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 唐小林
作為一名熱愛文學,同時又長期關(guān)注中國文學批評的讀者,我始終讀不懂某些著名學者和當紅文學批評家彎彎繞一樣的文學評論。例如:“東西是我認為當今最好的小說家,就小說而言,實力還在李馮之上。他可以在完全忽略歷史的情形下,把歷史整治得有聲有色?!保悤悦鳌恫凰赖募兾膶W》)據(jù)筆者所知,在當今中國的作家中,被陳曉明先生飚捧過的,至少還有賈平凹、閻連科、劉震云等。難道東西的小說就真的都在這些作家,甚至所有當代中國作家的水平之上?小說寫作不是武臺打擂,可以通過比拳頭的方式,在擂臺上一決高下。陳曉明是喜歡把話說滿的,“我認為,由于這兩年閻連科的《受活》、賈平凹的《秦腔》和這部《生死疲勞》的出現(xiàn),表明漢語言文學已經(jīng)達到了世界文學的高度”,“我認為,《受活》將作為紀念碑式的作品在中國的歷史上留下來。到現(xiàn)在為止,很多人還沒有認識到這部作品的重大價值。如果真有所謂的文學世界水平,我覺得閻連科代表了一種非常具有高度的后現(xiàn)代的文學表達方式,絲毫也不遜色于《百年孤獨》,這種作品給人的震撼和沖擊是非常強大的”,“莫言在90年代后,成為中國首屈一指的作家”。一個比一個邪乎。那么陳曉明的結(jié)論是用秤稱出來的,還是用斗量出來的呢?至于陳曉明所說的,東西“可以在完全忽略歷史的情形下,把歷史整治得有聲有色”這樣的話,簡直就像是一頭霧水,讓人摸不著頭腦。
縱觀陳曉明的諸多文章,類似這種自相矛盾,彎彎繞一樣,讓人犯迷糊的話可說比比皆是。如:“漢語小說有能力以漢語的形式展開敘事;能夠穿透現(xiàn)實、穿透文化、穿透堅硬的現(xiàn)代美學,例如,賈平凹的《廢都》與《秦腔》?!蔽乙詾?,他在這里所說的,簡直就是一大堆廢話。請教陳曉明,如果漢語小說不能夠以漢語的形式來展開敘事,難道還能以英語、德語、法語、日語,甚至是阿拉伯語等的形式來展開敘事?至于陳曉明文中所說的“(漢語小說)能夠穿透現(xiàn)實、穿透文化、穿透堅硬的現(xiàn)代美學”就更像是一種夢話?,F(xiàn)實和文化又不是膿瘡,現(xiàn)代美學又不是“堅硬”的舊城墻,漢語小說怎么去穿透它們?又如:“歐陽江河是90年代最出色的詩人,在80年代,北島的詩挑戰(zhàn)了思想極限;90年代,歐陽江河的詩則挑戰(zhàn)了漢語的極限,這一極限不是簡單地把漢語搗碎,而是漢語的修辭可能性抵達的奇妙極限?!彼∥夜侣崖?,作為一個中國人,也讀了幾十年的書,像陳曉明所謂的挑戰(zhàn)“思想的極限”和“漢語的極限”這樣的話,我還真的是頭一次聽說。我真懷疑他是不是電視里那種“挑戰(zhàn)極限”的娛樂節(jié)目看多了,以致耳濡目染,寫起文章來也就不知不覺地用這類游戲一樣的詞匯來娛樂讀者。在我看來,即便是古今中外那些偉大的思想家,我也從未聽說過有誰敢說他是挑戰(zhàn)了思想的極限的。倘若思想都有了極限,那樣的思想就只能稱之為僵死的思想,而絕不是真正的思想。詩人北島僅僅憑其幾首詩歌,就被陳曉明加封為是挑戰(zhàn)了思想的極限,這不是在瞎忽悠嗎?眾所周知,漢語是一種博大精深的語言,它無比豐富的表達,是永遠不可窮盡的。倘若哪一位詩人真的要想用詩歌來挑戰(zhàn)漢語修辭的“奇妙極限”,我以為,這就無異于堂吉訶德企圖用長矛來挑戰(zhàn)風車一樣,只能說是在干一樁傻事。
香港詩人黃燦然曾經(jīng)說過,當今中國“批評家多數(shù)不懂詩”,看來陳曉明對歐陽江河詩歌的評論,果真應(yīng)驗了這一判斷。像陳曉明這樣從來不忌生冷,敢于信口開河的批評家,確實也稱得上是當代中國文壇上的一道奇異的風景。為了說明陳曉明是一位詩歌門外漢,這里筆者再舉一例他對北島詩歌的評論:“確實,北島的寫作越來越純粹,如同是一種本質(zhì)性寫作,它要找到一種直接性,直接追問事物的本質(zhì)。在這種寫作中,北島不能容忍任何共同的東西出現(xiàn),不能容忍集體、共鳴的事物,不能忍受個人經(jīng)驗之外的歷史,這使他的寫作本身陷入巨大的孤獨,他的那些不經(jīng)意的寫作,看上去單純性的寫作,就像是他個人在與龐大的語言譜系學作戰(zhàn)一樣。”從這些疙疙瘩瘩的話中可以看出,陳曉明根本就說不出北島的詩歌究竟好在哪里,其藝術(shù)性究竟如何,反而真的把北島和歐陽江河等諸多的詩人們當成了成天瘋瘋癲癲的堂吉訶德,動不動就宣稱詩人是在挑戰(zhàn)“漢語修辭的極限”,與“語言譜系學”作戰(zhàn)。
陳曉明在其《向死而生的文學》一書中說:“同樣這些年被中國捧為最好的小說家是張愛玲,有位同行朋友說中國最好的作家只有兩個,一個是作家張愛玲,一個是詩人卞之琳。四川的一個詩人白樺說應(yīng)該再加上一個文人,就是胡蘭成?!睆倪@句話也可以看出,陳曉明在寫作時邏輯是多么不通,對當代詩壇是多么的生疏?!爸袊笔裁磿r候捧過張愛玲和卞之琳是最好的作家?吹捧張愛玲和卞之琳是中國最好的作家的人,就能夠代表整個中國嗎?陳曉明不懂詩,連當代詩壇上著名的“四川五君子”之一的詩人柏樺的名字都沒有搞清楚,就張冠李戴地將柏樺的名字混同于另一位上海詩人白樺,其稀里糊涂的文學評論怎么不讓人越讀越糊涂呢?
在當代文壇越來越像一個熱鬧的農(nóng)貿(mào)大市場的今天,文學批評家們熱鬧的吆喝聲總是此起彼伏,你方唱罷我登臺。他們對于某些小說家“語不驚人死不休”似的吹捧,早已超過了諾貝爾文學獎評委為獲得該獎的作家們所撰寫的授獎詞。前些年,70后作家李師江獲取華語文學傳媒年度最具潛力新人大獎。在為李師江撰寫的授獎詞中,文學批評家謝有順先生熱情地謳歌道:“他出版于2005年的《逍遙游》,真實地面對了一個漂泊者豐盛的欲望、叛逆的快樂、寒冷的以及不為人知的自得,并為他的自我沉淪提供了時代的證據(jù)。他對生活肌理的深刻解剖,為這個高尚和污穢共存的世界留下了一批大膽率真、毫無修飾的靈魂標本。作為一個被遮蔽了多年的隱秘天才,李師江的出現(xiàn),將有力顛覆中國當代小說僵化而陳舊的秩序?!痹谥x有順撰寫的這篇授獎詞中,青年作家李師江仿佛就像是中國文壇的救星,他撥亂反正,力挽狂瀾。但稍有一點文學常識的人都知道,古今中外,小說的表現(xiàn)手法從來就是多種多樣的。難道我們能夠說托爾斯泰的小說就顛覆了其同時代的陀思妥耶夫斯基,或者說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小說就顛覆了托爾斯泰。以當代中國文壇為例,難道我們能夠說陳忠實顛覆了莫言,張煒顛覆了陳忠實,賈平凹顛覆了路遙,遲子建顛覆了史鐵生嗎?更令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是,謝有順所說的“中國當代小說僵化而陳舊的秩序”究竟是個什么東西?事實上,類似謝有順這種肉麻的吹捧,反倒是成事不足,敗事有余。它完全無異于是對這些作家看不見流血的“捧殺”。
在文學批評家謝剛的《李師江城市敘事的魅力及寫作的轉(zhuǎn)型的得失》一文中,讓人猶如在當代文壇這個農(nóng)貿(mào)大市場中,聽到了一聲尖利的怪叫。該文寫道:“作家們習慣于把小說寫得故弄玄虛、凌空高蹈,以一副拒人千里、不知所云的虛假面孔示之于人,再不就是在小我的世界中顧影自憐,顯出無病呻吟的造作之態(tài)。而長期浸淫其中的讀者,尤其是遲鈍而虛弱的批評家,也盲目地在這些小說中探幽燭微,尋找賅博的精義;過后則在‘宏深學理’的掩護下,營構(gòu)一個比小說本身更為虛妄的神話。然而,李師江的小說仿佛執(zhí)意要從這合謀的迷陣中突圍,它反復敘述一個又一個卑微的生存細節(jié),把那些蒙受鄙棄的、為他人不恥的生理景觀,如撒尿、嘔吐、腹瀉、便秘、剔牙等請到故事前臺。”“他追求的僅僅是真實,一種率真性情的寫實而已。他力圖達到的,不過是對赤裸人性的除蔽表述?!蹦敲?,受到文學批評家們熱烈追捧的小說家李師江究竟是依靠什么在小說中“突圍”的呢?不妨來看看其長篇新作《中文系》中的描寫:
※每隔兩三天考一門,我們像拉一泡漫長的便秘的屎,拉掉一截輕松一點,終于到了徹底輕松的時候,我們沖出廁所,大聲慶賀。
※世界上充滿了欺騙與謊言,就跟吃飯吃出沙子拉屎拉出肛裂一樣,習以為常。但是,你最信任的朋友的欺騙,就如把舌頭割一刀,把你屁股安上痔瘡一樣,痛呀徹骨的痛。
※詩歌對于我來說,就像拉大便一樣,就像流眼淚一樣,是自然而然的事,或者它是我體內(nèi)的一種自然排泄,只不過不是從肛門。
※行走了數(shù)里之后,我們坐在小月河邊的草地上,地有點濕,潮氣沁人屁眼,我不太在乎,此景符合此情,便是屁股下有堆屎,我也坦然。
我真的不明白,如像以上這樣的描寫,怎么就稱得上是“顛覆”和“突圍”?這分明就是莫言的小說《紅蝗》中有關(guān)大便,肛門,拉屎等描寫的翻版。莫言在小說中宣稱:“我們歌頌大便,歌頌大便的幸福時,肛門里積滿銹垢的人就罵我們骯臟、下流,我們更委屈。我們的大便像進口香蕉一樣美麗為什么不能歌頌,我們大便時往往聯(lián)想到愛情的崇高形式、甚至升華成一種宗教儀式為什么不能歌頌?”在我看來,如果一個作家的寫作真的就像隨地大小便一樣,不管污不污染環(huán)境,只圖自己排泄得痛快,那么文壇豈不就成了公廁和垃圾場?如果一個敢于隨地大小便的人都可以被吹噓為顛覆了舊有秩序的時代英雄的話,那些整日蓬頭垢面,一絲不掛地在大街上游走和大吼大叫的瘋子,就成了世界上最率真和值得贊美的人。因為他們不惜把骯臟和丑惡暴露給人看,并且勇敢地打破和顛覆了人類幾千年來舊有的秩序。或許,正是有了一些人如此荒唐的瘋狂追捧,李師江寫起小說來才是如此的毫無顧忌。以致總是見縫插針地將一些本該由布料遮起來的東西淋漓盡致地表現(xiàn)出來。如:
※學校越來越擁擠,對于喜歡足球的學生來說,想找個合適的場地踢場球,比找個合適的地方做愛要難得多。
※我相信大多數(shù)人心跟年輕人的雞巴一樣,該軟時軟,該硬時硬;而我的心卻跟老頭的雞巴一樣,該硬時軟,該軟時都化了。
※我仗著自己瘦弱,在人群中慢慢向左堤游動,如一個精子在一團精液中游走,終于游到了左堤身邊。
※整個飯局就像一次高潮迭起的做愛,過程如此美好,別無他求。江風拂過,氤氳的水汽撲入鼻中,帶著咸濕的腥味,與若干年后我聞到女人下身的氣味異曲同工……
我不知道,謝有順將李師江判定為“天才”的標準究竟是什么?更不知道謝剛是如何看出李師江是在“合謀的迷陣”中奮勇突圍的?在我看來,李師江的小說不但絲毫沒有突什么圍,反而是深深地陷入了“戀污癖”和“暴露癖”的泥淖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