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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村長(短篇小說)

2012-11-24 04:41:43宋傳恩
文藝論壇 2012年10期
關(guān)鍵詞:東洋張亮村長

■ 宋傳恩

村長遠去,劉桂林恨得咬牙切齒,啐一口,看著遠處,悻悻地。老伴氣急敗壞,剛罵一句,劉桂林眼一瞪她,拉到一邊,你還怕人家不知道?

院內(nèi)的兒媳,低聲抽泣,老伴看看,閉了嘴,頭扭著。

村長張東洋走得匆忙,也走得狼狽,月光下,他的身影又細又長,像長蟲在地上滾動,樹影斑駁,把他的身影揉碎。臉火辣辣的疼,他摸了摸,有粘糊糊的東西,知道是在流血。奶奶的!罵聲很低,只有他自己聽得到。

結(jié)果是這樣,張東洋沒想到,十多年來,這是第一次碰到。當初,曾心中膽怯,像行盜的賊,設想多種退路。幾次得手,事情進展順利,他不再那么費神。

楊玉蓮坐在門旁,低聲哭泣,地上的身影抖個不停。劉桂林走進院里又退到門口,站在那里一直沒說話。剛才,張東洋跑時,他想的就是甩他幾巴掌。剛要抓他,張東洋卻眼一橫,厲聲問,干什么?劉桂林舉起的手,被他一撥,氣沖沖地走了。

真不是玩意!干的事,見不得人,還像螃蟹,橫行!劉桂林氣得眼瞪著,胡子一撅一撅,喘氣像拉風箱。老伴過來,他推推她,老伴拉起楊玉蓮,說,上屋里去吧,外邊涼。

楊玉蓮和劉勇結(jié)婚后,一直在廣東打工,去年有了孩子,便留在了家中。

在張東洋眼里,楊玉蓮就是蓮花,盛開著,怎么看,怎么水靈。

楊玉蓮雖長在農(nóng)村,但她是個有心人,這幾年在廣東打工,對城市女孩子的穿戴格外留心,越發(fā)亮眼起來,儼然是一個地道的城里人。春節(jié),出外打工的回家來,楊玉蓮在村里顯得格外引人注目,上身著杏黃羽絨短大衣,腳踏黑色羊皮長靴,飄逸的長發(fā)上束一個潔白的帕帶,加上她身材高挑,愈發(fā)出眾。村里人說,楊玉蓮越來越洋氣了,這引起同村許多女孩子的羨慕和嫉妒。

張東洋打自己的主意,楊玉蓮沒有想到。劉家和張家是表親,楊玉蓮喊張東洋表叔。她進劉家?guī)啄陙?,從未注意過張東洋的形象,現(xiàn)在想起張東洋那皺紋堆積的小眼和公鴨似的嗓子,她感到一陣陣惡心。

張東洋一進家門,他媳婦一眼就看到了他那張破臉,一把把他推到燈下,問,臉咋弄的?

喝多了,樹枝刮的。

他媳婦的眉毛立即豎起來,怒不可遏。這是樹枝掛的?她的聲音尖利,在夜晚格外刺耳,樹枝能掛到這里?你又去鉆誰家的半截門子,叫人家抓的。

半夜三更,你嚎什么!

我想嚎,你是啥熊,我不知道,你還小,還要臉唄!她媳婦手指點著他,雙腳蹦著,罵不絕口。

張東洋忙關(guān)上門,低聲說,你不能小聲點。

我偏不小聲!他媳婦一下拉開門,兩手拍地啪啪響,喊叫著,叫大伙看看你是啥熊!

張東洋急忙關(guān)上門,隨即走進里屋,躺在床上。他媳婦推門進來,一看,罵道,你還睡得著,她端起門后邊的一盆水,朝張東洋兜頭潑去。張東洋一下從床上跳起,罵道,你想死!他剛想打他媳婦,他媳婦的手卻向他臉上狠狠抓來,他哎喲一聲,忙跑出屋外,把門在外面掛上,坐在院子里喘著粗氣,任憑他媳婦在屋里叫罵。

楊玉蓮在村頭的塘邊哄小孩玩,那玩具汽車從孩子的手中滑下,翻滾著倒在草叢中。楊玉蓮俯身去拾玩具,露出潔白的腰身。張東洋剛好路過,只一瞥,像中了邪,真白!真白!他念叨著,再也無法把楊玉蓮從心中挖去。楊玉蓮生孩子后,身材勻稱,渾身滋潤得一掐就能流出水來。在張東洋眼里,楊玉蓮的腰身、眉眼、聲音無不叫他心蕩神迷。

一天下午,張東洋走進楊玉蓮的家。表叔來了!楊玉蓮遞給他一個板凳,坐在那里哄孩子吃奶。

劉勇什么時候回來?

春節(jié)。

劉勇不在家,你需要幫忙就說。

沒啥忙的,謝謝表叔。

楊玉蓮輕輕拍著孩子,嘴里咦咦的叫著,目光在孩子身上掃來掃去,從未移向別處,張東洋坐在那里有些失望。他想到其他女人一提起在外打工的男人,臉上的表情和說話語氣都很復雜,難言的欲望往往不經(jīng)意間從眼角、話里流露出來。楊玉蓮年輕輕的,應該和其他女人沒啥區(qū)別。

他第二次來到玉蓮家時,帶來一個玩具坦克。按一下,坦克唧唧哇哇地在地上亂轉(zhuǎn),碰到東西還會自己拐彎。楊玉蓮很喜歡,說,怎么能叫表叔花錢。

我的錢咋不能花?

你應酬多,錢來的也不易。

只要你愿意,你要啥,我給你買啥!張東洋說的時候認真看了楊玉蓮一眼,這一眼差點叫他難以自持。玉蓮皮膚粉白,胸部張揚。村中的女人無法和她相比。

楊玉蓮一愣,眼一瞟,忙說,不要,這坦克多少錢,我給你拿錢去。

院那邊傳來劉桂林的咳嗽聲,張東洋走了。

楊玉蓮不知張東洋是怎么進來的,院門早已關(guān)好,要么他是從墻上爬過來的。她出來扔孩子的尿布,剛站起來,突然被人從身后抱住。她嚇得驚叫一聲,嘴被一只手堵住,你要不怕丟人,你就喊。

楊玉蓮聽得出是張東洋,身子一下軟下來,當張東洋再次把她抱起時,楊玉蓮說,放下我。張東洋松開手,楊玉蓮轉(zhuǎn)過身,厲聲說,滾!再不滾,我這就喊人!張東洋哪聽她的,上去一下抱住她,楊玉蓮掙扎出右手,猛地抓向他的臉,張東洋疼得亂叫,楊玉蓮尖聲喊著,抓賊,抓賊!

東院的燈亮了,劉桂林打開了門,張東洋急忙竄出院子。

沒想到跟頭會栽在這里,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失手。

有時,鎮(zhèn)長給他玩笑,網(wǎng)上說,當村長的,夜夜當新郎,村村都有丈母娘。對吧?

張東洋只是笑笑,他想,也有道理。男人出外打工,留在家里的年輕女人,夜難熬得很。他笑著說,我是村長,照顧他們是我的責任。

早晚叫那半截腸子毀了你。鎮(zhèn)長說。

我只是痛快痛快嘴,你別當真。

鎮(zhèn)長看他一眼,沒有說話,走了。鎮(zhèn)里幾個村長,唯獨對張東洋的反映最多,這樣的事,不堵到屋里誰都沒法處理,他只能旁敲側(cè)擊。丈夫長期在外,村里的留守婦女,耐不住寂寞,很容易出事,他理解其中的苦衷。

張東洋絕不是像他說的只是痛快痛快嘴,他就像一只公狗,白天晚上在各村亂轉(zhuǎn)。男的出外打工,留在家中的婦女成了他獵取的對象。大多女的都是半推半就,竹筒吹火,兩頭都熱。他知道,女的只要松開第一次褲腰帶,第二次、第三次那就是水到渠成,往下,則是第一次的重復。有時,也有個別女的,哭一陣,他會扔幾個錢,下次再去,一敲門,門很快就開了。

楊玉蓮是不是嫌我老了?張東洋想。

哐當一聲,他媳婦把門在里面扣死,把他關(guān)在屋外。

臭娘們!張東洋罵著,不叫我睡,我正不想在家睡。張東洋站起來,走到村中,夜已深,他想著去那家湊合一晚上。

劉桂林氣得一夜沒睡著,張東洋雖然沒有得手,但他咽不下這口氣。對兒媳楊玉蓮,老兩口始終不放心,玉蓮雖不是那種張狂人,女孩子,年紀輕輕的,一個人在家,等于守寡,社會上烏煙瘴氣的事又多,誰又說得準。

張東洋太不是個東西,兔子還不吃窩邊草,他居然會貪吃到自己親戚的頭上。

劉桂林在大固村,是有名的大老執(zhí)。大老執(zhí)是農(nóng)村的總理,哪家婚喪嫁娶,諸多事靠的就是大老執(zhí)安排調(diào)遣。當大老執(zhí)的不僅威信高,而且頭腦靈活,能說會道,任何復雜局面都能應付。

昨晚的事,老伴要上門去罵張東洋,被他按住。這是不能張揚,張揚得大家都知道,張東洋丟人,自己也跟著丟人,說不定楊玉蓮還會出事。想了半夜,張東洋之所以敢胡作非為,無非是自己是村長。再用兩個月,就要換屆。劉桂林想,把他拉下馬,擼了他的村長,他也就徹底完蛋,消了把戲。這樣做,自己出了一口惡氣,也為老百姓辦了一件好事。主意已定,劉桂林就琢磨著怎么辦。擺治張東洋,自己一人不行,還得找?guī)讉€幫手。村支書張德山不行,三天兩頭住院,就是沒有病,他也當不了張東洋的家。看來只有靠幾個莊的組長。大固村有四個莊子組成,張莊的組長是張東洋的本家兄弟,靠不住。劉桂林決定先去找李莊的李友金,知道他和張東洋面和心不和。

李友金正在和幾個老頭打牌,洗牌時才看見劉桂林站在身后,你打唄?他問。

你打,跟你學兩手!

有事唄?

沒事,下地路過,來看看你。

李友金知道他有事,便叫人替著,他和劉桂林蹲在院門口,劉桂林遞給他一根煙,他接過夾在耳朵上。劉桂林說,我剛從地里來,張家又在墳地里栽樹,那個氣派。

這是李友金的心病。為此事,他和張東洋差點動了手。張家的墳地原是李友金的好地,張東洋的娘死時,他和李友金商量,用二畝好地換他一畝半地。等張東洋的娘下了葬,雖多給了他四分地,卻是水澆不上的旱地。

李友金盡管沒有說話,看他的臉色,就知道這事他沒有放下。李友金挪挪身子,他覺得劉桂林會其他事。在鄉(xiāng)下,什么事都很難瞞住,今天一早,他就聽說張東洋找楊玉蓮的事,劉桂林來,會不會跟這事有關(guān)。

劉桂林問,村里馬上要換屆,你沒點想法?

啥想法……

我覺得你當村長合適!

李友金笑了,論說,你是最合適。

我不行,老了。劉桂林說的是心里話,他知道自己不能干,就是干,張家戶大丁多,會給他出不少難題。

李友金這才知道劉桂林的來意,是拉自己擠張東洋的。他確實不想讓張東洋當村長,但要他和張東洋公開叫板,他沒這個勇氣。叫“獨眼龍”干,不行嗎?他年輕,也走正道。

“獨眼龍”是東莊的祝慶,右眼失明,人們送給他這樣一個外號。劉桂林知道李友金滑頭,搬出來祝慶來搪塞他,他仔細想想,也真沒有合適的入選。祝慶盡管年輕,人正派,是公認的好人。劉桂林說,你先給他透透,回來我再去找他。

李友金說,我還有瓶龍鳳液,咱倆中午品兩口?

劉桂林邊說邊走,不知誰給你送的假酒,你自己喝吧。

傍晚時分,劉桂林去東莊找祝慶,他剛一坐下,就知道李友金找過他。

我行唄?祝慶一臉的興奮,兩手不住地搓來搓去。

你這孩子,看你說的,你咋不行。

我一只眼,人家都說五根不全。

劉桂林笑了,一只眼咋啦,有個詞,一目了然。他剛說完,祝慶的媳婦格格笑起來。

祝慶說,張東洋干了多年,聯(lián)絡又廣,上面又有人,我能治過他。

鄉(xiāng)親們信得過你,你年輕,你不干誰干。

祝慶嘿嘿地笑了,論說,張東洋也作的不像樣了,早該下臺。爺們,我是你看著長大的,你放心,只要我干村長,我絕不會把鄉(xiāng)親們的錢往自己兜里裝,喪良心的事我絕不干。

劉桂林點點頭,正因為這,我們才找你,看來沒找錯人。

癩蛤蟆想吃天鵝肉。人們聽到張東洋打楊玉蓮的主意,都有這樣的想法。這樣的話自然有人傳給張東洋,他窩在家里幾天不出門。很快,這新聞被另一消息沖淡了,蹲了五年大獄的劉高城被放出來了。

弟弟騎三輪車去接他,他不坐,扛著個大魚皮袋,大搖大擺地進了村。他還是那樣壯實,光禿禿的腦袋在魚皮袋上晃動著。

五年前,村支書楊光華的兒子在礦上被砸死,劉高城和他兒媳婦花榮好上了。結(jié)婚那天,楊光華就是不讓花榮出嫁。他說得明白,想走,行,拿出一半的賠償費,立馬滾蛋。叫花榮拿出十多萬,她自然不肯。迎娶那天,楊家不但打了花榮,還砸了劉高城接親的花轎。劉高城一惱,捅了楊光華兩刀。

劉高城被判了七年,現(xiàn)在出來了。

娘抱住他一個勁地哭,劉高城有些不耐煩,哭啥,我又沒死……

鄰居們前來看他,他表哥大成一拍他的肩膀,問,高城,還好唄?

劉高城一斜他,這是啥屁話!坐牢還好?出個門幾個槍押著,屁都不敢使勁放。他說著笑了。

劉高城回家的第一天,做了一件事,大伙都沒想到。有人告訴張東洋,他半天沒說話。劉桂林聽到后,不由自主地喊了一聲好。

劉高城的院門口是路,路的那邊有塊空地,村里在那里建了一個廁所。劉高城圍著廁所轉(zhuǎn)了一圈,罵著,他媽的!誰這么缺德,把廁所建這里,對著俺家門,臭我!他回家摸了一條棍,被他娘一把抓住,說,村里建了幾年了,你找啥事!

咋不建他們門口,放這里不行,我看著煩。他推開娘的手,走過去,嘭嘭地亂搗,沒用幾下便把廁所捅倒,一堆爛磚頭堆在那里。

村里許多人圍著看,劉高城對他們喊著,給他們說,誰要再在這里壘一塊磚頭,我把他家扒了。

中午時分,劉桂林去看望劉高城,他正在蹲在那里吭吭哧哧地磨刀,面前擺著六、七把刀,有尖刀、剔骨刀、砍刀……他磨得很認真,磨一陣,把刀拿起反正看看,用拇指在刀刃上輕輕一滑,然后再磨。他看見劉桂林來,笑笑,遞過去一個板凳,繼續(xù)磨刀。

劉桂林問,還是買羊肉?

對,不干這干啥,比種地強。

劉家?guī)状硕伎抠I羊肉為生,看的出來,比種地收入多,人家蓋草屋,他家蓋瓦房;人家蓋瓦房,他家的瓦房卻成了樓房。

劉桂林對高城的娘說,高城瘦了,精神卻好。

爺們,想開了!劉高城說,想開了,海闊天空,想不開,自尋煩惱。他用布把刀仔細包好,擼下手,點起一支煙,猛吸了幾口。

劉桂林沒有想到,從監(jiān)獄出來的高城會是這樣,這孩子變了,以前,像他爹,半天不說一句話,說句話嗆死人,現(xiàn)在,他有說有笑,不像剛從大牢里出來的,倒像出外回家的生意人。

天一下黑影,高城剛要出門,他爹問他干啥去?對高城,他實在放心不下,怕他出去惹是生非。

您睡您的覺,管我干啥。高城徑直出了院,他去找花榮,當他聽說花榮還在守寡,心中又燃起一縷希望。在獄中,他想得最多的就是花榮。自己坐牢五年,她是怎么度過來的?

院還是那院,門只是破舊了些。丈夫在煤窯被砸死后,花榮一直住在這里。只要她想嫁人,楊支書就要賠款的一半,這橫生枝節(jié)的阻攔一直把她圈在這個院里。

有人說,花榮相好的人多,多到坐一桌,還有端盤子提壺的。劉高城認為那是敗壞楊支書,花榮肯定有相好的,人長得好,又有錢,誰不想。這墻頭,別人爬過,自己也爬過。

花榮有準備,她知道劉高城會來。兩人見面,一時不知說什么好。劉高城見花榮面色憔悴,瘦了也老了。你受苦了!劉高城說。

一句話讓花榮心酸了半天,她說,能比你苦?

劉高城擰一下脖子,半天才問,你閨女哪?

上課去了。

劉高城一掃屋內(nèi)的陳設,幾乎和五年前一樣,東間是花榮住的地方,床還是貼著北墻,頭東腳西。在這張床上,劉高城和花榮喊叫過,釋放過,做過夢,想到此,身上有一種欲望在沖動,他情不自禁地看了花榮一眼。

花榮臉扭向一邊,我現(xiàn)在啥也不想,過兩年,把閨女轉(zhuǎn)到城里上學,租間房子,我陪她上學,供她上大學就行了。

劉高城默默站在那里,琢磨著花榮的話,心里有些失望。

有人在拆村長的臺。張東洋已得到消息,他是村長,總會有人投其所好。

對那天晚上的荒唐,他有些后悔。自己是個表叔,不僅對不起楊玉蓮,更對不起劉桂林。有十多天他窩在家里不出門,村里診所的醫(yī)生像故意給他作對,用紫藥水把他的臉涂抹的像唱戲的小丑。面對家人,他感到難為情,他成了老婆發(fā)泄咒罵的對象。

張東洋知道,這件事肯定是劉桂林在鼓動,其他人沒有這個膽量,也沒這個能力。他清楚劉桂林的分量,這是最大的威脅。劉桂林是大老執(zhí),這就證明了他的地位。張東洋當村長,有些事還要靠劉桂林幫忙。這些年,他無法解決的難題,都是請劉桂林出面擺平的。村里有什么項目,他克扣村民的錢,可從來不觸及劉桂林,就是白天扣了,晚上也會叫兒子私下送去。

怎么能想楊玉蓮的好事?他罵自己。他想不出什么辦法來緩和、修補與劉桂林的關(guān)系。像一根麻繩,從疙瘩上開始出現(xiàn)了斷節(jié)。

換屆的時間臨近,自己不能丟了這個村長,不是面子好看難看,一旦倒下去,還有更難堪的事到來。

有人告訴他,“獨眼龍”祝慶想干村長,張東洋鼻子里哼一聲,心中暗喜,這小子根本不是自己的對手。

睡了一晚上,張東洋覺得還不能大意,他盡管看不起祝慶,選舉時最好是沒有人站出來叫板,這樣,叫鎮(zhèn)里領導和其他村長知道張東洋不是白吃干飯的。他把大兒子張亮叫來,爺兩個嘀咕了一陣。

下午,張亮開始罵街了。他先去的東莊,進莊就罵。他喝得紅頭醬臉,右手拉著一條棍,棍不是那種光潔直溜的那種,是手臂粗細一米多長的柳棍子,上面還殘留著股股叉叉。他每走一步,地上便劃出細亮的痕跡。后面跟著幾個小青年,其中一個青年肩膀上斜跨著一根九節(jié)鞭,長得壯壯實實,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

媽的逼,想算計俺爹,你有那個熊本事唄!有種你出來,咱說說……

祝慶的媳婦站在門口看,張亮一幫人正從村西頭晃過來。

誰罵街?祝慶問。

村長的兒。

祝慶正要出門,怔在那里,臉色突變,一把把媳婦拉過來,急忙關(guān)上門。

張亮在村里罵著。

祝慶問他媳婦,你在外邊說當村長的事了?

他媳婦半天才怯怯地說,我沒說。

你聽,他罵的話中有話,你這熊嘴就是擱不住話。他媳婦默默地坐在一邊。

張亮走后,東莊的人開始慢慢聚在一起,低聲議論。祝慶兩口沒有出去,坐在家里看電視。

祝慶折騰了半夜也沒睡好,自己還沒干村長,人就罵上門來了。真要當了村長,他們張家還不知怎么囂張。突然,他聽到有人在嘭嘭地跺門,跺門聲在寂靜的夜里顯得特響。祝慶折身起來,拉著燈,一看鐘是夜里三點。他喊了一聲,誰?沒人應,傳來的依然是嘭嘭地跺門聲。他下來床,剛要去開門,被他媳婦抱住,別去,肯定不是好人!

有什么東西扔進院里,砸在桶上,一陣響動。

夜靜下來,兩口子抱腿坐在床上,誰也不說話。

天明時,祝慶的媳婦去開門,驚叫一聲,跑回屋里。祝慶走過去一看,一只死貓掛在門上,地上有一灘血。祝慶罵著,肯定是張家干的!他摘下貓扔在糞坑里,用鐵锨鏟去地上的血跡,提了幾桶水沖洗干凈。

白天罵街,晚上跺門、扔死貓,除了張東洋家,沒有別人。自己和別人無冤無仇,誰又會干這下賤事。沒想干村長時,日子過得安安穩(wěn)穩(wěn)。一說干村長,什么事都來了。祝慶想,這是先給我個下馬威!后面,張東洋不知還要耍什么花頭,這樣的人,他絕不會消停。

村長你不能干,你斗不過他。他媳婦在一旁說。

祝慶沒有吭聲,琢磨一陣,心想真當了村長,肯定會不少作難。雖然本家有幾個兄弟,都打工在外,遠水救不了近火。

他有點灰心喪氣。

劉高城很高興,第一次剝了兩只羊,還沒到散集,居然賣完了,算算竟有六七十塊錢的賺頭。不逢集時,他騎著三輪車每個村里轉(zhuǎn),他爹買羊,他賣羊肉,一天到晚,很少有空閑的時間。

昨天晚上,他去找花榮,花榮沒讓他進屋,讓他感到意外。

今天趕集回來,還剩下半個羊,他推著三輪車去了后莊,車剛停下,便有人圍過來,轉(zhuǎn)彎抹角地詢問監(jiān)獄的生活,劉高城半真半假,摻油加醋的忽悠著,引得一圈人笑呵呵的。有人一捅他,大家都止住笑。劉高城看見楊支書從家里出來,提著馬扎,去別家打麻將。待他走過身邊,劉高城故意大聲問道,楊支書,吃羊肉唄?

楊支書看也不看高城一眼,哼了一聲,向地上啐了一口。

劉高城做個鬼臉,笑笑,楊支書還在惱我。

楊光華被劉高城捅了兩刀,住了半年院,自動辭去了書記職務。劉高城看他頭發(fā)白了,背也駝了,走路也不像往年那么利索。

他走過花榮門口,割下一塊羊肉,用塑料袋裝好,叫一個小孩給花榮家送去。

這是誰給的羊肉,拿走!

我。劉高城高聲回答,不要,扔糞坑里。他騎著車就走。

張東洋本來不想叫張亮去新莊罵街,再刺激劉桂林,怕他變本加厲。后來一想,其他莊都去了,新莊不去,新莊的人會認為我怕劉桂林。

這一次,出乎張東洋的預料,張亮剛到新莊就栽了。

張亮喝了半斤酒蓋臉,喊了幾個小弟兄,拉著棍,進了新莊就罵。

劉高城剛賣羊肉回來,看見張亮在罵街,心想,張家怎么還是這樣橫,想罵誰就罵誰??匆姀埩翉埧竦臉幼?,心中便氣,他站在街中,等張亮走近了,用手一指,問,你在村里罵誰?

有人想算計俺爹!張亮說。

誰算計您爹,你知道嗎?

知道!

你知道,上他家門口去罵,滿村里罵啥。

張亮知道劉高城剛從牢里出來,這樣的人不好惹,但仗著人多,并沒把劉高城放在眼里。說,我罵誰跟你有啥關(guān)系?

誰算計你爹,你指名罵他,你不能亂罵,把一莊的人都扯連著!

我想罵,你管不著!

呵,你還是個人物,劉高城說,你這樣罵就不行!他兩手把褂子一扯,扣子亂飛,光著脊梁,從三輪車上抽出刀子,敲著車子,說,你罵罵試試?大不了我再蹲五年!

張亮本來就是裝醉,一看劉高城這勁頭,心中便怯了三分。這家伙連支書都敢捅,何況自己。好漢不吃眼前虧,立即裝出一副笑臉,高城哥,咱弟兄倆犯不著瞪眼,按你說的辦。他把棍一拎,幾個人灰溜溜地走了。

鄰居們圍過來,勸高城穿上褂子,說,要不是你撐著,他在莊里罵早哪。

您為啥叫他罵?劉高城見鄰居們低頭不語,推起三輪車走了。

傍晚時分,祝慶來找劉桂林,他還沒說話,劉桂林就知道這家伙蔫吧了。

祝慶一臉的無奈,老爺們,村長我不能干,我得出外打工。在家跟著建筑隊也拿不了幾個錢。

劉桂林看著他,問,張家一罵你害怕了?

祝慶尷尬地笑笑,不是,說實話,我真干不了。

劉桂林點點頭,你是死狗托不上墻頭上,我也沒辦法。

張亮還沒到家,張東洋已聽說高城和張亮差點打起來。

張亮到家大罵劉高城,張東洋說,罵啥!都是鄰居,那天你喊他喝酒。

喊他喝酒?張亮頭一擰,酒沒地方扔了!

你年輕,不懂!張東洋當了多年的村長,總結(jié)出一條經(jīng)驗:巴結(jié)領導,團結(jié)壞人。像劉高城這樣從牢里出來的人,人人都怵他,把他拉攏過來,最好能成為一條狗,好利用。當然,自己不能去請,有失自己的身份,也抬舉了劉高城。就是請客,也不能在家請,傳出去村民們會有想法。叫兒子請他,自己裝作路過,喝幾杯酒,敲敲邊鼓。對狗,光打不行,還得喂,制服劉高城,自己有把握。

想請劉高城喝酒的不止張東洋,還有劉桂林,他正為祝慶不爭氣而鬧心,聽到劉高城趕走了張亮,心中暗自叫好,不由地拍了一下大腿。

劉高城剛到家,他弟弟告訴他,張亮問他啥時候有空,他給你接風。

給我接風?劉高城一愣,是不是想找我打架?

不,看樣子,是請你喝酒。

去他的,我煩。

劉高城煩心的是花榮對他的態(tài)度。高城認為,為了花榮,自己蹲了五年大牢,出來了,花榮會對自己更好,不料,花榮態(tài)度大變,連門也不叫他進。原以為花榮有了意中人,一打聽,沒有這回事。他不明白花榮的心思。

張亮又打電話來啦,他弟弟說。

劉高城說,你說我喝醉了。

人家請你是好意,拿什么架子,你看看,誰不巴結(jié)他家。他娘勸著。

我的事你別管!劉高城認為張東洋老奸巨猾,當年,不是張東洋,自己不會蹲五年牢。娶親時,張東洋一再給自己說,楊支書喊了多少人要揍他,叫他拿個家伙防備著。如不帶刀子,拳頭巴掌的打幾下,還能坐牢。他給楊支書有矛盾,自己一時被當猴耍,蹲了五年,也苦了花榮。

傍晚,劉高城一家正要吃飯,看見劉桂林來,高城遞過去板凳,他沒坐,說,高城,我還有一瓶酒,你能不能兌點羊肉,咱爺倆喝一杯。

高城笑了,你想吃羊肉盡管說,我這就割去。說著他站起來,被劉桂林叫住,你割兩塊羊肝就行,肉我咬不動。

劉高城提著羊肉、羊肝到劉桂林家一看,桌子上擺著七八個菜,李友金正坐在那里吸煙,他見高城來,主動打招呼,來,爺們,坐下說說話。

高城說,早知這樣,我也帶瓶酒來。

家里還能沒酒。劉桂林從床底下摸出兩瓶酒。

開始,劉高城還有些拘謹,一瓶酒喝完,他臉也紅了,眼也亮了,話也多了,談起監(jiān)獄的事,悲一陣,喜一陣。劉桂林又打開一瓶,問劉高城,你就整天賣羊肉,沒啥想法?

劉高城左手搓著臉,這不好嗎?比打工都強,凈賺不賠。

劉桂林笑了,沒出息,村里馬上換屆,和張東洋競爭,當村長。

我當村長!劉高城笑的窩在那里,我不行,我不是那塊料。

李友金一拍他的肩膀,你這孩子,你不想想,村長有啥難干的。地,各家種各家的,鎮(zhèn)里有啥事,你回來說一下就行了,你不見張東洋,整天閑的腚疼。

劉高城笑著搖搖頭,不行,我是啥人,您又不是不知道,刑滿釋放人員,能當村長,您兩個誰不比我強。

你錯了。劉桂林說,又沒剝奪你的選舉權(quán)和被選舉權(quán),咋不能當。俺倆都老了,不然找你。你聽我說,這樣對你好,也對花榮好。身份變了,她對孩子也好交代。

劉桂林的一席話點到了高城的疼處,使他明白了花榮冷淡的原因。劉高城遲疑一陣,問,我干,大伙能選我?

你放心!劉桂林說,有俺倆作工作,沒問題。

劉高城坐在那里,低頭沉思著,突然鼻子一酸,淚一下涌出,哽咽道,我混到這一步,也是逼的。您放心,只要大伙選我當村長,我絕不虧待大伙。

劉桂林喊了一聲好,三人舉起杯,碰在一起。

正是吃早飯的時候,村會計李友才騎著車子挨村通知,叫村民去村委會領補償款。

這個地方是個礦區(qū),煤礦上占去大固村不少土地,每年定時賠償青苗款。往年,村民領賠償款都是在五月,張東洋看選期臨近,為了多拉幾張選票,他和礦上商量,提前一個月發(fā)放。

為了發(fā)放這次錢,張東洋動了不少腦筋。村委會院墻上貼了六張大紙,哪家多少地,應攤多少錢,寫得清清楚楚,隨后,還有“歡迎監(jiān)督”的字樣。

發(fā)錢時,村支書、婦聯(lián)主任、村文書都圍著幫忙。錢發(fā)得很快,大家喜笑顏開。張東洋要的就是這個效果,他很高興,一發(fā)完錢,張東洋領著村委會的幾個人到飯店去喝酒。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祝慶告訴劉桂林,上午發(fā)完錢,村會計李友才問張東洋,剩下的錢存哪里,張東洋告訴他,回來再說。劉桂林不由自主地啊了一聲,看著祝慶,問,你聽準啦?

我又不老不迂,聽得真真切切。

好,回來再說!劉桂林匆匆走了。看張東洋那做派,他早懷疑村委會還有別的進項。他騎車去找親家,他有個侄子在礦上當科長。

晚上,親家告訴他的消息叫劉桂林大吃一驚,這次礦上給大固村二十一萬八千元。以往,每年都是這個數(shù)額。他跑到村委會的墻邊,劃根火柴,清楚的看到發(fā)放款的總計是九萬七千二百元。乖乖!他們分了十幾萬,真不是東西!劉桂林罵道。

李友金和劉高城聽劉桂林一說,都極為驚訝。

這么多錢!這些年怪不得他們又吃又喝,真是作孽!李友金嘆道。

咋辦?劉高城問劉桂林。

明天去找他,問他錢那去了!劉桂林說,爺們,你的出頭之日到了。明天,我們喊著全莊的人都去,凡是能走動的都去。正好,你利用這個機會叫大家看看,也叫亮相,先上張東洋家,接著去鎮(zhèn)政府,動靜越大越好?,F(xiàn)在的事,鬧得越大,解決的越快。這次,也叫鎮(zhèn)里看看你!

第二天下午,劉桂林和劉高城挨家喊人,大家一聽說,礦上給了二十多萬,村里扣了十幾萬,都罵聲不止。聽說有人帶頭,很快,就有七八十人站在村里,他們跟著劉高城,劉高城并沒帶他們直接去張東洋家,而是去了其他村。劉高城喊著,礦上給的錢,村里扣去十二萬,咱去找張東洋,誰去誰能跟著分錢,不去的一分錢不給。他這樣一吆喝,還真管用,不少人跟他身后,到張東洋家時,已有二百多人。

幾百人聚在村長家門口,有說的,有罵的。張東洋哪,叫他說清楚!劉高城在門口喊著。

張東洋的媳婦那見過這陣勢,嚇得直哆嗦,張東洋不在家,她更顯得六神無主。他沒在家!

去哪里啦?

我真不知道。

走!劉高城手一揮,咱去鎮(zhèn)政府。

劉高城很高興,出來莊,他看看身后已有三百多人,最令他驚喜地是,花榮也在里面,和大伙有說有笑。身后邊都是些老人和婦女、小孩,走的慢,高城不得不停下來等他們。人們走近他,問,錢能要回來唄?

不給不愿意他!

只要能多給錢,俺選你當村長吧?大家七嘴八舌。

您真愿意選我?高城問

你只要替老百姓辦事,俺就選你!

高城笑了,大家都笑了。

鎮(zhèn)政府一看來了這么多上訪的,也慌了手腳。辦公室主任告訴鎮(zhèn)長,是大固村的。鎮(zhèn)長喊著,打電話,叫張東洋來!

他手機關(guān)了。

這狗日的!鎮(zhèn)長拿著手機,眼盯著一邊,他又按動著手機,是周強唄,張東洋在你那里嗎?

哦,鎮(zhèn)長,他在這里。

張東洋,你關(guān)機干什么?

我手機沒電了。

你趕快過來,你們村來了幾百口子上訪的,處理不好,我立即撤了你!

中午,張東洋在周強家喝酒,喝完酒接著打麻將,沒想到會有幾百人到鎮(zhèn)政府鬧事。他連忙打開手機,家里的電話立即擠進來,他媳婦在里面哭罵著,你這不要臉的,鉆那去啦,咱家叫人家抄啦……

張東洋趕到鎮(zhèn)政府,已是滿頭大汗。他看見劉高城正對人述說著賠款的事,他正想上樓,被劉高城一把拉住,村長來了,你說說,礦上給了二十一萬,你發(fā)了九萬,那十二萬那去了?

對,說說!眾人附和著。鎮(zhèn)政府附近的人都來觀看,里三層、外三層,鎮(zhèn)政府院里擠滿了人。

張東洋擦著汗,他想上樓去見鎮(zhèn)長,劉高城揪住他不放。辦公室主任對大家說,鎮(zhèn)長問問情況,馬上就下來。

張東洋在鎮(zhèn)長辦公室喘著粗氣,半天才說,村民的錢我一分沒扣,按標準給的,不信你們?nèi)ゲ椤?/p>

那十二萬哪?鎮(zhèn)長問。

那錢是礦上賠的溝、渠、路、樹錢,給村民不牽扯。

錢哪?

張東洋沒有說話,心想,問我錢去了那里,你們心里沒數(shù)。鎮(zhèn)里這書記那鎮(zhèn)長去村里,又吃又喝;逢年過節(jié)哪個部門都得燒香,錢還會從天上掉下來?

怎么不說話?

賬在會計那里,我一時說不清。

你去動員他們回去,別在這里鬧事。

張東洋急忙下來樓,一扯高城的袖子,高城,帶他們走,別胡鬧。

這不是胡鬧,你得說清楚。

兄弟爺們!張東洋兩手抱拳,賬在會計手里,回去叫他給你們說清楚。

你也太貪啦!有人喊著,大家仍站在那里躁動。

有人拍拍劉高城的肩膀,高城一看是個白凈的青年,他說,鎮(zhèn)長請你!

高城一愣,走一步,又回頭對大伙說,都別走,咱一齊走。

那青年把他領到一個門口,他剛一進門,有人緊緊握住他的手,你是劉高城同志吧?

劉高城有點不好意思,頭點個不停。

坐!坐!

劉高城顯得手足無措,那青年遞給他的水,也撒了不少。這是王鎮(zhèn)長。他介紹著。

劉高城忙站起來,鞠下躬,鎮(zhèn)長笑了。他說,高城同志,我已批評張東洋了,近期政府將組織人員下去查賬,會給老百姓一個滿意的答復。你把人帶走吧,鎮(zhèn)里還要辦公,這樣影響也不好。你也算幫我個忙,怎么樣?

行,鎮(zhèn)長。劉高城連忙答應,我?guī)麄冏摺?/p>

謝謝你!鎮(zhèn)長又緊緊握住他的手。

人走后,鎮(zhèn)長把張東洋叫上樓大罵一頓。

他是刑滿釋放人員,聚眾鬧事,您該把他抓起來!張東洋抱怨鎮(zhèn)長。

抓起來,什么理由?我看該把你抓起來!

張東洋說,他是個狗,后臺是劉桂林!

劉桂林不是你表哥嗎,他怎么給你翻臉的,你說說?他見張東洋不說話,我早就警告過你,你花心不退,早晚叫那半截腸子毀了你!

這一鬧,劉高城成了名人,不僅在大固村,在鎮(zhèn)里也出了名。他到哪村賣羊肉,身旁都會圍一群人,人們對他格外客氣,拉著他到家里喝茶,有人還喊他劉村長。這叫劉高城很感慨,我真的時來運轉(zhuǎn)了。自從劉桂林給他點破以后,他沒去過花榮家,他想當村長后再去,花榮要是再擺譜,那就徹底拜拜。一個寡婦,還帶著孩子,對自己橫挑鼻子豎挑眼,他有點煩。

張東洋對劉桂林、劉高城恨到骨頭里去了。他從鎮(zhèn)里回來,在家喝得大醉,躺在院子里嚎啕大哭。劉高城大鬧鎮(zhèn)政府,叫他丟盡了臉面。自己當了多年的村長,沒想到會落到這種地步。過去,他看到的都是討好的眼神,現(xiàn)在,簡直在扎他的心,有譏笑,有冷漠,還有幸災樂禍。

平靜下來,張東洋仔細盤算,自己還不能當縮頭烏龜,真要當不上村長,還會有其他的麻煩找上門來。村換屆選舉已臨近,宣傳標語已上墻,緊鑼密鼓,讓人鬧心。鎮(zhèn)里雖派人來查賬,他知道,查的再快也得幾個月,不會影響選舉,自己只要是村長,什么事都好應付。對劉高城公開競選村長,原先只當作笑話,此事一鬧,他已沒有先前的底氣。他知道,劉高城雖不好對付,最難對付的是他后面的劉桂林。一事做錯,徹底毀了自己。必須把劉桂林拉回來,不然,一輩子都不會利索。

他撥通了劉高城的手機,笑著說,高城,我是您東洋叔。

是你,村長,你買羊肉唄?他笑了。

哎!就知道賣羊肉。爺們,說真的,咱是鄰居,抬頭不見低頭見,路別走絕了。咱爺倆啥事都好商量,怎么樣?我說,你也別競選村長啦,當治保主任咋樣?要不,我當村長,你當副的,行嗎?

劉高城沉默了一陣,笑了,我也不是真想當村長,是想混個媳婦,要不,我當村長,你當副的,我圖個名,村長的家還是你當!

張東洋看著手機,眉頭緊皺,半天才說,爺們,你好好想想!

張東洋在繼續(xù)做劉高城的工作,可謂費盡了心思。下午,他在村頭等著,叫劉高城過去。他想,你說你找媳婦,那我就給你介紹一個,看你還有什么屁放。只要劉高城不出面競爭村長,估計不會再有人跳出來,他們都沒有這個膽量。

張東洋介紹的這個女人他認識,劉高城沒想到,多年后,他又和石月蘭聯(lián)系在一起。張東洋一說到她,還真叫劉高城心動。

人生真是無常,劉高城一陣感嘆。石月蘭是媒人給劉高城介紹的第一個女孩子。高城叫他的哥們朱新強陪他去相親,叫人大跌眼鏡的是,石月蘭看中了朱新強,他叫苦不迭。

朱新強笑著對高城說,不怨我,是你自己送上門來的。

都是哥們,劉高城自認倒霉。朱新強結(jié)婚,他當伴郎。新娘上車后,劉高城頭從車窗伸進去,問石月蘭,我比朱新強差哪里,你不愿意我?

新娘滿面通紅,低頭不語。身旁的伴娘橫他一眼,她嫌你渾身羊騷味。車上的人狂笑不已,劉高城只好笑著走開。

煤礦出事,大固村攤了兩個人,一個是花榮的丈夫,一個是朱新強。

自己總給寡婦扯在一起,劉高城暗自笑了。張東洋不知他笑什么,看著劉高城的禿頭,心里就不舒服。

劉高城對這個院并不陌生,以往,他常在這里喝酒。石月蘭想給他們倒茶,她那九歲的兒子抵著她不讓她動。劉高城苦笑著坐在椅子上。

張東洋說,你們也認識,我的任務完成了,以后的路靠你們自己走。他走后,屋內(nèi)的氣氛有些尷尬,劉高城一時不知說什么好。這么多年,石月蘭幾乎沒啥變化,只是清瘦些,她耳朵上的兩根白發(fā)在高城眼里,格外刺眼。

認命吧!石月蘭長嘆了一口氣。她的聲音雖很輕,但拉近兩人的距離,高城心里酸酸的。他點點頭,問,這么多年,你還在守著?他不知石月蘭是否和花榮一樣,有著同樣的阻礙,說完又感到話不妥,便笑了笑。

石月蘭說,我倒沒什么,我不管是誰,得對我兒子好,要不,天王老子也不行!

劉高城看到,這孩子虎頭虎腦,眉眼里極像朱新強。他扯著石月蘭的褲子,不時掃著劉高城的光頭,一臉的厭惡。劉高城透過窗子,看到門口站著幾個婦女和伸頭探腦的孩子。他對石月蘭說,哪天我再來。

在回家的路上,劉高城改變了先前的主意,他想,不知張東洋說話是否算數(shù),當個治保主任也行。

劉桂林知道張東洋的用意,他責備劉高城沒主見,問,你這樣做,對得起花榮嗎?她等了你五年!

她不愿意和我說話。這叫劉高城有點頭疼。

我那天就給你說了,你到現(xiàn)在還不明白。她不為她閨女想,要是她閨女對外邊說,俺爹是村長和俺爹是做牢的,那差別大啦。

劉高城低頭站在那里,自己做事是有點莽撞,沒有考慮便跟張東洋去了。這事傳到花榮耳朵里,她會恨死自己。

石月蘭是啥人,你也不打聽打聽?

高城看他一眼,沒回答,他覺得劉桂林話中有話。

豬肉水餃,你來吃唄?石月蘭發(fā)來一個信息。

他沒告訴石月蘭手機號碼,她怎么知道的,是張東洋說的?回還是不回,劉高城一時拿不定主意。

劉桂林走后,劉高城回家吃飯,一頓飯吃的心不在焉,進屋里看電視怎么也看不進去,拿起遙控器啪啪換個不停,氣得他爹問,你到底想看啥?

劉高城沒有說話,扔下遙控器,回到西屋去睡覺。他躺在床上,盯著灰不溜秋的墻壁,覺得身上緊繃繃的,總有一種想釋放的感覺。他掏出手機,看著石月蘭發(fā)來的信息,這信息像無形的召喚,撩撥他的欲望,叫他欲罷不能。他再也坐不住,悄悄爬起來去找石月蘭。

劉高城本想出村頭走大路,走了幾步突然改變主意,直接從門口前的菜地里穿過去。

鄉(xiāng)村的四月,夜是涼爽的,也很靜,沒過腳脖的麥苗摩擦著他的褲腳。野外空氣濕潤清新,這使他的欲望更加強烈,不由地加快了腳步,月光下,他匆忙的身影散落在麥田中。

你開門,我在你門口!劉高城給石月蘭打電話。

我睡了,你走吧!

你不開門,我喊啦?

你喊!

我在你門口!劉高城真的喊起來。他聽見院內(nèi)一陣響動,石月蘭拉開門,你咋不要臉?

我就不要臉。

你來干啥?

我來吃水餃。

扔了,餃子喂狗了!

你就是水餃!劉高城一下抱住石月蘭,石月蘭拍打著他,他把她抱得更緊了。你叫我把門關(guān)上!石月蘭說,劉高城只得松開她。

石月蘭住的是三間堂屋,她的兒子睡西間,她牽著劉高城的手摸進東間。進了屋,劉高城手腳麻利地脫光衣服,他像一只饑餓的狼,恨不得一口把石月蘭吃了。多少年來,他一直處在亢奮的饑渴中。在監(jiān)獄內(nèi),每有女犯人從門前走過,那細小的門縫從上到下排滿一雙雙發(fā)直的眼睛,女犯人從頭到腳任何部位都是犯人們樂此不疲的話題。

你這么狠干啥?啪啪的撞擊音叫石月蘭有些不安,她不住地推著劉高城。劉高城像追趕兔子的野狗,面對垂涎已久的獵物,興奮地無法放慢腳步。他嘴里喊著,沒事!沒事!話越說越快,突然一聲喊叫,像死狗一樣攤在石月蘭的身上。

快天明時,劉高城才到家的。張東洋打來電話時,他還在夢中。昨晚,他睡得酣暢淋漓,似乎把多年的煩惱、饑渴都傾瀉出去。

張東洋說,高城,這一夜怎么樣?別競選村長啦,聽我的話,放心,我不會虧待你的……

劉高城先是嗯嗯的應著,放下手機,細品著張東洋的話,一個激靈,他怎么知道夜里的事?莫非石月蘭……劉高城坐起來,想起劉桂林那眼神,不由自主地罵一聲,我操您奶奶!

晚上,張東洋買了兩條好煙、一箱酒摸到劉家。劉桂林見是張東洋,臉板著,不想讓他進門,一聲表哥,只得放他進來。張東洋進了屋里,一下跪在劉桂林面前,啪啪打了自己幾個耳光,說,我不是人,你愿打愿罵隨你便!

你起來,跪著干啥。

你不原諒我,我就跪死在你面前。說著,張東洋竟然低聲哭起來。

劉桂林雖然心里惡心,但只好把他拉起來,張東洋又打了自己幾巴掌。劉桂林說,咱是親戚,我還能給你一般見識。

那就好,表哥,那天我喝多了,別怪我。

楊玉蓮站在院子的黑影里,張東洋的丑態(tài),她看得真真切切。人咋變成這樣,她感到惡心,走到院外。

張東洋從劉家出來,長吐了一口氣。他在村頭的塘邊蹲下,吸了一支煙,站起來,狠狠地罵了一句,操您奶奶!不知他在罵自己,還是罵劉桂林。

天一明,李友金來找劉桂林,瞅他一陣,問,你變卦了?劉桂林一愣,真快,這村里啥事也瞞不住。他讓李友金坐下,說,我怎么會變卦。

李友金說,我知道你不是那東說東倒,西說西流的人。

劉桂林說,你放心,我不是全為自己,我為的是前后的鄰居百姓。

晚上,張東洋在鎮(zhèn)上“金三角”飯店請客,除劉桂林、李友金、祝慶外,還有張小弟、于靈、肖云炮,這些人都是大固村有頭有臉、說話有點分量的人。大家坐定后,張東洋倒?jié)M半杯酒,兩手端起,說,這是杯道歉酒,在坐的有哥也有小弟,過去,我張東洋有對不起各位的地方,請大家原諒!他一飲而盡。他又倒上半杯酒,端起,這是杯拜托酒,請大家?guī)兔?,拜托各位了!他喝完酒,從兜里掏出幾個紅包,先塞給劉桂林,劉桂林不要,張東洋說,誰不要,就打我的臉!眾人只好接過來。

張東洋給大家倒上酒,來!咱們共同干一杯,請各位幫幫忙,放心,只要我是村長,我絕不會虧待大家。

大家正在喝酒,門突然開了,誰也沒有想到,進來的是劉高城。他像是剛剃過了頭,頭很亮。他笑瞇瞇地說,張村長,聽說大伙在這里喝酒,我來敬杯酒!

張東洋心里一動,我在這里喝酒,這家伙怎么知道的。

劉高城絲毫沒顧忌張東洋的情緒,盡管倒酒,他端著酒,我先敬村長!

張東洋接過,示意他再倒一杯,說,咱倆一起喝。

你是村長,又是長輩,哪能同端。

張東洋盡管讓酒燒得滿面通紅,心里異常明白,說,你不是要競爭村長嗎,我歡迎!咱倆是對手,但不是敵人。你要是當了村長,我去賣羊肉!在眾人的笑聲中兩人喝干杯中酒。劉高城想,這家伙真是滑頭。

張東洋見高城扯過來椅子坐下,并沒有離開的意思,才知道他是來攪局的,盡管滿肚子不高興,仍裝作不在乎。那天他給高城打了電話,高城并沒有給他一個明確的答復。他知道高城已鐵了心,和他對著干。但他認為劉高城只是瞎忙,沒幾分勝算,一個從監(jiān)獄出來的人,老百姓會相信他?

散場時,張東洋仍在想,難道是劉桂林告訴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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