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 潔,謝世堅
(廣西師范大學(xué) 外國語學(xué)院,廣西 桂林 541004)
隱喻不僅是語言的修辭手段,還是人類思維及認知的基本方式[1]。在認知隱喻理論的視閾下,莎劇的隱喻研究超越傳統(tǒng)修辭學(xué)的局限,轉(zhuǎn)而關(guān)注概念隱喻的認知規(guī)律及構(gòu)建過程,比如,F(xiàn)reeman考察《李爾王》第一幕第一場中平衡與關(guān)系圖式向孝道倫理的隱喻映射[2];Tissari通過發(fā)掘37部莎劇中“愛”的隱喻,探析莎士比亞對“愛”的識解[3]。為提升隱喻的詮釋價值,莎劇的隱喻研究還應(yīng)與歷史文化視角進行整合[4]。比如,Hasler認為莎劇中的“演員”隱喻體現(xiàn)莎翁的生活經(jīng)歷對其戲劇創(chuàng)作的影響[5];Chamberlain則將莎劇中的“身體—景物”隱喻視為伊麗莎白時代人們宇宙觀的真實寫照等[6]。與國外跨學(xué)科視野下的莎劇隱喻研究相比,國內(nèi)研究側(cè)重于隱喻對解讀文學(xué)內(nèi)涵的輔助作用。比如,唐韌運用概念隱喻及意象圖式分析《李爾王》中的“自然”與“身體”概念[7];祝敏通過語篇分析發(fā)掘隱喻在莎詩語篇構(gòu)建及彰顯主題過程中的作用[8]。
綜上所述,國內(nèi)外莎學(xué)界的認知隱喻研究多數(shù)旨在發(fā)掘隱喻對莎劇主題及時代背景的昭示作用,涉及隱喻整體規(guī)律的系統(tǒng)研究較少,不足以全面反映莎劇中概念隱喻的總體特點。隱喻不僅是語言的修辭方式及文學(xué)主題的構(gòu)建手段,更是人類賴以生存的思維和表達工具。善于運用概念隱喻并將其訴諸新的形式及內(nèi)涵,是莎劇成為世界文明的瑰寶并且日久彌新的重要原因之一。本文以莎劇中的“人生”概念隱喻為研究對象,參照日常語言及文學(xué)中常見的“人生”隱喻系統(tǒng),考察《羅密歐與朱麗葉》《仲夏夜之夢》《威尼斯商人》《亨利四世》《皆大歡喜》《第十二夜》《哈姆雷特》《奧賽羅》《李爾王》《麥克白》《暴風(fēng)雨》共11部莎劇①版本說明:《暴風(fēng)雨》(W.W.Norton &Company,2004),《亨利四世》(The Modern Library,2009),其余(阿登莎士比亞,中國人民大學(xué)出版社,2007/2008)中“人生”隱喻的認知規(guī)律及特點。借此揭示概念隱喻在莎劇中的地位、作用及表現(xiàn)形式,印證概念隱喻在人類思維與認知中的基礎(chǔ)作用。
“人生”(life)是概念隱喻常見的目標域之一[9],在日常語言及文學(xué)作品中廣泛存在。人們從不同角度對“人生”概念進行識解,使“人生”隱喻呈現(xiàn)多樣性及復(fù)雜性的特點。Kvecses[9]及Lakoff,Turner[10]在論著中列舉了18個語言中常見的“人生”隱喻。這些隱喻可以歸并為以下6個屬隱喻(generic-level metaphor):
(1)位移類。人生是空間位置的改變:①人生是旅途/死亡是旅途的終點(Life is a journey);②生是在場/死是離開(Life is presence here);
(2)周期類:人生是一個由生到死的周期,與宇宙自然變化的規(guī)律一致:①一生是一天/死亡是夜晚(A lifetime is a day);②一生是一年/死亡是冬天(A lifetime is a year);③人的一生是植物的生長周期(人是植物)(People are plants);
(3)活動類:人生是一種具體的行為活動:①人生是戲(Life is a play);②人生是賭博(Life is a gambling game);③人生是體育運動(Life is a sporting game);④ 人 生 是 故 事 (Life is a story);
(4)實物類:生命是物質(zhì)實體,生死等同于物質(zhì)的存在和毀滅:①生命是液體/死是液體的流失(Life is a fluid);②生命是財物/死亡是財物的損失(Life is a possession);③人生是容器(Life is a container);④生命是建筑(Life is a building);
(5)精神類:人生是精神的桎梏,通過死亡得以解脫:①人生是束縛/死亡是解脫(Life is bondage);②人生是負擔(dān)(Life is a burden);
(6)火光類:人生是火/光,生時充滿光明和溫暖,死時歸于陰冷和黑暗:①生命是光/死亡是黑暗(Life is light);②生命是熱/死亡是冷(Life is heat);③生命是火焰(Life is a flame);④生命是火(Life is fire)。
這6類隱喻分別從空間、時間、活動、物質(zhì)、精神、感知不同方面突顯“人生”的屬性特征,構(gòu)建“人生”隱喻系統(tǒng),即人生是變化的(位移類隱喻),由不同發(fā)展階段組成(周期類隱喻),遵循某種活動規(guī)則(活動類隱喻),是一種物質(zhì)的存在(實物類隱喻),會帶來精神上的壓力和束縛(精神類隱喻),充滿光明和溫暖(火光類隱喻)。這一隱喻系統(tǒng)將“人生”視為矛盾的對立統(tǒng)一體,人生既是變化的,又是有規(guī)則的,既是物質(zhì)的,又是精神的,既是痛苦的,但也有光明和溫暖。
概念隱喻的常見源域共約13個[9],“人生”隱喻的源域主要涉及其中8個:①運動與方向(Movement and Direction):位移類隱喻;②植物(Plants):“人的一生是植物的生長周期(人是植物)”(周 期 類);③ 游 戲 與 體 育 (Games and Sport):活 動 類;④ 建 筑 (Buildings and Construction):“生命是建筑”(實物類);⑤機器與工具(Machines and Tools):“人生是容器”(實物類);⑥ 金 錢 與 經(jīng) 貿(mào) (Money and Economic Transactions(business)):“生命是財物”(實物類);⑦冷與熱(Heat and Cold):“生命是熱”(火光類);⑧光明與黑暗(Light and Darkness):“生命是光”(火光類)。除了精神類隱喻的源域因抽象性較強不在常見源域之列,其余5類隱喻的源域多為常見源域?!叭松彪[喻的源域數(shù)量眾多且多為常見源域,體現(xiàn)了“人生”概念具有普遍性、抽象性及復(fù)雜性的特征,同時也印證了概念隱喻在人們認識抽象概念過程中的重要作用。
隱喻可按規(guī)約化程度分為常規(guī)隱喻和新奇隱喻[9]。常規(guī)隱喻(conventional metaphor)是在語言社團中根深蒂固、規(guī)約化程度較高的概念隱喻,在語言層面的表達方式因頻繁使用已成為“陳腔濫調(diào)”(cliché)。而新奇隱喻(novel metaphor)因規(guī)約化程度較低,作為一種孤立的存在,與其他概念隱喻缺乏聯(lián)系,尚未進入隱喻概念系統(tǒng)[1]。但是,由于規(guī)約化程度依賴語言社團的集團意識,缺乏嚴格的判斷標準,在兩者實際的區(qū)分過程中,難以劃分嚴整的界限。因此,為便于研究和比較,本文將以上18個日常語言及文學(xué)中常見的“人生”隱喻視為規(guī)約化程度較高的常規(guī)隱喻,將莎劇中不在此范圍之內(nèi)的隱喻統(tǒng)稱為“新奇隱喻”。
本文參照以上“人生”隱喻系統(tǒng)的分類,將莎劇中的“人生”隱喻歸入位移、周期、實物、活動、精神、火光6種類別。在所考察的11部莎劇中,“人生”隱喻共出現(xiàn)152次。其中,半數(shù)以上為實物類隱喻。在實物類隱喻中,67%為常規(guī)隱喻“生命是財物”,生命可以被看管、支配、喪失、贈予、轉(zhuǎn)讓、抵押、出售、償還、追求。隱喻的表達方式通常為一般的日常語言 (literal language),比如:If of life you keep a care,shake off slumber and beware(The Tempest,2.1.299~300)。另一常規(guī)隱喻“人生是容器”經(jīng)常隱含在“in life”之類的規(guī)約化程度較高的慣用語中,難以悉數(shù)統(tǒng)計,未列入本文的研究范圍。其他2個常規(guī)隱喻“生命是液體”,“生命是建筑”在莎劇中出現(xiàn)的次數(shù)較少。除常規(guī)隱喻之外,莎劇還使用一定數(shù)量(約占28%)的新奇隱喻拓展人們看待人生的慣性視角,表現(xiàn)人生復(fù)雜多樣的特點。比如,“人生是玩具”,“人生是酒”(All is but toys:renown,and grace,is dead;The wine of life is drawn,and the mere lees is left this vault to brag of(Macbeth,2.3.92~94)。新奇隱喻的源域有時還受文化因素的影響。比 如,“生 命 是 線”(Lay them in gore,since you have shore with shears his thread of silk(A Midsummer Night's Dream,5.1.326~
328)即源于命運三女神紡織、維護、切斷生命之線的希臘神話故事。
莎劇中的位移類“人生”隱喻約占14%,均為常規(guī)隱喻。其中,“人生是旅途”(Here is my journey's end,here is my butt and very sea-mark of my utmost sail(Othello,5.2.265~266))占此類隱喻的82%,具有顯著的認知突顯性。受宗教文化的影響,有些隱喻中的“旅途”特指終點為天堂的“朝圣之路”,比如:how brief the life of man runs his erring pilgrimage(As You Like It,3.2.126~127)?;顒宇愲[喻的數(shù)量略少于位移類隱喻,約占13%。在常規(guī)隱喻中,除“人生是體育運動”較為少見之外,其他隱喻均在莎劇中出現(xiàn)。其中,“人生是戲”和“人生是故事”(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w;apoor player,that struts and frets his hour upon the stage,and then is heard no more:it is a tale told by an idiot,full of sound and fury,signifying nothing(Macbeth,5.5.24~28)占活動類隱喻的65%,體現(xiàn)了莎翁在源域選擇方面的個人喜好和傾向,這應(yīng)該與其劇作家的身份和經(jīng)歷具有密切的關(guān)系。此外,莎劇還使用一些新奇的活動類隱喻,比如,“人生是歷史”(There is a history in all men's lives(HenryⅣ PartⅡ,3.1.76),“人生是赴宴”“人生是一場病”“人生是租賃”等。
在莎劇的“人生”隱喻中,精神類隱喻約占9%。其中,最常見的是新奇隱喻“人生是磨難”,在常規(guī)隱喻“人生是束縛”“人生是負擔(dān)”的基礎(chǔ)上強調(diào)人生的痛苦和折磨。這一灰暗的“人生”隱喻在精神類隱喻中多達70%,集中出現(xiàn)在《哈姆雷特》(by a sleep to say we end the heartache and the thousand natural shocks that flesh is heir to(Hamlet,3.1.60~62))和《李爾王》(He hates him that would upon the rack of this tough world stretch him out longer(King Lear,5.3.312~314))中,突顯劇中主人公因各自的身世境遇對人生所持的消極立場和態(tài)度。周期類“人生”隱喻與精神類隱喻的數(shù)量相近,占8%。其中,使用最多的(67%)為“人的一生是植物的生長周期(人是植物)”,將人生年華的流逝與植物的枯榮相對應(yīng),比如:For women are as roses,whose fair flower being once display' d,doth fall that very hour(Twelfth Night,2.4.38~39)。其他2個常規(guī)隱喻“一生是一天”“一生是一年”使用較少。有時,莎劇還使用新奇隱喻“人生是循環(huán)”,將老年或死亡看作孩提階段的重現(xiàn),比如:for they say an old man is twice a child(Hamlet,2.2.322)?;鸸忸悺叭松彪[喻的數(shù)量最少(約占3%)。但是,4個常規(guī)隱喻“生命是光”“生命是熱”“生命是火”“生命是火焰”在莎劇中都有所涉及?!秺W賽羅》中的一段經(jīng)典獨白彰顯了此類隱喻在表現(xiàn)莎劇語言藝術(shù)和思想內(nèi)涵方面的重要價值和作用:Put out the light,and then put out the light!If I quench thee,thou flaming minister,I can again thy former light restore… But once put out thy light … I know not where is that Promethean heat that can thy light relume(Othello,5.2.6~13)。
莎劇反映英國伊麗莎白時代政治、社會、文化、民俗等諸多領(lǐng)域的真實情景以及當(dāng)時人們的認知體驗。由于戲劇對白的特殊性質(zhì),莎劇的語言是文學(xué)藝術(shù)與日常語言的完美結(jié)合。劇中的“人生”隱喻既是其時各個階層各種身份的人們對“人生”認識的綜合體現(xiàn),也是莎翁對具有普遍性的“人生”概念進行藝術(shù)加工和個性化創(chuàng)造的結(jié)果。以上6類“人生”隱喻在莎劇中的分布情況如表1所示。
表1 6類“人生”隱喻在莎劇中的出現(xiàn)頻率及分布
本文選擇的11部莎劇創(chuàng)作于莎士比亞創(chuàng)作的早、中、晚期,分屬悲、喜、歷史、傳奇4種劇作類型?!叭松彪[喻在其中呈現(xiàn)較高的使用頻率(平均14個/部),對于研究莎劇概念隱喻的整體情況具有一定的代表性。在莎劇的“人生”隱喻系統(tǒng)中,實物類隱喻的數(shù)量為79個,遠遠高于其他類別。其次為位移類(22個)、活動類(20)、精神類(14)、周期類(12),最少為火光類(5)。就“人生”隱喻在莎劇中的分布范圍而言,實物類隱喻的覆蓋面最廣,涉及全部11部莎劇。其次為周期類、位移類、活動類(8~9部),最小為精神類(5)、火光類(3)。這表明,莎劇中“人生”的抽象概念通常被看作具體的物質(zhì)實體或行為活動。這一結(jié)論印證了實體隱喻(ontological metaphors)在人們的認知過程中的重要作用。通過實體隱喻,我們得以對抽象的認知體驗進行指稱、范疇化、分類、計量及推斷[1]。日常事物及行為在人們的生活體驗中高頻出現(xiàn),更易于成為人們認識和理解抽象概念的源域來源。另外,時間和空間也用于“人生”的識解和表達。與時間相比,空間中的物質(zhì)具有相對的穩(wěn)定性,更易于感知,因而人們首先獲得空間概念[11]。莎劇中位移類“人生”隱喻多于周期類隱喻的事實支持這一認知解釋。相比之下,“人生”在精神、感知方面的特征因抽象性強,隱喻的數(shù)量及分布受到一定限制。
按“人生”隱喻的數(shù)量由多至少的順序,可將11部莎劇做如下排序:《李爾王》《麥克白》《亨利四世》《哈姆雷特》《皆大歡喜》《奧賽羅》《羅密歐與朱麗葉》《威尼斯商人》《暴風(fēng)雨》《仲夏夜之夢》《第十二夜》?!叭松彪[喻的數(shù)量排序與莎劇創(chuàng)作的時間順序并不一致。早期莎劇中“人生”隱喻的平均數(shù)量有限,約11個/部,但在《亨利四世》中卻多達23個。中期的四大悲劇雖然使用了較多的“人生”隱喻(20個/部),但《奧賽羅》卻僅有11個,還不及早期的《皆大歡喜》(14個)。在晚期的《暴風(fēng)雨》中,“人生”隱喻的數(shù)量又有所回落(8個)。與創(chuàng)作時間相比,“人生”隱喻的使用頻率更多地與莎劇的主題及類型相關(guān)。在悲劇和歷史劇這兩類題材嚴肅,深刻反映時代及人性特征的劇目中,“人生”隱喻的數(shù)量較多(18個/部)。其中,《羅密歐與朱麗葉》的“人生”隱喻雖然不多(9個),但因主題的需要,劇中充滿大量的“死亡”隱喻,從“生”的反面映襯深化人們對“生命”價值的認識。而喜劇和傳奇劇的主題與創(chuàng)作基調(diào)則趨向輕松和諧,在嬉笑怒罵中給觀眾帶來精神上的愉悅,需要引發(fā)人們思索的“人生”隱喻平均在每部劇中僅出現(xiàn)8次,明顯低于悲劇和歷史劇。此外,盡管“人生”隱喻的數(shù)量與莎劇的創(chuàng)作時間沒有必然的聯(lián)系,但源域的取喻范圍卻與創(chuàng)作時期相關(guān),呈現(xiàn)前期至中期逐漸上升,晚期回落的趨勢。在莎士比亞的早期劇目中,“人生”隱喻的源域涵蓋3~4類,中期的四大悲劇擴展至5~6類,至晚期的《暴風(fēng)雨》則降至2類。源域范圍的變化體現(xiàn)了莎士比亞由早期至中期對人生的認識不斷深入,語言藝術(shù)日臻完美的發(fā)展過程。在晚期的創(chuàng)作中,因人生態(tài)度趨向?qū)捜萃讌f(xié),對社會生活中的諸多矛盾和問題以平和的方式進行簡化處理。莎劇中的“人生”隱喻不僅服務(wù)于劇本的內(nèi)容及主題,也折射出莎翁在生命的各個階段對人生的不同態(tài)度和思考。
在莎劇的“人生”隱喻中,常規(guī)隱喻占據(jù)主要地位(約占67%),新奇隱喻的數(shù)量有限。并且,新奇隱喻的源域也并非莎翁臆造的“新奇”事物,而是取材于日常的生活用品及活動行為。文學(xué)語言的創(chuàng)新必須建立在日常普遍的認知體驗基礎(chǔ)上,通過概念隱喻進行構(gòu)建[10]。新奇隱喻在制造特殊的藝術(shù)效果,提供超越常規(guī)的思想啟示和審美體驗的同時,仍然不能脫離人類普遍的認知基礎(chǔ)。另外,隱喻的使用還因社會、文化、宗教、文體、使用者等因素的影響而呈現(xiàn)各種差異[12]。莎劇中的“人生”隱喻體現(xiàn)伊麗莎白時代的生活方式、社會文化、宗教信仰、以及莎翁本人的個人喜好等因素的制約和影響。比如,“人生是朝圣之旅(旅途)”體現(xiàn)宗教文化的影響,“人生是戲”契合莎翁的身份背景,“人生是蠟燭”反映當(dāng)時人們的照明方式,“生命是線”取材于西方文化源流之一的希臘神話。
莎劇依賴常規(guī)隱喻構(gòu)建“人生”隱喻系統(tǒng)的同時,另一方面,為避免陷入日常表達的俗套,還要對常規(guī)隱喻進行超越和創(chuàng)新。文學(xué)對概念隱喻的創(chuàng)新主要有4種方式:擴展(extending)、細化(elaboration)、質(zhì) 疑 (questioning)、混 合(combining)[10]。這些方式在莎劇“人生”隱喻的構(gòu)建過程中都有所體 現(xiàn)。比如,Life's but a walking shadow;apoor player,that struts and frets his hour upon the stage,and then is heard no more:it is a tale told by an idiot,full of sound and fury,signifying nothing(Macbeth,5.5.24~28),莎劇對常規(guī)隱喻“人生是戲”和“人生是故事”進行擴展和細化,引入新的屬性特征和具體的細節(jié),為源域“戲”增加演員、表演時間、戲劇質(zhì)量等因素,為“故事”增加講述者、聲音、意義等特征。并且,將常規(guī)隱喻“人生是戲”,“人生是故事”與新奇隱喻“人生是影子”(Life is a walking shadow)相混合,從多個認知視角映射目標域,共同說明“人生”的虛無與脆弱,并在語言表層通過暗喻及擬人(life is a man)修辭格的呈現(xiàn)方式,極大地增強了語言的思想性及藝術(shù)表現(xiàn)力。關(guān)于莎劇中常規(guī)隱喻和新奇隱喻的聯(lián)系,以及修辭格在隱喻表達及創(chuàng)新中的作用規(guī)律等問題,將另文作進一步的研究和探討。
本文考察11部莎劇中“人生”隱喻的總體規(guī)律。結(jié)果表明,“人生”概念在莎劇中通常被看作日常事物或行為,并且可以借助空間和時間理解和表達,“人生”在精神、感知方面的特征未成為人們認知的焦點。常規(guī)隱喻在莎劇“人生”概念系統(tǒng)的構(gòu)建中占據(jù)重要地位,新奇隱喻是莎劇對常規(guī)隱喻進行超越和創(chuàng)新的結(jié)果。莎士比亞的戲劇“展示了人間的真實狀況,其中有善也有惡,有歡樂也有悲辛,就其比例以及糅合的無數(shù)種形式而論,真是變化無窮”[13]。系統(tǒng)挖掘和整理莎劇中“人生”隱喻的表達形式及認知規(guī)律,不僅有助于還原伊麗莎白時代人們的概念系統(tǒng)與認知圖式,為正確解讀莎劇的文學(xué)內(nèi)涵及語言藝術(shù)提供認知依據(jù),還有助于從認知層面揭示概念隱喻的運用及創(chuàng)新規(guī)律,深入認識隱喻在人類認知及文學(xué)創(chuàng)作中的基礎(chǔ)作用。
[1] Lakoff G,Johnson M.Metaphors We Live By[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0:3-6,53-55,25,30.
[2] Freeman C.D.“According to my bond”:King Lear and Recognition[J].Language and Literature,1993,2(1):1-18.
[3] Tissari H.“Is Love a Tender Thing?”:Metaphors of the Word Love in Shakespeare's Plays[J].Studi linguistici e Filogloici Online,2006,4(1):131-174.
[4] Pandit L,Hogan P C.Introduction: Morsels and Modules:on Embodying Cognition in Shakespeare's Plays[J].College Literature,2006,33(1):1-13.
[5] Hasler J.“The serpent's tongue”:Shakespeare and the Actor[J].English Studies,1979,60(4):389-401.
[6] Chamberlain G P.The Metaphorical Vision in the Literary Landscape of William Shakespeare[J].The Canadian Geographer,1995,39(4):306-322.
[7] 唐韌.莎士比亞悲劇《李爾王》中身體和自然概念的認知分析[J].昆明理工大學(xué)學(xué)報:社會科學(xué)版,2008(2):91-94.
[8] 祝敏.莎詩隱喻認知機制的連貫性及其主題意義建構(gòu)[J].北京第二外國語學(xué)院學(xué)報,2011(4):27-34.
[10] Lakoff G,Turner M.More Than Cool Reason:A Field Guide to Poetic Metaphor[M].Chicago:University of Chicago Press,1989:26,67-72.
[11] 謝之君.隱喻認知功能探索[M].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7:47.
[13] 陸谷孫.莎士比亞研究十講[M].上海:復(fù)旦大學(xué)出版社,2005:10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