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文盛
致歲月書
那遠(yuǎn)去的必不會再來
如那少年故地,青年時的戀人
她們隨著時光變得杳渺無蹤
當(dāng)我返回,尋覓,傾聽夜里的鐘聲
即使星空澄澈,也于事無補(bǔ)
我提前過起了中年生活
像一個農(nóng)人留心于播種、收割
我曾經(jīng)幻想時間并不走動
它靜止、樸素而芬芳
但所想多謬。歲月那般匆匆
它使一切舊物變得陌生
即使夜亮如晝,我也找不到了歸途
當(dāng)我老邁,我會攀上路邊的高峰
自北向南,那里有流云,飛瀑
等我的眼睛累了,身體困倦
那黃土?xí)P(yáng)起輕塵埋葬我
悲傷的時間已過,只有回憶
它記下我們的一生并最終丟棄它
這煙與火的人間
必先說出,愛,與痛的交織
這煙與火的人間,方始有生生不息
數(shù)千年了,我們總在祈福
這蒼茫世事,河海浮沉
但愿我愛的你們每個人
都過得好一點(diǎn),再好一點(diǎn)
如此十年,那累迭的文字會變厚
但世界總在向前,它見證這城市演變
年復(fù)一年,那舊時路,叫月,叢草
油鹽醬醋,鋼筋水泥,都被刷新,過濾
那陳腐的歲月變?yōu)樾[水流,它在動
像光在搖曳,激情在舒展,像霓虹亮起
在一個個深夜。當(dāng)勞作的人們在休憩
時間變得寂靜下來,只有記憶在
跟隨
生活的滾滾塵埃譬如朝露。我如
今熟悉
這城市,像熟悉我的故土。當(dāng)我
寫下
人間,我能聽到窗外一片風(fēng)塵。當(dāng)
我再度
寫下,愛,我能聽懂鳥叫。它是我們千年不變的信使。當(dāng)我寫下幸福
我看見晨起的人們在趕赴他們理 想中的光
它一定是存在的。每一時刻,它都聆聽
貼近,聚攏。像塵埃之上,一個人與另一
個
像一顆心和另一顆……互為依靠和支撐
太行山局部
山似乎是一成不變的
許多年了,它依然是鬼斧神工
我們在遙遠(yuǎn)的生活里所看到的一切
不是山,不是海
歲月也是一成不變的
十多年了,它依然是柴米油鹽醬醋
現(xiàn)在,我們用詩歌來讀懂它剩余的部分
用磨損的手掌來完成這次滯后的
傾訴
太行山,它的局部飄揚(yáng)著花木
塵灰,水流。半個多世紀(jì)前的
金戈鐵馬。鐘聲入耳。相思入夢
走完了那些盤山路,登臨太行巔
看到山脊上那金黃的落日,想象那
千年前的古人就在我們站立的位置上
搖頭嘆息,念天地之悠悠,獨(dú)愴然而涕下
這是怎樣的一種寂靜,虛構(gòu)中的孤獨(dú)
灌木叢生。清泉石上。柴門犬吠
風(fēng)雪夜歸。這是怎樣的一種記憶
那漫長的追尋之旅。那漫長的夜,與晝
那不歇的生長啊,漂泊啊,那極盡工巧的
水墨繪圖,都敵不過一個小小的局部
這是我們的存在所不及之處
所謂滄海,離今天多么近,離昨天多么遠(yuǎn)
沿著這條時間的上行線,我們所看到的
那張古老的臉,與莫名的憂愁多么像
多少年了,我如何就忘不掉那連綿的秋雨
暮色后的黎明。站在太行山上,我看到那
云霓多輕。它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轉(zhuǎn)身,后退,撤離
我能感覺到那細(xì)小的往事。到如今一切
都那么像是永恒。它也在一點(diǎn)一點(diǎn)地轉(zhuǎn)身后退,撤離,最后是那夜月在動……在流逝
河 流
在河邊,學(xué)孔子那樣,嘆逝者如斯夫
水流潺潺,帶走了風(fēng)聲,和點(diǎn)滴記憶
這是不久以前的事。后來我們分手
在一個岔路口,看見一個放羊老頭
手執(zhí)樹枝作牧鞭,口中呼喝如長嘯
他的身后,是雁門關(guān)外的層巒疊嶂
高速公路如一條大蟒
周遭是星散的村莊和集鎮(zhèn)
這是連綿秋雨中的一個午后
我在旁邊人如雷的鼾聲中想起河流
二十年過去了,年長者說
流水帶走青春,時間變得陳腐
也許當(dāng)年,還犯過一些小小的錯誤
這都沒有什么。重要的是
那些人很快就把河流給忘了
那天,他們在那里放河燈
水面上暗影重重,當(dāng)?shù)厝藫u櫓劃槳
他們同船渡河,命運(yùn)隨水面沉浮
這也沒有什么。重要的是
他們還沒有說出什么,就到了對岸
那閃爍的火光,如秋風(fēng)迢遞
他們心頭亂起,又如何安于天涯
又如何安于羈旅?
〔責(zé)任編輯 敕勒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