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莉莉
文學作品中的意象是指寄托了人物主觀情思的客觀物象。不同的民族有不同的文化,民族文化方面的差異也會導致文化意象的不同。文化意象有多種表現(xiàn)形式,如植物、動物、習語、成語、數(shù)字以及比喻性和形象性詞語等,均可表示為一個民族的文化意象[1]。翻譯文學作品不僅要譯出原作的語義信息,還要譯出原作內(nèi)在的文化信息。實踐中,由于中西文化上的差異,對同一事物的理解譯者與作者往往存在差異,因此也就難免出現(xiàn)文化意象錯位的問題。下面,對文化意象傳遞中的情感錯位問題進行初步探討。
同一種客觀物象,在不同文化里可以有不同的指稱方式,蘊涵不同的情感定位、價值觀念、規(guī)制取向,從而有著不同的內(nèi)涵,引起不同的聯(lián)想。這就是客觀存在的文化錯位現(xiàn)象,其中包括指稱錯位、情感錯位、類比錯位、習俗錯位和思維錯位等。
微觀層面的情感錯位指人們對具體事物的情感傾向的錯位,如中西文化中對植物、動物、顏色詞、數(shù)詞的情感錯位。以動物文化意象詞為例,在漢語文化中,“龍”可以是皇帝的代表,它是高貴、神圣的象征;而在英語文化里,“dragon”卻是一個兇殘的怪物,一個可怕的象征?!肮贰痹跐h民族文化里,是一個受到鄙視、詛咒的對象,與“狗”有關(guān)的詞語幾乎都帶有貶義;但在西方文化里,“dog”是“人之良友”,常常指代人,比如 “every dog has his day”(人人都有得意之時),“a lucky dog”(幸運兒)?!膀稹痹谥袊幕锌梢蕴N涵“吉祥”“健康”“幸福”之意;在西方文化中,它是一種丑惡、兇狠的吸血動物,人們說到它時會帶有厭惡的情感,如“as blind as a bat”(有眼無珠),“have bats in the belfry”(異想天開)。
數(shù)字作為一種特殊的語言符號,在不同文化中卻也被賦予了不同的文化內(nèi)涵。漢語文化中,“六”可以代表“順利”,如“六六大順”;在英語中,“six”卻是不受歡迎的,如“hit sb.For six/knock sb.Six”(給某人以毀滅性打擊),“six of one and half a dozen of the other”(半斤八兩),“six penny”(不值錢)。在漢語中,“八”可以代表“發(fā)財”,因為它和“發(fā)財”的“發(fā)”諧音,“四”則表示“不吉利”,因為它和“死”諧音;而在西方文化中,這兩個數(shù)字沒有這種涵義。
受地理環(huán)境、民情風俗、思維方式、宗教信仰、民族心理等因素的影響,顏色詞對于不同民族的人而言,在視覺和心理上也會造成情感錯位。漢語文化中,紅色被視為“喜慶”“吉祥”,它在英語中卻有“流血”“暴力”“危險”的意思。黃色,在漢語文化中可以代表“色情”“下流”的意思,而英語中并無此意,但有表示“膽小”“卑鄙”的意思,如“a yellow dog”(卑鄙的人),“a yellow livered”(膽小鬼)。藍色,在英語中常用以比喻情緒低落,而“blue blood”是“貴族血統(tǒng)”的意思,“blue talk”是“下流言論”的意思,“blue movie”是“黃色電影”的意思。白色,在漢語和英語中都有“純潔”的意思,但在漢語文化中它還可以指喪事,如說“白喜事”,表示哀悼時佩戴白花;在英語中,白色主要表示幸福和純潔。
受傳統(tǒng)文化和思維定勢的影響,中國人喜歡謙虛自抑,如自稱“鄙人”,稱自己的妻子為“賤內(nèi)”,稱自己的子女為“犬子”、“小女”,面對別人的稱贊也習慣做謙虛的回應。西方人強調(diào)個人主義和自我價值的實現(xiàn),通常以自己為中心來考慮問題,強調(diào)個性。在回應贊美的話語時,中國人往往會謙虛地說“不敢當”“過獎了”之類的話,而西方人會用“thank you”接受贊美。
在宴請別人吃飯時,我們常常會說“沒有什么好菜,請多多包涵”之類的客套話,而西方人則會說“There are best dishes we’re able to prepare.Please make yourself at home”(這些菜是我精心準備的,別客氣,隨意吃)之類的話。
傳統(tǒng)譯論認為原著和原作者占據(jù)主導地位,譯文必須忠實反映原文的風貌,而不能有譯者的創(chuàng)造,譯者處于一種“隱形”甚至是“仆人”的身份。20世紀70年代,翻譯的文化轉(zhuǎn)向提出之后,翻譯研究不再局限于語言層面,而向文化、社會大背景拓展,譯者的身份得到重新認定。翻譯并不是簡單地從原文到譯文的轉(zhuǎn)換過程,還必須考慮原文作者、譯者和讀者的角色。翻譯的過程是譯者博弈和抉擇的過程,譯者在翻譯的各個階段都發(fā)揮著重要的作用,他是翻譯的主體。當然,譯者主體性的發(fā)揮也要受到諸多客觀因素的制約,如源語和譯語的語言特點、文化背景,譯者所處的時代,譯者翻譯目的,譯入語讀者的期待視野和接受能力等。我們可以把“譯者主體性”理解為:作為翻譯主體的譯者,在尊重翻譯對象的前提下,為實現(xiàn)翻譯目的而在翻譯活動中表現(xiàn)出的主觀能動性,其基本特征是翻譯主體自覺的文化意識、人文品格和文化、審美創(chuàng)造性。在尊重譯者主體性的基礎(chǔ)上,針對情感錯位現(xiàn)象可以采取“求同存異”的翻譯策略。
對于微觀層面的情感錯位,可以采用“存異”策略。
文化意象微觀層面的情感錯位主要體現(xiàn)在語言結(jié)構(gòu)和詞匯方面。翻譯時遵循“存異”的原則,盡量保持異域文化(源文本文化)的特色。如上文中提到的“龍”“狗”“蝙蝠”等詞語,翻譯時就應特別注意傳遞其文化特色,可以采取音譯、直譯、增譯或直譯加注等方法。比如將“龍”譯成“l(fā)ong”或“Chinese dragon”,將“蝙蝠”譯成“bat(meaning luckiness and happiness in Chinese culture)”。《紅樓夢》第四十二回中,寶釵笑道:“不用問,狗嘴里還有象牙不成!”楊憲益的翻譯既保留了原文特色,又如實地傳遞了其中隱含的俗語“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文化內(nèi)涵:“I don’t have to ask,”retorted Baochai,“One doesn’t expect ivory from a dog’s mouth”[2]。
對于宏觀層面的情感錯位,可以采用“求同”策略。
對于文化差異形成的情感錯位,考慮到譯語讀者的期待視野和接受能力,譯者須張顯其能動作用,采取向譯語文化靠攏的策略,也就是“求同”,遵從譯語文化習慣,以便讓譯語讀者容易理解和接受。比如有人贊美某人的妻子,說她非常漂亮,而某人回答說“哪里,哪里”。對這類錯位現(xiàn)象,如果按照字面意思去翻譯,就只會引起誤解。為避免誤解,翻譯時就要舍異求同,以讀者接受為目的,保留原文的意思,舍棄原文的形式。
《紅樓夢》第三回中,如海道:“天緣湊巧,因賤荊去世,都中家岳母念及小女無人依傍教育,前已遣了男女船只來接,因小女未曾大痊,故未及行?!睏顟椧嬗?譯 本 :“What a lucky coincidence!” exclaimed Ruhai.“Since my wife’s death my mother-in-law in the capital has been worried because my daughter has no one to bring her up.She has sent two boats with male and female attendants to fetch the child,but I delayed her departure while she was unwell[2].林 如 ??谥械摹百v荊”“小女”是對自己妻子和女兒的謙稱,這是漢民族自謙心理在交際禮儀上的一種反映。對于這種錯位只能采取“求同”的策略,譯為“my wife”、“my daughter”。如果直譯為 “my humble wife”“my humble daughter”,譯語讀者就會感到費解,林如海“乃前科的探花,今已升蘭臺大夫”,“欽點為巡鹽御史”,他的妻子、女兒怎么會是卑微的呢?
當然,在翻譯實踐中沒有絕對的“求同”,也不能一味地“存異”,譯者需要在尊重原文的基礎(chǔ)上靈活能動地選擇翻譯策略?!扒笸焙汀按娈悺笔菍α⒔y(tǒng)一的,兩者可以兼有并存。筆者認為,譯者的翻譯目的是為傳遞源語文化和保留源語特點時可以采取 “存異”的策略;“存異”行不通時,考慮到讀者的理解能力,可以采取“求同”的策略。
綜上所述,對于文化意象中出現(xiàn)的情感錯位,譯者應在尊重原文的基礎(chǔ)上,靈活發(fā)揮其主體性作用。對于微觀層面的情感錯位,“存異”的翻譯方法能保留源語文化特色和語言習慣。“求同”的翻譯方法是順應譯語讀者期待視野,可用以解決宏觀層面由于價值觀差異而導致的錯位。
[1]謝天振.譯介學[M].上海外語教育出版社,1999.
[2]Yang Xianyi,Gladys Yang.A Dream of Red Mansions[M].Beijing:Foreign Language Presee,197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