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 潔, 辛曙光, 李 旭
(天津大學文法學院, 天津 300072)
倫理倒錯的水泥花園
張 潔, 辛曙光, 李 旭
(天津大學文法學院, 天津 300072)
伊恩·麥克尤恩的《水泥花園》描摹了一出在失去雙親后4個孩子人性逐漸扭曲和墮落的倫理悲劇。文章借由第一人稱敘事情境所帶來的不可靠敘事探究小說人物的倫理缺失和錯位,針對小說中表現(xiàn)的不同倫理層級,將各種倫理進行剝離和闡釋,從而對小說中的倫理缺失從不可靠敘事角度進行深入探討。
水泥花園; 第一人稱; 不可靠敘事; 倫理缺失
伊恩·麥克尤恩的小說《水泥花園》描摹了一幅在失去倫理規(guī)約后放縱的欲望所衍生出來的駭人畫面。杰克一家生活于孤獨矗立的破敗房子里,周圍是遍布蕁麻、闃寂荒蕪的預制房屋群,鮮有親戚鄰里來往。嚴苛的父親在用水泥修葺花園時心臟病突發(fā)猝死,母親纏綿病榻,在為兒子過完15歲生日后不久便離世。為了避免整個家庭被外人接管而被迫離散,孩子們把母親遺體埋入地窖的大鐵皮柜子里,妹妹蘇整日蜷縮在自己房間里讀書、記日記;弟弟湯姆在外受欺凌后變裝成女孩,甚至躲在襁褓中做回奶娃娃;杰克和姐姐朱莉無形中承擔起父母的角色,終于在小說的結尾衍生出亂倫的悲劇。
麥克尤恩喜歡在小說中探尋人類恐怖墮落的生存狀態(tài),在荒誕的人性敘述中揭露倫理維度的缺失與扭曲。他認為了解其他人立場和感受的同情心是道德觀的基石[1],對小說人物有悖倫理的敘述可以喚醒和啟發(fā)讀者道德和倫理的建構。因此在《水泥花園》那樣一個混亂無序、道德觀念無所觸碰的邊緣地帶,他選擇用第一人稱敘述原汁原味再現(xiàn)小說人物杰克冷漠的敘事聲音。在鋼筋混凝土建造的都市叢林中,杰克對脫離社會傳統(tǒng)和家庭規(guī)范后人性失衡的敘述顯示了作者對人類倫理所面臨的困境和危機的隱憂。
根據(jù)斯坦策爾的敘事情境理論[2],麥克尤恩開篇即采用第一人稱敘事情境,即故事的男主人公杰克兼具情節(jié)反映者和故事敘述者的雙重身份。伍茂國認為第一人稱敘事的存在 “一方面表達了現(xiàn)代作者對于敘事真實性和客觀性的追求,另一方面消解了古典第三人稱敘事的專斷性,給讀者以尊重?!盵3]通過第一人稱敘述,以小說人物有限的視角來勾勒故事的全局,不僅更加貼近生活實際——人類不可能時刻了解自己之外的任何人的真實言行和思想,還使作者從道德家的布道式說教中脫離出來,賦予讀者足夠的權力去領會小說要傳達的思想。但是既然是作者把敘述權威全部交托給一個虛構的小說人物,而該人物又是在故事世界里像我們一樣有個性有思想的人類靈魂,其主觀敘事所造就的不可靠敘述便在所難免了。
《水泥花園》借正處于青春期的叛逆少年杰克的視角流水賬般記錄旁人的言行及自身的夢境和心情。他的敘述平緩,沒有夾雜任何情感的波瀾,以安靜而流暢的表述方式顛覆傳統(tǒng)倫理構架,打破死亡與性愛的禁忌。作者將敘述權威全權交付給這個未成年的暴躁自戀的孩子,對他荒誕的敘述不加以任何正常倫理的引導與規(guī)范,這本身就為小說增添了諸多不可靠的成分。讀者仿佛置身于被麥克尤恩賦予生命的小說人物杰克面前,默默聆聽他一字一句親自講述的故事。因為對規(guī)范與倫理不完整甚至錯誤的認知,杰克對親人的病痛與生死麻木不仁,對作為兒子和弟弟的雙重倫理身份所肩負的責任一無所知。讀者很難對像他這樣自說自話、倫理身份嚴重錯位的敘述者產(chǎn)生信任感。
韋恩·布斯提出僅僅區(qū)分一個故事是用第一人稱還是第三人稱來講述是遠遠不夠的,應該更精確一些,描述敘述者的特征如何與特殊的效果有關[4]。敘述者的敘述方式與其倫理觀念是互相影響、密不可分的?!坝蓚惱碇刃蛩x予每一位敘事者的倫理意識也會或隱或顯地制約著、影響著他的敘事(敘述形式),就算他竭力避免倫理意識的干預也無濟于事;反過來說,敘事視點、敘事人稱、結構安排、文體風格選擇、詞匯選擇、不同的敘事時間意識、人物形象的塑造等形式因素都會透露出人意表的倫理維度。”[5]而在對文學作品的解讀中,敘事更需要與倫理結合,來探究深埋在敘述背后的真相,啟發(fā)和推動當代社會倫理的發(fā)展。
《水泥花園》的敘述者杰克有明顯的性格缺陷。他不但是個未諳世事的懵懂少年,而且個性偏執(zhí)、暴躁自戀。他把父親的離世定義為“這點小事兒”[6],母親病逝后他的哭泣僅僅是因為與朱莉共同管家的身份無法被核實而“感到自己受了騙”[6]61。為了闡明敘述者的性格特征,作者巧妙地羅列了多位人物對杰克的描述,如母親評價他“喜怒無常,澡都不洗衣服也不換,對姐妹們和我都很粗暴”[6]30;朱莉曾說他“真該被鎖起來”[6]101;蘇在日記中提到“你跟他什么話都不能說,誰知道他會不會打你,他總是準備打人”[6]122。他似乎是一個常規(guī)倫理所不容的冷血無情、狂躁沖動的孩子。因為認知能力未臻成熟,他的語言有很多夸張成分,如他言過其實地描述“我發(fā)的痘痘簡直要把整張臉都遮了個嚴實”[6]18或者“朱莉跑起來能像風一樣,可她走路的時候卻像是睡著了”[6] 21-22。
杰克只是個十四五歲叛逆的孩子,因為缺乏家庭、學校和社會等方面正確的引導,他的人生觀、世界觀和價值觀只得到了有限的發(fā)展而且偏離了軌道,因此他的敘述極不可靠;而從種種不可靠敘述中,從杰克毫不矯飾的內心袒露中,我們又可以深入挖掘小說人物內心世界里的倫理缺失與錯位的蛛絲馬跡。
1. 親子關系中的倫理缺失
在杰克對父母的敘述中,不難看出杰克對父親的反感。他連用“意志薄弱、脾氣暴躁、有些強迫癥”[6]3三個負面形容詞概括父親;就連父母為買水泥的事情爭吵,雖然他認為父親有理,但仍然覺得他看起來“自以為是、蠢不可及”[6]5。攪拌水泥期間,他們幾乎沒有對話,杰克卻“生平第一次覺得跟他在一起輕松愜意”[6]14??梢娊芸伺c父親的相處極度壓抑,父子之間缺乏溝通與理解。杰克的父親并沒有像正常家庭里的父親那樣給予杰克指導、關懷與支持,而是對子女的缺陷揶揄嘲笑,對孩子的事情不聞不問。父子倫理發(fā)生了嚴重扭曲,導致父子倫理缺失的最終爆發(fā)——杰克大逆不道地說父親的死只是一件小事。
杰克與嚴苛的父親形同陌路,對沉靜溫柔的母親的愛同樣很吝嗇,不能不說這與母親的教育有些許關系。比如因為杰克沉溺于自慰,母親曾吞吞吐吐地對他進行過性教育,卻給他灌輸了錯誤的觀念——“每次……你干那個,就等于失去兩品脫的血”[6]30。母親不但沒有給兒子解決關于性的好奇與困惑,還給兒子帶來揮之不去的陰影,讓兩人關系愈加尷尬。
在母親去世3天前,他與母親有這樣一段對話:“‘我可能馬上就要走了?!ツ膬海俊荫R上問?!メt(yī)院給他們個機會查查我到底得了什么病?!ザ嗑茫俊q豫了一會兒,目光從我的注視下移開轉而盯著我的肩膀?!赡芤玫模晕也畔敫阏務?。’我真正感興趣的是她到底要離開多久,一種自由的感覺已經(jīng)在我心里蠢蠢欲動”。[6]58
按照正常倫理下的對話程序,當孩子得知母親要去醫(yī)院時,大多會擔心地詢問母親的病情,或因為母親的病痛而痛哭流涕。杰克則平靜地問母親要離開多久,只想知道母親離家后他有多久的自由,卻對母親的病情漠不關心。他內心充斥著對于自由的渴望,為親人的病痛而難過的親情已經(jīng)蕩然無存。
杰克母子倫理的失常在杰克對母親去世后的敘述中表現(xiàn)的尤為明顯:“‘我也是負責的?!艺f著不禁哭了起來,因為我感到自己受了騙。我母親還沒向朱莉解釋過她托付我的事就去了。去的可不是什么醫(yī)院,是永遠的去了,我的身份也就無法核實了。我一下子清楚徹底地理解到她死了的事實,我也就哭不下去了。不過我接著又把自己描畫成一個母親剛剛去世的人,于是我又能順暢地哭下去了”。[6]61-62
杰克哭泣的原因主要是母親還未核實他可以與朱莉共同掌權的事實便去世了,而不是哀悼母親的離世。較之正常的家庭倫理規(guī)范,他對能夠獲得執(zhí)掌家的權力這件事重視程度遠遠高于母親病逝的噩耗。他可以因為不能獲得管家的權力不假思索地哭泣,為至親的離世而哭泣卻需要設定自己剛剛喪母才能順暢地哭下去,充分顯示了杰克家庭倫理的極度缺失。
杰克處于青春期,彷徨于孩童和成人的陰影地帶,對于自我的關注和權力的渴望充斥著他的頭腦,在他的價值觀里占據(jù)主導地位。但在將母親遺體埋入地窖大鐵皮柜子后那一段,作者卻突然中斷了敘事線索,追敘了5年前父母短暫外出時姐弟們瘋狂的枕頭大戰(zhàn)。在普通家庭里再尋常不過的游戲卻給了杰克童年里絕無僅有的片刻歡愉。這段小插曲自然不是作者多余的筆墨,而恰恰為雙親去世后孩子們在自由和冒險心理的刺激下倫理的墮落和扭曲做好了鋪墊——那就是連杰克自己都“幾乎不敢承認”的“最強烈的幾種情感之下隱藏著一種冒險和自由的感覺”[6]83。因此,杰克對自由和權力的渴望才會愈加極端,就像壓迫到最底端的彈簧,一旦失去父母的約束,便會加倍追求冒險與放縱。
杰克的父母與子女的關系緊張而敵對,父親的過分嚴厲與母親的過度溫柔使親子關系走向了兩個極端。杰克的父親尊崇秩序,“他選花的標準是端正和對稱”[6]11,他的花園“不要任何長得亂蓬蓬的植物”[6]11,教育嚴厲苛刻。孩子們對殘暴統(tǒng)治的父親回避、恐懼和憎恨,對溫柔的母親則過分依戀,尤其是杰克和湯姆的戀母情節(jié)非常嚴重,在母親的默許下,杰克曾裝病回來獨占母親的寵愛,湯姆則整天依偎在母親或朱莉身旁,甚至退化成襁褓中的奶娃娃。而從杰克對德里克一家的零星敘述中,我們看到了在杰克家里絕對不可能出現(xiàn)的溫馨場面。德里克用“做出朝那個男人下巴一拳的動作”[6]127來與父親打招呼,并隨性地稱呼父母為“奧斯瓦爾德先生和太太”[6]127,與父母的關系平等而親切。杰克對兩個家庭反差巨大的敘述深刻揭示了杰克一家親子之情淡漠疏離,倫理扭曲。
2. 兄弟姐妹關系中的倫理錯位
在對兄弟姐妹的描述中,杰克的敘述充斥著性格和認知方面的缺陷。他還未成年,價值判斷簡單,偏愛絕對化的措辭,如“父親從沒認真對待過她(朱莉)”[6]17和“他(穿連衣裙的湯姆)肯定像個該死的白癡”[6]53。他對事物的認知仍然比較膚淺。對于湯姆的易裝癖,他的反對理由僅僅是因為“會讓他看起來像個傻子”[6]54,而不是從這會對湯姆今后的個性發(fā)展和身心健康造成傷害等因素考慮。他平淡而隨性的敘述揭露了小說人物在各種倫理維度赤裸裸的缺陷。
較之對父母的敘述,在描述與兄弟姐妹的相處時光中,杰克的敘述口吻變得更加冷漠?!拔腋K相處得更自在些,她比我小兩歲,而且就算她有些什么秘密也威脅不到我”[6]23-24、“不過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像是同謀一樣談著我們的家庭以及我們認識的所有的人,討論他們的‘真相’”[6]35。在形容姊妹時,他使用了“威脅”、“同謀”和“真相”這類字眼,字里行間都流淌著對手足之情的不以為然,把姊妹兄弟們當作無關緊要的陌生人。這也在一定程度上為杰克與朱莉滑向倫理深淵的命運埋下伏筆。因為杰克沒有把朱莉當作姐姐,而是性幻想的對象和掌管家的斗爭者。父母在世時,他對朱莉的性幻想因為父母的約束而處于壓抑狀態(tài)。母親死后不久他把過街天橋上的陌生女人誤看作母親,后又看作朱莉,至此他深埋的戀母情結毫無罪惡感地由母親轉嫁到朱莉身上,最后在湯姆和德里克在場時他和朱莉仍可以旁若無人地做愛。麥克尤恩在描述他這段敘述的創(chuàng)作動機時說“我有一個想法,在只有父母和子女的小家庭里,戀母情結和亂倫的情感被壓制,而反過來又正是這種力量使家人凝聚在一起”[7]。天然的親情卻要依靠病態(tài)的戀母情結和亂倫才能維系,由此可見杰克家庭倫理的荒唐和惡化。
對待弟弟湯姆時,杰克像極了他描述中的父親,跟湯姆競爭“母親”朱莉的關愛,缺乏兄長的憐愛和耐心。“昨天我因為用手指甲彈湯姆的腦袋把他給弄哭了,他于是就在我的臥室門外頭大哭大鬧把我給吵醒了。他躺在地板上抓著腦袋鬼哭狼嚎,惹得蘇都從自己房間里跑了出來。”“是他自己的錯”,我說,“一大早就開始鬼哭狼嚎的?!碧K摸著湯姆的頭?!耙淮笤?!”她的嗓音蓋過了湯姆的哭嚎?!耙呀?jīng)快一點了?!薄皩ξ襾碚f仍然是一大早!”我吼了一聲,然后又回到了床上。[6]102
在這里,杰克把下午一點描述成一大早,把全部罪責都推到湯姆頭上,聲稱是湯姆自己的錯,描述湯姆頭上傷口時卻避重就輕,一語帶過。杰克對待兄弟姐妹時的冷酷無情,對手足間血緣親情的漠視表露無疑。
然而,從杰克的敘述中,我們可以看出他也試圖融入兄弟姊妹的圈子,笨拙地以迎合與討好的方式做著種種努力。他為了不被當作外人而不解開朱莉給他系上的藍色緞帶,當朱莉和蘇為母親的離世哭作一團時為了不被排除在外而學朱莉的樣子把手搭在蘇的肩膀上。究其原因,朱莉和蘇一直都在有意無意地排斥杰克,使得杰克在姊妹面前也要偽裝自己來贏得喜愛。當杰克“干脆放棄了所有個人衛(wèi)生的例行習慣”[6]18,以邋遢鬼的形象爭辯“要是大家真喜歡我,我是什么樣他們就該接受我什么樣”[6]18-19,結果卻是朱莉和蘇都對他敬而遠之,找借口不和他一起去上學,不愿意被人看到和他在一起。在至親的兄弟姐妹間,也要小心翼翼地討好逢迎,不能夠隨心所欲地做回自己,足見兄弟姊妹之間倫理關系呈現(xiàn)出的扭曲和病態(tài)。
3. 人際交往中社會倫理的缺失
在杰克的世界里,家庭成員之外的人很少介入他的生活。遠處的高層住宅區(qū)更像是這部倫理悲劇里起點綴作用的冷冰冰的背景。信任與互助的缺失使整個世界成為心靈意義上的倫理荒漠。從杰克對社會中人際交往稀少而又荒唐的敘述中,我們不難找出社會倫理缺失的線索。
母親的遺言里竟交代“他們會進來照管湯姆,也許還有你和蘇珊。朱莉也不能一個人再在這里待下去了。這么一來這個家就空了,消息傳出去之后要不了多久就會有外人闖進來,把家里的東西搬空,把所有的一切都破壞掉”[6]58-59。她認為外界的人們都是野蠻而貪婪的洪水猛獸,對待弱者只有無情地掠奪,從不施舍愛心。站在過街天橋上那個穿紅色外套的女人見到杰克的第一反應也是叫杰克不要靠近她,她身上一分錢都沒有。朱莉的男友德里克首先從物質利益角度出發(fā)評論杰克家里那個大房子“肯定值不少錢”[6]130。至此,文明倫理的時代已經(jīng)被物質與冷漠覆蓋,人情的冰冷被杰克平靜得讓人驚駭?shù)目谖敲枋龅綐O致。
通過杰克的敘述,不難發(fā)現(xiàn)湯姆的老師也未能切實履行自身的社會職責。當朱莉跟湯姆的班主任談了湯姆在學校受一個比他大的男孩欺負的事情之后,老師并沒有出面調解兩個孩子的關系,只是寫了一封無關痛癢的長信,對湯姆頗多贊譽,此事便不了了之。而杰克只說母親“很是滿意地將(信中贊美湯姆)這一行讀了好幾遍”[6]55。后來湯姆堅信做個女孩便不會挨揍的謬論并改穿女裝,足見老師的介入絲毫沒有改變湯姆繼續(xù)受欺負的事實。在被多次蹂躪后湯姆心安理得地接受了學校里恃強凌弱的殘酷法則,不再求助于老師,而是轉向自己,通過變成女生的極端方式自救。在一定程度上,這位失職的教師應該對湯姆的個性扭曲承擔一定的責任。
杰克對于人際交往的悲哀認知還可以從杰克關于一雙鞋的敘述中感知。在得知朱莉有一雙價值38磅的靴子時,杰克和朱莉的對話是這樣的:“‘如果你不是買的,’我說,‘那就肯定是偷的。’她說,‘錯,’她嘴巴發(fā)這個音的時候故意撅起來,帶著一種嘲弄的微笑?!堑降自趺椿厥拢俊艺驹谒澈?。她望著鏡中的自己,沒看我。‘你就想不出別的途徑了?’我搖了搖頭,‘沒有別的途徑了,除非是你自己做的?!炖虼笮?,‘就從來沒有人送件禮物給你嗎?’”[6]97
在杰克的認知里,一件物品只能通過買或偷或親手制作來獲得,他從沒有想過還有贈送禮物這種方式。由于父親厭惡喧鬧和混亂,蘇八歲時的生日派對為家里最后一次搞派對、“沒人到我們家串門”[6]21和“我在學校里也沒有什么親近的朋友”[6]19,這些因素都導致杰克很少接受禮物饋贈,對贈送禮物這個概念的理解并不深刻。因為人際交往的貧乏,杰克的社會倫理觀念發(fā)育不良。在那樣一個諸多場合都要頻繁贈送禮物的國度里,一個十四、五歲的少年對禮物這個概念的貧乏認知是對整個社會倫理的尖銳諷刺。
在水泥覆蓋的花園中,在那片失去了倫理約束的天地,親子和手足之情冷漠,人與人之間互相設防, 孩子們在放縱的欲望中畸形地成長。在《水泥花園》這部小說中,杰克的敘述充斥著倫理缺失和錯位的痕跡。聽著這位相當不靠譜的敘述者為我們講述這樣一出倫理悲劇令我們惶恐錯愕。而小說中的人物是在現(xiàn)代都市文化中滋生的異化、隔離、自私自利和相互剝削的產(chǎn)物[7]34。通過這樣一幕幕荒誕卻發(fā)人深省的駭人畫面,麥克尤恩為現(xiàn)代都市文化中人類可能面臨的倫理的失落和絕望敲響了警鐘。
[1] Lynn W.NewBritishFiction[M].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2010: 126.
[2] Franz K S.ATheoryofNarrative[M]. Cambridge: Cambridge University Press, 1984: 4.
[3] 伍茂國. 現(xiàn)代性語境中第一人稱敘事的倫理意義[J]. 中國文學研究, 2011 (3) : 97-100.
[4] 韋恩·布斯. 小說修辭學[M].華 明, 胡曉蘇, 周 憲,譯. 北京:北京大學出版社, 1987: 168.
[5] 伍茂國. 現(xiàn)代性語境中的文學敘事倫理學[J]. 北方論叢, 2011 (3) : 43-46.
[6] 伊恩·麥克尤恩. 水泥花園[M]. 馮 濤,譯. 上海:上海譯文出版社, 2011: 3.
[7] Peter C.TheFictionofIanMcEwan[M]. London: Palgrave Macmillan, 2006: 36.
EthicalFlawintheCementGarden
Zhang Jie, Xin Shuguang, Li Xu
(School of Liberal Arts and Law, Tianjin University, Tianjin 300072, China)
Ian McEwan reveals an ethical tragedy by describing the gradual distortion and degeneration of four kids inTheCementGarden. Homodiegetic narrative situation in this novel brings about unreliable narration,which is used to explore the lack and dislocation of ethics in characters. By deconstructing and interpreting different ethical levels, the paper dicusses the ethical flaws expressed by unreliable narration in detail.
TheCementGarden; homodiegetic narration; unreliable narration; ethical flaws
2013-02-21.
天津市2012年度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課題基金資助項目(TJWW12-023).
張 潔(1973— ),女,博士,副教授.
張 潔, zhangjietju@tju.edu.cn.
I106
A
1008-4339(2014)01-089-0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