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 遠
(華東政法大學,上海 201620)
國際關系民主化的美學觀照
章 遠
(華東政法大學,上海 201620)
全球化大環(huán)境下國際關系民主化具有獨特的審美意向。國際關系民主化思想是人類一貫以來對民主思想的尊崇及在全球化條件下的持續(xù)發(fā)展和進一步擴散。民主一般包含民主政治制度和社會民主運動兩個向度,國際關系民主化則一方面指國家彼此之間平等、公允地參與國際事務及為達到這一目標的趨向過程,另一方面是指建立世界政府,重建國際秩序,世界主義民主的構想。無論是政治政策還是運動過程,國際關系民主化在全球化的語境下,都具有涵容西方美學、藝術哲學的精神內涵和審美要求。
國際關系民主化;美學觀照;審美意向
民主的魅力毋庸贅言,世界上鮮有國家還愿意公開自稱非民主國家。民主的內涵隨著政治進程發(fā)展而日漸成熟和擴散。國際關系民主化是近些年來逐步被世人認識和接受的新理念,是全球化背景下傳統(tǒng)民主深化的產物。正如我們普遍所知民主的水平與經濟發(fā)展的水平之間應該維持一種微妙的平衡,二者之間有極高的相關性。同時民主基本上是西方文明的產物,社會多元主義的發(fā)展、階級制度的持續(xù)、市民社會的完善、對法治的信念、代議制度的經驗、精神權威與世俗權威的分離以及對個人主義的堅守都是現代民主根植的土壤[1](p.5)。高度發(fā)展的 全球化,經 濟 相 互依存程度的進一步提高,全球化世界的治理對民主也提出了新的要求,這不僅僅是國內民主體制簡單的外溢就可以應對的變遷,還有相當多地建立世界主義民主的內在要求,國際關系民主化是對民主基礎的重建,是全球政治的內容。全球化環(huán)境中的國際關系民主化趨向除了主流理論界對其在政治學意義上的定位之外,也不容小覷其獨特審美意向所涵蓋的美學意義。
自有兩個人同時存在之日,社會的因素以及社會賴以生存的法則便開始發(fā)展了,未來之蘊藏于現在,有如植物之托根于種子;平等,差異,統(tǒng)一,對比,彼此依賴遂成為原則——唯有這些原則能提供動機,使得社會上的個人,既過群居生活,其意志便可以依次而決定,而表現為行為;于是在感覺中有樂,在情操中有德,在藝術中有美,在推理中有真,在同類的交往中有愛[2](p.78)。當人類的群居生活走出國界,在彼此接觸中體會樂,在相互理解中感受德,在復雜的體系建構中認識美,在國際秩序重建中懂得真,在國際民主化過程中感知愛。國際關系民主化符合人類普適的美學觀念,是主觀性和客觀性相結合的美。本文就嘗試對全球化語境下的國際關系民主化進行美學觀照。
民主和自由是西方社會政治生活的兩大主題,民主本身不是絕對化的概念,在不同的歷史條件、不同的空間范圍都可能會得出不同層次、不同表現形式的民主。從18世紀下半葉起,民主就一直成為革新社會生活的動力,甚至依照馬斯泰羅內的觀點:20世紀前半葉的整個歐洲的歷史都可以理解為政治結構和社會條件的民主演進進程[3](p.1)。后冷戰(zhàn)的世界歷史和現實又何嘗不是如此?
全球化時代的國際關系民主化一方面是社會革新的內在要求,一方面也是社會革新的外部動力。面對一系列全球性問題,傳統(tǒng)民主解釋力不足,民主改革就成了內在要求,而民主的擴散和變遷到國際層面進一步推動了全球化的合法性也提供更多全球經濟社會發(fā)展空間。民主長期以來仍是屬于國內政治的研究范圍,從憲政精神出發(fā),目的是維持統(tǒng)治階級壟斷統(tǒng)治,為政府提供合法性而存在的民主是政治制度安排層面上的,廣義上的民主還應包括以市民社會和社會多元化為基礎的自發(fā)的民主行為和民主運動,是某種大眾化的權力。當民主自覺抑或不自覺地越出國界,進入事實上無政府狀態(tài)的國際政治領域,國際民主的涵義又有了新的不確定性。我國政府最初向世界提出國際關系民主化的出發(fā)點是主權平等意義上的,也就是在國際交往之間最常見的官方外交努力方向:國家不分大小、強弱,平等公正和諧合作地參與和處理國際事務和全球事務,平等地享有相應權力。這是對國際關系民主化的一種理解,從民主的理論角度講,國際關系民主化更是對超國家甚至世界主義民主的追求和實現過程,這種民主轉型不僅指超越威斯特伐利亞體系,對《聯(lián)合國憲章》的觀念也不例外[4](p.285)。
全球化的民主的多層次,包括地區(qū)層面的、國家層面的、區(qū)域層面的、國際層面的、全球層面的:從盧梭“小國寡民”的小范圍民主理想模式,到歐盟區(qū)域一體化民主試驗初見成效,再到近來的國際民主化嘗試;每一個層次的民主都有不同的權力重心,權威主體和責任范疇,彼此之間又相互作用形成復雜的多重互動的全球民主體系。而戴維·赫爾德的“世界民主”在眾多不同類型民主之中無疑最具有理想主義世界主義傾向,更具有國際治理意義,同時也最為令人向往,更具有美學。
美學在本源的意義上是一種“感覺學”。正如“美學之父”鮑姆嘉藤(A.G.Baumgarten,1674-1762)的“美感”之說,我們一般應用的美學更準確地說是“審美學”,“美學的目的是感性認識本身的完善”[5](p.18)。而康德認為,“判斷某一對象美或不美,我們不是把其表象憑借悟性聯(lián)系于客體以求得知識,而是憑借想象力(或者想象力和悟性相結合)聯(lián)系于主體和它的快感和不快感。鑒賞判斷因此不是知識判斷,從而不是邏輯的,而是審美的”[6](pp.39-40)。美 學與政 治雖然具有看似大相徑庭的理論脈絡和思想輪廓,但是二者又存有千絲萬縷的交匯點。美學界的理論家常論述美學往往與政治脈搏共同跳動,比如認為中國的兩次美學熱潮都與當時中國的內憂外患有關的觀點;而政治學學者也有相當數量關于政治權力運作、政黨執(zhí)政過程、政治領導人個人魅力等政治范式與美學聯(lián)系的研究。即便不說人類的審美經驗是和政治實踐息息相關,起碼在某種意義上二者的相關性也是不容忽視的。
本文所闡釋的國際關系民主化的美學觀照不同于現有理論界的“政治美學化”和“美學政治化”的論述。“政治美學化”是將政治形式和意識形態(tài)加以人為的美化,其具體操作涉及美學的政治脈絡和社會效應問題,典型例證諸如納粹的法西斯美學、國家意欲粉飾太平而控制媒體的政治表演等;而戰(zhàn)爭更是以“國家主義”、“英雄主義”為工具,將“政治美學化”推向畸形的極端化表現,是“為藝術而藝術”概念的延伸[7](p.120)?!懊缹W政治化”是以藝術的表現形式為載體進行政治意愿的表達和意識形態(tài)的批判,比如抗議劇場、女性主義藝術創(chuàng)作等。本文對民主這種古老而又年輕的政治形態(tài)和政治模式尤其是國際關系的民主本身進行美學觀照的主要出發(fā)點為其體現的審美意向。詳細論之,有如下方面:
在以人民的意志為來源和以公益為目的的古典民主概念之外,民主作為一種政體,一直是根據政府權威的來源、政府所服務的目的和組成政府的程序來界定的[1](p.4)。熊彼特在帶有烏托邦色彩的古典民主理論的基礎上,為20世紀的民主研究指出了更具現實操作意義的民主理論:“民主的方法是作為政治決定的一種制度安排,在這種制度安排中,個人通過競取人民手中的選票而得到作出決定的權力”[8](pp.395-396)。從而也確定了民主作為規(guī)范的身份定位,國際關系的民主也不外乎是一種規(guī)范。民主的規(guī)范性質在美國憲法、19世紀歐洲新憲法、二戰(zhàn)后西德和日本的新憲法,以及約翰·斯科亞特、密爾和托克維爾的著作中都有所反映:如果愿意,任何人都可有公民資格,但是他們必須在自身權利受到界定、保護和限制的受控制的法定程序中與其他公民彼此尊重這些平等的權利[9](p.299)。民主由人們的抽象理想,到成為具現實操作性的制度,其中就具有美的觀念。比如在民主的前期階段,將民主政治的重心從公民轉向政治家,以間接民主為表現形式,而“選舉競爭”就是相當長一段時間國際社會判斷一個政體是否為民主政體的實際準繩,成為當今世界的主流民主標準,或者更確切地說是民主的底線。無論是共和主義傳統(tǒng)的民主,還是自由主義民主,甚至所謂馬克思主義的民主都是一系列有效地對人們日常生活的各種力量進行規(guī)制的政治機制①。民主參與的程度高低、民主控制的力量強弱、民主決策的范圍大小組成了復雜的民主這一針對人們政治社會生活的規(guī)范,而民主本身也就是特定的原則、價值和尺度。
民主作為規(guī)范的美學觀念主要有兩方面的體現:其一,美是本原,是構造符合目的,民主亦如是;其二,美感和利害感是相互交織很難分離的,民主規(guī)范也是美感與利害感相互作用的產物。德國詩人歌德(J.W.Goethe,1749~1832)同時也可以歸為現實主義美學家,他認為美是一種本原現象,事物的構造符合它的目的才顯得美。歌德在言談中舉過一個例子:“達到結婚年齡的姑娘,她的自然定性是作為母親哺育孩子和給孩子哺乳,如果骨盆不夠寬大,胸脯不夠豐滿,她就不會顯得美。但是骨盆太寬大,胸脯太豐滿,也還是不美,因為超過了符合目的的要求?!保?0](pp.133-134)民主是規(guī)范,民主規(guī)范的最終目的是實現人民主權和人民統(tǒng)治,民主制度之所以能夠被廣泛接受和認可,正是因為民主制度設計符合民主最本原的要求,并且并未過分地發(fā)揮以致喪失民主的初衷。民主作為規(guī)范所體現的美學觀念還有美感與利害感相互關系。從歷史的立場出發(fā)來考察現有的情況,美感緣自本原,利害感就是現實要求的差異。德國黑格爾派美學家費歇爾(F.T.Vischer,1807~1887)就曾論述過這個觀點:“要把倫理的利害之情排除出美,似乎很困難……人們開始把直接激發(fā)對社會、政治生活的革新的熱忱當作是對藝術的考驗?!保?1](p.20)當我們以嚴格的審美立場來評判民主時,也會由于身處各種立場的局限性而帶有實質性的利害之情,前者的民主是理想中最完善最符合“人民意志”的民主,后者即現實中的規(guī)范民主是實質性帶有利害感的民主,更具煙火氣的民主。
冷戰(zhàn)的戲劇性終結雖然給世界留下了新的拓展空間,但目前所見的世界仍然是“無政府社會”,是否會有新的有效的超越國家體系的世界政治組合模式也仍然是個未知數②。人們面對新的國際形勢也并非無所作為,國際關系民主化的努力就是例證。民主的“滾雪球效應”[1](p.40)會引發(fā)民主化浪潮,政治波浪式的運動,不斷推進民主的擴散和深化。人們普遍承認民主依賴于一個壯大的市民社會,隨著全球化程度加深,“公民們?yōu)榱藗€人或集體的目的而在國家和市場活動范圍之外進行跨國結社或活動的社會領域”[12](p.124)日益擴展,社會更加多元化,強大的中介團體大大增多,全球公民社會的日漸成熟意味著超越國家層面民主的國際關系民主甚至全球民主的條件已經開始具備。戴維·赫爾德所倡導的“世界主義民主模式”就是關于國際關系民主化發(fā)展目標的大膽猜測。所謂“世界主義民主”是對現有民主政治秩序的批判和重構,是對新的政治秩序的訴求。世界主義民主秩序需要建立世界主義民主法,與權力的國際位域相對應,世界主義民主也要求在國際范圍的政治共同體內實施民主法。這一既不同于國內法又不同于國際法的法律的國際結構稱之為“世界主義民主法”[4](p.242)。世界主義民主法是對個人和全體 的自由和自主性予以充分保護的必要條件,正如對康德而言的普世性善意。世界主義民主不是要求不同類型觀念、價值、準則不加區(qū)分的簡單一體化,而是尊重差異性強調人們自發(fā)的政治偏好的至高無上性,強調對不同意見的公共解決方式。
民主由理想的自主性所構成,民主之所以在當代世界具有宏大的吸引力就是因為“它構造和界定有關善的相互競爭著的‘敘事’提供了一種合法的途徑,尤為重要的是,它提供了以民主之善構建政治之善的前景——規(guī)定在自由和平等的參與條件下追求‘善的生活’”[4](p.296)。世界主義民主在沒有外在強制權威的條件之下,通過執(zhí)行世界主義民主公法,培育在理性認同基礎上的文化多元主義和價值多元化?!斑@是一個多種認同在相互寬容、共同發(fā)展、彼此負責的結構中興旺發(fā)達的建設性基礎?!保?](p.297)19 世 紀初期 法國美學家夏多布里安認為理想的美是挑選和隱藏的藝術[13](pp.100-101)。民主作為衡量社會的道德象征之一,道德發(fā)展程度也是促成民主進步的重要因素。如果道德得到充分發(fā)展,民主應該最早達到理想的精神的美的境地。換言之,也就是達到了理想的性格的美的境地,世界主義民主秩序就是可能的理想彼岸,而國際關系民主化就是不斷地隱藏和挑選,刪除或增添以達到理想美的過程。國際關系民主化的目的是建立世界主義民主,世界主義民主秩序是普遍善的體現,是康德所說的“美的理想”,表現的能力是想象力。
圣·托馬斯·阿奎那(Saint Thomas Aquinas,1226~1274)在其主要著作《神學大全》中定義美有三個要素:完整、和諧和鮮明[14](p.131)。國際關系民主化就是意圖打破國內民主的限制,解決國際化進程中的新問題,將民主放大到更加全面的世界范圍,所以也更完整而完美;世界主義民主是尊重多樣性的民主,是各行為主體按適當的比例和諧發(fā)展的民主,所以具有協(xié)調之美;對民主的善和正義的明確追求使得國際關系民主化有了鮮明的色彩。作《伊利亞特》的荷馬贊美驕傲、盛怒和復仇的阿碦琉斯因為希臘當時還是激情洶涌血氣方剛的青年,強大而年輕的希臘崇尚不寬容強暴;作《奧德塞》的荷馬贊美冷靜聰慧的幽里塞斯,因為希臘又有了數百年的文明沉淀,睿智的思索和謹慎的寬恕成了時代贊美的英雄:希臘人在不同的歷史時代贊美不同性格的英雄③。冷戰(zhàn)結束之前,我們贊同現實主義有效主權原則下的傳統(tǒng)民主,冷戰(zhàn)之后全球化時代應該贊美的是更為理性、范圍更廣的國際關系的民主和有可能的世界主義民主;前者是弱肉強食社會的平等理想的實用主義制度設計,后者是多元化社會的自由理想的歌頌。
以往國家之間活動障礙的空間距離和屏障日漸消失,整個國際社會交織成網狀結構的系統(tǒng)化制度復合體。戴維·赫爾德總結民主的世界主義模式的建立是尋求“通過在空間上跨越不同地區(qū)的區(qū)域性與國際性機構和會議所形成的網絡,從‘外部’來理解和加強民主以鞏固共同體和市民社團的‘內部’民主”[4](p.251)的一種途徑。在全球化環(huán)境下,單個共同體內部的民主和不同共同體之間的民主相生相長,結成多重互動的民主結構體系。另外經濟關系相互依存、國際組織成員增加、非政府組織地位提高、國際法的擴充都是國際關系民主化中不可或缺的重要組成部分,有資料證明兩個經濟相互依賴程度高,且又共同享有民主,又同為政府組織成員的國家,它們之間發(fā)生軍事爭端的可能性減少將近75%。而一個和平的國際秩序的三原則正是:民主政治、自由市場和國際法及國際組織[9](pp.190-200)。地區(qū)層次的、國家層次的、區(qū)域層次的、國際層次的、全球層次的民主,政治變化的、經濟發(fā)展的、制度設計的、法律機制的因素,各種主體之間是一個完整的有機的結構體系。
羅馬時代托名朗吉弩斯(Casius Longinus,212~273)的《論崇高》談及整體性的美:“文章要靠布局才能達到高度的雄偉,正如人體要靠四肢五官的配合才能顯得美,整體中任何一部分如果割裂開來孤立看待,是沒有什么引人注意的;但是所有各部分綜合在一起,就形成一個完美的整體。”[15](p.109)國際關系民主化是國內民主的外溢和擴展,是將本來局限于一國內部的民主附以外部民主以使民主的范圍更完整。亞里士多德對美的主要形式的認識是“秩序、均勻與明確”[16](p.265),“美依靠體積與安排,把零碎的因素結合為一體”[17](pp.25-26)。國際關系民主化在很大程度上就是進行著這一個整合的過程,各個行為主體之間的具體博弈又有數理諸學為之佐證,而數理諸學自然也是必須研究到以美為因的這一類因果原理,世界主義民主的秩序性也在此列。
國內民主的主體是社會公眾,而在國際上代表國家利益的政治精英們未經國內民主程序達成的國際政治協(xié)議是對國內民主的逾越和忽視,嚴格意義上的國際民主是缺失的。為解決民主赤字的問題,國際關系民主化不僅是國家之間的民主,對個人的民主生活中的主體地位的日漸回歸更加重要。個人究竟是被容納還是被排除在參與那些影響到其生活的決策之外,要以領土邊界的劃分為基礎,而決策的結果又往往蔓延到國界之外。“這里所談的個人是普通人,不是特殊地位的歷史人物。這些普通人與他們所在的社會和階層的其他成員有著共同的認識,行為同樣平凡,可以說是無名的公民?!保?8](p.5)按照詹姆斯·N·羅西瑙的想法,可用三個參照系來解釋全球政治活力出現的微小的可控性質,而微觀政治的參照系,因其涉及個人問題,故而從長遠看,最具決定意義[19](p.4)。例證之一就是國際法的行為主體由以前的僅接受主權國家作為完全的行為主體,到現在,個人也成為國際法的完全行為主體之一,國際關系的民主終于開始走向了對個人的回歸。
古希臘直接民主對民主主體的要求是主體的道德性,而對個人自身倫理道德約束力的質疑也是代議制民主長期主宰的重要原因之一,國際關系的民主主體的回歸個人也面臨這個擔憂。德國學者席勒相信把感性的人變?yōu)槔硇缘娜耍ㄒ宦窂绞窍仁?人成為審美的 人[20](p.181)。代 議 制 民 主擔心單純個人理性能夠達到的程度,因而選擇在公眾和最高權利之間設置其他理性控制和調節(jié)的機制。人的感性能力和理性能力都是在不斷建構的,只要在感情方面使被動性充分發(fā)揮,在理性方面能動性能自由發(fā)展,則二者可以達到有機統(tǒng)一,人就會兼有最豐滿的生存和最高度的獨立和自由,他就不會迷失在世界里,而且把世界以及它的全部現象的無限性都納入自身,使世界服從他的理性的統(tǒng)一。因此,以國際關系民主化為審美自由的過程,個人成為民主的主體也就有了更多主動性和理性美。狄德羅說:“藝術欣賞力……就是通過掌握真或善(以及使真或善成為美的情景)的反復實踐而取得的,能立即為美的事物所深深感動的那種氣質?!保?1](pp.430-431)只有個人直接與自然界發(fā)生關系,能夠直接通過勞動實踐抓住真實與良好的東西,并且迅速而強烈地為它所感動,才有真正的藝術鑒賞力。最普通的個人對美的直接感悟性和靈敏性是任何體系和制度無法比擬的,所以只有重新賦予個人以民主主體身份才能實現最終極、最美的民主設計。
國際關系民主化過程中需要解決的平等問題是復雜的。比如假設剝離國家主權之后,則可能出現的全球范圍內的種族不平等、階級不平等、民族不平等等問題,而在目前看來主權還遠遠沒有過時,所以在尊重主權的前提下談論國際關系民主化是指“將民主機制運用于國際關系,或者在國際事務中貫徹民主原則……每個國家都是國際社會中的平等一員,國際事務中的重大問題都由每個國家協(xié)商解決,而不分其大小、強弱和貧富之差異”[22](p.312)。如果說馬克思所說的人類自由全面的發(fā)展是最終目標,則平等是實現自由的關鍵手段,而民主則是實現平等的途徑。
柏拉圖認為美源于人類心靈的聰慧和善良[23](pp.61-62);亞里士多德認為美之所 以引起 快感正是因為它是善的。平等就是一種善,是尊重“和而不同”的道德美。東晉葛洪在《辭義》中指出“五味舛而并甘,眾色乖而皆麗”,“群色會而兗藻麗,眾音雜而韶和也”(《抱樸子·尚博》)。美是多元的,崇尚多元存在的平等事物才能形成和諧的統(tǒng)一體。
國際關系民主化雖然仍然屬于相對較新的概念,但可以肯定國際關系民主化其組成部分、內在邏輯、操作過程、發(fā)展方向、奮斗目標等各方面的美學觀照事實與美學意義。當然,國際關系民主化也存在用美學觀點無法解釋,甚至不符合人類普遍審美意識的地方,應該合理看待民主擴散過程中的非美學性,這種錯位是不具有長久生命力的。這和美學中認為美分為絕對美和相對美的思想是一致的。英國著名美學家哈奇生(F.Hutcheson,1694~1747)把美區(qū)別為絕對美和相對美兩種。絕對美是本原的美,是我們從對象本身里認識到的美,而相對美則是比較而言的美。世界主義民主是民主最本原的美的體現,而國際關系民主化在不同的歷史時期和發(fā)展階段的表現形式與民主本原和世界主義民主理想相比較雖有局限性,但符合其審美要求,也就是說具有相對性的美。
具體而言目前的國際關系民主化的相對性和局限性有三個方面:其一,民主自身內在結構性悖論;其二,國際關系民主的民主主體模糊和不確定;其三,雖然全球民主的浪潮在各種民主運動上有很大的成效和進步,但是,制度層面的全球民主仍然鮮有起色。民主的結果是保證大多數人的利益還是保障少數人利益的困境,選舉制度的選擇何者更體現公平,如果民主已經內化為追求利益的手段固然好,但是如果將民主視為價值就又容易出現拔苗助長的危險。這些既是民主的結構性悖論,也是國際關系民主化繞不過去的難題。而國際關系民主化的主體是國際組織,是國家,是地區(qū),還是個人是一個模糊不清的問題。如果說人民的統(tǒng)治是民主的根本,那么個人無疑是在國際市民社會中民主的主體,但是,主權在現在還遠沒有過時的情況下,主權國家又的確是在國際關系舞臺上維護國家利益和更廣泛利益的保障。國際組織雖然被看好為國際關系民主化嘗試的重要場所,但是自身的民主赤字問題又是不易解決的難題。在越來越多的非政府社會運動越來越帶有全球色彩的同時,制度化的國際關系民主并沒有跟上民主運動的激進步伐,而保持著一種理性的滯后。盡管目前的國際關系民主化有上述局限,然而它畢竟是向世界主義民主絕對美努力的、帶有時代特色的相對美,因而也是符合美的歷程的。
雖然美的領域與善的領域非常密切,但是,在審美感受中我們的判斷必然是內在的,是根據直接經驗的性質,而決不是有意識地根據對象的實用觀念的;反之,道德價值的判斷,如果是積極性的話,則往往根據它可能涉及的實利意識。我們現在對任何國際關系民主化的道德性善的評價雖然試圖符合人類審美感受,盡管最初的動機是積極的,但是由于人的歷史和立場的局限,在有意抑或無意之間必然會產生有局限的道德判斷。另一方面,樂觀地看,英國著名畫家和藝術理論家荷迦茲(William Hogarth,1697~1764)提出美的六條規(guī)則,就是適應、多樣、統(tǒng)一、單純、復雜和尺寸——所有這一切都參加美的創(chuàng)造,互相補充,有時互相制約[24](p.22)。按照這樣的理論,國際關系民主化只要符合以上的六項規(guī)則,所有一切要素之間彼此矯正、彼此約束和合作,就必然能夠產生和創(chuàng)造美??偟膩碚f,無論是政治政策還是運動過程,國際關系民主化在全球化的語境下,不管是國際關系民主化的絕對美還是相對美,都涵容西方美學、藝術哲學的精神內涵和審美要求。
美是人類的終極追求,而國際關系民主化也正是這種欲求的一種實現途徑和保障。人類物質生產實踐所達到的合規(guī)律性與合目的性的統(tǒng)一是美的本質,達到的尺度與形式的統(tǒng)一乃是美的本質的表現;所以美就是自由的形式。人類追尋美,帶有浪漫主義情懷的感傷,執(zhí)著向前;在無政府的國際社會堅定地尋求民主的普遍化和新的價值秩序,政治生活中的人們又何嘗不是浪漫主義的勇敢的藝術家呢?
注釋:
①關于民主共和主義、自由主義、社會主義三種模式的劃分,參見[英]戴維·赫爾德:《民主與全球秩序——從現代國家到世界主義治理》,上海人民出版社2003年版。
②關于由于人類想象力的限制,超越歷史經驗的能力有限,而無法預知未來的政治類型的論述,詳見[英]赫德利·布爾:《政府社會——世界政治秩序研究》,世界知識出版社2003年版。
③參見意大利法學家和哲學家維柯結合古文明的起源和發(fā)展著重研究形象思維的美學問題。維柯:《新科學》,人民文學出版社1986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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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80
A
1008-7168(2012)05-0021-06
10.3969/j.issn.1008-7168.2012.05.004
2012-06-14
章遠(1982- ),女,浙江杭州人,華東政法大學法學博士后,助理研究員。
劉瓊蓮]