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漢市十大名師武漢市江夏一中程良焱

語文積累的當今思考（續(xù)）
——兼評近年有關語文積累的一些論述

■武漢市十大名師武漢市江夏一中程良焱

（接上期）

三、對語文積累的內容應該有一個辯證的認識

關于語文積累的內容，有一個認識上不斷膨脹的趨勢：范圍越來越寬，包容越來越多；現在差不多到了“氣球快要脹破”的地步了。

山東的宗守詠老師提出了語言積累、文化積累和生活積累的觀點。他解釋說，語言積累包括語言材料的積累（如文字、詞匯等）、語言規(guī)律的積累（如聽、讀和說、寫規(guī)律）和語言典范的積累（如精彩的語段、篇章等）；文化積累包括了解一定的文化常識，閱讀欣賞一些優(yōu)秀的人文作品，感悟優(yōu)秀的文化精神，領會科學的人文研究方法；生活積累則是指了解一定的生活常識，培養(yǎng)積極的生活態(tài)度、健康的生活情趣，形成高尚的生活理想。

陶唐老師提出新課改形勢下的語文積累，應該遵循三維目標，即知識和技能、過程和方法、情感態(tài)度和價值觀，要指導和要求學生在這三個方面形成積累，以突破傳統(tǒng)教學只重視知識和技能積累的局限。

安徽舒城師范學校鐘能文老師認為，語文學習應該積累情感，積累思想，積累習慣（包括愛書的習慣、觀察的習慣和批判的習慣）。

還有人主張把語文積累區(qū)分成狹義積累、較廣義積累和最廣義積累。狹義積累包括：現代白話文字、詞、句等認知的積累，文言文字、詞、句等認知的積累，篇章句段背誦的積累，文體知識、文章學知識的積累，作家、作品知識和文學史知識的積累，文化常識、文化史知識的積累，語法、修辭知識的積累，寫作知識的積累，口語表達知識的積累。較為廣義的積累除了包括狹義積累之外，還有閱讀能力、方法和習慣的積累以及寫作能力、方法和習慣的積累等內容。最廣義積累包括知識系統(tǒng)、能力系統(tǒng)、方法系統(tǒng)（智力因素系統(tǒng)）的積累和情感系統(tǒng)、道德系統(tǒng)、價值系統(tǒng)（非智力因素系統(tǒng)）的積累。狹義系統(tǒng)可稱為知識系統(tǒng)，較廣義系統(tǒng)可稱為知能系統(tǒng)，包括知識、能力、方法、習慣等，最廣義系統(tǒng)可稱為知情意綜合系統(tǒng)，包括智力因素和非智力因素等，三個系統(tǒng)是逐步遞增擴大、逐步豐富完備和逐步深化提高的過程。

這些關于語文積累內容的觀點，是老師們積極實踐、認真總結和深入思考的結晶，都有各自的立論角度，也大致代表了語文教育界目前對于語文積累內容的認識，是語文教育界的可貴探索和有益收獲。但是，這并不等于沒有繼續(xù)探討的空間。

筆者認為，整個語文教育領域的研究，呈現著多、細、廣的走向，無論是觀念層面，還是內容層面和方法策略層面。這究竟是科學研究的必然趨勢，還是人為因素的結果？是常態(tài)還是異化？是好事還是壞事？恐怕沒有人能一下子說清楚，甚至還有可能需要時間來裁判。關于語文積累的內容，筆者認為還是要考慮到內容的可積累性和學生的可積累性，并且還要考慮到《語文課程標準》使用“積累”一詞的內涵和外延，因為我們畢竟是在它的指導下進行語文教學的實際操作。

誠然，人們的思想、情感、道德、態(tài)度、習慣、方法這些情志方面的內容，都是在一個較長的時間里，得益于較多的因素，才能形成、發(fā)展、提升和完善，這是一個人的心智不斷發(fā)育成長的過程。它需要積淀、漸變、超越，當然有時也會有突變，但是，它更多地表現為一種“質”的不斷躍進；而我們通常所說的一般意義上的“積累”，更多地指的是“量”的增多，無論是經濟領域的積累資金，生活領域的積累經驗，還是學習領域的積累知識，都是如此。雖然這兩者之間有著密切的聯系，即量的積累達到一定的程度就會產生質的變化，但在量與質的臨界點的兩邊，二者還是有著各自“質”的規(guī)定性的，這是基本的哲學常識。例如，大量閱讀優(yōu)秀作品可以一次次陶冶我們的情感，大量見聞生活中的優(yōu)秀人物及其事跡可以一次次凈化我們的心靈，最終可以使我們情趣高雅，境界高尚；但是，我們不能說高雅的情趣和高尚的境界是積累起來的，而只能說我們在閱讀和生活中積累了很多關于人類美好情感方面的知識（人物、事件、情感類別及呈現方式等），是它們幫助了、促進了我們情感的變化和提升。我們可以說通過積累很多行為，逐漸形成習慣，而不能說積累了習慣，因為習慣是從一點一滴中養(yǎng)成的。

《高中語文課程標準》（實驗）對“積累”一詞的運用，也有不少地方涉及到了，這里就不一一羅列了。

所以，筆者以為，關于積累的內容，我們需要調整一些認識和做法。

第一，情志類的內容，雖然與積累具有某種關聯，但其核心要素，即情志的形成和發(fā)展，不是積累的結果，故沒有必要也不可能作為學生積累的重要內容。在這方面，我們需要積累的是有關情志的一些觀念。

吃苦耐勞、勇敢、堅韌、勤儉、顧家等優(yōu)點，法國老百姓都看在眼里，很多法國姑娘都希望嫁一個華工，即使可能失去法國國籍也在所不惜。據統(tǒng)計，有三千多華工與法國婦女結婚，或者得到了新的雇用合同，最終留在了法國。

第二，借助大家說得比較多的現代認知心理學有關知識的分類，可以這樣說，積累的內容包括陳述性知識的全部，程序性知識的部分，基本不包括策略性知識。“是什么”的知識是可以積累的；“怎么做”的知識可以積累一些步驟、規(guī)則方面的內容，至于方法，其類別可以積累，而其產生、運用、改進等是沒有辦法積累的；至于規(guī)劃、掌控、調節(jié)如何獲取和運用知識，那是綜合智能的體現，根本不是積累所能達到的。

第三，語文積累大致包括語言積累、文化積累和生活積累，這種認識是比較符合語文教與學的實際情況，也是比較符合語文學科的自身情況的。

語言積累大體包括語言知識和語言材料的積累。語言知識有兩方面的內容，一是語言單位本身的一些知識，如漢字的知識，詞語的知識，等等；二是語言運用方面的知識，如詞語的組合、句子的編造、修辭方式的運用，等等。語言材料也包括兩個方面內容，一是語言單位本身，例如一定數量的漢字、詞語、成語等，二是表情達意豐富深刻、表達技巧恰到好處，甚至堪稱經典的詩文語句、片段和篇章，我們平時所說的名言警句和詩文名句都屬于這一類。

文化積累的情況比較復雜，宜窄不宜寬，一是與語文有關的文化常識，例如作家、作品，科舉、官職，習俗、稱謂，天文、地理，等等。二是體現一些具有代表性的思想觀點和情感情趣的語句以及相關的人物、思潮、流派等等，前者如“見賢思齊”、“我思故我在”、“歲寒三友”，等等，這些語句也可以說是語言材料包含的內容；后者如百家爭鳴與戰(zhàn)國時代，蘇格拉底與古希臘哲學，愛因斯坦與相對論，等等。

生活積累是指對生活經歷和生活經驗的積累。生活積累主要有兩條途徑，一是親身經歷；二是耳聞目睹，包括調查考察。這種積累來自于現實生活世界，具有體驗的特點，而上述的語言積累和文化積累主要是來自于閱讀和訓練，二者是很不相同的。生活的積累往往不僅能使我們看到、聽到、親歷到現實生活中的很多事、很多人，獲得許許多多的“知”，更為重要的是因為具有體驗的性質，而能夠使人“感”，具體的、直觀的、生動的人物、故事和圖景，能使人獲得從書本上難以獲得的感悟和感受。當然，生活積累也可能具有語言的因素。

這樣理解積累的內容，可能比較符合積累本身的特點，也比較符合語文學科的特點和學生積累的實際情況（積累現狀和承受能力）。

四、語文積累的方法需要繼承和創(chuàng)新的結合

什么叫方法？方法是解決行動問題以達到目的的門路、途徑、程序等。

李從老師提出（他用的是“途徑”），在閱讀中積累、在誦讀中積累（背誦記憶）、在搜集中積累、在交流中積累（學生相互）、在運用中積累。

孫杰和林承雄大體也持這一觀點（他們用的是“操作”），主張在閱讀鑒賞中積累，在表達交流中積累；但他們同時提出在生活體驗中積累，利用諸如參觀訪問、社會調查、專題研究、旅行、社區(qū)公益活動等等途徑促進學生的生活積累。

馬巖芳老師根據自己的教學實踐，提出了一些具體的做法：“死記硬背”，筆記摘抄，課前提問，檢測考查，留心生活，等等。

還有人使用“實施策略”一詞，提出“激發(fā)興趣，自主積累”、“閱讀鑒賞，深化積累”、“誦讀感悟，鞏固積累”和“寫作創(chuàng)新，發(fā)展積累”等語文積累的策略。

有些學生也從自己的學習實際談到平時使用的一些方法，如，聽課和練習，閱讀書籍報刊，記錄見聞，經常運用，等等。

宗守詠、魏春峰老師則從積累過程的角度提出了帶有方法論意義的看法，他們認為，積累應該包括四個環(huán)節(jié)：理解、感悟、鑒賞、記憶，即通過理解、感悟、鑒賞達到記憶，從而實現積累，這既是“環(huán)節(jié)”問題，也是“方法”問題。

宗、魏二人的看法，無論是從“環(huán)節(jié)”還是從“方法”的視角考察，都有值得商榷的地方。對于積累的內容，有所理解、感悟或者鑒賞，誠然有利于積累，我們平常說要反對“機械記憶”就是這個意思。但是，積累的東西是不是都需要先理解、感悟或者鑒賞？則可以討論。從認知心理和認知實踐來看，理解對于識記固然十分重要，但是，識記和理解是相互作用的：理解可以幫助識記，識記的過程可以加深理解；人們識記很多東西，并不是一開始就完全理解了，而是在“理解—識記”的反復作用中使得理解更深入，識記更牢固。至于感悟，更不一定必然是識記（積累）的前提。而且，理解—感悟—鑒賞—識記，在認知的邏輯上并不構成必然的先后關系，也就很難說必須經過這四個環(huán)節(jié)，或者說運用這四種方法才能形成語文積累。

至于上文很多教師和學生總結的諸如“策略”、“操作”、“途徑”、“方法”等等，都與形成和鞏固積累有著各種各樣的關系，由于各自的角度不同，所以有不同的說法。比如，從積累途徑的角度看，有生活、閱讀，課堂、課外，等等；從具體做法的角度看，有摘抄、誦讀，復習、運用，等等。很難有一個較為窮盡的列舉和較為科學的分類。筆者認為，傳統(tǒng)教學強調語文積累要多留心、多收集、多記誦、多復習的主張，倒是很值得我們傳承和發(fā)揚光大的。

此外，根據《語文課程標準》的理念，還有兩種方法或者說兩條途徑值得我們重視。

一是整合?！陡咧姓Z文課程標準》（實驗）把“積累·整合”作為五大“課程目標”的第一項，是很有道理的。這不僅說明積累與整合的重要（本身的重要和作為其他目標前提的重要），也說明它們二者之間有著緊密的聯系。沒有積累，沒有點點滴滴的內容，整合無從談起；而有了很多的積累，只是零散的、混亂的，沒有整合成“點——線——面——體”的網絡結構，所積累的內容就不能綱目分明、形成體系，更談不上貫通融合，這樣的積累，當然不可能保持長久，更不能“發(fā)酵增殖”。因此，學生在積累的過程中，要注重梳理、比較、綜合。認知心理學認為，有一種學習叫做“概念同化”，意思是新學習的概念進入原有的認知結構的適當位置中，得到固定，并與原有概念產生派生的、相關的或總括的關系，二者既分化又融合。學習一般知識也是如此。整合，就是將積累的內容進行“概念同化”。教師應該跟學生講清積累與整合的關系，講清整合對于積累的意義，傳授整合的方法，并指導學生總結他們自己整合積累的經驗。

二是運用。知行合一、學以致用，本是傳統(tǒng)教育的精華，包含著極其深廣的內涵。這里所說的運用，特指通過運用，使積累更加鞏固、更具活力。從學習的本質意義上講，有所“知”，有所“積”，本身并不是目的，學習者不是書本和知識的“櫥柜”；任何所學的知識，只有付諸運用，才能實現它的價值，也才能達成“學”的目標。從學習規(guī)律上講，學習所得，不時常進行清理，不加以運用，就會成為僵死的東西，就會慢慢從知識的鏈條中斷掉，從知識的記憶中消失。而從學習心理上看，所學的知識，所積累的內容，經常得以運用，出現在學習者的口頭和書面表達中，他就會產生一種成就感，獲得學習、積累的愉悅，增加學習、積累的興趣，而這正是我們的語文教學所需要的對于學習內容比較穩(wěn)定的心理趨向。因此，語文教師要想方設法創(chuàng)造機會，打造平臺，讓學生“英雄有用武之地”。寫作、交流札記、日記、周記、作文，是書面運用積累的有效形式，討論、辯論、演講，則是口頭運用積累的有效形式。有不少教師在開展“課前5分鐘”活動，鼓勵學生演講、介紹、評論、鑒賞，或詩文，或時事，或見聞，學生往往樂于參與，氣氛很好，效果也不錯，值得借鑒。

說到語文積累，很容易想起錢鐘書。錢先生博聞強識，學貫中西?？讘c茂在《錢鐘書傳》中記敘，1979年錢鐘書到美國訪問，在哈佛大學、耶魯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加州大學與師生座談，每次都是古今中外名篇佳句信手拈來，英語、德語、法語、意大利語、西班牙語隨意轉換，經常是學鎮(zhèn)師生、語驚四座。雖然我們普通人不可能成為像他那樣的博學鴻儒，但欽佩敬仰之余，了解和學習他的苦學精神和積累習慣，卻是很有意義、很有必要的。據鄒文海先生回憶，1939年11月，錢鐘書去寶慶藍田師范學院任教，路上行船一月，他竟然讀了一個月的英文字典，還說：“上次去英國時，輪船上惟以約翰生博士的字典自隨，深得讀字典的樂趣，現在已養(yǎng)成習慣。”還說，旅途中不能做有系統(tǒng)的研究，惟有隨翻隨玩，遇到生冷的字，固然可以多記幾個字的用法，更可喜者，前人所著字典，常常記載舊時口語，表現舊時的習俗，趣味之深，不足為外人道也。這些名人軼事，不是既能激勵我們教師自己，又能激發(fā)學生語文積累的興趣嗎？事實上，學生語文積累意識的培養(yǎng)，興趣的調動，習慣的養(yǎng)成，乃是廣大語文教師更加根本、更加重要、更為艱難、更要上心的工作。

責任編輯 廖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