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亞輝
(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邊防部隊士官學校,云南 昆明 650000)
民國時期云南改土歸流述略
馬亞輝
(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邊防部隊士官學校,云南 昆明 650000)
民國時期云南改土歸流的起因與前朝不同,目的是鞏固云南邊防,抵御法英侵疆。受當時云南處于多事之秋的客觀環(huán)境影響,在急進與緩進的指導思想之下,云南政府與土司經(jīng)過博弈,土司轄地最終形成土流并存的政治格局。民國時期云南改土歸流體現(xiàn)的治邊思想依然是傳統(tǒng)治邊思想的延續(xù),但其實施方法有所創(chuàng)新。當然,改土歸流的失誤也顯而易見,對流官的任用不當導致了邊疆民族的諸多起事。
民國;云南;土司;改土歸流;土司制度
土司制度是元、明、清三朝在不適宜中央政府直接管轄的西南邊遠地區(qū)敕封各民族首領世襲官職,并借其統(tǒng)治當?shù)孛褡宓囊环N羈縻制度。這種以土官治土民的邊疆制度,元代初步形成,明代正式成為統(tǒng)治邊疆地區(qū)少數(shù)民族的一種制度。由于土司制度弊端的存在,明代已經(jīng)開始小規(guī)模的改土歸流,清代中葉土司制度弊端日益顯露,雍正時期開始大規(guī)模改土歸流,但并不徹底,直至民國時期,在云南等邊遠地區(qū)仍有土司存在。綜觀有關民國時期改土歸流的述論,有劉亞朝的《民國在滇西邊區(qū)的改土歸流》,[1]對民國云南政府在滇西邊區(qū)改土歸流的三個階段進行了劃分;王文成的《近代云南邊疆民族地區(qū)改土歸流述論》,[2]探討了云南邊疆民族地區(qū)1840年至1949年期間改土歸流的內容、方式方法及其結果。有關民國時期云南全面改土歸流的專論尚未面世,許多問題有待深入研究。
民國初期國際形勢已經(jīng)發(fā)生了巨大變化,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大多數(shù)歐美國家已經(jīng)進入資本主義社會,而云南落后的土司制度依然處于封建甚至奴隸社會,與日益國際化的政治形勢嚴重脫節(jié)。中國被西方的堅船利炮打開大門之后,云南一批具有先進革命思想的人士開始睜眼看世界,深刻感受到土司制度的腐朽。二是民國初期歐美發(fā)達國家已有現(xiàn)代意義上的國界概念,但中國的國界觀受古代“服事觀”、“華夷觀”的影響,土司轄地與鄰國還存在著諸多邊界爭議,這種情況嚴重影響了國家主權的維護與領土完整。李根源認為滇西邊區(qū)“防務空虛,民智未開,土司童昏,夷民不附,大片沃土無人管理”,要保有這一領土,就必須改土歸流,“設官分域,開墾通商,更以軍隊鎮(zhèn)之”,方能實現(xiàn)邊防鞏固,蔡鍔深以為然,采納了這一建議。[3]
民國時期云南邊疆危機四伏,不再是閉塞的邊陲。1910年,法國雇用中國人民在云南修建的滇越鐵路開始通車,大肆掠奪云南的礦產(chǎn)開采權;從1910年起,英國也伺機多次侵略云南邊疆地區(qū)的片馬等地。法、英兩國對云南的強侵豪掠,使得云南邊境告急。民國時期云南土司主要集中在今天的怒江、德宏、西雙版納、普洱、迪慶等遠離政治、經(jīng)濟中心的邊遠地區(qū),亦為外國列強垂涎之地,土司轄地經(jīng)濟落后、軍事力量薄弱,很難與擁有先進武器的發(fā)達資本主義國家抗衡。云南軍都督府有感于保衛(wèi)國土、鞏固邊防的緊迫性,認為土司在邊疆地區(qū)的屏藩作用已今非昔比,“以夷制夷”的治邊理念已不適應近代云南邊疆極為復雜的對外關系和政治格局,只有建立強大統(tǒng)一的國家政權,消滅邊疆的土司制度,才能最大限度地抵御外敵入侵。
從土司自身的發(fā)展情況來看,也初步具備了改土歸流的條件。民國初期,有的土司開始接受先進資產(chǎn)階級革命思想,一些少數(shù)民族的先進分子也積極投身于革命運動之中,成為資產(chǎn)階級民主革命運動的骨干,如干崖傣族土司刀安仁就是其中杰出代表。[4](P9)實行土司制度的云南邊疆地區(qū)受到內地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影響,許多土司還接受了現(xiàn)代教育,具有現(xiàn)代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觀念。如“瀾滄募乃土把總石玉清,上海復旦大學修業(yè);廣南世襲土同知儂鼎和,畢業(yè)于廣東陸軍軍官學校;六庫土千總段承經(jīng),畢業(yè)于保山師范訓練所,等等。許多土司還普遍表現(xiàn)出強烈的漢文化色彩,其姓名、字號受漢文化影響甚深。如:“隴川宣撫司多永安,字靖之;滄源猛角董土千總罕華相,字紹卿;龍陵潞江安撫司線家齊,字比德;瀘水魯掌土千總茶光周,字鼎丞。”[5](P180-185)
“四海變秋氣,一室難為春”,在已被西方列強打開大門的西南邊疆,在資產(chǎn)階級思想迅速傳播的土司轄地,在諸多土司出現(xiàn)漢化與接受現(xiàn)代教育的情況下,沒有現(xiàn)代國家觀念的云南土司不可能繼續(xù)世領其土,世長其民。英法對云南邊疆的侵略引燃了改土歸流的導火線,為了保疆固圉,民國云南軍都督府拉開了改土歸流的序幕。
在當時國內外的政治形勢之下,民國云南軍都督府為了加強對云南邊區(qū)的控制,抵御外敵入侵,鞏固邊防,開始在云南邊疆地區(qū)進行設治,繼續(xù)清朝以來的改土歸流。改土歸流為中央及地方政府與土司之間的博弈。雖然民國初期改土歸流是應運而生,符合中國歷史發(fā)展潮流,但并不代表改土歸流最終會徹底成功,其效果如何,還取決于雙方的實力對比以及民國時期云南多變的客觀環(huán)境。
在云南軍都督府成立之初,鑒于片馬事件,云南軍都督駐大理的迤西國民軍總司令兼第一師師長李根源就提出了改土歸流的方案。其一,“以兵威迫令改土。與外人先聲言,毋犯邊境,毋納叛。還請自騰永諸土司,兵不過千人,時不過兩月,可一舉而定其地”。是為急進的方案;其二,“以恩惠煦人士,而以次清戶籍、墾荒地、興教育、撫土民。土民苦苛政久,必且歸心,有所舉措,如水就下,然后舉內政而敷布之,不必改土司之名,而已舉郡縣之制”,是為緩進方案。[6](P491)李根源之提議,得到了云南軍都督府的認同,可謂是民國初期云南改土歸流的主要指導思想,而緩進的指導思想貫穿民國改土歸流之始終。
急進的指導思想主要體現(xiàn)在民國改土歸流前期云南的怒俅地區(qū)。1912年2月,李根源受命經(jīng)營怒俅兩江,撫綏各夷,在大理成立“籌辦邊務委員會”,著手開發(fā)怒俅。首先組織了三個拓邊隊(后改名殖邊隊)進駐怒江地區(qū),設置了三個相當于縣的行政機構——知子羅、上帕、菖蒲桶殖邊公署,還在蘭坪營盤街設“怒俅殖邊總局”,下設第四殖邊隊以作后援。[4](P252)拓邊隊的進入,引起了長期封閉的怒江各族的敵視,各拓邊隊都遭受到當?shù)孛褡宓囊u擊和圍攻。例如:第一拓邊隊剛進駐福貢鹿馬登時,即遭到了數(shù)百名怒族、傈僳族村民的圍攻;進入上帕后,上帕、臘烏、古泉等地的怒族、傈僳族頭人又召集了二百余人圍攻拓邊隊。怒族、傈僳族土司在多次失敗后,圍攻拓邊隊的暴力行動才逐漸停息。為了盡快穩(wěn)定政局,拓邊隊總結經(jīng)驗,采取分化瓦解政策,利用當?shù)嘏`主、土司頭人之間的矛盾,瓦解反對力量,爭取了烏、臘竹底、上帕等村的民族頭人支持,最終穩(wěn)住政權。其后又用武力和行政手段實行“開籠放雀”政策,強令蓄奴主釋放奴隸,使許多砸開了奴隸枷鎖的農(nóng)奴逐漸向他們靠攏,政局日漸穩(wěn)定。[7]民國初年云南軍都督府在怒俅地區(qū)對急進指導思想的運用是成功的,達到了鞏固怒俅邊防的目的,雖然采取了武力手段,但客觀上卻促進了當?shù)卣?、?jīng)濟的發(fā)展,為進一步正式改縣設治打下了基礎。其所以采用急進手段,一是迫于片馬危機,應當機立斷,必須迅速采取行動;二是怒俅地區(qū)的民族多處于較落后的奴隸社會乃至原始社會末期,土司和頭人管轄領地較小,其反抗力量甚微,不足為慮;三是所派官員李根源政治能力較強,能夠審時度勢,因地制宜??梢钥闯觯敃r云南軍都督府雖然向怒江地區(qū)派出了軍隊,采取急進方案,但限于當?shù)孛褡逶悸浜蟮纳a(chǎn)制度在短期內難以改變,大部分土司和頭人被保留下來,以便保持邊疆穩(wěn)定,怒俅地區(qū)最終形成土流并存的格局。
對于德宏騰龍邊區(qū)各土司,云南軍都督府一開始便采取了緩進的指導思想。1912年3月,云南省軍政部長兼參議院長、國民軍第二師師長李根源和迤西道尹趙藩領兵深入滇西邊陲重鎮(zhèn)騰沖,改原騰越廳為騰沖縣,并增設騰沖府管理騰龍邊區(qū)各土司地。騰龍地區(qū)的十土司一般都有較高級別,管轄較大的地方和較多的人民,且多數(shù)為傣族,相互間多有姻親關系,在少數(shù)民族中具有相當大的權威。李根源在騰沖縣召開邊區(qū)土司會議,商議改土設縣之事,各土司強烈反對,要求緩改。為此,李與云南軍都督蔡鍔電議,軍都督府認為“在此國防建設薄弱時期,土司既為一般邊民所信服,尚須賴其號召團結,共御外侮,似難遽為廢除,轉貽鞭長莫及之憂”,決定“不遽設縣治,改行土流”,[8]明確表示在這一地區(qū)應采取緩進的改流政策。于是在保留土司制度的同時,1913年,云南軍都督府在騰龍地區(qū)各土司地設置了彈壓委員,其無政可行,無事可做,實為土司附屬,絲毫未觸動土司制度。[9](P44)1932年改行政區(qū)為設治局并實行保甲制度,政府與土司各行其事,相互傾扎,彼此爭權奪利,而土司仍然沿襲其舊有編制,騰龍邊區(qū)最終形成土流并存的兩套機構。[9](P45)云南政府在騰龍邊區(qū)進行的改土歸流是由當時的形勢所決定,面對擁有龐大勢力且相互具有姻親關系的高級別土司,在國防薄弱時期,武力改流實為不可行之事。若要鞏固邊防,尚須利用土司團結邊境民眾。軍都督府分析時弊,認為緩進方案乃上上之策。事實證明這一決定是正確的,在抗日戰(zhàn)爭期間,土司拒絕日軍的拉攏收買,固守此地疆土,發(fā)揮了很大作用。
西雙版納地區(qū)的改土歸流自始至終亦是緩進的指導思想。民國初期,柯樹勛繼任思茅同知,考察邊地情形,對改土歸流采取了緩進方案,陳治邊十二條:一改流;二籌款;三官守;四訴訟;五交涉;六實業(yè);七國幣;八通商;九學堂;十郵電;十一招墾;十二練兵??聵鋭自跅l陳中說:“前據(jù)宣慰司刀承恩等合詞公請暫緩改流,可設官保護十二版納……求漢官擔任保護,似此權操漢官,將屬不改之改,事尚可行。此后若得賢良長官,善為撫循化導,悉泯猜嫌,長治久安,拭目可待?!保?0](P38)這一意見得到了滇南觀察劉均的嘉許,并經(jīng)云南民政司兼司法司批示和指導,準如議試辦??聵鋭啄擞?913年正月成立普思沿邊行政總局,內部組織有司法、教育、事業(yè)、財政、交涉、翻譯各科,規(guī)模粗具。設治之后,由于當?shù)貪h人較少,柯樹勛非常注意民族關系的調整,密切聯(lián)系宣慰司刀承恩,以號召各勐。例如以其長子拜宣慰為義父,并為宣慰的兒子命名等。他對各勐土司叭目等上層人物亦盡其柔服籠絡之能事。勐海土司刀柱國之子承龍,樹勛為之命名曰忠漢,吩咐其忠于漢族。勐遮土司刀正經(jīng)之子刀忠良、頂真土司刀金貴,因附和刀正經(jīng)作亂,永革土司職,但柯樹勛卻給予他們團正名義,依然以土司看待之。一年中,柯樹勛還多次召集各勐土司、叭目觀光團到昆明參觀學習,“俾親身禮任內地之大,民物之眾,庶以開其眼界,擴張其心胸,怯其錮蔽自大之念,泯其自外攜二心,而惟五族一家,和衷共濟,努力邊疆建設,使沿邊漸進文明,固若磐石,以杜強鄰覬覦之野心,消彌未來之邊患”。他還鼓勵漢傣相互通婚,“無論漢民夷族,均須平等看待,親若同胞,不得稍涉歧視,漢人不得故意調戲,違者按律嚴懲?!保?1]1924年,裁行政總局,改設殖邊總辦,仍以柯為總辦,各區(qū)設殖邊公署,西雙版納也形成了土流并存的局面。柯樹勛的措施奠定了民國時期西雙版納少數(shù)民族與漢族關系的基礎,即土司承認政府的領導并放棄了部分權利,而政府在確保西雙版納忠誠的基礎上也將土司制度完整地保留了下來,并未采取廢除土司權利的任何舉措。而以后的西雙版納當局及官員也基本上延續(xù)了這一做法,地方官員依賴土司進行統(tǒng)治,而土司則因忌憚以及仰仗強大的中央而表面上服從了地方當局的領導。雖然之后的官員苛派益多,甚至隨意關押土司,但西雙版納少數(shù)民族上層還是無奈地接受了這種關系。
民國云南政府對改土歸流的緩進指導思想還表現(xiàn)在發(fā)展邊疆地區(qū)的交通、經(jīng)濟、教育等方面。一是興修道路、開通郵政。邊疆交通對中央政府控制邊疆起著至關重要的作用,民國政府在車里、怒江等地區(qū)修筑交通,溝通邊疆與內地的往來。還逐漸設立郵政代辦所,1914年殖邊當局在瀘水建立了郵政代辦所,開通了保山至瀘水的郵路。在西雙版納,1920年車里和倚邦分別成立了郵寄代辦所,1940年,佛海郵政代辦所改為三等郵局,并與緬甸通郵,為國際交換局。邊疆交通與郵政業(yè)務的設置,極大地促進了云南民族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的發(fā)展。二是提倡種植,移民墾植。當時云南各縣府備辦苗種發(fā)給百姓,規(guī)定每家種植數(shù)量。在怒江的各行政公署亦積極購買豆麥子種,勸民耕植,后又教授人民種植適合當?shù)赝寥罈l件的高產(chǎn)農(nóng)作務。菖蒲桶行政委員陳應昌在職期間,還成立了建設局,對農(nóng)業(yè)生產(chǎn)“委解其詳”,令傈僳、怒等少數(shù)民族人工栽種黃連。[12]三是興辦邊疆民族教育。以教育為手段,加速引導邊疆民族地區(qū)文化變遷,將少數(shù)民族吸納進中華民族主體內的觀點,在民國社會是得到知識界與官方的一致認同的。1931年3月,云南省政府頒布了《云南省政府實施邊地教育辦法綱要》29條。1935年,教育部擬定了《推行西南邊疆教育方案》,此后,中央與省級政府相繼提出了一系列發(fā)展邊疆教育方案。為吸引少數(shù)民族學生入學,政府規(guī)定了若干優(yōu)惠條件,如免繳學費,供給書籍,供給住宿處所,供給衣服 ,給予獎學金,有學生的家庭免除對地方上的戶捐等。由于多種因素限制,教育并未收到預期效果,但卻為邊疆民族培養(yǎng)了一批知識分子,客觀上促進了各民族的融合。
民國云南政府改土歸流的指導思想為急進與緩進,但民國時期的云南處于多事之秋,急進的指導思想初期在個別地區(qū)會發(fā)生一定作用,隨著全國與云南政局的變化,云南歷屆政府不可能也沒有足夠的精力采用急進方式改土歸流。如前所述,民國云南政府改土歸流的目的是鞏固云南邊防,而非針對土司制度,邊防既固,改流當可暫緩。民國中后期,中國內憂不斷,外患頻仍,加之土司強烈反對,云南政府在邊防稍固之后,不得不對改土歸流政策進行調整,全面推行緩進方案,實行“設流而不改土”,土流并存的制度。改土歸流的出發(fā)點從一開始就決定了其主要指導思想為緩進,而急進思想在改流初期發(fā)揮過一定作用,至中后期已被摒棄不用。
自元朝設土司制度始,至中華人民共和國徹底消滅土司制度止,改土歸流為歷代之要事。民國時期云南的改土歸流是國際、國內形勢發(fā)展的需要,是邊疆與內地政治、經(jīng)濟、文化密切交流的必然結果。雖然囿于時代局限,民國時期云南未能徹底消滅土司制度,依然在改土歸流史上留下了濃墨重彩的一頁。
民國時期云南的改土歸流是承前啟后的一個必經(jīng)階段,其體現(xiàn)的治邊思想,仍是“剛柔并濟”、[13](P219)“因地、因時、因人而治”[13](P450)等傳統(tǒng)的治邊思想。
“剛柔并濟”是我國歷代王朝治邊的傳統(tǒng)思想,民國時期云南的改土歸流并未跳出前朝治邊思想的窠臼。民國時期云南改土歸流主要是急進與緩進兩種方案:急進方案如云南軍都督府最初派軍隊進駐怒俅等邊疆地區(qū),以“兵威迫令改土”,實行的是軍事武力征服,此即傳統(tǒng)治邊思想中的“剿”或“威”,“剛”的治邊思想。緩進方案如云南軍都督府在邊疆地區(qū)以恩惠煦人士,而以次清戶籍、墾荒地、興教育、撫土民等,實行的則是柔性的治邊政策,即傳統(tǒng)治邊思想中的“撫”或“恩”,“柔”的治邊思想。
“因地、因時、因人而治”也是歷代王朝治邊的傳統(tǒng)思想與策略。民國時期云南各地改土歸流的結果基本相同,最終全部形成土流并存的局面,這說明云南軍政府還無力也無心對土司徹底改流,土司還在邊區(qū)民族中享有很高威望,為了保持邊疆穩(wěn)定,為了鞏固云南邊防,對云南邊區(qū)的控制還不得不依賴于當?shù)赝了?,此為因地、因人而治。在抗日?zhàn)爭時期,改流問題被無形淡化,由于日軍入侵,外敵當前,民國云南政府又與土司團結一致,共御外侮,這又是因時、因勢而治。民國政府進行的改土歸流,是形勢發(fā)展的需要,最終形成土流并治的局面,也是各種合力發(fā)展的結果,是傳統(tǒng)治邊思想“因地、因時、因人而治”在改土歸流中的具體體現(xiàn)。
民國時期云南改土歸流的具體實施方法具有不同于前朝的特點。首先是云南政府為了穩(wěn)固對邊疆地區(qū)的統(tǒng)治,開展了對云南邊疆少數(shù)民族的專門調查,并設立邊疆民族事務管理機構。主要有:1934年的西南苗夷民族調查、1938年的西南邊區(qū)民族調查、1947年的邊疆民族及內地生活習慣特殊國民狀況調查和1929~1943年進行的4次土司調查等。[4](P254)在對邊疆少數(shù)民族調查的基礎上,民國政府先后設置了云南省苗夷民族問題研究會、云南省邊疆行政設計委員會等機構研究、管理邊疆民族事務。1943年10月隸屬于民政廳的云南省邊疆行政設計委員會成立,其職責具體來說是要在對邊疆民族地區(qū)調查研究的基礎上設計邊疆開發(fā)方案和管理邊疆民族事務,以緩進方式來對云南土司進行改流。其次,云南軍都督府通過移民墾殖,發(fā)展當?shù)亟?jīng)濟、交通、郵電、教育事業(yè)等手段來摧垮土司賴以生存的奴隸與封建制度,從各個方面加強邊疆與內地的交流。由于土司的不配合,雖然各種措施難以推行,未收到預期效果,但云南軍都督府此舉,卻將其統(tǒng)治深入到了基層邊疆民族地區(qū),對了解邊疆少數(shù)民族情況、發(fā)展邊疆民族地區(qū)的經(jīng)濟和文化,為以后政府對邊疆的控制做好了鋪墊,客觀上開拓了少數(shù)民族的眼界,啟迪了少數(shù)民族的思維,促進了民族融合。
民國云南改土歸流的失誤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云南邊區(qū)流官任用不當,貪婪昏庸,不通民俗。這些官員多為失意的小官吏或軍官,他們“一類是拼命要錢的貪官,一類是不明邊情的蠢官”,[14](P430)或因治理不當而引起民間變亂,或因苛掠太甚而激起反抗,反而使土司威信更勝于流官,這在當時并非個例。
1932年11月,怒俅福貢貪贓枉法的設治局長保維德被撤職后,施國英繼任,利用手中權力在福貢侵占有利地段,大做生意,并安插其父施丹貴到利沙底當公安局長,把福貢變成施家父子的天下。接著,施國英父子又利用職權,大肆敲詐勒索,殘酷剝削人民。群眾前來告狀,不論案情輕重,動輒罰銀上百兩。施國英的貪婪事例,不勝枚舉,終于在1935年爆發(fā)了福貢各族人民大起義,起義群眾沖進設治局,殺死施國英父子及其叔父,砸爛監(jiān)獄,放出無辜群眾,把繳獲的武器與財物分給起義人員。[15](P29-34)
1938年秋天,隴川新任的設治局長到任后,看到街場上的“山頭”(景頗族)、傈僳、擺夷等民族的男子都腰掛二尺多的緬刀一柄,認為這是野蠻的風俗,于是下令一律不準帶刀入市。但禁令發(fā)布后,人民依然帶刀如故,不了解刀在少數(shù)民族生活中重要作用的局長大怒,命令局丁武裝入市沒收刀具,當場發(fā)生沖突,“山頭”被打死一人。結果第二天晚上,百余“山頭”聚集在隴川設治局所在的章鳳街聲言殺官報仇并放火燒了半個街市,官衙也變成了瓦礫堆。[14](P431-432)
二是云南邊區(qū)的各民族受到云南政府與當?shù)赝了倦p重壓迫,這在邊疆地區(qū)也是一種普遍現(xiàn)象。隨著云南軍都督府在邊疆的設治,邊疆土司地區(qū)形成了土流并存的局面,政府不僅沒有給邊疆民族帶來福祉,反而加重了負擔。各族人民在應付土司衙門繁重的苛捐雜稅、無償勞役的同時,還負擔設治局的各種攤派雜役,雙重壓迫使得邊疆百姓苦不堪言,因此,在土司影響下,邊區(qū)民族對政府普遍排斥及反感。
民國云南政府在怒江福貢設治以后,每換一任流官,便“向人民增派一些苛捐雜稅,到解放前夕,福貢各族群眾每戶負擔的錢糧苛派竟達二十來種之多”。[15]在基諾山,基諾族人民除向勐養(yǎng)傣族土司每年繳納苛重的茶金、山水費、門戶捐外,還要向民國政府地方當局繳納門戶錢、屠宰稅、酒課、兵錢、栽種稅、婚姻稅、死人稅等苛捐雜稅,加上抓壯丁及各級貪官污吏的層層盤剝,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熱中。1941年,為反抗政府和傣族領主的雙重剝削和壓迫,基諾族人民在搓約的領導下,聯(lián)合西雙版納其他地區(qū)的哈尼、瑤、布朗、傣、拉祜、漢族等兄弟民族,發(fā)動了聲勢浩大的武裝起義,在經(jīng)過了數(shù)十次戰(zhàn)斗之后,起義最終失敗,但卻給國民黨及封建領主政權予重創(chuàng),最終云南省政府不得不將車里縣長王字鵝撤職,并且議定三年內不在基諾山征稅派款。[16](P740)
總的來看,民國時期云南的改土歸流維護了國家主權與領土完整,鞏固了云南邊防,雖然在云南邊區(qū)形成了土流并存的局面,但此次改土歸流還是動搖了土司制度在云南邊疆存在的基礎,許多土司在這一時期被徹底消滅。經(jīng)過民國時期云南的改土歸流,截至民國結束時,云南全省僅有宣慰司1,正副宣撫司7,安撫司3,長官司2,共13處土司存在。[17]民國時期的改土歸流是建立在前朝改土歸流的基礎之上的,是為了鞏固云南邊防的目的而進行的,是前朝治邊政策的延續(xù)與發(fā)展,并為以后中華人民共和國根除土司制度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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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責任編輯 婁自昌)
Hereditary Chieftaincy Reform in Yunnan during the Republic of China
MA Ya-hui
(Military School of the Chinese People's Armed Frontier Police Forces, Kunming 650000, China)
During the period of the Republic of China, the reason of Yunnan Hereditary Chieftaincy Reform was different from former dynasties, and the purpose is to consolidate frontier area against aggression from France and England. Affected by the far worse objective environments, the Hereditary Chieftaincy and Provincial Administration eventually coexisted under the guiding ideology of "radical" and "slow". Yunnan Hereditary Chieftaincy Reform still refects the traditional frontier management thought, but its implementation methods embodied some innovation. The disadvantages of Hereditary Chieftaincy Reform are also apparent. The Provincial Administrations are so greedy and cruel that the uprisings of Yunnan minority often occur.
The Republic of China; Yunnan; hereditary chieftaincy; hereditary chieftaincy reform; hereditary chieftaincy system
K297.4 文獻標識碼: A 文章編號:1674-9200(2012)02-0054-06
2011 - 09 - 26
馬亞輝(1974 -),男,河北定州人,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邊防部隊士官學校講師,云南大學人文學院中國邊疆學博士生,主要從事中國邊疆問題研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