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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荀子的辯說思想對當代傳播工作者有很多啟示，辯說是大眾傳播中不可缺少的重要手段，大眾傳播必須遵循道德原則，以包容、引導方式為主。

【關鍵詞】荀子；辯說；大眾傳播

荀子（約前313年～前238年）名況，字卿，我國戰(zhàn)國末期著名思想家、文學家、政治家，儒家代表人物之一，曾三次出任齊國稷下學宮的祭酒。在諸侯異政、百家異說的社會背景下，荀子自覺地把辯說當做傳播儒家思想和生活方式的重要手段，對辯說的本質(zhì)、作用、原則、內(nèi)容、機制、方法，都做了深入而富有創(chuàng)造性的研究。研究荀子的辯說思想對改進當代大眾傳播工作有很多啟示。

“君子必辯”——辯說是大眾傳播中不可缺少的重要手段

首先，荀子通過對大眾傳播本身的內(nèi)在發(fā)生機制的創(chuàng)造性研究發(fā)現(xiàn)辯說是大眾傳播的重要環(huán)節(jié)。他說：“實不喻然后命，命不喻然后期，期不喻然后說，說不喻然后辨（辯）。故期、命、辨（辯）、說也者，用之大文也，而王業(yè)之始也?！保ā盾髯印ふ罚┤藗儗嶓w不能了解，就給它命一個名，命名仍不了然，就采用會意的方法，會意仍不明白，就采用說服的方法，說服的方法仍不奏效，就采用辯論的方法。荀子認為命（命名）、期（會意）、說（說服）、辯（辯論）構(gòu)成了大眾傳播的四個基本環(huán)節(jié)，四者存在著遞進關系，互相影響，彼此獨立又不可或缺，構(gòu)成大眾傳播的完整周期。其中，“說”（說服）是從正面解釋說明所傳播的思想內(nèi)容，“辯”（辯論）是遇到質(zhì)疑時結(jié)合正反兩方面的意見反復爭辯，包括反駁。把“說”和“辯”結(jié)合起來即是辯說。辯說是大眾傳播過程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

其次，荀子通過研究辯說產(chǎn)生的歷史背景闡明辯說的必然性。他說：“夫民易以一道而不可與共故，故明君臨之以勢，道之以道，申之以命，章之以論，禁之以刑。故其民之化道也如神，辨說惡用矣哉？今圣王沒，天下亂，奸言起，君子無勢以臨之，無刑以禁之，故辨說也?！保ā盾髯印ふ罚┸髯诱J為百姓容易用正道統(tǒng)一言行，但不可能跟他們講明理由。所以明君對待百姓，用權(quán)勢管理，用正道引導，用命令告誡，用言論開導，用刑法禁止。所以治下百姓迅速歸化，根本不用辯說。但是，現(xiàn)在圣王已逝，天下大亂，奸言四起，那些有心治理社會的君子沒有管理百姓的權(quán)勢和禁止他們?yōu)閻旱男谭ㄊ褂脵?quán)，唯一可用的只有辯說了，因此“君子必辯”。

荀子的辯說起源論，把百姓視為愚氓，過分強調(diào)圣王的作用，自有他的歷史局限性。但是也確實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歷史事實：在高度集權(quán)而且穩(wěn)定的專制社會里，“王命”是最權(quán)威的政治、思想傳播形式，具有不可懷疑性，因此，大眾傳播體現(xiàn)為居高臨下的灌輸和強加，效率極高。辯說作為一種大眾傳播手段幾無用武之地。但是到了春秋戰(zhàn)國時代，“王命”權(quán)威喪盡，諸侯異政，百家異說，仁人志士雖有濟世之心卻無濟世之權(quán)，只有通過辯說才能傳播自己的思想政治主張。因此，辯說的興起有其歷史必然性。知識分子應該勇敢地拿起辯說武器，傳播正確的思想。

顯然，荀子是以公共知識分子的標準來嚴格要求讀書人的。所謂公共知識分子，是具有學術背景和專業(yè)知識，對社會進言并積極參與公共事務，具有批判精神和道義擔當?shù)娜??？傊?，他們是社會良知和正確生活方式的傳播者。因此，他們必須勇于承擔社會責任，做社會的批評家，發(fā)表正確的意見。在荀子看來，這正是君子與腐儒不同的地方。他說：“法先王，順禮義，黨學者，然而不好言，不樂言，則必非誠士也。故君子之于言也，志好之，行安之，樂言之，故君子必辯。凡人莫不好言其所善，而君子為甚。故贈人以言，重于金石珠玉；觀人以言，美于黼黻文章；聽人以言，樂于鐘鼓琴瑟。故君子之于言無厭。鄙夫反是：好其實不恤其文，是以終身不免埤污傭俗。故易曰：‘括囊無咎無譽。腐儒之謂也。”（《荀子·非相》）荀子啟示我們，作為大眾傳播工作者，無論是新聞工作者、廣告策劃者、教師、公務員，還是文藝工作者，都要時刻想到自己具有“言責”，是通過“贈人以言”實現(xiàn)社會價值的，因此要仗義執(zhí)言，為弱勢群體代言，為文明新風吶喊，為國家長治久安建言獻策。為此，每個大眾傳播工作者都有必要研究辯說的原理，錘煉辯說的語言藝術，提升辯說效果，通過睿智溫馨的語言讓社會更有人文內(nèi)涵。

“以公心辨（辯）”——大眾傳播必須遵循的道德原則

荀子在其《正名》篇中提出了“以公心辨（辯）”的辯說原則?！肮摹笔侵改軌蜻m用于社會并為人們所普遍認可的法則，也就是儒家所強調(diào)的禮義道德?！耙怨谋妫ㄞq）”實質(zhì)上是強調(diào)辯說必須符合道德原則。荀子說：“盜跖吟口，名聲若日月，與舜禹俱傳而不息；然而君子不貴者，非禮義之中也。故曰：君子行不貴茍難，說不貴茍察，名不貴茍傳，唯其當之為貴?！保ā盾髯印げ黄垺罚┍I跖為民間所傳頌，名聲好比日月，與舜、禹齊名流傳不息，然而君子不看重這樣的名聲，因為它不符合禮義。所以，行為不以能做不符合禮義的難事為貴；學說不以表現(xiàn)不合乎禮義的明察為貴；名聲不以不合乎禮義的流傳為貴。關鍵要看它們是否符合禮義標準?！胺惭圆缓舷韧酰豁樁Y義，謂之奸言；雖辯，君子不聽。”（《荀子·非相》）荀子在談到傳說中孔子誅殺少正卯的合理性時說，少正卯聚眾成群，迷惑眾人，不僅自己心靈險惡，而且讓更多的學生也深受其邪惡思想的毒害，其罪惡更加深重（《荀子·宥座》）。

從道德原則出發(fā)，荀子把辯說分為三類：“小人之辯”、“士君子之辯”、“圣人之辯”。（《荀子·非相》）其中，荀子重點論述了“小人之辯”和“士君子之辯”的區(qū)別，指出“小人辯言險，而君子辯言仁也?！保ā盾髯印し窍唷罚┘葱∪酥q是宣揚險惡之術，“欺惑愚眾”，目的是顛倒是非；而君子之辯是為主持正義，宣揚仁愛之道，目的是申明是非。

從道德原則出發(fā)，荀子反對辯說中單純的技術主義。一方面強調(diào)“君子必辯”，另一方面又強調(diào)君子辯有所止，不從事無原則的辯說。他說：“言而非仁之中也，則其言不若其默也，其辯不若其訥也。言而仁之中也，則好言者上矣，不好言者下矣。故仁言大矣?！保ā盾髯印し窍唷罚熬又酪?，君子之所謂賢者，非能遍能人之所能之謂也；君子之所謂知者，非能遍知人之所知之謂也；君子之所謂辯者，非能遍辯人之所辯之謂也；君子之所謂察者，非能遍察人之所察之謂也；有所止矣。”（《荀子·儒效》）所謂止，就是堅持禮義原則，對于違背禮義原則、不能引導人們?yōu)樯频钠嬲劰终f、奸言應該止之、不辯。辯說的主要目的不在于輸贏，而在于與受眾共同分享正確的思想，傳播優(yōu)秀文化。因此，辯說者應有為真知而辯的情懷，立論不以一己之私為出發(fā)點，而是通過充分地利用人類共同創(chuàng)造的智慧與理性傳播正確的思想，推動社會進步。

荀子強調(diào)辯說的道德原則，對規(guī)范今天的大眾傳播工作頗具啟發(fā)性。它啟示我們，作為一種大眾傳播手段，辯說不是無原則的狡辯，而是一種神圣的社會責任。辯說的目的在于傳播道德信念、社會良知、科學的生活方式；辯說的價值在于一方面推動社會進步，另一方面成就辯說者的自身價值。這樣，辯論的內(nèi)容不能流于瑣碎平庸，要觸及當今社會政治、經(jīng)濟、文化等領域所發(fā)生的變化和產(chǎn)生的問題，要有對宇宙、人生、社會的關切。要以理據(jù)持辯，以公心辯，為真理而辯；堅決杜絕不道德的辯說內(nèi)容和方式。不道德的辯說技術成分越高對社會的危害就越大，足以混淆是非，沖擊主旋律，破壞社會的穩(wěn)定和諧。因此，作為有話語權(quán)的公共知識分子，在大眾傳播過程中一定要檢討自己話語的道德性，與歪理邪說、庸俗功利劃清界限，每一句話都要考慮到對社會的影響。

接人用抴（楫）——大眾傳播必須以包容、引導方式為主

荀子看到，由于辯說針對現(xiàn)實缺陷進行，因此，其過程充滿困難，開門見山、直截了當?shù)姆绞酵荒茏嘈?。他說：“凡說之難：以至高遇至卑，以至治接至亂，未可直至也?！保ā盾髯印し窍唷罚┮馑际钦f，在辯說中經(jīng)常面對的實際難題是：用極高的道理去說服那些思想境界極低的人，用治世的道理去勸說把局面搞得一團糟的人，落差太大。因此，要達到辯說目的就不能采用直截了當?shù)姆绞健?/p>

為此，荀子提出“接人用抴”的主張?！皰w”同“楫”，船槳，可以用來接引人上船，“接人用抴”就是在傳播思想中采用引導的方法，即辯說者要區(qū)別不同情況，以靈活的方式引導受眾。這樣，荀子認為辯說者一方面要嚴于律己，打造權(quán)威性，為受眾做表率；另一方面要在辯說過程中包容、接納受眾。他說：“故君子之度己則以繩，接人則抴。度己以繩，故足以為天下法則矣；接人用抴，故能寬容，因眾以成天下之大事矣。故君子賢而能容罷，知而能容愚，博而能容淺，粹而能容雜，夫是之謂兼術?！保ā盾髯印し窍唷罚┮馑际钦f君子對待自己要像木匠用繩墨量木材一樣，處處用正確的政治、道德標準要求自己，這樣自己的言論足以成為天下人的法則；對待別人就好像用舟楫接引他們上船一樣，有主動包容接納的態(tài)度，這樣才能得到理解支持從而成就天下大事。具體來說，就是自己賢能卻能包容不如自己的人，自己智慧卻能包容愚昧的人，自己道德純潔卻能容納品行不純的人。這樣，本來跟自己非常疏遠的人都能接受自己的主張。荀子把這種體現(xiàn)包容引導風格的辯說方式稱作“兼術”——兼容之術?！凹嫘g”要成功，需要注意以下兩個問題：

“貴其所貴”。意思是說在辯說過程中，辯說者的自信非常重要，如果辯說者對自己的觀點缺少堅定信仰，想讓受眾接受必不可能。所以，荀子強調(diào)：“談說之術：矜莊以蒞之，端誠以處之，堅強以持之，譬稱以喻之，分別以明之，欣驩芬薌以送之，寶之，珍之，貴之，神之。如是則說常無不受。雖不說（悅）人，人莫不貴。夫是之謂為能貴其所貴。傳曰：‘唯君子為能貴其所貴。此之謂也?！保ā盾髯印し窍唷罚┮馑际钦f，辯說者要對自己傳播的思想愛到敝帚自珍的程度，以嚴肅莊重、正直誠懇的態(tài)度對待它，以堅強的信心堅持它，用比喻的方法說明它，用條分縷析的方法闡明它，用熱情、和氣的方法傳播它，用寶貴、珍惜、重視、崇信的態(tài)度對待它。這樣辯說就沒有不被接受的。這就叫“貴其所貴”。

辯說者要有聯(lián)系古今生動事例說明問題的能力。荀子說辯說“未可直至”，還有一個意思是說理不能太抽象，除了“譬稱以喻之”外，還要旁征博引古今生動事例。荀子指出，在旁征博引的過程中必須把握好尺度，否則，“遠舉則病繆（謬），近世則病傭（庸）”。即列舉遠古的事容易荒謬無根據(jù)，舉近代的事例又容易流于平庸一般化。

因此，荀子說：“善者于是間也，亦必遠舉而不繆（謬），近世而不傭（庸）；與時遷徙，與世偃仰；緩急、嬴絀，府然若渠匽、檃栝之于己也；曲得所謂焉，然而不折傷?！保ā盾髯印し窍唷罚┮馑际钦f，善于辯說者會注意舉遠古的事例，但不使荒謬無根據(jù)，舉近時的事例，但不平庸一般化，內(nèi)容隨著時代的發(fā)展而變動，隨著世俗的變化而調(diào)整；無論說得和緩些還是說得急切些，多說一些還是少說一些，都能適應情況，就像堤壩控制著水流，檃栝矯正彎木那樣操縱自如，把各方面都說得很恰當，既婉轉(zhuǎn)地表達了自己的思想，又沒有挫傷受眾。

荀子提出“接人用抴”的主張對于大眾傳播工作者端正對受眾的態(tài)度和講究工作的藝術性是非常有啟發(fā)的。大眾傳播的目的是與受眾分享思想成果，推動社會進步，而不是把受眾當做批評訓斥的對象，來激化矛盾。因此大眾傳播工作者一方面要堅持真理，對自己所傳播的思想內(nèi)容有堅定的信仰；另一方面又要“以學心聽”，認真聽取受眾意見，經(jīng)常深入到受眾中去，重視對受眾思想情況和社會輿論情況的調(diào)查研究，把握他們的思想脈搏，尊重差異，照顧感受，啟發(fā)覺悟，包容多樣，在這個過程中增強自己的親和力，然后以包容謙和之心持辯，力求傳播內(nèi)容貼近生活實際，傳播手段生動形象，努力滿足他們多層次、多方面、多樣化的精神文化需求，提高引導水平。

［本文為作者主持的2010年度河南省哲學社會科學規(guī)劃項目“先秦儒學教師教育思想的當代應用價值研究”（項目批準號：2010FJY015）。］

（作者為河南教育學院教育系副教授）

編校：董方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