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玉靖
天津商務(wù)職業(yè)學(xué)院,天津 300221
龐德的翻譯觀及其對中國古詩的創(chuàng)造性翻譯
房玉靖
天津商務(wù)職業(yè)學(xué)院,天津 300221
美國詩人龐德翻譯過大量的中國古典詩歌,他利用現(xiàn)代英語詩歌的形式對中國古典詩歌進(jìn)行了創(chuàng)造性闡釋,譯文自然流暢,韻味十足。本文從意象再現(xiàn)的角度,分析龐德對中國古詩的創(chuàng)造性翻譯方法及其效果,從而以文學(xué)翻譯的多元視角認(rèn)同多元文化語境中的文化差異性。
龐德;詩歌翻譯;創(chuàng)造性;意象
艾茲拉·龐德(Ezra Pound,1885-1972)是意象派詩歌運(yùn)動 (the Imagist Movement,1910-1920)的倡導(dǎo)者,他同艾略特(T·S·Eliot) 、葉芝(Yeats)和威廉斯 (William Carlos Williams)等詩人一起,經(jīng)過畢生不懈的努力,把一度處于邊緣地位的現(xiàn)代主義詩歌推入20世紀(jì)文學(xué)的主流,使之成為一個嶄新時代開始的象征。而令許多中國讀者感到驕傲的是,他更是一個鍥而不舍的中國古典詩歌和文化的傳播大使,讓更多的英美讀者領(lǐng)略到中國古詩的意象之美,并將其發(fā)展成為意象派詩歌創(chuàng)作的主導(dǎo)模式。1915年,龐德創(chuàng)造性地翻譯出版了包括17首李白和王維短詩的《神州集》(Cathay),在英美詩壇掀起翻譯中國古詩的熱潮。
龐德對中國古詩情有獨(dú)鐘的主要原因在于,中國古詩詞把虛詞減少到最低限度,整篇詩詞只剩下密密麻麻的“意象”,這些意象又組成含意深遠(yuǎn)、回味無窮的境界,故而蘊(yùn)藏著濃郁的詩情,而這些特征倍受意象派的青睞。1912年龐德與托·厄·休姆(T·E·Hulme, 1883 -1917) 等人發(fā)起了意象派詩歌運(yùn)動 (Imagism),并提出了意象派詩歌三原則:1.徑直取“象”,主觀的抑或客觀的;2.不用無助于立象的語詞;3.至于節(jié)奏,用音樂性短語,而不用節(jié)拍器重復(fù)節(jié)奏[1]。這三原則闡明了意象主義詩歌的美學(xué)追求。意象詩人以取象為重,呈現(xiàn)物象本身,將感情寓于意象之中,含而不露;遣詞造句簡練,不用對呈現(xiàn)意象無益的詞語;在韻律上,不用節(jié)拍器重復(fù)節(jié)奏,而用音樂性的短語節(jié)奏,用更靈活的自由詩創(chuàng)作。
因此說,中國古詩是最能夠忠實(shí)表現(xiàn)意象的典范,也最能夠符合意象派提出的作詩標(biāo)準(zhǔn)。本文將從意象再現(xiàn)的角度,探討龐德對中國古詩的創(chuàng)造性翻譯。
龐德認(rèn)為,翻譯活動不僅可以弘揚(yáng)原語國的文學(xué)與文化,而且可以使譯語國文學(xué)和文化自身得到發(fā)展。他說,“英語中的一些好書是翻譯的”,而且“翻譯為詩歌藝術(shù)提供模式,正如給鬼魂注入血液一樣”[2]。他指出,詩歌翻譯譯者不僅要注意譯文語言的樸素可懂,而且還要保持原詩的優(yōu)美和人生哲理,為此,在翻譯過程中,譯者應(yīng)盡量做到能夠一方面再現(xiàn)原文的真正語言,另一方面忠實(shí)于原文的“意義”與“氣氛”。就詩歌翻譯的措詞問題,龐德既批評將古人的作品一味地當(dāng)代化,也批評將古人的作品譯為矯揉造作、古澀難懂的語言。他主張“拋棄維多利亞時期那種虛飾做作,生僻古澀的翻譯措詞”,希望將古代的作品譯得生氣勃勃,看起來與現(xiàn)代氣息渾然一體。
在文學(xué)翻譯過程中,由于“譯者首先是原作的讀者”,所以作為接受主體的譯者,也必然首先依據(jù)他自己的審美經(jīng)驗(yàn)、個性素養(yǎng)、文化背景、鑒賞趣味,從不同角度去感知和體味文本客體,從中獲取不同的信息,作出不同的判斷,將原語文本“具體化”為目的語文本,而這種具體化必然會帶有主觀的印痕。正是從這一意義出發(fā),龐德提出了以譯者為主體的翻譯原則:“優(yōu)秀的詩歌譯作可以看作是具有自身獨(dú)立意義的新詩作品;每篇譯作都有必要看成是一定程度對原作的評鑒。 ”[3]
就古詩翻譯,龐德認(rèn)為,“不僅是詞和精神的翻譯,而且還要有‘認(rèn)同感’,那就是說,現(xiàn)代讀者在某種意義上必須認(rèn)同和意識到古人的精神內(nèi)容,并從他們的思想與言語中吸收某些時髦的東西?!保?]《神州集》沒有拘泥于漢詩原文的句法、語法結(jié)構(gòu),也沒有強(qiáng)調(diào)原文意義的忠實(shí),而是更加注重文本的意義,重視再現(xiàn)文本所蘊(yùn)含的感情,尤其是詩的節(jié)奏、意象或意境。其結(jié)果使《神州集》的語言在他所有譯文中最儉樸、最不受古語的影響。
龐德于1934年提出“通過翻譯批評”的觀點(diǎn)[5]。與維多利亞翻譯家“翻譯即批評”的觀點(diǎn)不同,龐德認(rèn)為,翻譯是對原作的部分批評。他的觀點(diǎn)是,翻譯家不應(yīng)著力重現(xiàn)原文所有的特征,而應(yīng)向讀者“展示原文的寶藏”[6],展示原文的本質(zhì)特征,展示原文獨(dú)特的品質(zhì),哪怕是損失其他的品質(zhì),以傳達(dá)原作者的思想意識及原作整體的美學(xué)效果。這就是他所說的“闡釋性翻譯”。
龐德認(rèn)為,詩人應(yīng)該避免抽象,并要使用鮮明的意象,養(yǎng)成清晰凝練的詩風(fēng),甚至“一生只呈現(xiàn)一個意象,勝于寫出無數(shù)作品”[7]。詩人雖然是詩歌的創(chuàng)造者,但與其直接告訴讀者自己的內(nèi)心感受,不如要讓讀者通過詩中的意象親自去體驗(yàn)詩人的情感,并以聯(lián)想的方式直接參與詩歌的創(chuàng)作。
向來講究精練含蓄,反對直抒胸臆的中國古詩,為龐德的意象理論提供了有力的依據(jù)。龐德憑著其敏銳的直覺和詩人的創(chuàng)造性思維,從有著幾千年歷史的中國文化中為自己的觀點(diǎn)找到了契合點(diǎn)。他這樣理解中國古詩的寶貴價值,“正是有些中國詩人,滿足于把事物表現(xiàn)出來,而不加說教或評論,所以人們不辭繁難地加以移譯。[8]”
作為一位現(xiàn)代詩人,龐德的譯文具有現(xiàn)代英語詩體特征。這也體現(xiàn)了他的翻譯取向,即不把翻譯當(dāng)作歷史,而是作為當(dāng)代或永恒來看待,這樣的詩歌才具有長久生命力。中國古詩融情于景,借景抒情的特點(diǎn)在龐德的譯作中表現(xiàn)得淋漓盡致,使得西方讀者能夠透過詩中突出的語言意象了解到異域文化,潛移默化地領(lǐng)會到詩中所蘊(yùn)含的情感意味。以《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為例。
《黃鶴樓送孟浩然之廣陵》
故人西辭黃鶴樓,煙花三月下?lián)P州。
孤帆遠(yuǎn)影碧空盡,惟見長江天際流。[9]
Separation on the River Kiang(長江別)
Ko-jin goes west from Ko-kaku-ro,
The smoke - flowers are blurred over the river.
His lone sail blots the far sky.
And now I see only the river, the long Kiang,
Reaching heaven.[10]
這首詩的作者李白是擅用意象來借景抒情的大師,他分別用了 “煙花 (三月)”、“孤帆遠(yuǎn)影”、“碧空”、“長江天際流”這些意象來表明時節(jié)和與朋友依依惜別的情景。在龐德譯作中,并沒有譯出原詩中以“煙花三月”指暮春時節(jié)繁華似錦的揚(yáng)州煙花之意,而是注重表現(xiàn)該詩的整體詩意——以江上的“煙花(薄霧)”模糊不清,來表現(xiàn)離別的惆悵、茫然。這種意境與下文中“孤帆遠(yuǎn)影”勾勒出一幅感人的畫面:在朦朧的江霧中,一葉孤舟凄然遠(yuǎn)行,送行之人心系友人,盼滔滔江水將友情長留心間。
龐德的譯作有幾個特點(diǎn):開篇的故人一詞,以音譯法“Ko-jin”作為呼語,似乎是對著遠(yuǎn)去的友人直呼,這一處理比譯為“my old friend”更增添了幾許詩意;第二句則運(yùn)用“smoke flowers”來直譯“煙花”二字,忠實(shí)地還原了原詩語言的意象特征;第三行中用“blot”(弄污)作為動詞連接“l(fā)one sail”和“far sky”,巧妙地為西方讀者展現(xiàn)了一幅生動的中國山水畫面;而第四句中的“blur”一詞更是絕妙地暗示了送別友人的那種離別情、惜別淚,再現(xiàn)了原詩深刻的情感表達(dá)。龐德譯文的用詞與原文語言有出入,有呼應(yīng),讀來意象清晰,渾然一體;展現(xiàn)了原文的精神實(shí)質(zhì),使得這篇譯作讀來既是譯作,又象一首新作,龐德對中國詩歌的創(chuàng)造力由此可見一斑。
在《華夏集》中幾乎每一處對原詩意象具有創(chuàng)造性翻譯處理的地方都明顯有這種特點(diǎn)。這便是龐德的詩學(xué)與中國的古典詩學(xué)的典型契合之處,也是龐德的文學(xué)創(chuàng)作受中國文化影響較大的方面。
在《華夏集》中,龐德使用自由詩的翻譯方法,突破原詩的節(jié)奏,以新的節(jié)奏表達(dá)原詩神韻,淡化了翻譯的痕跡。如在 《青青河畔草》(The Beautiful Toilet)第一闋中,龐德通過變化的節(jié)奏再現(xiàn)了詩中女主人公的感情。
《青青河畔草》
青青河畔草,郁郁圓中柳。
盈盈樓上女,皎皎當(dāng)窗牖。
娥娥紅粉妝,纖纖出素手。[11]
Blue,blue is the grass about the river
And the willows have overfilled the close garden
And within, the mistress, in the midmost of her youth,
White, white of face,hesitates,passing the door
Slender, she puts forth a slender hand.[12]
這部分從景色著手,后轉(zhuǎn)而描述人的心情:花園中一片春色,生機(jī)盎然,但與此美景形成強(qiáng)烈對比的卻是獨(dú)守空閨的女主人公,滿心的寂寞惆悵。譯文開始處的兩個疊詞“blue , blue”(“青青”)勾勒出出輕松明快的節(jié)奏,但后面語氣一轉(zhuǎn),連續(xù)使用幾個逗號,減緩了詩歌的節(jié)奏,鮮活地展現(xiàn)出女主人公悵惘無奈的心情。此外,原詩最突出的一個特征是疊詞的使用:一連使用了6個疊詞。而龐德只精心挑選了其中的 3 個:blue,white 和 slender,“Blue”暗示“憂郁”,“white”暗示“蒼白”,“slender”暗示女主人公因哀愁而日漸憔悴,忠實(shí)地表達(dá)的了她寂寞而煩惱的心聲。
中國古詩使用的句法以簡短靈活著稱,為突出意象,給讀者充分的想象空間,名詞之間往往省略表示語法和邏輯關(guān)系的連接詞,使用大量的意象并置結(jié)構(gòu)(juxtaposition)。以增強(qiáng)表現(xiàn)力。在翻譯中,龐德也大膽地摒棄了向來嚴(yán)謹(jǐn)、邏輯性強(qiáng)的英語句法的連接詞,忠實(shí)地還原了中國古詩的意象,以發(fā)揮讀者豐富的想象力,將意象的表達(dá)釋放到了極致。下面以《送友人》(Taking leave of a Friend)一詩為例。
《送友人》
青山橫北郭,白水繞東城。
浮云游子意,落日故人情。[13]
Taking leave of a Friend
Blue mountains to the north of the walls,
White river winding about them;
Mind like a floating wide cloud,
Sunset like the parting of old acquaintances.[14]
龐德在翻譯中,每一行都使用名詞短語處理,沒有任何動詞或系詞。嚴(yán)格說來,這幾句詩的不符合英文的句法,但是通過這種方式,卻使生動鮮明的意象躍然紙上:“blue mountains” (“青山”) 、“white river” (“白水”) 、“floating wide cloud”(“浮云”) 、“sunset”(“落日”)。這種看似松散隨性的句法關(guān)系,打破了英語讀者傳統(tǒng)的思維定勢,開辟了更為廣闊的想象空間,再現(xiàn)了原詩句的鮮明意象。
在Cathay(《華夏集》)中,龐德大量使用中國古詩中所沒有的 “跨行”(enjambment)手法來突出意象,以增強(qiáng)詩歌的視覺沖擊,如 《登金陵鳳凰臺》(The City of Choan)一詩中。
《登金陵鳳凰臺》
吳宮花草埋幽徑,晉代衣冠成古丘。
三山半落青天外,一水中分白鷺洲。[15]
Flowers and grass
Cover over the dark path
Where lay the dynastic house of the Go
The bright cloths and bright caps of Shin
Are now the base of old hills
The Three Mountains fall through the far heaven,
The isle of White Heron
splits the two streams apart[16]
詩中通過跨行的手法,將詩句從中間斷開,從而突出了 “flowers”(“花草”) 、“dark path”(“幽徑”) 、“bright cloths and bright caps”(“衣冠”) 、“base of old hills”(“古丘”)、“isle of white Heron”(“白鷺洲”)等具體的意象,進(jìn)一步提高了它們的可讀性、視覺性和生動性。不僅如此,龐德還創(chuàng)造性地將“吳宮花草埋幽徑”這一句,拆分為三個獨(dú)立的節(jié)奏單位:“吳宮”、“花草”、“埋幽徑”, 并將它們跨行分配,為詩詞賦予了更為廣闊的表現(xiàn)空間,使其意象表達(dá)得更為動感、更加立體化,創(chuàng)造性地再現(xiàn)了中國詩歌的意境和美感。
李白的 《長干行》(The River Merchant’s Wife:A Letter)是一首以商婦的愛情和離別為題材的詩。它以內(nèi)心獨(dú)白的形式,抒寫了年輕的商婦對遠(yuǎn)出經(jīng)商的丈夫的思念。雖然詩龐德對詩中描寫的中國古代少婦所知甚少。但龐德的譯詩仍以生動、淺顯、流暢的語言,較為成功地重構(gòu)了這一感情溫柔細(xì)膩、婉轉(zhuǎn)纏綿、單純天真、優(yōu)雅純樸的中國少婦形象。
《長干行》
妾發(fā)初復(fù)額,折花門前劇。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
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十四為君婦,羞顏未嘗開。
低頭向暗壁,千喚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塵與灰。
常存抱柱信,豈上望夫臺。十六君遠(yuǎn)行,瞿塘艷瀕堆。
五月不可觸,猿聲天上哀。門前遲行跡,一一生綠苔。
苔深不能掃,落葉秋風(fēng)早。八月蝴蝶黃,雙飛西園草。
感此傷妾心,坐愁紅顏老。早晚下三巴,預(yù)將書報家。
相迎不道遠(yuǎn),直至長風(fēng)沙。[17]
While my hair was still cut straight across my forehead,
I played about the front gate,pulling flowers.
You came by on bamboo stilts,playing horse,
You walked about my seat,Playing with blue plums.
And we went on living in the village of Chokan:
Two small people,without dislike or suspicion.[18]
英 譯 中 “hair,forehead,pulling flowers,playing horse,playing with blue plums,”等,惟妙惟肖地傳達(dá)出了少女天真爛漫的形象;中國文學(xué)里富于象征意義的“青梅”、“竹馬”的直譯,使譯詩的異國情趣和新鮮感徒然而生;而頭韻、尾韻及平行結(jié)構(gòu)的運(yùn)用,使詩歌節(jié)奏明快,富于韻律,讀來瑯瑯上口,詩意盎然,原詩中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童趣躍然紙上。
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少婦的情感也在不斷地發(fā)生了變化。
從出嫁時的害羞不堪:
At fourteen I married My Lord you.
I never laughed,being bashful.
Lowering my head,I looked at the wall,
Called to,a thousand times,I never looked back.
到婚后的炙熱愛戀:
At fifteen I stopped scowling,
I desired my dust to be mingled withy ours,
Forever and forever and forever.
Why should I climb the look-out?
再到后來的擔(dān)心、憂慮、痛苦和失望:
At sixteen you departed,
You went into far Ku一 to一 yen,by the river if swirling eddies,
And you have been gone five months.
The monkeys make sorrowful noise overhead.
You dragged your feet when you went out,
By the gate now,the moss is grown,the different mosses
Too deep to clear them away,
The leaves fall early this autumn,in wind.
The Paired butterflies are already yellow with August,
Over the grass in the west garden;
They hurt me,I grow older.
再到最后溫柔、純樸、執(zhí)著的期望:
If you are coming down through the narrows of the river Kiang,
Please let me know beforehand,
And I will come out to meet you
As far as Cho-fu-Sa.
龐德的譯作中完美體現(xiàn)了創(chuàng)造性的特點(diǎn)。首先,龐德對原文作了大幅的剪裁。凡是在英語文化中難以得到全面而明確闡釋的因素,龐德或略而不譯,或加以改造。從詩名來說,如果將《長干行》這一樂府曲名按字面意思直譯的話,(如The song of Ch’ang一kan),就限定了這樣的一種詩歌形式(唐代樂府系文人模仿民歌的作品,曲名常常規(guī)定了題材),而英語文化中缺乏相對應(yīng)的詩歌形式,因此難以在英語中獲得全面的表達(dá)。為了解決這個問題,便于西方讀者的理解,龐德別出心裁,改詩名為The River Merchant’s Wife: A Letter(河商之妻的一封信)。 其中A Letter純屬臆造,但卻堪稱點(diǎn)睛之筆,因?yàn)樵谟⒄Z詩歌中,常常會限定一個場景,比如一首詩作為一段人生經(jīng)驗(yàn)的記述,或某種對世界、對人生的觀察等所發(fā)生的場合。原詩第十三行“常存抱柱信”一句典出《莊子》:“尾生與女子期于梁下,女子不來,水至不去,抱柱而死?!憋@然,典故是需要文化背景的支撐的,離開文化的背景,“抱柱信”這一典故就顯得莫明其妙,很難被西方讀者理解。因此,龐德用雖然直白,但卻與原文語氣相吻合的文字,把第十二、十三行合譯為 I desired my dust to be mingled with yours,F(xiàn)orever and forever and forever。讀起來通俗易懂。同樣,譯者把第十四行中的“望夫臺”只簡單明了地譯為lookout。
另外,龐德沒有在譯文中照搬或模仿原文形式,而是把原文五言、押韻的漢語詩譯作不講究韻律、甚至是無韻的英文自由詩,并且善于巧妙地創(chuàng)造和豐富原作的意思,善于調(diào)動英語詩歌的表現(xiàn)手法,在英語文化語境中把原詩化解,而后重組成為一首英語的絕妙好詩。《長干行》本不分章節(jié),龐德卻把譯詩分為五節(jié):第一節(jié)回顧兩人年少就同住長干里,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的情形;第二、三、四節(jié)分別敘述“我”在婚后三年的情感變化歷程;最后一節(jié)描繪了十六歲的“我”渴望愛情、思念遠(yuǎn)方愛人而睹物傷情的微妙心理。這樣的安排使全詩的層次變化更加分明,尤其是中間三節(jié),更加富有戲劇性和變化感。譯詩中的多數(shù)詩行,采用行末停頓式詩行(end一stopped lines),這不僅再現(xiàn)了原詩一行一句的特征,而且,放在英詩背景上,也恰如其分地傳達(dá)出說話者簡單明了的口吻。
此外,譯者在譯文中著力于通過關(guān)鍵字眼的聯(lián)想意義來豐富和強(qiáng)化原詩所蘊(yùn)含的意思,其中尤以第四行用Playing with blue plums譯“弄青梅”來得精妙。據(jù)《現(xiàn)代漢語詞典》:“青梅:青色的梅子”。又,“青:1,藍(lán)色或綠色:2,黑色”。這就是說漢語中一個“青”字可以指藍(lán)、綠、黑三種不同的顏色。而青梅中的青,指的是綠色,這是毫無疑問的。雖然譯者在別處也幾乎是無一例外地把“青”字譯作blue,但在英文中用blue來形容一種水果plums,讓人覺得難以想象。因此,Blue plums肯定另有所指。而從英文中的 feel blue, sing the blues,be in the blues等意思與沮喪、憂郁等有關(guān)的短語,我們知道blue有沮喪、優(yōu)郁、失落等意思。因此,blue plums(字面意思是藍(lán)色的梅子)所傳遞的是一種憂郁和哀怨的情緒。
再看第五節(jié)第五行The pared butterflies are already yellow with August中yellow的巧妙作用。本來,用上述的英文來譯“八月蝴蝶黃”一行是無可挑剔的,但英文中yellow另changed to a yellow hue through age,disease or discoloration 的意思。
這樣,譯詩的yellow一詞除描繪出秋天的景色外,還暗示時間已是八月,蝴蝶漸趨衰老,這一層意思與下文的They hurt me,I grow older正好形成了絕妙的呼應(yīng)。
[1] Eliot, T.S.( ed.).Literary Essays of Ezra Pound [Z].London:Faber and Faber, 1954:3.
[2]蔣洪新.英詩新方向[M].長沙:湖南師范大學(xué)出版社,2000:56.
[3]Ronnie Apter,Digging forthe Treasure:Translation After Pound[M].New York: Paragon House Publisher,l978:3.
[4]Hugh Kenner.Ezra Pound:Translation [M].New Directions,1954:17.
[5] [6] Eliot,T.S. (ed.).Literary Essays of Ezra Pound [Z].London:Faber and Faber,1954:74,200.
[7]Pound,Ezra.A Retrospect [A].In Literary Essays of Ezra Pound [C].ed.T.S.Eliot.Westport,CT :Greenwood Press,1979:4.
[8]趙毅衡.意象派與中國古典詩歌[J].外國文學(xué)研究,1979,(4) :4.
[9]金性堯.唐詩三百首新注[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1991:331.
[10]Ezra Pound.Ezra Pound: Translations [M].New York: New Directions Publishing Cooperation, 1963:198.
[11] (清) 王士.古詩箋[C].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 1980:2.
[12][14] [16] Eliot, T1 S1 (ed1) 1 Ezra Pound: Selected Poems [C].London: Faber& Gwyer,1928:106,116,117.
[13] [15] [17] (清) 王琦注.李太白全集[C].北京:中華書局,1977:837,986,256.
[18] YIP,Wai—lim.Ezra Pound’s Cathay[M].Prineeton University Press,1969: 193.
Pound’s Views on Translation and His Creative Translation of Classical Chinese Poetry
FANG Yu-jing
(Tianjin College of Commerce,Tianjin 300221)
Ezra Pound, a pioneer of imagistic verse, was the most influential and controversial figure among contemporary western poets.Pound pursued a lifelong study of classical Chinese literature and translated the writings of Confucius,so he benefited a lot from oriental culture.His translation masterpiece Cathay, best reflects his creativity and image presentation in terms of translation.This paper aims to explore Pound’s creative translation and its influence from the imagism perspective,which reveals the cultural differences in the multi-cultural contexts while doing literary translation.
Ezra Pound; translation of poetry; creativity; imagistic verse
H315.9
A
2095-5537(2014)02-00085-05
2014-03-10
房玉靖(1966—),女,漢族,山東省濟(jì)南市人,天津商務(wù)職業(yè)學(xué)院副教授。研究方向:商務(wù)英語。
責(zé)任編輯:陳 巖 周曉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