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時間2013年10月10日19時許，瑞典皇家文學院在斯德哥爾摩宣布，82歲的加拿大女作家愛麗絲·門羅榮獲2013年諾貝爾文學獎，并贊其為“當代短篇小說大師”。諾獎評委會在頒獎詞中高度評價門羅的藝術創(chuàng)作，稱其作品情節(jié)細膩，文風透徹，頗具心理現(xiàn)實主義特色。由于諾獎長期以來一直對長篇小說作家青睞有加，門羅的此次勝出確實令外界感到詫異。對此，學院常任秘書彼得·英格倫在接受采訪時解釋說：“短篇小說一直處于長篇小說的陰影中。門羅選擇了這種藝術形式，她將它很好地開墾，接近完美?！比缃瘢瑧夷钜讶唤視?，就讓我們走近這位以短篇小說登頂諾獎、尚不為中國讀者熟悉的北美小說家，感悟她數(shù)十年來以優(yōu)美文字構筑的多彩世界。

1931年，門羅出生在加拿大安大略省溫厄姆的一個農莊。她的父親早年以飼養(yǎng)狐貍和水貂為生，也曾做過當?shù)氐难惨谷耍箝_始經營農場。母親則是一名小學教師。在父母看來，門羅應該會像當?shù)氐脑S多農家女孩一樣長大，繼續(xù)過著傳統(tǒng)的農莊生活。但到十二歲時，門羅突然決定要成為一名作家。1949年，十八歲的門羅憑借獎學金進入西安大略大學，主修英語和新聞專業(yè)，開始了為期兩年的大學生活。這一時期，門羅開始嘗試文學創(chuàng)作。1950年，她在大學的本科生文學雜志《風流》上發(fā)表首個短篇故事《影子的維度》，初次體驗到寫作帶來的快樂。

1951年，門羅結束了大學生活。同年，她與大學同學詹姆斯·門羅喜結連理，定居在不列顛哥倫比亞省溫哥華的丹達瑞夫。詹姆斯在當?shù)氐囊患野儇浬痰旯ぷ?，門羅則過著恬淡的主婦生活。1953至1957年，門羅的三個女兒相繼出生。但不幸的是，第二個女兒僅在出生兩天后即告夭折；到了1959年，門羅又經歷了母親離世的痛苦。

在照顧好家庭生活的同時，門羅充分利用各種空閑時間進行小說創(chuàng)作。1951年，她結識了加拿大廣播公司的知名文學編輯兼播音員羅伯特·韋弗。韋弗十分欣賞門羅的才華，他在節(jié)目中隆重推介《陌生人》《一筐草莓》等門羅新近創(chuàng)作的短篇小說，在很大程度上提高了門羅的知名度。這一時期，門羅的小說也開始登上《梅菲爾》《加拿大論壇》《女王季刊》等知名雜志的版面，門羅的文學影響力進一步擴大。1963年，門羅隨丈夫移居維多利亞，在那里創(chuàng)辦了門羅書店，門羅的純主婦生活宣告結束。

1968年，門羅出版首部短篇小說集《快樂影子之舞》，成功摘得加拿大最負盛名的總督文學獎。這部作品集共收錄了15個故事，包括《沃克兄弟牛仔》《明亮的房子》《辦公室》《死亡時間》《蝴蝶日》《男孩與女孩》《明信片》《周日下午》《海岸旅行》等。門羅把多數(shù)故事的時空背景設定在20世紀四五十年代的加拿大小鎮(zhèn)，以便于在傳統(tǒng)氣息濃郁的氛圍中探討愛與性、家庭關系、階級沖突、成長與變老等主題。如同美國作家?？思{一樣，地理邊界的局限似乎反倒為門羅提供了更多的想象空間，她的故事中令人稱奇的情景描寫隨處可見。門羅常在不經意間把某個意象插入到平靜無奇的描寫之中，讓人對場景、人物和物體產生一種全新的理解。

在《快樂影子之舞》中，許多人物都在偏僻的小鎮(zhèn)上過著幾乎與世隔絕的生活。他們依然像祖輩們那樣在商店工作、經營農場和撫養(yǎng)孩子，遠離外面喧囂世界的侵擾。但若仔細品讀，我們會發(fā)現(xiàn)門羅也對20世紀60年代西方世界如火如荼的社會運動給予了適當關注。比如，《辦公室》中的女作家以第一人稱的敘事方式，訴說自己在與丈夫和其他家人一起在家時，無法進行創(chuàng)作。她渴望擁有一個獨立的房間，一個能夠產生創(chuàng)造力的個人空間。而這正是60年代女權主義思潮關注的一個重要話題。另一個故事《明亮的房子》講述了一個小鎮(zhèn)少女是如何對多數(shù)新社區(qū)居民的勢利和排斥保持緘默的。同名故事《快樂影子之舞》則是諷刺了人們對學習中存在困難的年輕人所采取的消極態(tài)度。

1971年，門羅出版短篇小說集《少女和女人的生活》。與《快樂影子之舞》不同，該系列故事主要圍繞一個女性人物德爾·喬丹展開，因此有學者稱之為女性成長小說。德爾生活在20世紀40年代安大略省南部的朱比利小鎮(zhèn)，最初居住在郊區(qū)的農莊，后來遷往鎮(zhèn)中心。德爾的母親以向當?shù)剞r民出售百科全書為生。她和德爾一樣，一直在努力開闊視野，試圖超越朱比利鎮(zhèn)的有限經驗。但德爾并不愿承認自己和母親有相似之處，她覺得自己就像一個不滿于小鎮(zhèn)生活的局外人。通過女性長輩以及自身對性、生命與死亡的體驗，德爾對女性身份的優(yōu)劣進行了探索，忠實地記錄了少女和女人生活的真相。這部小說集中只有少數(shù)幾個男性人物擔任重要角色，女性人物數(shù)量偏多，被認為具有鮮明的女權主義色彩。

1972年，門羅與丈夫感情破裂，持續(xù)二十一年的婚姻宣告結束。門羅返回安大略省，受邀成為西安大略大學的駐校作家。兩年后，她出版第三部短篇小說集《我一直想告訴你的事》。該作品集包括13個短篇故事，包括《我如何遇見我的丈夫》《行在水上》《家庭間的諒解》《告訴我是對是錯》《冬日的風》等。故事中充斥著各種關系的女性，有姐妹、母親、女兒、姑母、祖母及朋友。在與過去、現(xiàn)在以及可見未來的競爭中，她們的內心深處既有希望和關愛，也有不快與順從。

蜚聲國際

1976年，西安大略大學授予門羅榮譽博士學位。同年，門羅與大學時代就已相識的繪圖師吉拉德·弗萊姆林走入婚姻殿堂，婚后他們把家安置在一個名為克林頓的小鎮(zhèn)。之后，門羅的創(chuàng)作進入了成熟期，藝術水平更為精進。1976至1990年，門羅先后出版了《你以為你是誰？》（1978）、《木星的月亮》（1982）、《愛的進程》（1986）和《我青年時代的朋友》（1990）四部短篇故事集，并兩次奪得總督文學獎的桂冠。

《你以為你是誰？》沿用了《少女和女人的生活》的寫作模式，門羅用了十個相互關聯(lián)的故事來探索女主人公羅斯的個人成長問題，其中包括《皇家擊打》《特權》《半粒葡萄》《野天鵝》《乞女》《天意》《西門的運氣》等。故事基本按照如下情節(jié)展開：羅斯出身貧寒，憑借刻苦學習獲得的獎學金完成大學教育，畢業(yè)后經歷了婚姻和家庭生活，卻又遺憾地與愛人分手，最終以成為演員和大學教授實現(xiàn)自我價值。不過，《少女和女人的生活》主要關注的是女主人公德爾·喬丹，以第一人稱敘事，對自我與他人間感情和精神紐帶的思考；而《你以為你是誰？》則通過全知全能的第三人稱敘事方式，表現(xiàn)了女主人公羅斯自我認識和世界觀形成背后社交關系的錯綜復雜性。開篇故事《皇家擊打》講述了羅斯與繼母弗洛之間愛、恨、欺凌相交織的復雜情愫。第五個故事《乞女》則將視野進一步擴大，其中所關注的一個主題是個人對故鄉(xiāng)的特殊感懷。羅斯自幼就夢想著能離開貧窮落后的漢拉提鎮(zhèn)，但當真要離開時，聽到富有的男朋友帕特里克說故鄉(xiāng)是個邋遢的場所時，她心中涌起的卻是對故鄉(xiāng)的忠誠和守護：

奇怪的是，她對家鄉(xiāng)的忠貞卻從此油然而生。既然她是肯定要離開這個地方的，每當回想起漢提拉鎮(zhèn)，想起弗洛的商店、房屋和那些不起眼的骯臟的鄉(xiāng)村景色，她的忠貞和捍衛(wèi)之心便日益堅定。她會悄悄地把她這種情愫與帕特里克對他家鄉(xiāng)山光水色、豪宅美舍的描述作一番對比。相比之下，她為家鄉(xiāng)產生的忠誠和自豪感比帕特里克堅定多了。但是，事實卻是帕特里克并沒有舍棄他家鄉(xiāng)的任何東西。

進入20世紀90年代之后，年屆六旬的門羅依然筆耕不輟，又陸續(xù)出版了《公開的秘密》（1994）、《好女人的愛》（1998）、《憎恨、友誼、求愛、愛戀、婚姻》（2001）、《逃離》（2004）、《石城遠眺》（2006）、《太多歡樂》（2009）和《親愛的生活》（2012）等七部短篇故事集，將加拿大吉勒文學獎和曼布克國際文學獎收入囊中，最終通過今年的諾貝爾文學獎走上文學生涯的頂峰。

就像中國諾獎得主莫言筆下的“山東高密”一樣，門羅長達60年的文學創(chuàng)作也呈現(xiàn)出鮮明的鄉(xiāng)土特色。她精心構筑的文學世界一般都設置在加拿大的安大略省南部，有學者甚至稱之為“門羅地界”。具體來說，西部和南部以休倫湖和依利湖為界，北邊是戈德里奇鎮(zhèn)，東邊則是倫敦鎮(zhèn)。在那里，生活著年齡各異的平凡女性，她們正在經歷著從少女到人妻與人母，再到中年與老年的人生時段。在美國女作家、普利策獎得主簡·斯邁利看來，正是由于門羅始終將目光投注于普通女性的生活，不斷從自己身上尋找靈感，才能把女性心理的波折與隱情刻畫得如此“精妙準確、幾近完美”。而隨著門羅“諾獎效應”的進一步發(fā)酵，我們有理由相信將有更多的中國讀者發(fā)現(xiàn)門羅式敘事的魅力，從中感受到更多的意義共鳴，進而體悟到生命的變化無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