:159),他們從來沒有把非洲人當(dāng)人來看待,也從未尊敬過他們,卻要求非洲人尊敬他們、崇拜他們、甚至奉他們?yōu)樯袷?。不管這個白人是流氓還是紳士,他都有權(quán)力隨時對非洲人使用他的白人震懾力。亞力克深知在殖民地白人橫行霸道、犯罪猖獗,雖然他嘴上強烈反對這種民族歧視和殖壓迫,但是事實上他正是靠這種殖民壓迫和剝削來充盈他的財政,擴大他的地盤。

與完全毛姆不同,大多數(shù)愛德華時代作家熱衷于塑造大英帝國正面的形象、構(gòu)建帝國不朽的神話。他們堅信大不列顛會一直延續(xù)其過去的偉大和輝煌,英國的殖民征服承載著給全世界送福音的正義使命,他們沒有看到英國的殖民擴張給土著人帶來的苦難罄竹難書。H·G·威爾斯、約翰·高爾斯華綏就是把愛德華時代的帝國主題延續(xù)到二三十年代的最佳代表。他們有迫切延續(xù)帝國神話的使命感,主張大不列顛建立了海上的霸權(quán)。無論是高爾斯華綏還是威爾斯都有迫切延續(xù)帝國神話的使命感,渴望維持大英帝國的輝煌??墒嵌问澜绱髴?zhàn)促使英帝國的政策發(fā)生了重大的改變。帝國的注意力從武力的侵略轉(zhuǎn)移到文化的滲透和監(jiān)管。以毛姆為代表的年輕的作家感覺到戰(zhàn)爭已經(jīng)粉碎了以往的世界觀,他們對大英帝國的盡善盡美不再抱有幻想。塞繆爾·海因斯(Samuel Hynes)指出,戰(zhàn)爭已經(jīng)不可避免地改變了整個世界,可是“愛德華時代的作家卻緊緊抱住他們戰(zhàn)前觀念不放,這樣下去的結(jié)果是他們慷慨施與的同情變得傷感和懷舊……他們在戰(zhàn)后的歲月里幸存下來,但是他們猶如來自于冰河時代的乳齒象……這是對就要消亡的愛德華時代的觀念的有趣的比喻”(Hynes,1968:63)。

然而并不是所有戰(zhàn)后愛德華時代的作家都這么狹隘。戰(zhàn)后,E·M·福斯特和薩默賽特·毛姆感受到戰(zhàn)爭帶來的變化不可阻擋,他們創(chuàng)作的主題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他們親自去帝國旅行,收集了大量的小說素材。他們迎合變化了世界,用新的視角來觀察英帝國的變遷。他們的作品代表著小說從高爾斯華綏的家庭畫室到喬伊斯·卡里的非洲使命的轉(zhuǎn)變。雖然他們的觀點依然帶有濃厚殖民色彩,但是人物活動的殖民地園景被凸顯出來。在毛姆小說中,占主導(dǎo)地位的不再是像亞力克那樣的著名探險家,來自于不同種族的人成了小說的核心人物。殖民地的戰(zhàn)后管理員不再一如既往地在土著人面前耀武揚威,欺凌弱小,他們變得謹(jǐn)小慎微,和當(dāng)?shù)厝司S持著表面上的一種和諧的關(guān)系。土著人的形象更加豐滿,他們不再是紙板上的圖案,而是有血有肉的,有思想有感情的人。這些帝國意象的變遷表明毛姆早期小說的主題已經(jīng)發(fā)生了重大的轉(zhuǎn)變。在毛姆的戰(zhàn)后著作中,浪漫主義的神話和英雄主義的征服已經(jīng)從他的小說里消失匿跡了。雖然英帝國的殖民地仍然存在,殖民地的官員仍然是毛姆筆下的主人公,但是他們不再高唱英雄主義贊歌,不再肆無忌憚地囂張跋扈,相反,他們更克己節(jié)制,更恪規(guī)守法。毛姆后期的小說里不乏這樣的人物。“在異國他鄉(xiāng)的環(huán)境中,他們經(jīng)常努力調(diào)整自己,也常常失去平衡和寧靜”(Cordell,1961:161)。實際上,他們內(nèi)心并不平靜,他們?nèi)菀仔腋M瑯右踩菀捉^望(Cordell,1961:100)。在《麥金托什》(1921)中,薩摩亞地區(qū)的管理員沃克(Walker)“是個小男人……非常粗壯;他有一個碩大的肉嘟嘟的臉,臉刮得比較干凈,臉頰兩邊垂著贅肉,他有三個肥大的下巴,他小小的五官都溶解在脂肪里”(Maugham,1932:73)。他與亞力克·麥肯齊的高大的浪漫主義英雄的形象迥然不同,做事風(fēng)格也大相徑庭。別看沃克其貌不揚,更接近現(xiàn)代意義上的普通人。他“不是沒有尊嚴(yán)的”(Maugham,1932:73),他喜歡“當(dāng)?shù)厝恕保瑢λ麃碚f,他們都是他的孩子。他更擅長于當(dāng)?shù)厝烁愫藐P(guān)系,避免緊張局勢發(fā)生。“他常常虛張聲勢地嚇唬他們,用他的愛爾蘭幽默統(tǒng)治他們”(Maugham,1932:78)?!尔溄鹜惺病分懈拥貧獾默F(xiàn)實主義主人公沃克與《探險者》中亞力克·麥肯齊的貴族英雄形象相距甚遠,在被戰(zhàn)爭改變了的世界中,沃克看起來更合適宜,更能夠適應(yīng)新形勢下的殖民地生活。沃克的助手麥金托什(Mackintosh)則與他完全不同,他循規(guī)蹈矩、墨守成規(guī)、不善變通,是英帝國的官僚主義在殖民地的代表?!八霓k公桌總是很整潔,他的論文總是整齊歸檔,他能及時找到他需要的任何文檔”(Maugham,1932:76)。沃克和麥金托什是英帝國新舊勢力的代表,他們之間的沖突代表了在變化了的世界局勢下這種兩種勢力的論戰(zhàn)。

新舊勢力的對抗也體現(xiàn)在毛姆后期的另一部小說《哨所》中。小說是以大英帝國駐南洋婆羅洲的一個偏遠地區(qū)為背景,殖民地主管沃伯頓(Warburton)是個精明的管理員,常以紳士自居。他凡事皆恪守英國上層社會的風(fēng)俗習(xí)慣,“他對氣候唯一讓步就是穿一件白色的晚禮服;如果出去的話,他會穿著漿過的襯衫,高衣領(lǐng)的禮服,絲襪和專利皮鞋,他正式得好像在蓓爾美爾街的俱樂部餐廳吃飯似的”(Maugham,1932:269)。沃伯頓和邋遢的沃克一樣,喜歡亞洲人。甚至更值得注意的是,沃伯頓尊敬他們,他常說“在我生活中,我和英格蘭的一些最偉大的紳士關(guān)系甚密,但是我從來不知道有比出身名門的馬來人更好的紳士,我很驕傲地稱他們?yōu)槲业呐笥选保∕augham,1932:275)。沃伯頓的助手庫伯(Cooper),是在殖民地出生的白人,他對沃伯頓的上流社會的習(xí)俗嗤之以鼻,他性格暴戾,對當(dāng)?shù)厝藳_動粗暴。沃伯頓不止一次地警告他要對當(dāng)?shù)厝艘卸Y貌,有耐心。庫伯嗤笑道“我在巴巴多斯出生,我在非洲打過仗。我認(rèn)為沒有我不認(rèn)識的黑鬼?!保∕augham,1932:276)?!拔乙粋€也不認(rèn)識”沃伯頓先生刻薄地說?!暗俏覀冎v的不是他們。我們講的是馬來人?!薄半y道他們不是黑鬼嗎?”沃伯頓先生回答,“你真是很無知?!彼辉僬f話(Maugham,1932:276)。庫珀有著很強烈的種族歧視,他覺得當(dāng)?shù)氐鸟R來人和非洲人沒什么兩樣,他們都是被奴役的群體,都是非人類。后來庫珀虐待當(dāng)?shù)氐囊晃幻邪⒉ㄋ沟哪衅停罱K被他所殺。順應(yīng)歷史潮流發(fā)展的新勢力的代表人物沃伯頓懂得在新的形勢下怎樣和當(dāng)?shù)厝撕推较嗵帲桨矡o事。而逆潮流而動的庫珀最終在種族矛盾的升級中,以死亡出局。在新形勢下,英帝國對殖民地的政策也發(fā)生的巨大的變化,從武力征服到和平演變,從鐵血手腕走向和解妥協(xié),這是時代的產(chǎn)物,也是歷史變遷的必然結(jié)果。

在日益低調(diào)白人的面前,土著人的數(shù)目迅速增長,他們的隊伍也日益壯大。毛姆寫的最多的應(yīng)該是馬來人,其次的有日本人、爪哇人、中國人和印度人。毛姆有著濃厚的浪漫主義情結(jié),他常常鐘情于異國他鄉(xiāng)的風(fēng)俗民情,陶醉在異質(zhì)文化奇異的神秘中不可自拔。這種神秘也是東方魅力之所在,它代表著人類永遠無法解開的偉大秘密。威廉·約克·廷道爾(William York Tindall)曾評價過毛姆,認(rèn)為他“在對待外人方面,也算是他這一代人,他這個階層中最杰出的一個……沒有一絲的傲慢”(Tindall,1956:62)。最引人注目的是,毛姆筆下的土著人擺脫了早期的干癟的形象,成為是有靈魂的完整的人。他們不再是高貴的野蠻人也不再是叢林里的野獸,他們有著各種各樣的身份:仆人、情婦、偶爾也會是妻子。在他后期的小說中,土著人活動范圍廣闊,有著豐富的情感訴求,他們不再是唯唯諾諾的下等人,有了一定的民族自覺的意思。他們不知不覺中會流露出對他們主人的冷漠態(tài)度,讓白人感到一絲的驚訝和不安。當(dāng)他們對這種殖民壓迫有了清醒認(rèn)識的時候,他們便不再滿足于被奴役被驅(qū)使的現(xiàn)狀,爭取獨立和自由是或早或晚的事。而這片土地上的殖民者,在征服的狂潮退去之后,他們的英雄主義已經(jīng)失去了往日的風(fēng)華,他們開始用新的眼光來審視這片異域的文化,他們的目光中多了一份冷靜,多了幾許尊敬。“他帶著草帽,騎著摩托車急馳而過,在休閑時候,英國總督坐著人力車,臉上掛著一種冷淡且無所謂的表情,作為這個有著燦爛文化的民族的統(tǒng)治者,他帶著冷漠的神情執(zhí)掌著這片土地的權(quán)威”(Maugham,1932:322)。毛姆的戰(zhàn)后小說代表著他的帝國小說主題的遷移,他小說的主題比高爾斯綏和威爾斯更能反映在變化了時代大英帝國所面臨的種種挑戰(zhàn)和危機。布爾戰(zhàn)爭和第一次世界大戰(zhàn)摧毀了舊日的帝國神話,戰(zhàn)爭帶給人們強烈的幻滅感打碎了個人的英雄夢。再加上英帝國對殖民地政治、經(jīng)濟政策的失敗,殖民地人們民族意識的覺醒,這一切都注定大英帝國必將走向沒落。毛姆早期的浪漫主義的英雄人物已經(jīng)不復(fù)存在了。那些渴望輝煌、渴望成就個人榮耀的夢想隨著戰(zhàn)爭和殖民地人民的獨立戰(zhàn)爭慢慢的煙消云散了。取而代之的是輝煌背后的荒涼。T·S·艾略特(T.S.Eliot)曾這樣總結(jié)過征服時代過去后給人民帶來的挫敗感,奏響了浪漫主義的挽歌:

有什么要征服

通過力量與屈服,都已經(jīng)被發(fā)現(xiàn)

一次或者兩次,或者幾次,被那些不被看好的人們

去模仿——但是沒有競爭——

只有戰(zhàn)斗去恢復(fù)已經(jīng)失去的

一次又一次找到又失去:但是在現(xiàn)有的條件下

似乎并不順?biāo)臁5且苍S沒有收獲就沒有損失。

對我們來說,只有這樣的嘗試。其余的不關(guān)我們的事(Eliot,1952:128)。

毛姆的這三部作品《探險者》、《麥金托什》和《哨所》記錄了大英帝國的興衰的演變歷程。在20世紀(jì)初“日不落”帝國上升時期,毛姆筆下的浪漫主義英雄滿足了讀者延續(xù)帝國神話的遐想,他們勇于探險,刻苦奮斗,努力打造個人的榮耀的理想帝國。然而布爾戰(zhàn)爭和二次世界大戰(zhàn)摧毀了他們的英雄主義夢想,英帝國的政策發(fā)生了急劇的變化,從原來的霸權(quán)征服,轉(zhuǎn)向和解和妥協(xié)。英帝國輝煌不再,由盛轉(zhuǎn)衰,追求自我實現(xiàn)的年代一去不返了。在歲月的改變中,毛姆和他的讀者一起見證了歷史的變遷。

[1]Cordell,Robert.Somerset Maugham:A Biographical and Critical Study[M].Bloomington,Indiana:University of Indiana Press,1961.

[2]Eliot,T.S.Four Quartets[J].Collected Poems 1909-1950.New York:Alfred A.Knopf,1952:128.

[3]Gopal,Sarvepalli.British Policy in India 1858-1905[M].Cambridge: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1965.

[4]Howe,Suzanne.Novels of Empire[M].New York:Columbia University Press,1949.

[5]Hynes,Samuel.The Edwardian Turn of Mind[M].Princeton,New Jersey:Princeton University Press,1968.

[6]Maugham,William Somerset.The Explorer[M].New York:Baker and Taylor Company,1909.

[7]Maugham,William Somerset.Mackintosh.Eastand West:The Collected Short Stories of W.Somerset Maugham[M].Deluxe edition New York: Garden City Publishing Co.,1932.

[8]Maugham,William Somerset.The Outstation.East and West:The Collected Short Stories of W.Somerset Maugham [M]. Deluxe edition New York: Garden City Publishing Co.,1932.

[9]Maugham,William Somerset.P & O.East and West:The Collected Short Stories of W.Somerset Maugham [M].Deluxe edition New York:Garden City Publishing Co.,1932.

[10]Tindall,William York.Forces in Modern British Literature[M].New York:Alfred A.Knopf,1956:62.

[11]王佐良,周玨良.英國20世紀(jì)文學(xué)史[M].北京:外語教學(xué)與研究出版社,20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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