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軍
天津作家馮驥才先生有次在京陪同美國友人參觀訪問,步行途中,對美國朋友們不無意味地講了一句話,他說,在中國北京的街頭巷尾,很隨意地踢到了一塊磚頭,如果掘起來考究一番,也許都比美國的歷史還長。
在中國,像北京這樣的城市還有不少,至于那隨意踢到的一塊磚頭,恐怕也是數(shù)不勝數(shù)了。但若說到最富有古城韻味、表征帝都氣息的地方,我始終認為還是以西安為上。洛陽、開封、北京、南京這些城市比起西安來,在氣象上尚不及其渾厚。秦漢古地,不僅是我們文化的源頭,也是民族性格的開端。
文明的薪火相傳在物質(zhì)層面上對城市總是情有獨鐘,盡管有關民族的深層心緒最終要落腳在神話、史詩、宗教的懷抱中,對城市的奢華了無興趣。而民族氣質(zhì)這種精神性的面相,需要長長的一段時間費心研磨,終歸比不上龐大的器物散發(fā)出的時間氣息,比如一段城墻、一處雕刻、幾塊石頭等等,以直呈形式告知你歲月的真相。古城正是這些龐大器物集聚的地方,器物們用另一種語言和我們相互打量,它們越過喧嘩這一通俗過場,以絕對的靜止直接拍打人們的眼神。因為它們自身就是語言的物質(zhì)形式,這些固體語言或滿臉滄桑,或冰刃般鋒利,訴說著一座古城的過去,讓后來者明白一滴水的大小,明白祖先的榮光和時間的衰敗氣息。
也許是因為保有唯一持續(xù)發(fā)展的勢頭,華夏文明才得以存留了如此多的古城在此大地上棲息,它們星羅棋布,不規(guī)則地散落在江河湖海的邊沿,是一種文明重心不斷遷移的有力見證。盡管其中的一些城市在文明的鏈條中被某種力量撕開了口子,掉落下去,比如東北的黃龍府,西北的樓蘭、高昌古城等,但其整體上的延續(xù)并沒有遭到太大的切割。比起水下的龐貝、亞特蘭蒂斯,森林中的吳哥,高山中的馬丘比丘,中國的多數(shù)古城并沒有懸浮于一段時光之中,而是與時光一道,以特定的符號將飄忽不定的歷史悄悄定格。也就是說,中國的古城大多是一種“現(xiàn)在進行時”的狀態(tài),所謂的“古”指的并非是器物的古老,而是名號的古老,有了這個名號,歷史便可以夸耀地活著,其目的當然也是為了今人。
真正的秦磚漢瓦在地面上已經(jīng)很難尋見,尤其是在古城里,就算是歷史極為悠久的西安也不例外,在今天西安的城墻里能找到多少塊屬于秦漢唐的磚頭,誰也沒有太大的把握。比如說秦代,阿房宮其實就是個傳說,始皇陵到現(xiàn)在也沒有開掘,兵馬傭藏在了地下,到了二十世紀七十年代才得以重見天日,那幾個著名的秦代石鼓與兵馬俑一樣,不僅發(fā)現(xiàn)的時間很晚,而且發(fā)現(xiàn)的地點也不是在西安或咸陽這樣的古城里,秦代的物質(zhì)遺存最有名的也就是這幾樣了,其遭遇也不過如此。另一方面,上面提及馮先生之所指也沒有什么大的差錯,只不過,那些物質(zhì)符號并不是集中于某個古城中,而是散落于大地四處。我所在的老城開封,周遭也圍著一圈相對完整的城墻,于九十年代重修之后,光鮮明亮,在聲名上也直追老城西安,實際卻是老城在下,新城在上。雖然修舊如舊的技術日漸成熟,但其中一部分畢竟還是現(xiàn)在時態(tài)的修建,那些更加古老的磚瓦不是沒有,而是深埋在地下,站在平地上的我們是看不見的。
而在歐洲,除了修道院和中世紀的古堡殘存于僻壤之地,其他物質(zhì)遺存則多集中保存在現(xiàn)在的城市里。無論是布拉格、倫敦,還是彼得堡、維也納,或者更古老的羅馬、雅典,在城市里找出幾處四百年以上的建筑,可以說是很輕而易舉的事情。而歐洲城市的歷史,除希臘、羅馬以外,嚴格意義上只能從八世紀算起,到現(xiàn)在也就是一千多年的光陰。相比較而言,華夏的城市在保存自己的物質(zhì)遺產(chǎn)方面,實在汗顏得很。開封這座古城,在十世紀成為宋代的都城,也是當時世界上最大的都市,但在今天的開封,比較古老的建筑遺跡也就是清代的了,而且還是以清中后期為主,鐵塔、相國寺等,名號雖然始于宋代,但其內(nèi)容,卻是后來者經(jīng)過不止一次仿制的結果。
還是以城市為例。巴黎政府為了舉辦世博會,曾在著名的盧浮宮、艾菲爾鐵塔附近修建了幾座現(xiàn)代建筑,世博會結束后,巴黎政府又不惜重資將曾花費了巨額資金的現(xiàn)代建筑做了整體搬遷,原因很簡單,就是因為這些過于現(xiàn)代的建筑立在一大堆古建筑群中,破壞了城市的整體布局。為了保護作為古城的巴黎,當年的設計者們作出了精細的規(guī)劃,區(qū)分出新舊兩城,在舊城里,不得有任何新建筑的加入,所以,無論是世博會的現(xiàn)代建筑,還是在蒙巴納斯打造高層建筑的立意,都要在這一文化態(tài)度面前讓步。
舊瓶裝新酒,于我們這個古老的國度,不僅在制度等意識形態(tài)層面忙個不停,而且在物質(zhì)層面,同樣是吆五喝六。逛逛華夏大地上任何一座古城,你就可以飽嘗新酒的復雜況味。
古城里找不到什么真正的古物,這是特色中國的地方特色,卻不妨礙很多古城照樣夸耀著歷史,這實際上是對悠久歷史的最大反諷。一方面,利用古城的名號發(fā)展旅游,賺取經(jīng)濟效益;另一方面,津津樂道于星級酒店的重復建設,我們的古城,有著太豐富的復雜性,讓人哭笑不得。
按說,一種以守成見長的文化對古老的物質(zhì)遺產(chǎn)該是精心守護,不錯,我們的老祖宗是很守成,不過,并非是在文化建設上,而是更多集中在現(xiàn)實利益的糾葛里,藤蔓再長,還是要繞著利益這棵大樹過活。生死關頭,玉帛要緊,其他的想毀多少就毀多少,干卿何事?
古老物質(zhì)遺存的散落,歸結起來,與時間的鋒利而致的滄海桑田并沒有太大的關系。是的,我們的文明和民族的憂傷一樣古老和悠長,兵荒馬亂,狼煙四起,皆可以輕易地在遺存上切割出深深的傷口,但這并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起義軍的火把、駭人的屠城等等形式,漢語中有一詞,叫“片甲不留”,很形象地倒出了個中秘密。每每改朝或改制,皆是以毀滅性為代價,當年秦統(tǒng)六國,書之存留不及十分之一,人口銳減了三分之二,而高祖取秦而代之后,那么大的一座長安城,連幾匹像樣的馬匹都找不到,出門只能以牛車當步。問題是中國的歷史總是這樣一翻一覆,想一想,那些古物有多少能經(jīng)受起如此的折騰!
除了毀滅性動亂之外,另外還有一個根本的問題,那就是:態(tài)度。??抡f過,文化就是一種態(tài)度。這個態(tài)度是什么?魯迅先生早就做過最深入的回答,他說,中國人最大的毛病并非是顧家,而是眼光不遠。所有的古城的存在,在今天,都需要看看現(xiàn)實的臉色,沒有一座能夠逃脫被復制的命運,即使一座城市專意收集了許多古老磚瓦、石斧、陶器,究其原由,也不是為了保護,而是展覽。
記得當年,新中國剛剛成立,北京城在拆除鐘樓和舊城墻時,專門把當時中國最權威、也是視北京古城為生命的建筑專家梁思成先生外派出京城,回家后的梁先生,面對已成廢墟的城墻,作為政協(xié)委員的他,掩面而泣,這真實的眼淚里含蘊著我們文化特有的酸楚。如今,2008年的北京奧運會,業(yè)已成為城市新增的榮光,北京的口號是“新北京,新奧運”。想一想,北京這座古城除了“新”之外,還能“舊”起來么?
對抗黑夜的幾種方式
晚九點以后,我便成了家里唯一醒著的人。在此以前,我的侄女、女兒及妻子,依次進入夢鄉(xiāng)。明天的工作迫在眉睫,更龐大、更有規(guī)則的體制則在不斷疊加的明天之后,像古希臘神話中看守金羊毛的百眼獸一樣,睜大了眼睛,虎踞于安分守己的人們頭上。為了保證睡眠,更準確地說,為了保證足夠的耐力,她們必須提前入睡。我雖然也有工作要做,但得益于無須為坐班精打細算,尚能在堅冰之內(nèi)扒拉出一些縫隙,做幾回散兵游勇。
夜逐漸走向龐大和深入,而睡眠的意思還沒有成為一個強烈的念頭,在和它的對抗中,容易形成熬夜的習慣。這個習慣,在我的朋友圈子里,幾乎成為人手一冊的常識。不過,我的所謂的熬夜,說起來實在是大題小做,醒著的念頭很難越過十二點這個邊線,跨過了十二點,雙腳就會有力地邁向床頭。若是與我的少時相比較,這個熬夜還可以成立,那個物質(zhì)奇缺連油燈的油量都要仔細盤算的年代,別說十二點,就是十點鐘,也撐不過去;而放在城市這個繁雜的平臺上,準確地講,我的熬夜只能算是熬初夜,十二點鐘,相對于城市輝煌的燈火,是個非常本分的時間。
“晝短苦夜長,何不秉燭游?”這是古詩中的一句??磥?,與漫漫長夜的對抗絕非是今人的專利。如果從漢代再往上溯,歷史的深處里依然可見類似的例子,那個國人再熟悉不過的臥薪嘗膽的越王勾踐,就是一個長期堅持熬夜的人。古人頭懸梁、錐刺股的方式也成了對抗黑夜的極端形式。
對黑夜的恐懼是人類的天性,由恐懼而生的對黑夜的征服則體現(xiàn)了人之所以為人的意志。上古階段,尤其是泰勒提出的萬物有靈論的時期,人類一個重要的神化對象就是黑夜,人們把黑夜當做死亡的孿生姐妹,希臘神話中那個掌握冥府的高級總管哈迪斯既是地獄之王,也是黑夜的最高統(tǒng)治者,而在中國人的信仰里,人在陽世的隕落則以踏著夜色而來的勾魂雙判為標志。黑夜的到來,意味著死亡的另一種發(fā)生方式。人們恐懼黑夜,本質(zhì)上是對死亡形式的恐懼,上面所引的古詩就是一個有力的例證。由這個恐懼對象出發(fā),大量的神話和傳說在遠古的蒙昧和半蒙昧時代產(chǎn)生了,星河曉天或者漆黑一片,正是人類誕生想象的最佳時間。人們采取神話和傳說的形式,傳達出對黑夜的因恐懼而生的崇拜,以及與黑夜的深刻對抗,這是火把時代的普遍事件,從這個意義上說,黑夜是文化的催生劑,也是鍛造人性的大熔爐。那個時候,人們借助火把舉行各種巫術儀式,口中念念有詞,可以想象,這其中肯定有不少與黑夜有關的內(nèi)容。
在我看來,火的使用之所以作為人類進入文明時代的核心事件,其原因在于,人類一旦掌握了取火的技術,不僅脫離了茹毛飲血的習慣,使人的肉體逐漸強壯,壽命逐漸增長,更重要的是,人類就此擁有了一種對付黑夜的利器,火光的閃現(xiàn),延續(xù)了白晝的停留。
神話、傳說、巫術,這是火把時代人們對抗黑夜的幾種常見方式,這幾種方式涵蓋了各種民族文化的母體,文化后來的因子都可以從它們的內(nèi)容中找到源頭。這是素樸的黑夜賦予人類的深刻含義。
火把時代之后,人類逐漸走向去魅時期,文明開始彰顯,理性開始升騰,西方的古希臘和中國的先秦是此時期的代表。火把時代對抗黑夜的常見方式也慢慢走向消隱,這個時期,人類相繼發(fā)明了各種動物或植物所蘊藏的油類,用以代替短暫的火把,這樣一來,光亮的時間就可以被人為拉長了,而且其成本不一定就比火把所用的材料更昂貴,比如說松樹油這一品種,其原料在豐富的自然界比比皆是。這一時期,我們可以命名為油燈時代。去魅時代里,黑夜身上的神秘外衣漸漸剝落,崇拜和敬畏不再成為大規(guī)模的可能,它只在民間或者祭祀的特有場合下偶爾復活,黑夜也不再成為禁忌果實的集中之地,人們的肉體于此開始向黑夜擴張。這一過程或長或短,短則幾百年的光陰,長則如我們民族的歷史,長達數(shù)千年。
油燈時代,肉體向黑夜擴張的方式是多元的,其中以肉身之樂為主體。也是在此時代,社會資源的相對均衡分配被普遍打破,一些掌握大量物質(zhì)或精神資源的貴族和知識分子的群體出現(xiàn)了,他們利用油燈這一通俗形式,或者通宵達旦地享樂,或者徹夜地讀書和思考。油燈使他們暫時逃脫了黑夜的襲擾,成了肉體享樂的有力道具。像建立酒池肉林的紂王帝辛,在較早時期,就為后來的貴族樹起了大旗。大量的油料被裝進盛大的容器里,熊熊的火光沖天而起,王宮或者城堡內(nèi)比白晝還要亮堂,妖媚的舞蹈,高高的酒杯,豐盛的食物,將黑夜染成了微紅的顏色,在食和性的刺激下,原本寂寞的夜生活一片瀲滟的景象,像一杯杯釅茶。在中國后來的歷史中,夜夜笙歌成了貴族生活的標志。宋人筆記對宰相寇準作了有趣的記載,說他“尤好夜宴”,即使是廁所馬廄亦“燒燭達旦”,笙歌散去后,往觀之,則“燭淚凝地,往往成堆”??軠仕悴簧鲜莻€極端奢靡的家伙,何況他身處承平時期,比起亂世之際前蜀君主王建,又遜色幾分了。
大約在與中國先秦時代平行的古希臘時期,出現(xiàn)了重視肉體狂歡的犬儒主義哲學,他們崇拜官能的享受,不停地將自我的肉體向黑夜放逐。而在后來的羅馬后期,若不是帝國的衰亡,極度的物質(zhì)主義幾乎使貴族們在完全意義上擺脫了黑夜的控制。隨著城市的出現(xiàn)和城市經(jīng)濟的繁榮,油燈時代對抗黑夜的另一種方式出現(xiàn)了,那就是上層階級的冶游生活。中國的宋元明清時期是代表。在江南的城市里,所有的青樓前都會掛上碩大的燈籠,燈籠對于倚紅偎翠的生活來說,是個巨大的提示。這種提示,正是從對黑夜的叛逆中衍生出來的,它甚至出現(xiàn)在現(xiàn)代人的作品里。比如說張藝謀的電影,正是借助燈籠,完成了現(xiàn)代人對過去貴族生活的復雜想象。
除了縱欲這種形式,在油燈時代,知識分子因為缺少豐富的物質(zhì)資源,無法廣泛地參與到縱欲生活中去,但他們卻憑借著信念,發(fā)明出伏案寫作或者通宵讀書這一對抗黑夜的新形式。他們欲通過此種形式來裝備自己,從而在未來的某個時間,能夠登上高臺,享有隨意支配社會資源的權利。西漢匡衡鑿壁偷光和晉孫康映雪讀書就是其中的隱喻事件,這樣的事例在讀書人那里,遍地開花。宋朝仁宗早朝時,每每注意到王安石頭發(fā)的蓬松和臉色的憔悴,心中疑云密布,擔心此種景況是王安石夜生活過于頹廢所致,問后方知,原來是我們的王進士每天晚上都要讀書到三更時分,早朝時來不及洗臉和梳理頭發(fā),所以才搞成了這個樣子。如此的用功,在今天的現(xiàn)實生活里,依然沒有徹底絕跡。
縱欲以自我身體的敞開為特點,而通宵讀書則是以身體的自我禁閉為依據(jù),這是一枚硬幣的正反兩面,皆代表了油燈時代人類對抗黑夜所采取的針對身體的特殊形式,這其中的逃避和執(zhí)著恰恰是火把時代恐懼和征服的心理繼承。也足以說明,無論是火把時代抑或油燈時代,黑夜始終保持了它居高臨下的姿態(tài),它就像一個無情的巨獸,伸出冰涼的爪子,在固定的時間,在人們?nèi)彳浀娜怏w和緊張的思想之上鋒利地劃出道道切口。
十九世紀初,隨著電光源的發(fā)明,人類進入了一個嶄新的時代。各種電燈依次登場,大規(guī)模地穿越黑夜的籠罩成為可能,現(xiàn)代科技所推動的工具理性接過去魅的旗幟,進一步實現(xiàn)了對黑夜的顛覆。油燈時代的夜夜笙歌,也由貴族之手像一場大雪般灑落到平民的手中。今天,黑夜不再成為白晝與白晝之間巨大的黑色長廊,而是白晝的一個有利的補充形式,利用電光的照明,現(xiàn)代城市成了燈光的舞臺,各種白熾的光亮穿透夜空,使夜晚這只巨獸只能躲在遠處蜷伏,它那黑色的羽毛也蛻變得發(fā)白。人們憑借著電光的集聚,紛紛走出家門,購物、用餐、洗澡、觀光、打牌、下棋等等,這些潮水般的娛樂活動將夜晚分解成七零八落的樣子。夜晚的整體定義被顛覆了,我們四處搜尋,只能握住些發(fā)黑的碎片。
有一個時期,美國科學家曾設計了一個偉大的構想,他們打算發(fā)射一顆巨大的衛(wèi)星,衛(wèi)星上天后能發(fā)出強烈的光束,其光照功能大約與月亮相等,如此,美國大部分地區(qū)的黑夜將被驅逐。這不是現(xiàn)代科技的一個妄想,現(xiàn)代科技具備了支持其實現(xiàn)的能力。雖然這一設想并沒有得到落實,但仍然是個意味深長的事件。
毫無疑問,電光時代人與黑夜對抗的形式和內(nèi)容皆發(fā)生了深刻的變化,這一變化的背景是,現(xiàn)代科技無限制地鼓動了人類意志的自我膨脹。古典的黑夜被消解了,在黑夜面前,人不再是如履薄冰的戰(zhàn)戰(zhàn)兢兢者,而是升格成一個龐大的主體,摸清了黑夜的底細。“神秘的不是世界是怎樣的,而是它是這樣的?!保ňS特根斯坦語)不管是“怎樣”還是“這樣”,對黑夜的神秘感基本上喪失了,相應地,火把時代和油燈時代對黑夜的敬畏和恐懼也沉進入了理性的湖底。
黑夜遭到現(xiàn)代的分解后,一個巨大的影響在于,作為抽象的黑夜隱遁了,一個個具體的黑夜升出湖面,對抗和斗爭也變得異常虛無。皮之不存,毛將焉附!缺少了對抗的內(nèi)容,形式自然成了批量的虛構事件。
憑借電光這一強大的武裝,人們用暴力解決了與黑夜的對抗問題。人們終于得勝了。在宇宙的一個小小角落,這批自大的兩足動物正昂首挺胸、野心勃勃地向更高的領地進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