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勤
自然界以大美河川、日升月落來孕育我們成長。這種孕育,不僅是母體至于子體的紐帶關(guān)系,更有無聲的教化蘊(yùn)含其中,如雨露之于草木。我們走向世界的各個角落,眼里看著不同的風(fēng)景,可曾想過,那些風(fēng)景的意義也許不僅僅在于悅目怡情。
這一期所選取的散文,都屬于用“心眼”在看風(fēng)景的文字。也許有的思考,會超出你平時習(xí)慣的層面,不必著急惶惑。這就好像我們走出自己生活的環(huán)境,置身于異地他鄉(xiāng),可能會有一些不適應(yīng),但一定也會有你意料之外的驚喜。
【例文一】
早上醒來的城市,沒有體重。她空靈、單純,連呼吸都是簡約的。像懶散的風(fēng),像無骨的云,像心靈與心靈于無聲中默默的目光交流……
不知是什么蟲兒在低語,長長短短,遠(yuǎn)遠(yuǎn)近近。如果說晨起的城市如一首舒緩的音樂,那么這蟲鳴即是背景音樂中的和聲。濾去一切雜質(zhì),隨夜而來的靜謐因為擦拭了晦暗,變得透明與輕盈。抬頭,只見疏朗的天空下有幾只小小鳥兒在奮力振翅,墨黑的幾點,像極了五線譜上跳蕩的音符。沒見過鯤鵬,卻知道它們的振翅一飛就能引來無數(shù)文人墨客的喝喊。見過大雁,目睹過它們規(guī)整的隊伍、漂亮的滑翔,亦是十里長空,追逐的目光中滿是敬意,再佐以過多的典故和寓意,所以南來北往的雁們或許因為背離了“原始”,羽翼上因涂滿世俗的色彩而多少有些沉重吧?然而眼前這些飛不高的小小鳥兒們,個兒大如豆,飛相不雅,在空中不停地扇動雙翅,時時給人墜落之懼。提到它們的名字,也是會讓人啞然失笑的——家雀兒,家八,即便是文雅一點的書面語——麻雀,也同樣會令人類睥睨。且慢,讓我們收回那不屑的目光,回身反觀,平凡而又渺小的人類眾生不就是那小小麻雀的倒影嗎?我們掙扎于惡濁而慘淡的天空下,為了生存振動并不寬闊的翅膀,風(fēng)里雨里,嚴(yán)寒酷暑。莊子說:“夫大塊載我以形,勞我以生……”或者為欲望起飛,或者因欲望跌落……
一個店面打開,慵懶的女主人把一塊用了三個月的招牌戳到門前,上寫:“最后三天狂甩?!边€有三個粗黑的“感嘆號”緊隨其后,大概是為了強(qiáng)調(diào)自己的真實與真誠。其實,現(xiàn)如今,“真實”往往在聲嘶力竭的吶喊聲中隱去了,“真誠”則在全民的推動下正逐漸消亡;一部電動三輪車載著一對夫婦,還有他們的早點攤子,直奔某所學(xué)校的門前。包子、米粥、油條、漿子、雞蛋灌餅,有形、有色、有味道,但他們決不會讓自家兒女染指那些吃食,而這,并非因為吃不起;一位縣太爺晨起散步,遲疑于街旁的一棵樹前,那是棵樹齡不長被風(fēng)刮歪了的泡桐,葉子已經(jīng)暗淡、卷曲,歪斜在那里已有些時日,想必它那還遠(yuǎn)未強(qiáng)健的根系在困苦中一定有過一些掙扎和渴望,因為當(dāng)縣太爺再度邁步離去時,有人分明聽到一聲長長的嘆息,然后那棵泡桐越發(fā)地歪斜下去。
《城市的早晨》,這題目有些大,但無意更改。所居彈丸之地,盡管還無顏稱之為城,但從形式到內(nèi)容,從想法到做派,都在努力向“城市”貼近。
一座城市有一座城市的歷史,沒有歷史的“城市”就像浮萍。青磚黛瓦的四合院,飄出豆汁的香甜;白塔、紅墻下,著黑衣、靸鞋的長者正把楊式太極打得韻味十足;踏著晨露遛鳥兒的大爺,哼一哼《三岔口》,也字正腔圓……這,說的是首都北京。
常常想:歷史是什么?它只是躺在教科書里沒有生命的文字嗎?社會的發(fā)展與進(jìn)步真的與歷史無關(guān)嗎?而我們的歷史只是統(tǒng)治者拿來用以充當(dāng)制民的工具嗎?今天正說,明天反說,后天也可能戲說,歷史成了“變臉”的丑兒,在臺上亂人眼目。
巴黎的歷史變遷常被看作源于塞納河,這座有著二千多年歷史的世界四大城市之一,當(dāng)晨曦依次潑灑向羅浮宮、埃菲爾鐵塔、凡爾賽宮,塞納河水清波蕩漾,從那些屬于整個世界的不朽杰作和這座城市的歷史前緩緩流過;圣母院塔樓上的敲鐘人不會再是卡西摩多,而圣教堂屋頂?shù)氖肷袂橐廊蛔砣恕?/p>
英國首都倫敦,曾經(jīng)被1666年的“倫敦大火”所摧毀,隨著工業(yè)革命的到來和商業(yè)的再度繁榮,重新崛起的倫敦,依然以世界性帝國——大英帝國的姿態(tài)屹立于世。美麗而豐腴的泰晤士河穿城而過,又孕育了怎樣的城市歷史與文化?不知道莎翁筆下的“哈姆雷特”是否將愛恨情仇全部交給了奔騰而去的泰晤士河;不知道在某個霧氣濃重的早晨,狄更斯是否與一個“孤兒”不期而遇;不知道蕭伯納是否也曾佇立河邊,思考他的“資本主義社會最本質(zhì)的問題”如何在劇本里通過什么樣的方式來體現(xiàn);當(dāng)伯特蘭·羅素,這位集哲學(xué)、數(shù)學(xué)、邏輯學(xué)于一身的大家,在1920年的中華民國,與一位青布長衫、挑擔(dān)叫賣的中國人于晨光中迎面相會,他那“多元的人性論”理念是否也一樣有所參照?
悉尼的早晨也是忙碌的,這個澳大利亞最大的城市,有著才不到200年的歷史。但原屬英殖民地的浸潤,自有著“貴族”的質(zhì)地。趕班的車隊也可能被堵在路上,但你看不到人們臉上有任何的焦灼;踏上公交車的青年,會很溫和地招呼遇到的每個人“早上好!”哪怕他們根本素不相識。
還有夏威夷的早晨——寧靜的海、瓦藍(lán)的天、細(xì)軟的沙……盡管有林立的高樓作背景,但人與自然的交融則恰到好處。
城市的夜晚是沉重的,因為承載了太多的喧囂、浮躁和欲望。當(dāng)最后一盞街燈滅掉,我的小城昏昏睡去。就像一個健忘癥患者,城市常常在遺忘中醒來,接下來,一切都在貌似簡單中變得復(fù)雜。好在,一個平平常常的早晨,在短暫的靜謐與寡淡中,靜心捕捉,不遠(yuǎn)處還有蟲鳴與我們相伴,并不透徹的天空,還有不起眼兒的麻雀在翩翩舞動,盡管不是很美,但足可給人以安慰。街旁,還有執(zhí)著的樹燃燒著它那執(zhí)著的綠,還有上學(xué)的孩童在路上蹦蹦跳跳……剛剛醒來的小城,在等待著她的日出。
梭羅在《瓦爾登湖》里說:“……極其重要的就是,當(dāng)太陽升起的時候在場?!笔堑?,不要缺席。并且,努力去做王爾德所推崇的“有些人”,他說:“我們都生活在陰溝里,但我們中有些人仰望星空?!蹦菢?,或許你終會有所發(fā)現(xiàn)。
作者選取“城市”這一環(huán)境作為切入點,從人類聚居的過程來說,發(fā)展到城市這一階段,必然在人力物力以及時間上都已有較充分的積淀,換句話說,一座城市的內(nèi)涵與魅力與其所經(jīng)歷的時光的磨洗緊密相連,更與生活在這座城市里的人息息相關(guān)。文中所選取的城市,有北京、巴黎、倫敦這樣歷史厚重的大都市,也有悉尼、夏威夷這樣相對年輕的新興城市,細(xì)心的你應(yīng)該會發(fā)現(xiàn),其實作者更看重的不是歷史本身,而是人的生存與自然是否處于一種和諧寧靜的狀態(tài),這也就是為什么,作者不選取最具城市特征的霓虹閃爍的“夜晚”,而要選擇一切都還處于靜謐之中,卻更加本真自然的“早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