侗族是我國南方著名的稻作民族,主要居住在湘、黔、桂三省區(qū)的毗鄰地帶,處于長江水系和珠江水系的分水嶺處。按照語言特點,學術界將侗族語言分為南北兩部方言,北部方言區(qū)以貴州錦屏“啟蒙話”為代表稱為北部地區(qū)(簡稱北侗)——多屬長江水系;南部方言區(qū)以錦屏“大同話”為代表稱為南部地區(qū)(簡稱南侗)——多屬珠江水系。本文正是沿襲學術界的稱法慣例,對侗族民歌的分類問題進行分析、探究,針對南侗民歌現(xiàn)狀,提出個人分類方案,并詳細論述此分類過程,試圖使南侗民歌的分類更科學合理,以期侗族音樂的研究更加深入。
一
據(jù)筆者收集的材料獲悉,有關南侗民歌的分類,學界既有將其與北侗民歌混至一塊,歸總于侗族民歌中進行統(tǒng)分(如楊秀昭的《侗族民間歌曲類論》、張勇的《侗族民歌的分類和侗族大歌的籍貫》等);也有將其與北侗民歌區(qū)分開來,單獨分門別類(如田聯(lián)韜的《中國少數(shù)民族傳統(tǒng)音樂》等);還有從某一角度或層面提出個人主張的等。在此,筆者擬就侗族民歌分類問題,談談個人淺見。
首先,侗族是個能歌善舞的民族,在漫長的社會歷史進程中侗民創(chuàng)造了許許多多旋律優(yōu)美、內容豐富的民歌。然因南北侗族所處水系、方言、環(huán)境及行政區(qū)域等不同,使其民歌受漢文化和其他文化影響也不同,根據(jù)影響的大小,音樂上呈現(xiàn)出同一民族下兩種音樂文化現(xiàn)象——南侗民歌在縱向繼承方面保持了自身系統(tǒng)化,具有相對的保守性和穩(wěn)定性,民族特色很濃。北侗民歌則側重于橫向借鑒發(fā)展,更多地包容、吸收了外來文化因素,特別是漢族文化因子,呈現(xiàn)出與他民族音樂的交融現(xiàn)象,其民歌的民族特征明顯淡化。為了方便起見,筆者現(xiàn)將南北侗族民歌的基本特征列出(見下頁表格)。
顯而易見,上表已明示,南侗民歌與北侗民歌作為侗族民歌中的兩個分支,已經呈現(xiàn)出明顯不同的兩種文化現(xiàn)象。在這種情形下,如硬將南北侗族民歌強綁一塊,歸總于侗族民歌中進行統(tǒng)分,似乎不妥,可以考慮將其單獨分門別類。
其次,“所謂分類就是按照客觀事物的性質、特征的共同點或相似性對之予以歸納、分流。”①研究者基于自身研究的目的、著眼點的不同,出現(xiàn)同一事物分類上的多樣性是可以理解的。但是,綜觀侗族音樂文化流程就不難發(fā)覺:侗族因長期處于“無文字”時代,靠歌傳情,依歌達意,民歌極為豐富,這樣,再堅持以漢族的“三分法”,將侗族民歌分為號子、山歌、小調等幾個類型來對侗族民歌進行“識別、界定、評判”,難免會削足適履、亂點鴛鴦;又因其社會結構并未出現(xiàn)漢民族文化中“宮廷、文人、百姓”相對明晰的社會分層,侗族民歌面向的不僅僅是具體某個層次而是侗族社會整體,使侗族民歌比漢族民歌在歌種類型上要豐富得多。如是,再沿用漢族傳統(tǒng)的分類法進行歸類,恐難羅列其祥。誠如伍國棟先生在《少數(shù)民族音樂研究四十年》中所言:“用以往民族音樂理論界對漢族傳統(tǒng)音樂所采用的以音樂本體形態(tài)特征為依據(jù)的音樂體裁分類法和‘五大類樂種界定標準來劃分當今各少數(shù)民族的音樂品種,已經不能適應復雜的音樂實際情況”。②
再者,中國幅員遼闊、民族眾多,各地區(qū)、各民族的生存環(huán)境、經濟基礎、歷史文化發(fā)展極不平衡,因而造就了浩如煙海的民族歌曲在音樂形態(tài)、曲體結構、風格色彩、沿用習俗、功能價值等等方面千差萬別。面對如此浩繁的音樂事象,要確立統(tǒng)一的分類模式,確非易事。因此,學者們便提出尊重各民族、各地區(qū)對其民間歌曲的習慣稱謂及分類——“約定俗稱”。如此一來,使得外民族既能夠理解,不致混淆?熏本民族又能接受?!凹s定俗稱”的分類法使“侗歌”有了自己的類屬,突出了民間性、地方性和民族性,有極深,極牢固的群眾基礎,在一定程度上保存了原生態(tài)歌曲的古風遺貌。但是,如從“科學首先是一種分類的方法,是把表面孤立的事實匯聚到一起的方法”③的角度來看,筆者以為侗族民歌的分類還可考慮多角度、多層面進行研究。首先,民歌在其發(fā)展的過程中,常常會出現(xiàn)相互影響、相互吸收,不同體裁互相轉化、不同體裁因素互相綜合的現(xiàn)象。其次,任何事物,無論其如何繁雜,某些個體間或多或少存在相同或相似之處。民歌當然也不例外,在分類過程中,挖掘其表像下隱藏著的相似性,定會發(fā)現(xiàn)許多民歌跨類和交叉的現(xiàn)象,無法鎖定其于單一俗稱中。再者,侗族因長期處于“無文字”時代,難免會出現(xiàn)相同歌種命以不同名稱或相同歌種因其內容不同而稱謂不同……,如此看來,單用“約定俗稱”分類法,也似不妥,尚有待彌補的地方。
二
南侗民歌形式多樣,品種繁多,內容豐富,題材廣泛。下面僅是筆者在綜合他人研究成果基礎上,針對南侗民歌現(xiàn)
狀提出個人拙見(見下頁“南侗民族分類表”)。
很明顯,本文提出的侗族民間歌曲新的分類方案較以往的侗歌分類法的根本區(qū)別主要表現(xiàn)在三個方面:一是分類的著眼點兼顧時間發(fā)展順序,給人一種縱向上的立體感。二是類屬的構架上強調橫向上的系統(tǒng)、網(wǎng)絡化。三是堅持按音樂曲調劃分的同時,兼顧“約定俗稱”的稱謂和分類。
第一層次,沿襲《侗族文學史》④將整個南侗民歌分為耶(歌舞)、壘(念誦)、嘎(歌)三大類。這一層次的劃分,既依據(jù)耶、壘、嘎的表現(xiàn)形式,劃分為類似于漢族的歌舞、朗誦詞、歌,又憑借三者在侗族音樂長河中產生影響的先后次序來分類:眾所周知,在原始社會各部落群體所唱歌曲,常與舞蹈、詩樂合為一體?!耙币膊焕?,集詩、歌、舞于一體,以邊歌邊舞的集體歌舞形式展示著侗族濃濃的遠古音樂文化氣息?!啊畨臼窃谠紕趧印幕A上發(fā)展起來的包括所有的說詞、誦詞、念詞的一種有節(jié)奏的條理話。”⑤其內容與“耶”一樣,都以神話傳說為題材,但“壘”已經跳出詩、歌、舞為一體的模式,成為一種只說不唱的侗族音樂文化品種。至唐代時富有濃厚宗教色彩的“壘”明顯分化為“款”和“白話”,而其同源異流的兩種形式又分別流傳于南侗與北侗。由《侗族文學史》獲悉,唐、宋、元、明時期的侗族文化,其音樂的主流形式不再局限于古樸的“耶”和“款”,一批批內容豐富、題材廣泛、形式多樣、絢麗多姿的歌曲——“嘎”爭先恐后紛呈于侗族音樂百花園中,使侗族音樂呈現(xiàn)出前所未有的繁榮景象。
由上已知,侗族雖然是一個沒有文字的民族,但它有一種主要的文化交流傳承工具——侗族民歌。如果說將演唱方式的分類定位于橫向分析的話,那么,縱向分析非時間順序上的分類不可。二者鎖定的目標即經緯線縱橫的會合點。因此,筆者以為應在兼顧演唱方式的同時從民歌產生的時間上來分析其分類。
第二層次,借鑒《侗歌大觀》⑥中的部分分類法,從演唱形式上,將第一層次三大類分成九部類。一般來說,設類應適中——不能太少或過多。南侗民歌品種繁多,如果劃分太少,很難體現(xiàn)南侗民歌的豐富性,容易把某些形式品種漏掉。反之,劃分過多,不經過梳理歸納把所有的形式品種都羅列起來,形同散沙,就失掉了分類的意義,且不易理解掌握運用。鑒于此,筆者在第二層次分類,從演唱形式上將其劃分為領唱齊唱、邊歌邊舞、吟誦、領唱合唱、對唱合唱、領唱齊唱對唱、齊唱對唱、獨唱對唱齊唱、獨唱、器樂伴唱十大類——其中“領唱齊唱、領唱合唱、對唱合唱、齊唱對唱、領唱齊唱對唱”等均指代歌曲演唱過程中,既有領唱部分,又有齊唱部分,有的還有對唱部分,而“獨唱對唱齊唱”指代情歌既可齊唱、又可對唱、還可獨唱。
如此一來,我們就不會漠視某些實際存在的、不夠典型的、中間模糊的南侗民歌?熏從而對南侗民歌作出較為全面完整的分類。讓人們對數(shù)量豐富、品類多樣的侗族民歌獲得較為系統(tǒng)、條理化的認識。
第三層次,在遵循“約定俗稱”的分類及稱謂基礎上,按照曲調的不同,將第二層次各部類又分成若干細類。眾所周知,民歌是植被于歷史文化土壤中的一種具有自身音樂特色的民間藝術形式。單從非音樂本體角度分析它而不涉及其民歌音樂本體形態(tài)來區(qū)分其異同,無異于霧里看花、水中望月,很難識其廬山真面目。鑒于此,筆者以為在侗族民歌分類這一塊,應該而且必須著眼于針對民間歌曲本體的曲調音樂形態(tài)分析。
①楊秀昭《侗族民間歌曲類論》,《藝術探索》1994年第1期。
②伍國棟《從荒蕪走向繁茂——少數(shù)民族音樂研究四十年》,《中國音樂學》1991年第3期。
③法國哲學家朱爾·昂利·彭加勒的名言?熏轉引自楊秀昭《侗族民間歌曲類論》,《藝術探索》1994年第1期。
④由《侗族文學史》編寫組編寫,貴州民族出版社1988年版。
⑤引自于上述《侗族文學史》第39頁。
⑥陸中午、吳炳升主編《侗歌大觀》,《中國湖南通道侗族文化遺產集成》第一輯(下),民族出版社2004年版,第38頁。
(基金項目:教育部人文社會科學研究青年基金項目“南北侗族民歌比較研究”,項目編號:12YJC760068;湖南省教育廳科學研究優(yōu)秀青年項目“南北侗民歌比較研究”,項目編號:11B096)
蘇金梅懷化學院音樂系講師
(責任編輯張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