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 敏[江西理工大學應用科學學院, 江西 贛州 341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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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思{(WilliamFaulkner,1897—1962),美國文學史上最具影響力的作家之一,意識流文學在美國的代表人物,獲得1949年諾貝爾文學獎。??思{一生共寫了19部長篇小說與120多篇短篇小說,其中15部長篇與絕大多數(shù)短篇的故事都發(fā)生在約克納帕塔法縣,稱為“約克納帕塔法世系”。正如威廉·??思{諾貝爾文學獎獲獎感言所說:“對于一個作家和一個文藝工作者來說,占領(lǐng)他的工作全部時間的應該是人類內(nèi)心古老的真理、那些亙古不變的真理,是愛、榮耀、憐憫、自豪、同情和犧牲,除非他去銘記這些真理,如果他不銘記這些真理,那么他只是在詛咒的陰影里寫作,因為他寫的不是愛而是情欲,他寫的失敗里沒有人失去任何真正有價值的東西,他的勝利里面看不到希望,最糟糕的是人們從這里面看不到悲憫和同情,他寫的哀傷里面留不下真正的傷痕,他寫的不是心靈而是內(nèi)分泌?!彼淖髌烦錆M了對人類的深切同情。
《獻給艾米麗的玫瑰》(1930年)是福克納的短篇小說代表作。小說中的故事發(fā)生在美國南北戰(zhàn)爭后的南方小鎮(zhèn)——杰斐遜鎮(zhèn)。格里爾森家族在南方戰(zhàn)敗后仍然保持著清高的門第觀念,它的族長——艾米麗的父親是個有嚴重父權(quán)傾向的人,他在女兒年輕時為了維護所謂的等級和尊嚴,趕走了所有向艾米麗求愛的男子,剝奪她幸福的權(quán)利。父親去世后,一無所有的艾米麗不顧世俗的觀念,很快就愛上來小鎮(zhèn)修建鐵路的工頭北方佬赫默,這多少給了艾米麗單調(diào)而乏味的生活一點溫暖。但艾米麗始終無法擺脫家族尊嚴的束縛與父親對她的影響。當她發(fā)現(xiàn)赫默無意與她成家時,用砒霜毒死了他,以為只有這樣既可以挽留愛情又可以保住名聲。從此,艾米麗在破舊封閉的宅院里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與死尸同床共枕40年,直到她也去世。小鎮(zhèn)居民在艾米麗的葬禮上才發(fā)現(xiàn)了這個驚人的秘密。
在這個作品里,我們可以看到作者筆下美國南方貴族階級日趨沒落的衰亡歷史,作品充滿了荒誕、怪異的氣氛,使人仿佛進入了一個恐怖、疑惑的迷宮,隨著作者對令人不可捉摸的小說主人公行動和內(nèi)心世界的揭示,漸漸得到一點思維的線索,到最后情節(jié)急轉(zhuǎn)直下,人物的形象才豁然明朗。從這一點上來說,小說作為“約克納帕塌法世系”的組成部分,正體現(xiàn)了??思{的創(chuàng)作思想和格調(diào)。
悲劇就是指主體遭遇到苦難、毀滅時所表現(xiàn)出來的求生欲望、旺盛生命力的最后迸發(fā)以及自我保護能力的最大發(fā)揮,也就是說所顯示出的超??範幰庾R和堅毅的行動意志。悲劇理論認為悲劇性就是指人對死亡、苦難和外界壓力的抗爭本性;悲劇主體具有強烈的自我保護和維護獨立人格的欲望,往往因為對現(xiàn)狀的不滿而顯示出強烈的不可遏制的超越動機,并能按自己的意志去付諸行動,即使命運使他陷入苦難或毀滅境況之中,他也敢于拼死抗爭,表現(xiàn)出九死不悔的悲劇精神。無論“英雄悲劇”“家庭悲劇”,還是“小人物悲劇”,都要探索到人類本質(zhì)力量這一人生最深的底蘊。人們意識到的與意識不到的要求、欲望、情感、意志、思維、興致等,都是歷史的產(chǎn)物,是文化對人的生成。悲劇性的矛盾體現(xiàn)了人的內(nèi)在生命運動的無比豐富性與獨特性。然而,悲劇人物又不可能在現(xiàn)實中實現(xiàn)自我的意愿。人類的分裂沖突,與其說是人與外在世界的搏斗,莫如說是人與自己內(nèi)在的本質(zhì)力量在搏斗,是人自身的分裂與對立。人是由自己創(chuàng)造的,人也就被自己所毀滅,不論戰(zhàn)勝或毀滅,均來自于人自身內(nèi)在的有意識與無意識的力量,使得我們將自己意識到的或意識不到的欲望、情感、意志、思維、行動、命運都提升到人類自我創(chuàng)造的歷史行程當中去,從而獲得發(fā)展與完善自我,確證自身的解放之感,獲得要求有一個合理的社會環(huán)境的自覺意識。
首先,家庭溫暖的喪失剝奪了艾米麗健康人格的形成。小說中的艾米麗盡管成長在大家族里,不愁吃不愁穿,卻自幼喪母,獨有父親在身邊。作為男性,父親無法給予艾米麗母親般的溫暖,而且父親是霸道強勢的,他認為將她與外界隔絕是對她最好的保護,所以他以自視過高的心態(tài)一直在護衛(wèi)著艾米麗,或許艾米麗曾想過反抗,但經(jīng)年累月,這已成一種習慣,她已被父親的高塔牢牢困住。父親去世以后,她一直賴以維生的塔也隨之倒了。她原本可以敞開心扉不再過寂寞孤獨的日子,可是她又依據(jù)父親對她的影響建造了另一座塔,以此否認父親已死的事實。或許她心中認為這是最安全的一種方式。
其次,家族的沒落也給予艾米麗深刻打擊。作為南方顯赫的貴族之家,在艾米麗的父親之前,他們一直都享受著特權(quán),享受著鎮(zhèn)上人的尊敬和愛戴。作為父親的掌上明珠,艾米麗自然也是在萬千寵愛中長大。可是,社會發(fā)展的大趨勢是無法改變的,北方工業(yè)革命的興起和蓬勃發(fā)展必然導致南方封建社會的倒塌和貴族的沒落。失去了家庭庇護和父親溺愛的艾米麗喪失了生存下去的基本能力。
再次,愛情的破滅是壓倒艾米麗的最后一根稻草。北方佬赫默的出現(xiàn)使艾米麗對自己的生活感到厭倦,再也不愿意繼續(xù)孤獨的日子,所以她嘗試出門和人群接觸,可是父親對她的影響太深。她那高傲的心深愛著赫默,卻不懂得與他交流愛的情感。于是當她將要和赫默結(jié)婚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一切并不是赫默想要的,因為赫默對自由的執(zhí)著使他不愿意對婚姻做出承諾。所以,當艾米麗知道自己不能擁有赫默時,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把赫默帶入自己的世界。
愛情是通向幸福之路,對于赫默,卻是死亡,他萬萬沒有想到和內(nèi)向、纖細的艾米麗的戀愛會讓他喪命。他本是充滿生命力的快樂青年,是工地的工頭,在事業(yè)的發(fā)展期、成長期,卻死于艾米麗的砒霜之下。
艾米麗和赫默作為年輕的生命,自然是充滿生機和力量的,他們擁有令人羨慕的青春和無限可能的未來,是向上力量的代表,卻在傳統(tǒng)力量和新生力量的博弈中都失去了生命,令人扼腕,體現(xiàn)了悲劇矛盾深深植根于歷史的必然性之中。
艾米麗是一個有著女性自我意識的女性,她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屋子里的天使”。第一,她在父親死后,勇于追求愛情,同來自北方的赫默大方戀愛,書中寫道,“過了不久,逢到禮拜天的下午我們就看到他和艾米麗小姐一齊駕著輕便馬車出游了”,“以后每逢禮拜天下午他們乘著漂亮的輕便馬車馳過:艾米麗小姐昂著頭,荷默歪戴著帽子,嘴里叼著雪茄煙,戴著黃手套的手握著馬韁和馬鞭”,這些描寫都顯示出艾米麗在愛情愛得投入而熱烈,完全不顧當時人們對她和赫默之間戀愛的八卦和飯后閑談,她有著強烈的自我意識,她追尋自我,追尋快樂和幸福。
赫默是來自北方的一青年,代表了新生力量和向上發(fā)展的階級,是符合和順應歷史發(fā)展潮流的。書中寫“工頭是個北方佬,名叫赫默·伯隆,個子高大,皮膚黝黑,精明強干,聲音洪亮,雙眼比臉色淺淡。一群群孩子跟在他身后聽他用不堪入耳的話責罵黑人,而黑人則隨著鐵鎬的上下起落有節(jié)奏地哼著勞動號子。沒有多少時候,全鎮(zhèn)的人他都認識了。隨便什么時候人們要是在廣場上的什么地方聽見呵呵大笑的聲音,赫默·伯隆肯定是在人群的中心”,“荷默歪戴著帽子,嘴里叼著雪茄煙,戴著黃手套的手握著馬韁和馬鞭”,不俗的外表、能干精明和愛社交會社交等討人喜歡的優(yōu)點和性格,都襯托了赫默死去的悲劇性結(jié)局。
魯迅先生曾說過:“悲劇就是把美好的事物毀滅了給人看?!卑惡秃漳?,雖然是人類社會中的小人物,死在了歷史的必然性中,卻讓讀者仿佛看到美好的事物在自己眼前毀了,讓讀者感受到難以言說的疼痛,讀出了其中的悲劇美。在文學里,玫瑰是愛情、愛慕和敬仰的表示,而在《獻給艾米麗的玫瑰》中卻是死亡的象征,是對艾米麗和赫默愛情的諷刺,這真是一出人間悲劇,卻也讓讀者在無限惋惜的同時感受到強烈的美,那就是死亡之美、悲劇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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