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俊修，阮曉瑩

（三峽大學 馬克思主義學院，湖北 宜昌 443002）

近代中國處于千年未有之變局。新舊更替、中西碰撞、權力更張、大眾心態(tài)波動之深廣前所未有。處于社會變遷前沿的城市，既是現(xiàn)代轉型的飛地，又是動蕩時期社會沖突的聚集地。而倍受市民青睞的城市大眾文化娛樂空間更是既提供歡娛，又生產(chǎn)是非。漢口民眾樂園自1919年建成開放，便以其一站式、集成式的娛樂模式和平民化路線，成為近代武漢大眾文娛中心和城市名片，[1]但它同時又是城市病的蔓延地，社會沖突的爆發(fā)場，市民風范缺失的觀察口。

一、近代大眾文化娛樂空間的城市病

近代中國城市現(xiàn)代化的浪潮遭遇到一些人為的阻力?！敖鐣膫鹘y(tǒng)向現(xiàn)代化轉型時，一部分傳統(tǒng)人本能地產(chǎn)生抗拒心理，用他們熟悉的非正常、非理性、非現(xiàn)代的傳統(tǒng)方式和手段以謀生存?！盵2]（p454）”無論是小偷、搶劫犯、賭徒或者娼妓，都反映出這批現(xiàn)代社會圈外游離群體的反社會行為。這些游離群體用其消極的生存方式與反社會行為構成社會病態(tài)，大眾娛樂空間亦受其浸淫。近代武漢，城市病蔓延到漢口民眾樂園，使其深受“三鳥”之害與犯罪活動威脅。

（一）“三鳥”之害：鴉、雀、鴇。

鴉（鴉片煙）、雀（麻雀牌，指賭博）、鴇（娼妓業(yè)主，指賣淫嫖娼）“三鳥”是舊中國影響巨大、危害嚴重的社會問題，也是舊漢口嚴重的社會弊端。[3]漢口民眾樂園也難逃其害。

1.鴉片煙盛行。國民黨武漢當局曾頒布法令禁煙禁毒，并在漢口民眾樂園對面空坪內(nèi)當眾焚燒煙土[4]以示懲戒，但鴉片煙在此依然興盛不衰。漢口民眾樂園的修理工人因吸食鴉片而行偷竊之事。1929年2月，“漢口民樂園，自國貨展覽會假該園為會址后，內(nèi)部大修葺，添裝燈泡三萬余盞，并在露天大場修建紀念亭一座，耳目一新，不過因修理期間，雇傭泥木工人，為數(shù)甚多。一木匠胡幼臣，年三十歲，嗜吸鴉片，以每日所作工資敷開支，竟異想天開，在該園四樓，偷竊電燈泡多只，將所穿布袍撕破，棉絮挖出，將所偷燈泡堆塞滿，隨又將棉褲如法炮制，每一褲腳裝燈泡四個，兩共二十五個，被該園保安隊趙班長巡查瞥見。查該園最近以來，先后失去燈泡三百余個，尚未破獲，今日該賊被獲，難免以前不是該賊所為。”[5]可見，非獨富公闊太，平民百姓亦觸煙頗深。

2.博戲泛濫。賭博成為近代城市居民不可缺少的娛樂環(huán)節(jié)。俗話說“久賭必輸”，于是傾家蕩產(chǎn)者層出不窮，走投無路而淪于扒竊偷盜者亦有之，為害至烈。[6]（p256）近代漢口，賭博也是一種流毒甚廣的社會弊病，它挑起了無數(shù)的爭吵和打斗。[7]（p233）在漢口民眾樂園內(nèi)，隨處可聞“呼幺喝六”之聲，誘人入局，類似賭博。[8]被吸引的市民抱著僥幸贏錢的心理小試一把，無論男女，也無論社會階層，從士兵、地痞流氓到當?shù)馗簧?，都會參與賭博，并沉溺其中。[7]（p233）漢口民眾樂園里賭風盛行也影響了游客游園的興致。在“后城馬路新市場內(nèi)，每有茶房與游客因小賭錢，故而起沖突，不免有干擾游客之處”；[9]跑馬、擲環(huán)、拋鏢等類似賭博玩藝，不獨騙人金錢，而且有人增長僥幸妄求之心，危害甚大。[10]園內(nèi)有員工竟然因賭博而扒竊公款。[11]漢口民眾樂園管理者有取締賭攤[8]之舉，市政當局也有禁賭的法律禁令。民眾樂園請來警察局出動刑警大隊前來鎮(zhèn)壓，迫使公共場所娛樂之風味毫無賭博性質(zhì)，[12]1948年就有懲辦楚劇演員蔡環(huán)樂引誘青年婦女在家聚賭一案，[13]但博戲仍然在此愈演愈烈，絲毫沒有退減之勢。

3.色情誘惑。解放前漢口有“不夜城”之說，當時統(tǒng)治者允許妓院開業(yè)，收取花捐，作為生財之道，美其名曰“無煙囪的工業(yè)”。[6]（p253）賣淫嫖娼亦在漢口民眾樂園中泛濫。漢口民眾樂園內(nèi)外，每多私娼野妓或類似女學生者，混跡其間，招蜂引蝶，以致一般青年浪子，竟以游戲所在，為其邪淫交易之處。[14]許多年輕女郎，打扮得花枝招展，站立在每個角落里，等候著來買她一夜銷魂的顧客。[15]每自夜幕降臨，便是娼妓生意紅火之時，隨處可見妓女站在路岔口，以勾肩搭背、讒言媚笑之勢拉客?！傍d兒夜立路三岔，小語挨身把客拉。舍得青錢一二百，一時看遍院中花”[16]（p99）是其真實寫照。在漢口民眾樂園臺球室，一些女服務員甚至與打球的顧客暗中勾搭，私下進行皮肉交易。警察局為防止女招待員在下班后可能搭客交易、發(fā)生浪漫行為而出臺相應條款嚴加管理，整飭風化。[12]色情交易頻現(xiàn)大眾文娛空間，辱沒了娛樂空間的高雅，但卻是社會場景的真實再現(xiàn)。漢口民眾樂園作為都市的小社會，難免成為藏污納垢之所。

（二）社會亂象：偷、搶、殺。

工商繁華使得近代武漢享有“東方芝加哥”美名。但因外來人口不斷涌入，加之本埠失業(yè)人口眾多，隨并帶來各種社會問題?！皾h口良莠混雜”，[7]（p228）隨處可見各種盜匪匯聚，從事暴力犯罪，偷、搶、殺的盛行讓漢口聲名狼藉。

漢口民眾樂園內(nèi)外亦是盜搶頻發(fā)。1919年7月，“新市場自開幕以來，盜竊充斥，秩序全無，名為游戲場，實成容垢地。作一度之游者，莫不嚏有煩言。[17]“小偷每在人多之處故意蜂擁，以便擢取他人錢物?！盵18]1919年6月，有匪徒突闖市場內(nèi)搶一婦人金釵而逃。[19]1922年5月，一中年婦人在行至馬路口時，約20余之匪徒潛至該婦背后，將其頭上所戴金挖耳搶去。[20]1948年5月，一游客“行經(jīng)中山大道民眾樂園，因好奇心重，故站立門前觀劇牌，忽發(fā)覺衣袋翻動，深感詫異，即回首一視，見一手向己袋中縮轉，當即將之抓獲，繼摸袋中之法幣一百七十萬元，已告不翼而飛”。[21]小偷身手好不敏捷！

近代漢口“社會動亂導致了土匪的猖獗”。[22]（p323）經(jīng)常有匪徒從漢口民眾樂園內(nèi)闖出強搶而逃，[19]惡劣者甚至劫財殺身。1932年11月，“新市場各劇場正熱烈之際，游人如蟻，忽觀眾于電影場發(fā)現(xiàn)一中年男子倒趴血泊中。該場當局聞訊，當即會同憲警前往查驗，覺其人尚微有氣息，惟左乳下三寸許刀傷寸余，血溢如注。當即送往天主堂醫(yī)院施救，始稍蘇醒，微能言語。據(jù)云王姓，名連陸，山東人，曾在某師某營機槍連充連附，前因作戰(zhàn)受傷，留南京軍醫(yī)院診治。于本月來漢，住平安旅社，常至新市場參觀。昨晚受傷時并失去黑皮包一只，內(nèi)有大洋五百元。”[23]類似的搶劫、殺人案，在漢口民眾樂園時有發(fā)生。

漢口民眾樂園城市病的蔓延是近代中國動蕩失序的一個縮影。在軍閥混戰(zhàn)、政權更替的特殊時代背景下，“文化脫序、社會動蕩、理想幻滅、現(xiàn)實殘酷與生存艱難，導致下層市民因對自身命運無法把握與前途的渺茫莫測，而產(chǎn)生不滿、憂慮、彷徨和無奈，并由此激發(fā)出一種本能的擺脫現(xiàn)狀、報復社會的激憤心理與反社會行為”。[2]（p452）當其發(fā)現(xiàn)很難解決生計問題，難以在這個社會中生存，對所面臨的不公平無能為力，遭饑餓、惶恐、戰(zhàn)爭威脅等，沖突便經(jīng)常發(fā)生在人們不滿和絕望之時。[22]（p353）

二、近代城市文娛空間的社會沖突

社會沖突是一種社會互動的激烈形式。任何社會只要存在著結構性的差異、對立元素，就無法徹底消除沖突的可能。[24]（p233）漢口作為近代中國內(nèi)陸工商業(yè)最發(fā)達的城市，也處于傳統(tǒng)與現(xiàn)代的交織中。繁榮的現(xiàn)代工商模式與傳統(tǒng)的謀生方式在此共生、磨合，都市人群也依政治、經(jīng)濟、社會地位的差異而呈現(xiàn)出富貴、貧賤的社會認知。因而，社會不可避免地伴隨出緊張、失調(diào)和利益沖突現(xiàn)象。[25]（p264）漢口民眾樂園里就鮮活地展示著人情冷暖與社會暴力。

（一）貧富懸殊加深平民的相對剝奪感。

相對剝奪感最早由美國學者斯托弗提出，他認為相對剝奪感是一種很矛盾的心理狀態(tài)。當人們將自己與某種標準或參照物作比較而發(fā)現(xiàn)自己處于劣勢時，即會產(chǎn)生受剝奪的感覺，隨后表現(xiàn)出憤怒、怨恨與不滿。在舊社會逐漸解體、新社會萌生發(fā)展的過渡時期，社會分化為不同的階層與群體，分裂成各個不同的利益集團，社會發(fā)展帶來的利益與痛苦分別由這些不同階層、群體與利益集團的人們所享用與分擔。[2]（p454）

近代漢口，除了商界、紳界和軍、警、法界的部分人可列入“資產(chǎn)者”行列之外，城市人口的大部分是中產(chǎn)以下者，特別是處于社會底層的工人、苦力、傭工和小商人等都是貧困線上掙扎的階層。[26]（p24）財富差距增強了社會底層民眾的相對剝奪感，貧富懸殊帶給他們無盡的無奈與嘆息?！皾h口民眾樂園自開幕以來，因門票漲價過快，一般市民貧寒者多抱向隅?！盵27]下層民眾與“資產(chǎn)者”之間也存在明顯的矛盾感。他們因迫于生計不得不“低聲下氣”為富貴者服務，漢口民眾樂園里的“小商人知顧客是政界人物，招待尤為殷情”，[28]世態(tài)炎涼，展露無疑。

相對剝奪感會影響個人或群體的態(tài)度和行為，有的甚至可造成偏激的后果。當還處于意識狀態(tài)的沖突感，會在一定社會條件下轉換為實際的沖突行為。[29]（p105）窮苦大眾本身積壓相對剝奪感，一旦生計遭遇絕境，因一無所有而無所畏懼，常會孤注一擲，選擇暴力以博一線生機。

（二）武人當?shù)乐L了軍警的囂張氣焰。

中國的早期現(xiàn)代化與軍政強人的活動關系密切，以至人存事興，人亡事衰，現(xiàn)代化進程不斷發(fā)生大起大落以至中斷。[26]（p3）在用武力說話的時代背景下，軍警兵士跋扈橫行的囂張氣焰讓漢口民眾樂園不斷上演“好戲”。

武人當?shù)溃碛刑貦?；兵士威風，橫行霸道。漢口民眾樂園按市政府規(guī)定，在固定時間段免費向武人開放，軍警兵士也經(jīng)常光顧此地。因其目中無人、無惡不作，經(jīng)常引發(fā)暴力沖突。1922年3月，新市場突來游兵一群，計有二十余名，手持木棍，由三新街上馬路，直往新市場，行至門首，逢人就打。[30]兵士的橫行霸道使無辜的市民頻頻受傷。1927年3月，有中央軍事政治學校的學生在其中毆傷工友；[31]1928年3月，又有兵士因沖突砸死游客。[32]在漢口民眾樂園中，軍警兵士的作威作福讓市民痛苦不堪，可又不敢聲張，常常都是避而遠之，“市民因怕其鬧事，雖有娛樂之心，亦多不敢前往。”[33]為減少暴力沖突，1928年7月，市政府取締警士免費游覽民眾樂園，[34]但并沒有消減兵士軍警的囂張氣焰。

“丘八爺”（即“兵”）之欺壓貧人，實在令人發(fā)指。 “丘八爺”蠻橫無理引發(fā)的流血事件也是屢見不鮮，“丘八氣死魏紀五”便是其中之一。因“兵老爺”不滿唱戲時刻已到而演員魏紀五尚未開唱而大怒，“比時頓足大罵，非唱不行，并欲用武。魏紀五無奈衣食所在，不敢犯悔客之嫌，雖萬分忿怒，亦只能隱忍，不料忍之大過，突然倒地暈昏，不到兩小時，即行身故，丘八老爺之威，至能將人活活氣死，其可畏也”。[35]武人當?shù)朗沟脻h口民眾樂園里彌漫著緊張的氣氛。

三、都市公眾娛樂場所中市民認同之缺失

市民認同既是一種態(tài)度，也是一種行為模式。市民認同分為兩種：一是被理解為良好風范或禮貌的市民認同，關注對他人感受、利益與人格的尊重；一是作為市民社會美德的市民認同，是關注整個社會福祉和公共利益的風向標。漢口民眾樂園是近代武漢市民風貌的觀察口。遺憾的是，不管是作為良好風范與禮貌的市民認同亦或關注共同福祉的實質(zhì)性市民認同在此都顯得非常缺失。

（一）作為良好風范與禮貌的市民認同的缺失。

1.言行粗鄙。作為良好風范與禮貌的市民認同是個人在公共場合或與他人互動中表現(xiàn)出的良好風度。[36]（p188）漢口民眾樂園作為近代武漢大眾文娛中心，游人屢禁不止的粗鄙言行昭示著市民文明開化程度不高。時人抱怨，在新市場內(nèi)平臺納涼處，忽聞“混賬王八旦”，種種齷齪現(xiàn)狀見之令人作嘔三日。[37]有流氓擲盞擊壺，呼叱怒吼，使觀客戰(zhàn)栗奔走。[38]園中坤伶演員還曾群毆觀眾。[39]警察局曾命令檢查員警如發(fā)現(xiàn)“游客語言悖逆、舉動倉皇跡近反動”，將予以逮捕解辦。[40]游客言行需靠市政武力部門規(guī)約，市民認同低下可見一斑。

2.為瑣事而爭吵。漢口民眾樂園里因瑣事引發(fā)的“鬧劇”隨處可見，尤其是占座糾紛每日必演。園中“人類不齊自無秩序之可言，為手巾、茶壺而爭吵者數(shù)見不鮮，至爭執(zhí)座位之事更是層見疊出”，[37]甚至有一人而霸占數(shù)椅者。[37]其中有半老婦與幼女互爭座位，因幼女不敵，而向老婦亂嚷亂碰。[28]其他爭端亦防不勝防。例如，有“無賴欲強行觀劇而生爭執(zhí)”，[41]遭拒絕后以石頭砸柵檻并蜂擁而入；[42]更不時發(fā)生遺物爭鬧之舉。[43]人們?yōu)榱宋⒉蛔愕赖囊患核嚼?，全然不顧及他人感受?/p>

（二）關注公共福祉的實質(zhì)性市民認同的缺失。

關注公共福祉的實質(zhì)性市民認同是一種社會美德。它要求市民關注公共利益與公共秩序，關心弱勢群體，誠實守信，自覺維護城市形象。從漢口民眾樂園各色人等表現(xiàn)來看，這一高層次的市民認同難覓其蹤。

1.欺壓弱勢群體。欺壓兒童、侮辱女性事件在漢口民眾樂園內(nèi)時有發(fā)生。新市場燃放煙火，被游客誤為走火，均往外竄，踏傷多名小孩，[44]而無一人幫忙攙扶。還有一女賓攜帶小孩者行至人多之處，小孩因受擠而啼哭。[45]老婦也未幸免，當時竟有“以老婦之可欺而欺矣”[47]之怪說。園內(nèi)也隨處可見調(diào)戲婦女之事?！耙话慵w绔子，若見少婦幼女，無論是否娼妓之流，則必尾而隨之，施以調(diào)戲。”[14]新市場內(nèi)還有粗漢向女賓大逞雄威，或爭座位，或行路相撞，語出不堪入耳之言。女賓座位每有男子插入身旁，三五成群，進行調(diào)戲。有少婦在人群中觀戲，忽覺有冰冷之掌直摸其胸，[44]大發(fā)雷霆，給以鄰座之浪蕩哥香艷之耳光。[48]（p120）婦女兒童作為弱勢群體，在此得不到絲毫關照，反而時常成為受害者。

2.公共秩序感缺失。漢口民眾樂園里，經(jīng)常有觀眾看戲時旁若無人尖聲怪叫，體現(xiàn)出市民公共秩序感的缺失。一日，新市場匪徒上演惡作劇，大喊著“火！快跑！”之聲，驚呆男女游人，大起恐慌，成群往門外奔跑，秩序立形大亂。[48]還有人每日呼朋引類，肆意與伶人調(diào)笑，并發(fā)出種種之怪音擾亂他人之觀聽。[44]有惡少數(shù)人，在看戲之時拼命亂喊，聲如怪鳥，座客因其擾亂聽聞，無不恨之刺骨。[49]有一口操北音穿便衣者怪喊如雷，喊畢又狂吹手笛，其音洪而且銳，震耳欲聾。[50]素質(zhì)低下的觀眾為了宣泄個人情緒而不惜破壞公共秩序與城市形象。

3.誠信行為的缺失。漢口民眾樂園中時常發(fā)生逃票事件。有人正值忙碌之際，乘亂涌入，其因逃票也受到了相應的懲罰。[49]但逃票之事并未因嚴懲而消減，反而愈演愈烈。有人不但不購戲票，還動手打人。[51]一些不法商人制造觀園、觀劇的假票，從中獲取暴利，迫使管理部門專門指定售票點，并說明真?zhèn)纹遍g的區(qū)別，供市民參考。[52]觀劇逃票與售、買假票之猖獗，反映出誠信遠未成為市民共識。

四、中國近代城市文娛空間：“失范”的小社會

城市病的不斷蔓延、社會沖突的激烈上演、市民認同的缺失昭示著漢口民眾樂園作為一個城市文娛空間，呈現(xiàn)出一個“失范”的小社會型態(tài)。社會失范指的是舊有的社會規(guī)范被否定或遭到嚴重破壞，逐漸失去對社會成員的約束力；新的社會規(guī)范尚未形成或被普遍接受，不具有對社會成員的有效約束力，使得社會成員處于混亂的、相互沖突的規(guī)范之中而缺乏明確一致的社會規(guī)范約束的這樣一種 社會狀態(tài)。[53]（p47）

近代武漢處于劇烈變動之中，尤其面臨政治權威失范與道德失范的困擾?！懊駠鴷r代的武漢城市建制在全國城市體系中最為更張多變”，[55]（p260）加之政權更迭頻繁，先是軍閥混戰(zhàn)，1927年后出現(xiàn)短暫的安寧，1938年淪陷后一片混亂，接著出現(xiàn)汪偽政權治下的安靜，1945年抗戰(zhàn)勝利后，旋即轉入國共內(nèi)戰(zhàn)，使得政治權威無法形成持續(xù)有效的影響力，結果就出現(xiàn)了一定程度上的權威“真空狀態(tài)”，市民無所適從。當沒有一個統(tǒng)一的連續(xù)的政治權威來構筑確定一套社會行為規(guī)則時，市民的社會行為就失去有效約束，而出現(xiàn)倫理道德的失范與癱瘓，引發(fā)各種丑惡的社會現(xiàn)象?！按蜷_報紙一看，滿眼貪污、謀殺、搶劫、強奸、盜竊、自殺、舞弊，這等等簡直是玲瑯滿目，應接不暇。”[55]道德的失范帶來人心的渙散與行為的脫軌。

正是近代武漢社會的政治權威與倫理道德的雙重失范波及深廣，才使?jié)h口民眾樂園這一都市大眾文娛空間既提供歡娛，又生產(chǎn)是非，成為社會沖突的多發(fā)之地。

[1]胡俊修，鐘愛平.近代城市綜合性文化娛樂中心與都市社會——以漢口民眾樂園為例[J].甘肅社會科學，2010，（5）.

[2]忻平.從上海發(fā)現(xiàn)歷史——現(xiàn)代化進程中的上海人及其社會生活：1927—1937[M].上海：上海大學出版社，2009.

[3]嚴肅.談談舊漢口的“三鳥”之害.[J].武漢文史資料，1997，（4）.

[4]江漢關焚毀煙土[N].國民新報，1921-09-08.

[5]吸鴉片必墮落[N].漢口中山日報，1929-02-18.

[6]皮明麻，吳勇.漢口五百年[M].湖北：湖北教育出版社，1999.

[7]羅威廉.漢口：一個中國城市的沖突和社區(qū)（1796—1895）[M].魯西奇，羅杜芳，譯.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8.

[8]省政.取締新市場賭攤[N].漢口中西報，1935-01-16.

[9]新市場之改良聲[N].漢口新聞報，1919-09-26.

[10]寰宇.取締新市場類似賭博玩藝[N].漢口中西報，1935-01-12.

[11]武漢市檔案館.漢口市警察局——劉漢生扒竊公款解究[Z].40-13-1860.

[12]武漢市檔案館.武漢市警察局——關于本市各處茶社申請營業(yè)[Z].40-13-433.

[13]武漢市檔案館.漢口市警察局——楚劇演員蔡環(huán)樂聚賭案[Z].40-13-4395.

[14]如此戲場 儼若人肉市場[N].漢口中西報，1933-02-22.

[15]民眾樂園好風流[N].漢口報，1946-12-30.

[16]徐明庭.武漢竹枝詞[C].武漢：湖北人民出版社，1999.

[17]新市場之進步[N].國民新報，1919-07-15.

[18]新市場開幕記[N].國民新報，1919-05-31.

[19]新市場門首之搶劫[N].國民新報，1919-06-10.

[20]馬路口又出搶金飾案[N].國民新報，1922-05-12.

[21]民眾樂園前，窮賊顯身手[N].武漢日報，1948-05-22.

[22]王笛.茶館——成都的公共生活和微觀世界：1900-1950[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10.

[23]新市場離奇命案，某連附既殺身又損財[N].漢口中西報，1923-11-13.

[24]李振.社會寬容論[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9.

[25]賈春增.外國社會學史（修訂本）[M].北京：中國人民大學出版社，2000.

[26]馮天瑜，陳峰.武漢現(xiàn)代化進程研究[M].武漢：武漢大學出版社，2002.

[27]民眾大膽進去，樂園已無擋手，看戲仍請照價買票[N].漢口報，1946-07-06.

[28]元宵節(jié)新市場之現(xiàn)象[N].大漢報，1924-02-22.

[29]李培林，等.社會沖突與階級意識[M].北京：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2005.

[30]丘八大鬧新市場[N].漢口中西報，1922-03-30.

[31]軍校反動分子留扣查辦[N].漢口民國日報，1927-03-15.

[32]墜樓砸死游客案訊結[N].漢口中山日報，1928-07-04.

[33]民眾樂園每周接待軍人兩天[N].漢口報，1946-07-29.

[34]取締警士游民樂園[N].漢口中山日報，1928-07-14.

[35]丘八氣死魏紀五[N].漢口中西報，1922-11-06.

[36]胡俊修.“東方芝加哥”背后的庸常——民國中后期（1927—1949）武漢下層民眾日常生活研究[D].武漢：華中師范大學，2007.

[37]新市場之聞見錄[N].漢口新聞報，1919-08-16.

[38]昨晚民眾樂園因購票發(fā)生大沖突[N].漢口中山日報，1929-06-17.

[39]民眾樂園大舞臺內(nèi)坤伶群毆觀眾[N].漢口新聞報，1948-03-06.

[40]武漢市檔案館.武漢市警察局——關于保安方面的各項法規(guī)[Z].40-13-189.

[41]民眾樂園肇事者，警部決依法查辦[N].羅賓漢報，1948-01-10.

[42]民樂園不樂，昨日演開打[N].羅賓漢報，1948-01-18.

[43]新市場之暗潮[N].國民新報，1919-07-29.

[44]新市場炸傷游客[N].大漢報，1922-05-30.

[45]新市場燈會雜綴[N].漢口新聞報，1920-03-22.

[46]新市場侮辱顧客[N].漢口中西報，1933-08-11.

[47]蔡寄鷗.四十年來聞見錄[Z].未刊稿，1952.

[48]新市場匪徒惡作劇[N].國民新報，1923-02-07.

[49]新市場元夜之聞見記[N].國民新報，1920-03-07.

[50]新市場發(fā)現(xiàn)怪象[N].國民新報，1922-08-01.

[51]民眾俱樂部前晚傷兵滋擾詳志[N].漢口中山日報，1930-01-16.

[52]新市場查獲偽劵[N].漢口新聞報，1919-07-17.

[53]李強.當代中國人的心理困擾——一個社會心理學者的觀察和思考[M].北京：科學出版社,2004.

[54]涂文學.文化漢口[M].武漢：武漢出版社，2006.

[55]武漢市檔案館.漢口市警察局——漢口市警察局第三分局胡正啟日記[Z].40-13-266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